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打开,光线刺眼,我反射性闭紧眼睛,感觉牢房地板“咔”一声后往上浮,静止后发现自己位于一个开阔的空间,周围仍是石板。我的双腿可以伸展了——结果却疼得差点儿晕过去。我的关节咔咔响,纠结的肌腱终于打开。我试着睁眼,但尚未适应亮度,于是泪水直流,朦胧之中,我捕捉到一些人影在移动。太久没听见人声了。我一时之间只能理解一部分。“阿德里乌斯,这怎么回事?”“……这段时间一直在里头?”“臭死了……”我仍旧倒卧着,只能看见身旁的石板。虽是黑色,却浮着蓝紫色光泽,就像克瑞翁甲虫壳。是地板吗?不对,我渐渐看到杯盘和咖啡盘组:是餐桌。原来我不是被关在什么地狱深渊,而是个一米宽、十二米长的中空大理石碑内部,这些人每晚就在我上方吃吃喝喝,因此我才会听见黑暗彼端的微弱声响。餐具碰撞的叮叮咚咚就是我仅有的慰藉。“野蛮……”我想起来了。铁雨作战成功、伤势复原后,我曾来与胡狼商谈,当时他就坐在这桌前。该不会他那时就计划要将我囚禁在此?被塞进去时我被蒙了头罩,所以一直以为自己在他据点的地牢。大错特错。我的梦魇、他们的飨宴,始终只距离我三十厘米。视线从咖啡碟往上,我发现有个人正在等着我——不,是好几个人。我眼中都是血水和泪水,无法立刻辨认相貌。我不由自主扭动身体,感觉就像第一次钻出地表的鼹鼠,因为过度震撼,来不及思考什么尊严与怨恨。然而,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胡狼在场,那张童稚脸孔配上瘦小躯体,顶着沙色的旁分头发。他清了清喉咙。“各位贵宾,容我介绍编号L17L6363的囚犯。”对我来说,这是天堂也是地狱。我终于看见其他人类……终于确定世上不是只剩下自己…………同时也必须面对他对我做的一切。我仿佛灵魂被掏空,诸多声音涌来,太嘈杂了,我什么也听不清楚。我依旧蜷曲着,感受那些噪声,但同时我也感受到那些东西背后某种自然、温和的事物。那是在黑暗中时我以为自己再也不可能体会的情感。仿佛清风从敞开的窗子吹送而入,亲吻我的肌肤。深冬的冷风吹去覆盖身体的各种腥臊,我模糊地觉得自己的孩子正在雪地森林中嬉戏,正伸手触摸松皮、松针,头发沾到树液。我并没有这种回忆,却又觉得应该要有。我想要那样的人生。我原本可以有孩子的。我哭了。但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那个以为能活在美好世界的男孩。在那个世界,父亲和母亲都像山一样可靠。要是我能回到天真无邪的年代,那该多好,要是当下这些感受都真实不假,该有多好。但这不可能。胡狼给的甜头从来都是陷阱。不用多久光明就会过去,黑暗会重新袭来。所以我紧紧闭眼,聆听血液从脸颊滑落石头的滴答声,等着他露出真面目。“真要不得。奥古斯都,你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那是一个仿佛猫科猛兽的低沉喉音,却搭着从宫殿山[2]养出来的慵懒月球腔。那里的人觉得宇宙已经毫无新意。“闻起来跟尸体没两样。”“是汗水发酵和磁力手铐底下死皮的关系。看到他前臂上发黄的疤痕了吗,艾迦?”胡狼回答。“不过呢,整体来说还是活蹦乱跳,够你那些雕塑师忙了。”“你跟他比较熟,”艾迦对另一个人开口,“确定一下不是替身。”“你不信任我?”胡狼问,“我真是伤心。”我感觉有人接近,身子一抽。“省省吧,大统领阁下。要有心才能伤心,你什么都有,但就我所知,那东西你没有。”