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傍晚,一场热带风暴在新唐城登陆,又是风又是雨的,河原细美没有睡好,但她还是起了个大早。她在梳妆台前用了两个小时化妆。前一个小时,是为了让自己惊艳,后一个小时是为了抹去所有化妆的痕迹。之后,经过一个小时的斟酌,她挑了一件绣着一枝玫瑰花的黑T恤和一条红色的中短裙。今天是新唐城选战开始的第一天,作为新唐城的居民,李河方要在亚洲购物中心的投票站投出他的选票,河原细美则会陪同老爷子,也投出自己的那一票。按照计划,投票现场会来很多记者,细美自然是要想办法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然而,这不是她费尽心思打扮自己的原因。如果是为了引人注目,她只用一个小时就可以了,反正做这一切,她早已轻车熟路,即使闭着眼睛,也能分毫不差。花两个小时,是为了做出一点不一样的感觉。因为今天将是顾得满的死期。昨天夜里,大风再次确认,保安部的人会来投票现场抓人。这样可以趁着有记者在现场,把整个过程传播出去。自从上次在泰山街看过顾得满的身手后,河原细美判断,大风未必有机会一击得手。但细美对老板给她的那件武器却很有信心。有了这件武器,只要顾得满过来,他就必死无疑。也许过了今天,世上就再也没有东西能牵绊住她了。当然,顾得满也不用在日后的岁月里,无休无止地受她折磨。这结局,对两人都是解脱。既然她和他都无法放下自己的野心。梳妆打扮完毕后,河原细美拿出了那个做成糖丸模样的基因定向集群导弹,放在灯下看了很久,然后闹钟响了,细美知道,自己该出发去投票站了。在细美床头的闹钟响起的那一刻,顾得满乘坐的鲨鱼商务车刚刚驶入位于西区码头东街的12号码头。昨天,太平洋上的“麦克斯韦尔妖”热带风暴浩浩****地从新唐城路过,风暴中心此刻虽已去了二十公里外的地方,但风暴的尾巴还没完全离开,码头上依旧风雨大作。顾得满那身平时用来拗造型的风衣,此刻每一个纽扣都已扣上,酷酷的短发也有些凌乱。身边的小施因为穿着短袖,下车时脸部肌肉有些僵硬,他虽努力做出轻松的样子,但掩不住事实上的龇牙咧嘴。倒是小柯用一件厚实的黑色橡胶雨衣将脑袋和身体严严实实地裹在了里面,脚上还蹬着一双及膝的雨靴,走起路来反而有些昂首挺胸的意思。前方,巨大的蓝鸟号集装箱船正在岸边轻轻颠簸,顾得满沿着晃动的舷梯上了船。蓝鸟号是昨天赶在热带风暴到来前,从斯拉夫郡抵达新唐城的,将在这里装上另外三千个集装箱,然后开往位于旧大陆的泰国。这三千个集装箱里,有一百个集装箱位常年包给了和生财名下的货运公司,所以名义上顾得满这次是替老爹到船上来交接货物的。绰号“厉害哥”的俄国水手已在舷梯那头等候多时,看到顾得满三人到了眼前,没说废话,直接转身在前头给顾得满一行三人带起路来。仿佛是行走在一片集装箱的迷宫中,四人七绕八绕上下十几次后,终于来到一道被集装箱包裹起来的深沟里,天空变成了头顶二十多米处的一道蓝色窄隙。厉害哥在一个银灰色的集装箱前停下了脚步,箱子前后,守着另外三个俄罗斯壮汉,看到顾得满来了,都在朝他点头。“他发现情况不对了吗?”顾得满朝银色集装箱的方向努了努嘴。“应该没有。”那满脸络腮胡子叫柯察金的大个子回答,“如果发现了,里面不会这么安静。”“你们是怎么跟他说的?”沉吟片刻后,顾得满继续问。“瓦西里照你的吩咐,跟他说是去泰国受训,半年不能跟外界联系。”柯察金答道。“他信了?”顾得满问。“没看出不相信的迹象,我们监听到,他跟保安部汇报了这件事,然后去费切拉马城跟女朋友吃了顿告别餐,就上了船,一直躲在里面,没有出来过。”大胡子继续道。“明白了。”顾得满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集装箱门上的大锁,“打开,我要进去。”大胡子打开锁,拉开门栓,把顾得满让了进去。小柯和小施想一起跟着,被制止了。进了集装箱后,顾得满即刻掩上门。这个有三米宽十多米长的集装箱被布置成了一个房间,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瘦高个男子正躺在**看电子书,看到顾得满忽然出现,苍白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顾得满没说话,拉过一张椅子,在瘦弱青年对面坐了下来。