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回医院的路况暂时还算凑合，祁龙借着开车间隙把视线从车前方的道路转移到了后视镜，恰好和后视镜里面铃木透夫的眼睛对在了一起，然后忍不住轻轻地“哼哧”了一声。“祁龙，你笑什么？”“罗宾现在怎么样？还昏迷吗？”“刚才有什么好笑的？”祁龙回过头看了眼后排躺着的罗宾，依然不省人事。“开车要看着前面！”铃木的女童声极其锐利。“我在笑我们两个。”“祁龙，你给我好好开车，别废话。”“铃木，我们两个不是敌人，我们都是受害者。”“别来这套。”祁龙又朝后视镜瞄了一眼，铃木转头看着窗外，没说话。“他们一直在利用我们，所有的一切，都是设计好的，都是故意的，我们就像两个提线玩偶。你懂我的意思吗，铃木？”铃木还在瞧着窗外。“所以我们两个得合作，为了我自己，也为了你。”祁龙的这番话到底在铃木的大脑里产生什么作用他无从得知，他本来不应该说这些“废话”的。铃木透夫从头到脚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人，祁龙只需要拯救自己就行了，干吗还要费心叫醒一个睡着的人呢？仅仅是出于良心发现？还是瞧着铃木可怜？抑或是想策反铃木好给自己多个帮手？祁龙自己都说不清楚。他朝左打方向盘，汽车拐上了一条双行道，他第四次看了看后视镜，铃木还是保持原来的姿势，但是和刚才有点不同，是铃木的目光，原来是很呆滞的，现在仿佛在发光，似乎终于理解了祁龙的劝诫。“铃木，如果我俩……”“我看到了！医院就在那里！快点！”铃木手指着右前方，祁龙这时候也看到了，他一眼就锁定了前上方的一个红十字标志。“别磨蹭了！赶紧开车！快！快一点！”铃木尖叫的女童声变得极其刺耳。祁龙紧踩着油门，医院朝着他飞速地移动过来。铃木嘴里还在不停催促着。祁龙直接把车停在医院门口，先拔下车钥匙塞进裤子右手边的口袋里，然后快速打开驾驶侧门。“怎么医院门口这么多人？”铃木也打开了自己这一侧的门。“快点！”“我真想把你舌头割下来。”“我不介意，我的喉咙也可以送给你。”祁龙和铃木互骂着把罗宾小心翼翼地抬了出来，很默契地朝着急诊大厅跑去。一进了急诊大厅，两个人都说不出话来。乱哄哄的大厅里全是人，缺胳膊少腿的比比皆是，地上到处都是斑斑血迹。结果还是铃木率先喊出了声，祁龙紧随其后。“医生！医生！喂！医生有吗？”“有没有医生？”他两人个子矮小，声音被周围的大人所阻挡，喊叫了半天也没人过来。“喂！有人快死了！快来人！”他们两个一边合力抬着昏迷的罗宾，一边在人缝间转悠。“快来救人！”“有个儿童快死了！”铃木说完，祁龙看了铃木一眼，马上也跟着喊道。“有小孩快死了！医生！有小孩快死了！”“这里有儿童需要输血！”很快，一个医生不知从哪里出现了。“医生，这里有小孩需要救治！”医生赶紧上前检查。“情况很紧急，需要马上手术和输血。”“用我的。”铃木马上应答道。“这里的血库库存足够。”医生站起来，朝着某个地方喊了几句，这时好几个大人围了上来。“医生，我们在这等了好久了！为什么先救他？”“是啊，我丈夫躺在地上快一个小时了。”“我妹妹也是！”医生摘下了蓝色口罩。“你们都退后点！儿童第一！”医生重新戴上口罩。祁龙和铃木互视了一眼，没有说话，但是铃木的表情明显更加得意一点。“你们两个小朋友也退后一点。”铃木很自觉地退后，祁龙也紧随其后。一辆推床和好几个医务人员把地上的罗宾团团围住，然后罗宾被放在了推**，身体上马上插满了各种东西。“血压很低，得马上输血和手术，让急诊手术室腾一个位置，给这个小孩插个队。”“明白。”一个护士小跑着离开，祁龙和铃木跟在医生、护士和推床后面，穿梭在人流缝隙中。“医生，手术要多久？”“不知道，看情况。”医生目视前方。“你只要把他弄醒就行。”医生不解地斜视铃木。“让他醒过来能说话就行，大概要多久？”前方手术室的门已经开了。“你们两个别跟进来，在外面等着。”“医生，你听我说，我需要……”医生头也不回地尾随推床走进了打开的手术室门，铃木想跟着一起进手术室，被医生用手推了出去。一个站在手术室门内的护士挡在了铃木和祁龙面前。“两位小朋友，非医护人员不可以入内。”说完她就把手术门给关上了，留下祁龙和铃木透夫两个人干立在门口。“可恶。”铃木对着手术室外的墙壁踢了一脚。“该死。”铃木又踢了一脚，咬牙盯着祁龙。“你想出来的好办法。”“你不满意？”铃木不回答，视线没有离开过祁龙。“你不满意可以走，我愿意等在这里。”祁龙背靠着墙壁坐了下来，铃木站在一旁前臂撑着墙壁，垂着头。两人都没再说话。有一件心照不宣的事情两个人都一直想弄明白——罗宾到底要带他俩去哪里。毫无疑问，那个地方一定可以进行意识交换，所以只要搞清楚这个问题，那么凭借自身的技术，接下来的操作都可以轻松完成。游戏已经开始一个多小时了，离下一次红圈范围缩小也就不到一个小时了，可能只剩下半个小时，也许只剩下一刻钟。如果罗宾不赶快醒过来，最终变成一具丧尸也不是没有可能。