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派克，你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从概率上来说，我觉得我们是在作弊。”天空是血红色的，城市也是血红色的，亨德森和派克身处天空和城市之间，脚下是被赤色笼罩的世界。“我是这个游戏世界的缔造者，派克，我当然有权力做任何事。”“听起来像是上帝的口吻。”“我们本来就处在上帝视角。”派克360度环顾四周，没有一个建筑在他视线之上，他确定现在自己是在整座城市的最高点。“我们是在某个大楼的楼顶？”“是的。”亨德森朝着楼顶的一角信步走去，“这座城市最高楼的楼顶。”派克走到楼顶一边，一会儿极目远眺，一会儿看看地面上细长的马路，马路上的车子像密密麻麻的芝麻一样缓慢移动。“位置倒是挺高的，高得连地上的车都看不清楚，更别说看见人了。”派克回过头看着亨德森，“选这里有什么意思，站在这里用上帝视角看着地面上的选手互相残杀？我看现在这样还不如刚才游戏第一关有意思。”亨德森转过身子露齿“咯咯”笑着。“你喜欢在大马路上抢别人汽车的感觉？”“倒是相当不错的体验，我算是头一次体会到。”派克意犹未尽地回味着第一关，“要不是时间有限，我还想再抢几次。”“你很喜欢？我们可以再回过头去玩第一关，而且时间限定只是针对其他参赛选手，我们可以无时限地玩下去。”“算了。”派克摆了摆手，“那样就没有乐趣了。”亨德森一笑，朝楼顶的边角走去，楼顶的风刮了起来。“所以，我们就这么待在这里？站在最高点，等到游戏结束？”派克摊开双手，“我宁愿下去和其他人一起玩。”“派克，我们和下面那些人不一样。”亨德森顶着风边走边说，风把声音传到了派克的耳朵里。“有什么不同？”亨德森没有回答，派克看到他正蹲在边缘的角落里检查着什么东西。“你在干吗？”“你不是喜欢有乐趣的吗？我给你准备好了。”亨德森的手放在了一个长长的东西上。“那是什么东西？”“来吧，儿子。”亨德森用手势示意，派克好奇地走了过去，风稍稍小了点。“这是什么？”派克走到那个东西旁边，“一个塑料箱子？”“你打开来瞧瞧。”派克像亨德森一样蹲了下来，地上放着一个外壳和水泥地面差不多颜色的长条形矮矮的箱子，箱子一侧有两个相隔一段距离的镀铬卡扣，很像放乐器的盒子。卡扣“啪嗒”一声被派克松开，接着他双手掀开箱子的上半部分。“熟悉吗，派克？是不是回忆起了什么？”派克手扶着箱子，半天没说出话来。“我猜你会喜欢这玩意儿，所以特地为你准备好了。”“这不是玩意儿，这是真家伙。”派克干吞了一口口水，“我快10年没用过了。”“派克，你喜欢的东西我一直都记得。”派克的手心都湿了，他小心翼翼地把箱子上半截掀开到最大，等稳定住之后才松开手。“谢谢你，爸，谢谢你。”亨德森看着自己的儿子，派克现在的表情仿佛是回到了5岁那年在商店橱窗里第一次看见变形金刚时的样子，眼睛瞪得直直的。“和10年前打仗时候的样子差不多吧？”“一模一样。”派克跪在地上用手触碰着箱子里的东西，冰凉的熟悉感让久远的记忆苏醒了，他喃喃地脱口而出。“巴雷特L1型超远程狙击枪。”“听人说10年前这把枪很受欢迎。”“是我最喜欢的武器，在那个河谷前线附近的时候我每天都带着，有一天晚上我用这把枪消灭了13个敌人，就是我右手受伤的那天晚上。”“第二天是不是敌人发起总攻的日子？”“对，那天晚上特别冷，我明明手指只是受了轻伤，可是上面还是要求我去后方医院治疗。太奇怪了！”派克摇着头，把狙击枪慢慢拿了起来。“好像比以前轻了点。”“我把重量调整过了。”亨德森重新站了起来，“另外，我还给你准备了这些。”亨德森走到旁边不远处把一个灰色立方体箱子搬了过来。“你看。”亨德森打开立方体箱子的卡扣，暴露出里面的一排排小铁盒。“这些足够了吧？”小铁盒分为红色和绿色，两种颜色分别整齐地排好，一眼看去数不清。“这些是？”这次派克的眼睛瞪得更大更圆了。“没错，两种子弹，红色盒子里的是红外激光弹，绿色盒子里的是普通狙击子弹，足够你用上一天。”