六神无主了一阵后,这个绰号“托翁”的俄罗斯青年抬起头,用力咬了咬嘴唇,问道:“你们都知道了?”“知道了。”顾得满点了点头。这叫托翁的瘦弱青年大名真的叫列夫·托尔斯泰,跟那位著名的俄国文豪一模一样。他是俄罗斯移民的后代,本名叫米哈伊尔·托尔斯泰,列夫这名字是他十五岁时,因为读了《战争与和平》,执意给自己改的。这位文学青年的父亲是斯拉夫郡的一个壮丁团老大,跟顾得满一样,托翁也是被家里送去费切马斯特学校的。因为这个关系,顾得满搞费切马斯特兄弟会的时候,把他也拉进了组织。在兄弟会里,跟顾得满志同道合的人很多,但真正让他发自内心喜欢的人却不多,托翁绝对是少数中的少数,在整个费切马斯特学校里,他跟顾得满的关系亲密程度可以排进前五。不久前跟切斯迪见过面后,顾得满马上通知了费切马斯特兄弟会的肃反部门,要他们彻查向切斯迪出卖组织的叛徒。三天前,在付出了很大代价后,肃反委员会从保安部拿到情报,查出叛徒就是托翁。于是,托翁被设计送上蓝鸟号,来到了新唐城。“你是来杀我的?”托翁说话的声音很轻。“不然呢?”顾得满本想在脸上露出微笑的,但终于没有笑出来。“好吧。”托翁沮丧地点了点头。“为什么要出卖我们?”顾得满让自己的语调尽可能客观。“不是出卖,我本来就是保安部的人。”托翁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十二年前,斯拉夫郡发生了一场壮丁团之间的火并,有几个大团准备联手吞掉我们家的那个小团。幸亏切斯迪在暗中出手,撑了我父亲一把,我们才幸存下来。作为代价,我们家自然就成了切斯迪潜藏在斯拉夫郡的狗腿子。我之所以能去费切马斯特学校读书,是切斯迪在暗中拨款资助的,他给我这样一个机会,就是要我帮他在学校里收集大家的情报。”“就算你不是叛徒,对奸细,我们也一样要处理。”顾得满下意识地避开了托翁投来的目光。“我知道。”托翁点了点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顾得满板着脸问。“我没有把兄弟会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切斯迪,只说你们这些壮丁团的少壮派准备联合起来,挑战费切拉马,以获取更多权力。切斯迪并不知道你打算在新唐城起义的事。”托翁低下头缓声说道。“我知道。”顾得满点了点头,“否则我不可能还站在这个地方。切斯迪的心再大,也不会把叛乱分子拉进自己的阵营。不过,即使如此,我还是不会放过你。”“明白。”托翁的脸色依旧惨白,但显然比刚才坦然了些。“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兄弟会里有各种想法的人很多,放过你,会给别人一个不恰当的信号。我们要做的事,九死一生,对一个组织来说,威慑比理念更有凝聚力。”顾得满努力挺了挺胸。“哈,你还是心太软,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说这些话,会直接动手。”托翁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就像你说的,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所以,要想成为赢家,无论对别人,还是对自己,都要够狠。”顾得满心里一凛,随即也笑了笑:“这计划名叫‘飞蛾扑火’,本就是自取其死的意思。起义的目的并不是成为赢家。现在的蓬莱洲就像一个火药桶,大家对费切拉马集团的仇恨都在等一个引爆的机会。虽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但人们只会知道那颗燎原的星星之火,之前也许会有更多的星星之火,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历史深处,很可能我就是这样的角色。也许像我这样的人,心肠不用那么硬的。”