矶部基于什么样的推理过程,得出了错误的结论?黑田全速开动大脑。一般来说,有瓶塞的、能够随便下毒的烧酒, 应该不会有人选。相反,要往罐头里下毒,显然很麻烦。整个罐头外表看不到开孔的痕迹,所以要么是制作的时候就下了毒,要么是重新做了罐头。……到这里为止,应该和矶部的推理一样。那么他选了罐头?如果是那种情况,那就是说罐头里下了毒。矶部开了一个罐头,吃了里面的东西。换句话说,现在这里的罐头是那时候剩下的另一个罐头。这就有点奇怪了。下毒的罐头有一个应该足够了。佐久间茂有什么理由特意做好几个罐头?只是为了审判矶部武雄?“小满,我能问一个问题吗?”黑田小心翼翼地问。“请问。不过我不见得能回答。”满子的声音里毫无感情。“你说这两个里面有一个下了毒,那是佐久间下的毒吗?还是你新准备的毒?”满子突然笑了起来。“我可没有毒。烧酒和罐头都是十八年前剩下的,我一点都没动过。”好极了。这句话太重要了。黑田心里暗自叫好。满子应该没有撒谎。毒药是佐久间茂十八年前放进去的。这么说来,刚才的推理就成立了。如果矶部选了罐头,剩下的罐头很可能没有毒。不对,等一下。这样说来也很奇怪。如果那样的话,现在面前的这两个东西,也就全都没有毒了。那么让我二选一还有什么意义?换句话说,如果假定矶部武雄选了罐头,就会产生明显的矛盾。那么,如果选的是烧酒呢?在那种情况下,一升装的酒自然会变少。而下了毒的也是烧酒,罐头不会有问题。到了今天,死亡的二选一依然有效。也就是说,思来想去,矶部选择的只可能是烧酒。但问题是,他为什么会选烧酒?在罐头里下毒不是不可能,但显然不像一升装的酒瓶那么方便,毕竟后者可以自由打开,往里面下毒。怎么看都是烧酒更加危险。黑田苦苦思索有没有其他的线索,这时候他想起了满子给的提示。十八年,不管是抹去旧的怨恨,还是生出新的怨念,都足够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按字面意思理解,她应该是说十八年前佐久间茂的愤恨已经消失了,是自杀的佐久间史子的怨念强迫她做出这么可怕的选择。但这种解释,对于该选哪一个的问题,并没有提供任何线索。难道说愤恨和怨念暗示着毒药?就是说,十八年前的毒,已经消失了?仔细想来,就算十八年前罐头里有河豚毒素,到了今天可能也彻底分解了吧?原来如此,好像终于明白了。矶部非常担心罐头里有河豚毒素,于是他在无法确定的情况下喝了烧酒,结果死了……不对。黑田双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发。虽然都说得通,但只是缺乏根据的臆测罢了。最好能找到更加确凿的证据,不然的话,自己小命难保。眼前是一升瓶和罐头。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线索?黑田的视线忽然落在防空洞深处的白骨尸骸上。手电筒没有照到它,不过还是在黑暗中浮现出隐约的轮廓。“小满,我还有一个请求。”“什么?”“你父亲——矶部先生,和我现在处于完全相同的局面。我觉得他也不是外人,所以能去拜一拜他的遗体吗?”满子没说话。黑田理解成允许,站起身来。越往里走,腐败的恶臭越强。刚死不久的尸体固然可怕,但经过了十八年岁月的尸体中也仿佛有种怨念浓缩在黑暗里的恐怖气息。但无论如何,在自己面临死亡的时刻,不能害怕。必须找到线索,必须有力地证明矶部选择了什么。白麻西服上到处都是肉体腐烂后染出的污渍,还有像是老鼠啃出来的破洞,里面透出白骨。黑田蹲在尸体面前,双掌合十。你选错了,真是可怜。但我不想重犯你的错误,拜托了,帮我一把。如果我能活着离开这里,我一定会好好祭奠你。他在心中默念了几句,心情稍微平静了一点。他轻轻伸出手。虽然很不想徒手,但还是强迫自己去摸。麻质西服的面料有种湿漉漉的不快感。口袋里什么都没有。他也找了尸体下面,但除了被泥土弄脏手指,一无所获。他偷偷看了一眼满子。她还站在刚才的位置,也不像在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虽然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好像正在思考别的什么问题。他鼓足勇气,伸手拿起一根骨头。很干燥,比想象的要轻。他翻来覆去寻找痕迹。烧酒洒出来的痕迹,或者罐头吐出来的痕迹。但是什么都没找到。就在他灰心失望的时候,忽然感觉尸体的手指像是在指着什么东西。墙脚很黑,看不清楚。黑田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在地上摸索起来。手指触到了某个坚硬的东西。不是石头,很薄,很尖锐。他把那东西轻轻捏起来,放在掌心。虽然沾满了泥巴,没有光泽,但看起来那就是玻璃碎片。玻璃……黑田吃了一惊。这会不会是倒烧酒的杯子?他用手指轻轻擦了擦泥土,果然,那是一块透明的玻璃薄片。弯曲的弧度也和杯子差不多。这样啊。黑田脑子里划过一道闪电。矶部选了烧酒,刚喝完酒杯就掉了。除此之外,没办法解释为什么这里会有玻璃杯的碎片。他又偷偷看了一眼满子。满子依然怔怔地站在原地,没有发现自己的可疑举动。再怎么想,估计满子也不可能故意把这块碎片放在这里。自己找到它的可能性非常低。提出要看尸体的是自己,顺着白骨手指摸索地面的也是自己,这些举动她都不可能预见到。没错了。矶部选了烧酒。这样说来,正解就是罐头。太好了……终于找到答案了。黑田放心地舒了一口气。他朝着矶部的白骨尸骸又一次合十行礼。谢谢你提醒了我,大概是因为同情我这个遭受同样试炼之苦的人吧。如果能够平安离开这里,我会按照约定,好好祭奠你。下颚躺在距离头盖骨不远的地方,仿佛在微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