“我从来没一次性见到这么多的红外激光弹。”派克打开了红色盒子，盒子里整齐地躺着一排红色外壳的圆锥形弹头。“如果你觉得不够的话。”亨德森指着原先箱子所在的位置，“那里还有好几箱。”亨德森手指的地方还并排放着好几个灰色大箱子，和地面以及顶楼防护围墙的颜色很相似，派克刚才一直没注意到。“这一箱就绝对够了。”“那不一定，我们得玩上一整天呢！”亨德森重新站起来，然后将双手比画成枪的样子指向天空，派克好像明白了些什么。“派克，我记得我小的时候在电视上看过一个新闻，两个初中生平时酷爱玩电脑射击游戏，有一天他俩觉得不过瘾，想玩真实的射击游戏，然后两个人买了自动步枪和子弹，第二天把枪带到了学校。”楼顶外围的防护围墙并不高，亨德森边说边灵活地爬了上去。“他俩杀了多少人？”“一个上午就杀了37个学生，4个老师，3个警卫。”亨德森站在围墙上，俯瞰脚下的城市。“挺多人的，下午呢？”“他们两个在中午的时候被警察击毙了。”亨德森说完回头招呼着派克。“派克，你也爬上来，快来。”派克抬起头，亨德森的身形如同红色天空中的一个剪影。亨德森伸出手，派克接过后也灵巧地爬了上去。站在围墙上，如果不特意看脚下，人仿佛悬浮在了城市上空。“你看我们现在像不像那两个初中生。”“我们？”“是的，我们的样子像不像初中生？”“样子是挺像的。”13岁的派克和13岁的亨德森互相打量着。“我们现在就是那两个初中生。而且你放心，警察永远不会找上门来。”“你的意思是？”派克眼神示意了下狙击枪。“派克，我们和下面的人不一样，他们玩他们的游戏，我们玩我们的游戏。我们看得见他们的游戏，但是他们看不到我们的游戏。”亨德森笑着露出一边的牙齿。“听上去有那么点意思。”派克用手比画成狙击枪，朝地面挥了挥，“是这样吗？”“差不多。”派克先用坏坏的笑容回应自己的父亲，然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发出笑声来，接着默契地爬下围墙回到狙击枪面前。“普通狙击子弹最大射程2000米，红外激光弹最大射程30千米，整座城市应该都在攻击范围内。”派克边说边点着头，“这一关有多少玩家来着？”“加上我们两个，10002个人。”“一万个玩家分布在这么大座城市里，看来不是那么容易被我发现。”“随你便，派克，只要你玩得尽兴。”亨德森拍了拍派克的肩膀。“玩家全是和我们一样的小孩子？”“全都是。”“那样就方便我分辨了。”派克半蹲下来，准备把打开的放狙击枪的箱子关上，他冷不丁停住了动作，扭头瞥向亨德森。“对了，刚才游戏规则说，暴露在红色区域外的玩家会变成丧尸，万一区域缩小之后我们这儿在红色区域外面了怎么办？”亨德森耸了耸肩膀。“我说过了，派克，在这里，我是上帝。”派克做了个怪笑的表情，接着继续刚才未完成的动作，把箱子合上，站起身，右手抓住箱子外壳上的把手，轻松地提了起来。“我们先找个射击的好位置。”派克四处张望了下，“那边有个平台，瞧着不错，我们去那里看看。”亨德森跟在派克后面。“你挺熟练的。”“我在部队里就是个狙击手，整个营部里没人比我的枪法更准了。”派克提着箱子扭过头说，然后转头继续朝前走。“你在战争期间杀了多少个人？”“不知道，没数过，大概几十人。”“什么感觉？”“你是说杀人吗？”“是的。”“不知道，反正我也不认识他们。”亨德森想继续问下去，但是他没有问出口。“你看，我的大楼，我看见我的大楼了！”派克左手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大楼，上面有“泛美生物科技公司”的公司标志。“简直和真的一样，我甚至能看见我的办公室。”“说不定你就在办公室里，派克。”派克愣了一下，然后扑哧一笑。“怎么可能，要真是那样就见鬼了。”亨德森也笑了。“我觉得那里不错，可以作为射击点。”派克指着左前方一片平台，加快了自己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