“不,至少这一次,你会成为赢家。”托翁斩钉截铁道。顾得满不解地看了托翁一眼。“我没有完全向切斯迪出卖你,是有理由的。当年我从小彼得堡坐船去费切拉马城的路上,遇到了一个神秘的算命人,他在船上跟我说了很多事。因为过于荒诞,我当时不怎么相信,就没搭理。但从我到达费切马斯特学校的那天起,我便发现,很多事都像算命人预言的那样发生了,由不得我不信。当时那位算命人向我强调,不要向切斯迪出卖你,尤其不要告诉他,你打算在新唐城发动起义的事。既然那些预言都兑现了,算命人当年这么说,一定是已经预见到,你能够做成这件事。”托翁语气平稳,神情诚恳。顾得满眯起眼看着托翁,没有找到托翁在说谎的迹象,但顾得满还是露出了不以为意地嘲弄:“既然他算命算得那么准,难道他没有提醒你,你的身份会暴露,然后会被我杀死在这里?”托翁摇了摇头,笑容惨然:“如果他告诉过我这些,为了自保,也许我早就向切斯迪出卖你了,至少我不会傻到被你们骗上这条船。算命人不向我透露这一点,应该也是我命运的一部分。所以,你一定要相信命运是存在的,连那位算命人可能也是命运的一部分。”“就像俄狄浦斯?”顾得满不由得心里一动。“对,就像俄狄浦斯。”托翁也用力点了点头。“对不起。”顾得满忽然毫无征兆地出手,说出第一个字时,他已闪身到了托翁身边,说到第二个字时,手已扼在了托翁的脖子上,到了第三个字,一把亮晃晃的匕首刺穿了托翁的心脏,刀尖从托翁的后背透了出来。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托翁的呼吸和心跳几乎是同时停止的,死时应该没有太多的痛苦。此刻托翁的身体像一棵缩水的青菜,软塌塌地耷拉在**,脸色还是那样苍白。顾得满也已回到床对面的折叠椅上,呆呆地看着托翁,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歉疚。身后传来打火机点烟的声音,顾得满回过头,小柯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他身后。“什么事?”顾得满问。“切斯迪派了一辆车过来,正在码头外面等你。”小柯言简意赅。“他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顾得满不解地问。“司机说,他先去了你家,然后老大说,你在这里替他交接货物,司机就开车来了这里。”小柯吸了口烟。顾得满点了点头,站起身,往集装箱外走去,边走边问:“他们说了是什么事吗?”“没有说。”小柯紧跟在顾得满身后,出门时,朝等在门口的那几个俄国人做了个手势。俄国人开始往集装箱里面走,应该是去收拾托翁的尸体了。同样等在门口的小施,看到两人出来,连忙凑了过来,三个人沿着来时的路,开始往外走。“说了是去哪里吗?”顾得满又问。“好像是去亚洲购物中心。”小柯答。“今天是选战的第一天,没记错的话,李河方今天要去亚洲购物中心的投票站投票。”顾得满皱了皱眉头。“是。”小柯点了点头,“我们在保安部的线人刚才也给我发来消息,说李三省一大早就带着特别行动队出了门。”“看来他们是打算在今天出手。”顾得满道。“应该是。”小柯点了点头。“你们在说什么?”小施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凑到小柯身边,急切地问。“保安部现在要去抓捕欢乐女神。”小柯不耐烦地撇了撇嘴。“抓捕欢乐女神跟李河方去投票又有什么关系?”小施继续问。“这些天,我们说话的时候,你都没有在听吗?”小柯不满地看了一眼小施。“听了,不就是你在保安部的线人说,车站爆炸案发生后,李三省大张旗鼓地调动人马,开始调查欢乐女神。但奇怪的是,他派出的人不是新手,就是站街的低级探员,没有一个是有刑侦经验的。”小施结结巴巴道。“这说明什么?”小柯问。“这你也说过,说明只是在做样子走过场。”小施迟疑片刻后说道。“还有呢?”小柯瞟了小施一眼。“还有就是,李三省的心腹都被派去监视李河方的竞选办公室了。然后你还说,李三省一直在跟办公室的一位女志愿者偷偷见面。”小施的神情愈加迷惘。“这又说明了什么?”看到小施这副装深沉的样子,小柯忍不住露出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明白了!”