“嘴巴好甜,我会害羞的。”汤匙与瓷器相碰撞,有人清清喉咙。我好想捂住耳朵。太吵,太多信息了。“现在就可以看出他骨子里是红种了。”是个来自火星北方的女性,教养很好,但口吻十分冷漠,但又比月球人来得利落。“对极了,安东尼娅!”胡狼回答道,“我也一直好奇他究竟会变成什么德行,金种怎么可能会像你眼前见到的这样卑微、低贱。你们知道吗,被我丢进去之前,他竟然求我赐死?还哭哭啼啼的。最具讽刺意味的是,他明明随时可以自杀,却不死,想必内心深处根本就喜欢这种地洞。你看到了吧,红种这么久以来已经习惯黑漆漆的地方了,蛆虫不都是这样的吗?窝在里面就像回到故乡,比起和我们相处要自在多了吧?”我终于想起仇恨的滋味。于是,我睁开眼睛,让所有人都意识到我看得见也听得见。然而,当我睁开眼皮,目光却不是落在仇敌身上,而被几名金种背后那扇窗外的雪景吸引过去。阿提卡有七座山峰,从这里能看得见六座,它们在晨曦下璀璨绚烂,上面有许多金属和玻璃组成的高耸建筑,耸入蓝天;山与山之间有桥梁连接;外头正飘着细雪,即便我的视力尚未恢复,那对我而言亦是如梦似幻的奇景。“戴罗?”我认得这嗓音,微微转头望。他生了茧的双掌按在桌边,我见到后下意识向后缩,担心他会出手就打。然而,我又不由得注意到他中指上的金鹰徽记。徽记所象征的贝娄那家族已被我毁灭;至于这人的另一只手臂,则是在月球决斗中被我砍下,是后来才找名雕塑师赞吉巴接上新肢。他手上有两枚狼首形状的戒指。一个是我的,一个是他的。每枚戒指都代表了一条年轻金种的生命。“记得这是什么吧?”他问。我仰头看着那张脸。我已残败不堪,卡西乌斯却没有因战争或时间而失去风采,反而比记忆中还要俊美,每次心脏跳动都散发出无限活力。身高超过两米的卡西乌斯身穿晨曦骑士专属的金白二色甲冑,卷发闪耀、恍若流星。他胡子刮得很干净,鼻梁因为断过,所以稍有歪曲。当我们四目相交,我尽力忍住啜泣,因为卡西乌斯的眼神极度悲伤,近乎温柔。我难以想象自己究竟落魄到什么地步,竟让一个被我亲手重创无数次的人露出悲悯同情的眼神。“卡西乌斯。”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除了喊他名字外我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或许我只是想和人说话,想被人听见。“还有呢?”艾迦·欧·葛里穆斯站在卡西乌斯背后。她是最高统治者身边的三大御史中身手最狠的一个。她穿着跟上次在月球城塞高塔一样的盔甲。那一夜,野马救了我,但奎茵命丧艾迦拳下。她的甲冑已老旧,但都是从无数恶斗胜出的战绩。恐惧掩盖了仇恨,我别过头,不愿看见她一身黝黑的肤色。“至少他肯定还活着。”卡西乌斯淡淡地说,转头问胡狼,“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这身伤……”“这不是很明显吗?”胡狼回答,“我不就是毁了收割者吗?”直至此刻我才低下头,隔着杂乱的胡须,我终于明白这番话真正的含义——我成了一具惨白的尸骸,乍看像具骷髅,一条条肋骨清晰可见,皮肤比热牛奶表面那层膜还要薄;我的膝盖在枯瘦的两腿上突起,脚趾甲太长,嵌进肉中。外加我满身都是胡狼严刑拷打留下的疤痕。肌肉萎缩,肚子上仍插着维生导管,像是黑色脐带一样连着下面的牢房。“他被关了多久?”卡西乌斯问。“三个月审问,九个月禁闭。”“九个月……”“不错的数字。即便是战时,也不能忘记象征有多重要。我们可是文明人呢,贝娄那少爷?”