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铃木透夫拄着拐杖停下脚步。远远地，在晨曦的映衬下，他看到有个人站在前方土路边的一棵大树旁，似乎在等人。清晨的空气无比清新，那个人靠在粗大的树干上，嘴里含着什么东西在咀嚼，头顶繁茂的枝叶遮盖了一小片天空。铃木透夫从小木屋出来的时候就隐隐约约瞥见了那个人影。他沿着小木屋门前的土路朝那个人一瘸一拐地走去。直到铃木透夫走近了那个人才把嘴里的叶子吐掉，接着无奈地摇了摇头。“铃木，我实在搞不懂，你为什么喜欢这副样子？”那个人摊开双手，“在这里我可以把你变成你想要的任何样子。运动员？平面杂志模特？你想要哪种？”铃木透夫看了一眼对方后将目光垂下。“她还在睡觉？”那个人用下巴努了努土路尽头的小木屋。“昨晚和安妮老师聊得有点晚。”“你俩的感情真不错。”铃木透夫拄着的拐杖末端深深地扎进了泥土里。“派克先生，今天来找我是要安排新的任务吗？”“我怎么感觉你还是把我当成你的上级？我可不是我老爸，冷冰冰的，一点都不近人情。对了，乔治那边怎么样了？”“差不多消停了。”“婚礼之后没有再碰你？”“没有，一次都没有，婚礼之前也没有过。”“这帮中产阶级出生的家伙都一样，给了他们点好处就会乖乖听话。”“我还是有点担心万一乔治说漏了嘴。”“哼，要是被别人知道连自己的新婚老婆都不能碰，他还不如去死。”派克搓着自己的下巴，“之后我会妥善处理乔治的，你放心，铃木。”派克拍了拍铃木透夫矮小的肩膀。“我最近对基底前脑很感兴趣。”铃木透夫抬起头。“你肯定知道‘意识动机’这个词吧？”铃木透夫点着头。“是的，我还记得亨德森先生对这个一直很感兴趣。”“很好。”派克扶着铃木透夫离开了大树，然后沿着土路中央慢慢朝土路另一头走，“他生前一直惦记着基底前脑，要不是他被别人害死，也许今天就是我们三个一起讨论了。”铃木停了下来。“他是被别人害死的？不是脑瘤？”“不是简简单单的脑瘤。我本来不想和你说的。”“是谁杀了他？”“他们。”“他们是谁？”“走吧，铃木，进了前面那扇门，今天你有足够的时间了解他们是谁。”前方土路的尽头是一扇半悬空开着的门。铃木透夫被扶着继续朝前走，他的疑惑现在又多了一项——亨德森的真实死因。尽管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铃木透夫对很多事情依然觉得很不解。从派克在游戏最后时刻的突然出现一直到罗宾被审判，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什么阴谋，他一直想问问派克。有些问题铃木已经做了自己的猜测，还有些问题铃木只能藏在心底。“派克先生，我一直有点好奇。”“好奇什么？”“你干嘛要等到最后时刻才出手解决罗宾和祁龙。”亨德森顿了顿，马上又笑了笑。“我是，在最后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俩人有问题。”“在最后的时候？我一直以为你是从游戏一开始就监控我们的。”“你还记得吗，在地下室的时候罗宾让你在游戏里搜索我的名字。”“我记得，当时我还有点奇怪为什么要寻找这个名字。”“这得感谢我的父亲，是他预先设置了保护模式，一旦出现意识被窃取的风险就会提醒被搜索者。”“我懂了，所以当我锁定你在游戏里的定位之后，你立刻就知道了。紧接着你马上就金蝉脱壳，复制了大脑指纹，留下了一个克隆地址，让我们以为你还在游戏里，其实那时候你已经进入游戏服务器后台监控了。”“你全说对了。所以一切最终得感谢你，铃木，是你先教会了我父亲实现这个技术。”铃木透夫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不，亨德森先生很聪明，是他最先提出来这个想法的。”土路前方的门离他俩越来越近，“话说回来，要是派克先生你反应稍微慢了一点的话……”“后果不堪设想。真是谢天谢地，让我逃过一劫。不过最后你们之间发生的事也让我看清楚了罗宾和祁龙这俩人到底是些什么货色。所以我才把祁龙手中注射器里的麻醉药换成了水，让他俩尽情地玩耍。”铃木透夫怅然若失地点着头。“原来是这样。”现在亨德森和铃木透夫并排站在了门的面前，半悬空的门框外面没有依附任何墙体，门前有两级阶梯，透过门可以看到里面是一个会议室。“派克先生，我还有一个问题。”“什么问题？”亨德森已经把一只脚踏在了门前台阶上。“祁龙真的已经不存在了？”“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怎么？你还在担心他？你知道，因为发生了这次事故，邦联政府要封存所有的硬件设施方便调查，所以我把所有关于祁龙的代码都删除了，只留了些活动记录。别再想什么祁龙不祁龙啦，他早已经就被一键消除，灰飞烟灭了，连死都算不上，不会再来烦你了。来吧，别愣着了，你这一瘸一拐的真是麻烦……”铃木透夫被亨德森拉着上了台阶，心里竟然对祁龙完全恨不起来了，甚至还有些空落落的。他现在的愿望明明都已经实现了，他每天都能和安妮老师在一起，他本来应该很满足才对的。铃木，我们都是一枚小小的棋子，利用完了就成了一枚废子。他曾经最恨的祁龙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从意识深处钻了出来，在铃木透夫耳边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