小施一拍大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说明欢乐女神就藏在李河方的竞选办公室里。”小柯咂了一下嘴,痛心地摇了摇头:“欢乐女神是不是藏在李河方那里,我不知道,但切斯迪方面打算把这黑锅往李河方的头上扣,应该是错不了的。”“哦,原来是在下一盘大棋啊!”小施又挠了挠脑袋,看了看顾得满,“满哥,你也这么觉得吗?”顾得满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不过,我是觉得这事情进展得太顺利了,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嗯,防人之心不可无。”小柯点了点头,对小施道,“一会儿,我们也去亚洲购物中心,带上你的狙击枪,找个地方埋伏,只要觉得谁对阿满不利,就直接端掉。”“收到。”小施做了一个OK的手势,脸上的迷惘一扫而空,“打黑枪这种事,我一向最拿手了。”“不用,你们还是留在这里。”顾得满坚决地摇了摇头,“别忘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不让切斯迪对我们起疑心。”“万一他要借这次机会,连带着把你也搞掉呢?”小柯一边说话,一边将眼睛眯缝了起来。“好像你说过,为了最后的胜利,如果需要有人被牺牲掉,即使是你,也不能例外。既然如此,我也同样不是例外。”顾得满冷冷地说。“可你是我们的头。”小柯道。“头也不能例外。做不到这一点,我们有什么资格要别人去赴死。既然叫飞蛾扑火,那我们人人都是飞蛾,我死了,你顶上,你死了,还有小施。如果有人可以例外,我们为什么还要去反对费切拉马?”“可是……”小柯还想继续争辩。顾得满摆了摆手,沉声说道:“不要再说,既然你们承认我是头,那么这就是命令!”小柯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好吧,祝你好运。如果你死了,到时候我还活着,我会为你立个纪念碑,每年清明都会为你献上一束鲜花。”“真他妈装。”小施不屑地撇了撇嘴,“满哥,我会给你来点俗的,每年带两个漂亮妞到你坟头上,让她们给你跳艳舞。”“×,我现在不还活蹦乱跳吗?你们就把我当死人了?”顾得满故作痛心地摇了摇头,刚才还有些压抑的心情一下舒展了起来。三人大笑,走到舷梯边,风雨中,黑色的悍马车停在码头中央,显得很醒目,那叫特蕾莎的机器人站在车旁,正在看着顾得满。顾得满忽然想起托翁临死前跟他说过的话,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小柯,说道:“你相信命运这回事吗?”在河原细美的提议下,亚洲购物中心已将《命运》交响曲当作了商场的背景音乐。来购物中心的路上,看着风雨飘摇的街景像幻灯片一样滑过车窗,河原细美忽然有些感慨,不禁想到了命运这回事。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来到亚洲购物中心后,细美特意跑去经理室,提出了播放这首交响乐的要求。从经理室回到设在一楼大堂的临时投票站,记者们都来了,各种摄录器材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分布在各个角落,在等待那位新唐城之王投出选票的那一瞬间。因为是上午,加上“麦克斯韦尔妖”热带风暴还未完全离开,亚洲购物中心此刻有些冷清,簇拥在投票站前的“群众”都是四海帮组织来的,放在整个环境里,这种局部上的密度有些假得过分。细美皱了皱眉头,跑到正在二楼守望的四海帮老大许有理身边,要他将三分之二的人手从投票站附近疏散到整个商场,等李河方出现时,再从四面八方拥来,这样媒体上的画面才比较真实。许有理连连称是,拿着对讲机跟手下的头目们一阵低语,“群众”开始向四处扩散,冷清的店堂一下子有了人气。趁着许有理他们调度群众的间隙,河原细美也巡视了一遍布置在商场各个位置上的警戒点,为了保证这些来自极道会的保镖没有走神,细美按特定的路线,让自己在每个警戒点的监控范围内现了一下身。