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铃木，老板是昨天下午一点半的时候来的，那个时候外面已经出事了。老板在计算机房里面待了20分钟又出门了，大概6点多的时候他带了一个士兵回来，然后两个人就一直待在了这里，我不放心所以一小时前去看了下，然后就变成了这样。”祁龙站在了熟悉的“宇宙二号”实验场的脑机交互平台间里，看着躺在地上的自己，呼吸和心跳都正常，只是无法被唤醒。“那个士兵是谁？现在在哪里？”乔治朝刚才讲话的地下实验室副主任麦克雷问道。“不知道去了哪里。”“不知道去了哪里？”“长官先生，这件事说起来非常奇怪，但是整个地下实验室里就是找不到那个士兵。”“也许那个士兵走了。”“不可能，想要出去只有乘列车这一条路。”祁龙的耳边是两个人的一问一答，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了躺地面上正闭目养神的另一个自己。铃木在耍什么花招？他真的处于昏迷状态？还是他在装死？“好了，麦克雷，你可以走了。”祁龙挥手示意麦克雷离开房间。“你说什么？”“我说你可以出去了。”祁龙说话的时候眼睛还在盯着躺在地上的自己。“铃木，你在和谁说话呢？”麦克雷很生气，“我刚才就觉得你有点怪，是不是外面发生的事情让你性情都变了。”“麦克雷，如果你还想在我这里干活的话那就乖乖给我出去。”“你说什么？”“你现在立刻给我出去。”祁龙用大拇指朝着大门指了指，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地上的自己。“你再说一遍？”“你现在立即给我滚出去。”祁龙不动声色地斜眼看了看麦克雷。“你个小瘸子敢这样和我说话？我——”麦克雷挥舞在半空的拳头定格住了，因为汉克把步枪对准了他的头。“汉克？你？”乔治有些吃惊，但汉克没有回答。祁龙看到这个阵仗也有些意外，不过他很快又转向了麦克雷。“出去，立刻。”麦克雷咬牙切齿地把拳头收了回来。“如果你不在五秒内滚出这个房间，那我就把你送到地面上，喂给那些怪物吃。”汉克用枪顶着麦克雷，逼他走出房间，然后把房门关上。“汉克，你干得不错。”“谢谢，祁龙先生。”汉克客气地点了点头，压下了枪口。祁龙蹲下身子，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摸了摸脉搏，然后抬头看了看两台脑机交互仪，以及挂着蓝色毛巾的架子。“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接下来得去旧金山把铃木的那个记忆转换的手稿弄回来。”祁龙自言自语道。“祁龙先生，你刚才答应我们想出解决那些怪物的方法。”乔治说话时叉着腰，语气很平静。“没问题，不过在此之前，我得把我的身体给换回来。”祁龙侧抬起头，瞟着乔治。“不，你得先把解决方法告诉我。”“解决方法都在我的脑子里面。”祁龙指了指地上那颗原本属于自己的脑袋。“你个骗子，如果不是我们，你早就死在了废墟里。”乔治有些恼怒。“你们救我，也只是利用我罢了。”“谁叫你是伊春树的女婿呢？”“你在说什么？”祁龙敲了一下拐杖。“我在说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祁龙迷惑地看着乔治英俊的脸庞。“你还在装傻？你难道不知道外面的那些怪物都是你岳父和你老婆，哦不，你们三个一起造的吗？”“你在瞎说些什么？我老婆的父亲十几年前就死了，而且关我老婆什么事？”“祁龙，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岳父的事是不是亨德森和你们说的？对，就是他，但是，不可能，美由纪的父亲已经死了，很久很久以前死在了监狱里，对，还是肝癌晚期。”“好了，祁龙，你也别再装傻了，我也不跟你开玩笑，你岳父不知道什么原因又出现了，他们造了很多很多的怪物，现在美国已经全境沦陷了，总统和各州的州长们昨天下午都被处决了。”“乔治，你觉得我有这么好骗吗？”祁龙轻蔑地笑着。“你不相信？杰克，你给祁龙看看那段视频。”杰克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小型折叠屏，打开一段视频递给祁龙。“……这个国家需要改变……没有毁灭就没有新生……我从涅槃中重生是要带给这个国家……”视频里面一个不知从哪里发出来的声音在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一排被黑布蒙着脸的人反绑在了一片绿色的山坡前，突然间枪声响起，人一排排地倒下。祁龙起初没觉得什么，慢慢地，他眼睛逐渐睁大。“这是……美由纪？”画面逐渐拉远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背影出现。“当然，站在她旁边的就是你的岳父。”祁龙看到他的妻子和一个白发老人肩并肩站了一会儿，然后两人转身面对着镜头走来。“美由纪？她怎么在里面？这是伊春树？”祁龙冷笑了下，“我看是假的吧？就算是真的，这能说明什么问题？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祁龙准备把折叠屏还给乔治，但是乔治又推还给他。“等等，你再看下去。”远远地，视频里的天空中出现了很多点，这些点慢慢变大，最终形成了一个个怪物的模样，它们大多数降落在了山坡上，有一个全副武装的怪物从天而降，然后恭恭敬敬跪在了美由纪和伊春树的身边。祁龙把脑袋凑近屏幕。“这不可能，你……这个视频是从哪里搞来的？”“这下你终于相信了？”