焦虑感不知不觉地绵延开来，祁龙祈祷着手术室的门现在就打开，罗宾神志清晰地站在他面前，喊他的名字，告诉他要去的地方。“乔治！”有个男人在喊自己的另一个名字。祁龙抬起了头。“我的天！乔治，这不可能！”看到眼前的景象，祁龙还以为是自己的眼睛花了。“乔治，你快过来瞧，我没有骗你。”一个高大英俊的亚裔男子和一个拄着拐扎的瘸子围在铃木透夫的身旁。铃木透夫的脸上和祁龙一样写满了惊讶。当一个人撞见了原本的“自己”时，有谁会不感到惊讶呢？“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你从哪里来的？”拄着拐杖的瘸子发出了一连串的问题，铃木来不及一个个地回答，只是转头看向了祁龙，那个高大英俊的亚裔男子也随即转过头来，目光停在了祁龙的脸上。“凯瑟琳。”亚裔男子像一根电线杆杵在了原地，“我们好像遇到麻烦了。”祁龙和最初的“自己”对视着，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可想而知，当铃木面对着瘸子的时候，恐怕也意识到了眼前发生了什么。如果祁龙没有弄错的话，眼前的“自己”应该是乔治，眼前的“铃木透夫”应该就是凯瑟琳。一件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而且还发生在此刻这个紧要的关头，对祁龙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你们两个是不是都参加了这次的游戏比赛？”祁龙和铃木都没回应。“你们两个到底是谁？”瘸子脸上的肉都拧在一起，像是被绞肉机绞过。“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祁龙从地上站起来，身高和瘸子快一样高了。“臭小子，别装了。”人高马大的“自己”走了过来，“你们两个小偷偷了我俩的身体。”“我不认识你们。”“我认识你，你的全名是乔治·麦克曼，还有你，凯瑟琳·普雷特里。一个月前，就是你们两个偷了我们的身体。”“嘿，我根本不明白你在乱讲些什么，我也没听说过你刚才说的人名，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小偷。”祁龙用手摸着下巴，声音比之前高了许多。“你在骗人。”矮小的祁龙被高大的乔治逼退到了墙边。“你们认错人了。”“我们没有认错。”满脸横肉的瘸子凯瑟琳怒目而视，“你这个小偷。”“我不是小偷，我也不认识你们，你们认错人了。”祁龙义正言辞地做出了坚决的回应。“别装了，祁龙，你就是一个小偷。”稚嫩的女声把另外三个人的注意力全吸引了过去。“你刚才叫他什么？”乔治和凯瑟琳双双看向了铃木透夫。“他叫祁龙，是他把我们三个给骗了。”“祁龙？”“是的，就是他偷了你的身体。”“是你！”乔治嘴唇不自主地抖动，“原来，原来是你！”乔治揪住祁龙的衣领把祁龙举了起来，太阳穴旁边的静脉突然不住跳动起来。“铃木透夫。”祁龙眼睛朝下看着铃木，“你也是个小偷，呸。”祁龙感觉到乔治手上的力量变小了，因为乔治的注意力转到了铃木身上。“铃木透夫？你叫铃木透夫？”“是的，他就是铃木透夫。”祁龙被重新放回到了地面。“凯瑟琳，他就是那个叫伍兹的人。”凯瑟琳拄着拐杖，上下惊恐地打量着铃木，铃木反而一脸轻松。“既然大家都说开了，那我想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就是铃木透夫或者你认为的伍兹，他就是祁龙，你是凯瑟琳，而你是乔治。但是，此刻谁到底是谁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大家各自的问题。你们两个一定想要找回自己的身体回到现实世界里，而我现在很想找回游戏里的我自己，或者说回到游戏里，至于他……”铃木用大拇指指尖指了指祁龙，“我不得而知。现在有一个重要的人正在手术间等待治疗，他有办法带我们去一个地方解决我们的问题。所以，乔治，凯瑟琳，我和你们两个现在站在同一条船上。”祁龙没料到铃木透夫来了这么一招，乔治和凯瑟琳则互相用眼神交流了下信息。“怎么解决？”“我知道怎么进行意识互换的操作，而手术室里的那个人会带我们去实现意识互换的地方，所以……”“所以什么？”“我刚才说了，我们三个在一条船上，得等那个伤员意识清醒之后，我们带着他去那个地方。怎么样？我说得很清楚吧？”“乔治。”凯瑟琳凑到了乔治耳边悄悄念叨着，乔治的眼睛一直在盯着铃木不放。等凯瑟琳说完，祁龙开始发话。“你们能相信刚才这个人说的话吗？他在骗你们两个。”乔治和凯瑟琳交头接耳起来，两个人在商量着什么。祁龙不耐烦地等在一旁，铃木神情轻松地背靠在墙上。这个时候，低沉的号角声再次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