一见到河原细美出现在视野里,保镖们都立刻警觉地朝她点起头来,看来这些天细美对他们的训练很有效,此刻没有人敢有丝毫的怠慢。河原细美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回到投票站,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时针指到了十点整。就像配合好似的,李河方的黑色车队此刻也正好到达了亚洲购物中心的门口,穿着黑衣的工作人员开门的开门,打伞的打伞,簇拥着身穿黑色西装的老爷子向大堂走来。“群众”不失时机地拥向门口,在保安人员的配合下拥成人廊,鼓掌欢呼,老爷子很配合地信步向前,时不时地和身边的“群众”握手问好,记者们手里的长枪短炮也马上开动起来,闪光灯像流星一般亮起又熄灭。河原细美的眼光却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大风。大风穿着一身白色西装裙,走在李河方身后两三步远的地方,身边其他的工作人员都穿着黑色的正装。大风的这身服装是河原细美特意给她安排的,以保证大风在今天的这场戏里足够醒目。大风的目光不经意地从河原细美脸上滑过,露出会心一笑。河原细美也报之同样的微笑。世界就像舞台,命运就像剧本。很久以前,还在费切马斯特学校念书时,顾得满在四年级的班长竞选中赢了河原细美,在越过细美跑到讲台上之前,顾得满偷偷在细美耳边说了这样一句话。那是细美人生中遭遇的第一次重大挫折,对那个场景和这句台词,细美一直刻骨铭心。直到此刻,河原细美忽然意识到,她和说出这句话的顾得满其实从未真正理解过这句话。因为他们没有想过,舞台会如此复杂,剧本会如此凶险,不是他们选择,而是他们被选择。细美这样想的时候,李河方一行人已到了大堂中央的投票站。河原细美向前走了几步,正打算去给李河方引路,一群穿着迷彩服拿着冲锋枪的武装人员突然从天而降。这些人吊着钢索,直接从五楼破窗而入,越过大堂敞开式的空间,降落了下来,落位极为精准,二十四个武装人员围成了一个圆,各自控制着面前大约十五度的扇形空间,里层还有六个人从圆心内部作为火力补充。河原细美布置在现场的保镖们也开始行动,从立体分布的监控点上,一百多个人,每三人一组,用手枪瞄准了场内那三十个武装人员。李河方身边的保镖马上用身体护住了老爷子。武装人员中的领头者开始喊话:“我们是保安部特别行动队,正在执行任务,在场人员请马上放下武器,举起双手。”“如果一帮恐怖分子忽然闯进来说自己是保安部的人,难道我们也要放弃抵抗吗?”河原细美不动声色,笑眯眯走到那位领头者身前,拨开了指向她的冲锋枪,“要不你们先把枪放下?”“我可以担保,他们真的是特别行动队,如假包换!”刚才李河方一行人进来的地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细美知道,主角终于到了。顾得满走在一行人的最前方,身后跟着几个便衣和穿制服的保安,记者们手上的长枪短炮都转向了顾得满。又是一阵热闹的闪光灯,顾得满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大堂中央,跟在他右后方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中年男子马上亮出证件,冲着李河方不断地点头哈腰:“老爷子,不好意思,我是费切拉马公司保安部新唐城分部的总探长李三省,以前跟您见过一面的。”“哦,记得。”李河方客气地点了点头,然后朝身边的人摆了摆手,那些在监控点上的保镖在河原细美的示意下,放下了手里的枪。此时,顾得满已走到身穿白色西装裙的大风面前,说话时有意识停顿了片刻,将身体的角度微微调整了一下,在确认自己和对方的脸都已被捕捉到镜头里后,顾得满才缓声说道:“霍火火是吧?”“是。”大风沉着地点了点头。“据调查,我们相信你是恐怖组织快闪革命党的领袖欢乐女神,并怀疑你发动了在新唐城火车站的恐怖袭击事件,现在遵照费切拉马集团制定的保安条例,正式逮捕你。”说着,顾得满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副闪着蓝光的黑色电子手铐,“你有权保持沉默,否则你所说的一切,将会成为呈堂证供。”