祁龙双手抓住了折叠屏，拐杖掉在了地上，他跌跌撞撞地靠到了墙壁上，然后没站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凌乱的大脑里面在拼接着各种记忆的碎片，他想把整件事情的逻辑给整理出来，可是毫无头绪。就算这一切都是真的，他的岳父怎么又复活了呢？这些怪物又是托哪里造出来的呢？美由纪为什么会在里面呢？祁龙根本找不到答案。他忽然又觉得这个视频一定是假的，是特效做出来的，是乔治做的，肯定是他做的。可是他做这个视频目的是什么呢？而且他们早上才第一次见面，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这段视频呢？祁龙把这个毫无逻辑的推论放到一边，紧接着另一个推论随之浮现。难道这个视频是真的？一种强烈的背叛感立即涌上心头，视频里面的美由纪好像在对着自己笑，在笑自己现在的处境。她本应该待在家里和自己的丈夫同甘共苦的，但是现在呢？她和她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父亲大开杀戒，逍遥法外，害得自己像个丧家之犬四处躲藏。祁龙放下折叠屏看了眼躺在地上的自己的身体，觉得自己首先必须要冷静以及恢复理智才行，只有这样才能解决面前的问题，他闭上了眼睛，默念数字来让自己的精神集中。“好了，祁龙，现在还有弥补的机会，赶紧把解决的方法找到。”乔治蹲了下来，不耐烦地把折叠屏从祁龙手中抽走。“不行。”“你说什么？”祁龙睁开眼睛。“不行，我必须先把身体转换回来。”祁龙抬起头看着乔治，语气异常坚定。“祁龙，我刚刚的话白说了吗？”乔治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祁龙拿起拐杖迅速地起了身，朝着关着的门的方向走去，这时乔治堵在了他面前。“你想去哪里？”“你让开。”乔治高大的身躯像堵墙一般横在了祁龙面前。“你给我让开！”祁龙想推乔治的身体，可是乔治一动不动。“你想去哪里？”“旧金山，把手稿拿回来。”祁龙和乔治贴身面对面。“你现在哪儿都别想去！”“滚开，不把我身体换回来你别想知道解决方法！”祁龙恶狠狠地看着乔治，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换回来后肯定能把他揍翻在地。“乔治，祁龙先生。”一直站在旁边看戏的汉克忽然开口了，“也许大家退一步会更好些。”祁龙和乔治同时看向了汉克，那张稚嫩的脸上没有了刚才枪指麦克雷时的凶狠。“汉克，你今天是怎么了？”乔治的口气半奇怪半愠怒。“我只是觉得这样针锋相对下去对双方都不怎么好。”“那你出个主意来。”“我想祁龙先生是真的很想换回自己的身体，乔治，如果换作是你，你也会做同样的选择。”祁龙用钦佩的眼神看着汉克。“我想祁龙先生也得理解我们的处境，外面风险太大，不可能像刚才那样暴露自己那么长时间。”乔治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了。“所以我想，祁龙先生是不是能找个其他办法来找到那个记忆置换的原理之类的手稿，我是说会不会存储在了什么电子设备上之类的。”“电子设备上？”祁龙问道。“我只是随便瞎猜的。”汉克耸了耸肩膀。祁龙看着两台交互仪，房间一侧的计算机，仔细想了想自己是如何在这间房间里被身处旧金山地下室的铃木进行了记忆转换。“也许可以试试这个办法。”祁龙拄着拐杖来到了计算机前，启动机器，然后在搜索栏输入了和记忆置换有关的“海马蛋白磷酸化”“微电流交互”等关键词，很快一个命名为“记忆置换备份”的文件夹跳了出来，里面有很多阅读文档。“果然这里有。”祁龙打开了其中一个文档，仔细地阅读起来。四个士兵围了过来，看着屏幕上面天书般的文字与图画。“几乎一模一样，铃木这浑蛋胆子够大的，把文件都留在了这里。”祁龙自言自语道。但他仔细一想又不对，铃木不是这样的人。他把这些东西留下的原因只有两个：要么这些东西不重要，要么有比这个东西更重要的事。到底能是什么事呢？祁龙越来越觉得这世界不可理解了。“上面写了些什么？”四个士兵中的一个人问道。“你们等会儿就知道了。”祁龙把记忆置换的程序载入到了脑机交互仪终端上，同一时间房间中央的两台脑机交互仪启动。祁龙看了看四个一脸空白表情的士兵，好像是在看一群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他慢慢起身，双手拄着拐杖。“汉克，我得好好感谢你，不过如果你能帮我把地上的我搬到那个交互仪里面的话，我得感谢你两次。”汉克二话不说放下枪，走到躺着的那个祁龙跟前。“乔治，杰克，路易斯，快来帮我一起扛。”汉克挥手示意大家一起来。“汉克今天是怎么一回事？”乔治、杰克和路易斯三人嘟囔着朝汉克的方向走去。祁龙穿上感受衣，戴上头套，然后坐在了蓝色的“浴缸”里。“怎么样，都弄好了吗？”“搞定了。”另一个自己已经被穿戴好躺进了蓝色的**里。“祁龙，不会出什么差错吧。”“放心，乔治。”祁龙边摆正自己的头套边说，“汉克，交互仪启动之后你点击一下电脑里面的那个确定按钮就行了。”汉克比了一个“OK”的手势。祁龙让自己顺势躺进了蓝色**里，眼前又变成了一片蓝色。上一次进入“宇宙二号”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其实也就不到一个礼拜。这一个礼拜，自己从神坛跌落到了谷底，经历了这么多受尽屈辱和匪夷所思的事情，若干年后回过头来看，说不定只是饭后笑料罢了。祁龙调整了呼吸，他尽量让自己的思绪放空，准备迎接自己的重生。“宇宙二号，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