河原细美冷冷地看着这照本宣科的乏味一幕,让手里的小糖丸沿着裙摆滑落到地面上,然后看着糖丸慢慢向顾得满和大风所在的方向滚去。细美的另一只手则留在了裙子另一侧的口袋里,紧紧地握着那个做成钥匙圈形状的遥控器。就在这时,细美注意到,大风手上那长得有些过分的指甲正在暴涨,闪烁着钻石般的耀眼光芒。那指甲竟是十把可伸缩的碳晶刀,虽薄,但因为材料的分子式和金刚钻完全一样,所以很硬,锋利程度应该可以削铁如泥,人类的肉身在这种武器攻击下,根本不堪一击。不过,因为上次在泰山街看到过顾得满隐藏着的实力,细美认为,大风的这次攻击不会有一丝机会。“他是我的。他只能是我的。”细美在心里强调,眼眶里有雾气在升腾,握着遥控器的手沁出了汗珠。不过,细美没有马上按下按钮,因为她想看看顾得满会怎样处理来自大风的攻击。然而,就在大风的指甲就要刺进顾得满的胸口时,他还是没有丝毫的反应,简直都可以用迟钝来形容了。事实上,顾得满此刻正在暗暗叫苦。在大风的指甲暴涨前,顾得满就已经看出了端倪,这样的攻击对他而言实在有些小儿科,他动了动手指,想伸手攥住那两只伸向他的纤纤玉手,却发现,自己的手竟已无法动弹。不是对方用什么手段,将他压制住了,而是他的身体忽然不明原因地失了灵,仿佛瘫痪了一般,不仅他的手,他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此刻仿佛都已经不再属于他。这个瞬间快如闪电,但在顾得满的知觉里却漫长得好像有十分钟,眼看那闪着寒光的碳晶刀就要刺入他的心口,顾得满想到了什么,目光流转,视线落在另一侧的河原细美身上,这是在死亡到来之前,他想做的最后一件事。直到此时,顾得满才注意到,细美今天的妆容不是那种不经意的十分美丽,而是精心打理过的,尤其是那圈黑色的眼影。顾得满记得,他曾经跟河原细美说过,如果细美给自己化一个烟熏妆,一定会显得很洋气。顾得满心里忽然豁然开朗,河原细美应该早就知道今天针对他的这场暗杀,她的这个妆容是为他化的。只是还有更多的事情顾得满不明白,然而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想明白了。河原细美也正在朝顾得满微笑,顾得满甚至觉得自己看见了细美眼睛里的泪意。然后细美的身体以肉眼难以觉察的程度晃了一晃,应该是她插在裙子口袋里的手做了个什么动作。就在顾得满以为自己已经死定了的时候,他的耳边响起一阵哧哧声,成千上万颗灰尘大小的小黑点正在朝他飞来,速度快过了子弹。就在小黑点即将雨一样地落在顾得满身上时,它们忽然拐了个弯,一股脑地钻入对面大风的身体里。然后是一片耀眼的火光,一个爆炸接着一个爆炸,就像节日夜空里连绵不断的烟火,大风的身体就这样在空气中化作了虚无。整个爆炸的过程对顾得满而言充满了可探查的细节,但这些火光过于短暂,顾得满知道,这情景在普通人的眼睛里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大堂里的绝大多数人应该只能看到大风在指甲暴涨后,忽然消失了。然而,顾得满不知道,河原细美也偏偏看见了这一切。自从在李河方那里接受过1型基因定向优化剂的注射,河原细美眼睛里的世界忽然变慢了,高速行驶的汽车或者飞驰的子弹都慢得好像电影里的慢镜头,那是因为她神经系统的反应速度提高了一倍。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变化,细美恍然大悟,老板给她的基因集群导弹不是用来对付顾得满的,而是用来针对大风的。不过细美还是有三件事情没有搞明白:第一,大风发动攻击时,顾得满为何会没有反应?第二,财神方面为什么要杀死大风,难道是因为大风比顾得满还要危险?第三,老板为何要骗她,不把基因导弹的真正目标告诉她,是为了考验她,还是因为对她起了疑心?亚洲购物中心的现场,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刚才那诡异的一幕,让所有在场的人都有些不明所以,每个人都惊愕地张着嘴,好像在回味刚才发生的事情。就在这一刻,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李河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后,才接通了电话:“约翰爵士,请问什么事?”电话铃声和李河方的应答像是叫魂声,让现场的所有人都回过了神来。李三省探长大声喊道:“什么情况,嫌犯去哪儿了?”“像是……像是凭空消失了。”特别行动队的那位小队长一脸迷惘地回应。“对啊,什么情况?”河原细美也故意大声问,这变故虽然打乱了原先的计划,但细美马上想到了应对的举措,“你们是不是故意的?专门挑了这个日子,在我们投票的时候,说欢乐女神在我们这里,然后又存心让嫌疑人失踪,好栽赃给我们?”说话时,河原细美将身体侧了侧,正好可以面对最近的那台摄像机。细美的声音虽响亮,语气却平稳。细美心里很清楚,自己的这些话不是为了跟对方争辩,而是要说给正在看直播的观众听。“河原小姐,别忘了,霍火火可是李老先生竞选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她又是在我们准备逮捕她时,突然失踪的。如果有问题,也应该是我们问你们。”顾得满脸上又挂起了那种招牌式的迷人微笑,不温不火地说道。“好啊,既然你们要这样问,没有问题,只要你们不后悔。”细美的眼睛弯成了一条缝,笑吟吟地看着还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的顾得满,将她的手机举了起来,打算播放存在手机里的那段全息视频,视频的内容正是李三省向大风布置任务的情景。就在这时,细美听到了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她转过头,发现咳嗽的人是李河方。李老爷子已经打完电话,正在放下手机,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眼角微微垂了一下,其他人看不出这个细微到几乎没有的动作,细美却看出来,老爷子在朝她使眼色。于是细美闭上了嘴,拿着手机的手才刚刚伸出去,就马上缩了回来。此时,站在李三省身边那个叫特蕾莎的机器人,将嘴凑到了李三省耳边,悄声说着些什么。李三省的脸像变戏法似的,马上堆起了谄媚到有些过分的笑容,大声说道:“误会!误会!刚才切斯迪主任带来口信,说这件事情,是欢乐女神给大家设下的套,想在他和李老先生之间制造误会,破坏这次CEO选举。我们不能让欢乐女神得逞了。我在这里谨代表切斯迪主任,向李老先生和他的团队表示真诚的歉意。”说着,李三省朝李河方所在的方位鞠了一躬,然后抬起头继续说道:“老爷子,您看这样可以吗?”“我无所谓。”李河方微笑着点了点头,“只是欢乐女神和快闪革命党老是这样跟切老板过不去,确实有点过分。”老爷子看似云淡风轻,却在不动声色间将了切斯迪一军,言下之意,等于是在指责切斯迪和保安部办事不力。“我觉得在选举结束前,我老板那里应该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顾得满朗声说道,一脸的胸有成竹。本章回顾:CEO选举正式开始,李河方要来亚洲购物中心投票,切斯迪准备在今天动手,在栽赃李河方的同时,干掉顾得满,但此事早已在李河方这一边的计算中。顾得满并不知道,切斯迪和李河方两边都想借这个机会杀了自己,还专门跑去码头,除掉了切斯迪安排在费切马斯特兄弟会里的奸细托尔斯泰。托尔斯泰在临死前告诉顾得满,自己曾经听过一个神秘算命人的预言,说顾得满即将发动的革命,一定会成功。在亚洲购物中心,克隆人杀手大风向顾得满出手,顾得满竟然无法还击,就在这时峰回路转,财神交给河原细美用来杀死顾得满的基因导弹,其实真正的目标是大风。大风当场毙命,切斯迪和李河方各自的阴谋都宣告破产。小贴士:费切马斯特兄弟会:顾得满在费切马斯特学校念书建立的一个秘密组织,成员都是蓬莱洲各地壮丁团的二代子弟。该组织计划在蓬莱洲发动起义,推翻费切拉马集团的统治。顾得满是费切马斯特兄弟会的头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