“阿德里乌斯,你这样会刺激到他的**哦。”安东尼娅站在胡狼身旁。她根本不是一般女子,而是一颗毒苹果。外表光鲜亮丽、里面残忍腐败。学院训练中,她杀死我朋友莉娅,又亲手将一颗子弹打进她亲生母亲的脑袋、两颗子弹射进她姐姐维克翠的脊椎。训练时她明明被胡狼钉在木桩受苦受辱,现在两人反倒一搭一唱,真是荒谬到极点。安东尼娅背后一脸阴沉的人是蓟草,她以前是号叫者的成员,如今却加入了胡狼旗下的骨骑团——不然胸口怎么会悬着一条鸟颅骨项链?她不看我,只是直瞪着地板。骨骑的指挥官莱拉丝坐在胡狼右手边,仍剃个光头,自院训时期以来,她就是他最得力的帮手和杀手。“恕我无法理解。摧残落败的敌手有何意义?”卡西乌斯回答,“更何况,对方已经把所有情报吐出来了。”“意义?”胡狼望着他,眼神淡漠,口里却说,“阁下,意义在于施以惩戒。这……东西假冒我们的一分子,自以为与我们平起平坐啊,卡西乌斯,他甚至认为自己优于我们,嘲弄我们,跟我妹妹上床。在我们得知真相之前,他把我们当成智障。可是他心里一定明白自己会战败并非偶然、而是必然。红种自古以来就是爱耍小聪明的人种。各位朋友,面前这人就是他们最终极的样貌,一旦我们退让,将会产生恶果。因此,我用时间与黑暗来还原他的样貌。根据我对品管会提案的新人种分级,他属于红火人(Homo flammeus),就演化来说,与智人(Homo sapiens)几乎没有差异,只是外观有点儿不同。”“你是想说,他愚弄了你,”卡西乌斯对他施压,“而且你父亲竟同意让一个经过改造的红种当继承人?面对现实吧,胡狼,你不就是因为没有人疼所以妒忌眼红吗?”胡狼被他一讲,面部都要**起来。艾迦也对这名年轻骑士的口气很不满。“戴罗夺走朱利安的命,”安东尼娅说,“然后杀光你全家。卡西乌斯,你一家老小躲在奥林帕斯火山[3]上,这玩意儿竟然还派人进行大屠杀,不知道你母亲见你现在这副悲天悯人的模样会怎么想?”卡西乌斯没搭理她,只是掉头使唤大厅角落那群粉种。“去给人犯拿条毯子来。”她们动也不动。“连你也是这种态度吗,蓟草?”蓟草没反应。卡西乌斯对众人嗤之以鼻,解下自己的白斗篷盖在我颤抖的身体上。好一阵子没人讲话,连我也被他这举动吓到了。“谢谢。”我呻吟着说。但他只是别过脸,不愿去看我此刻的枯槁面容。同情和宽恕不同,感激也不能取代忏悔。莱拉丝发出闷哼,直瞪着面前那碗水煮蜂鸟蛋,拾起一颗放进口中。“晨曦骑士,注重荣誉到过度夸张的程度,反倒会像人格有缺陷呢。”坐在胡狼隔壁的她抬起那颗光头,望向艾迦,眼神仿佛金星洞海里的鳗鱼。她又吞了一颗蛋。“阿寇斯那老头就付出了惨痛代价。”艾迦没有响应,她身上毫无破绽,但任谁也能感觉到沉默底下暗藏的杀机。我还记得,奎茵死前她就是散发出如此气势。洛恩·阿寇斯指导艾迦的剑艺,想必她也不乐见自己师父受人贬损。莱拉丝不客气地再拿蛋吃,为了羞辱对方似乎甘于抛开礼教。看来这两个阵营并非诚心互助。金种本性如此,然而,我眼前上演的却是新旧两代的分裂苗头——新生代由胡狼领军。“大家都是朋友嘛,”胡狼一派轻松,“莱拉丝,说话有点儿分寸。洛恩先生可是钢铁金种哪,他只不过是选错边。话说回来,艾迦,我有个疑问,我的租约到期了,你们把收割者领回去以后还是打算解剖吗?”“对。”艾迦回答,看来我谢卡西乌斯谢得太早了,他那行为不是为了什么狗屁荣誉,只是希望样本能干净而已。“赞吉巴很好奇他是怎么做出来的,虽然提出了理论,但还是需要采样实证。我们也打算缉捕进行这项手术的雕塑师。不过呢,听说他在导弹轰炸阿西达里亚省加藤市时就死了。”“说不定是敌人误导你们呢。”安东尼娅说。“你已经问过这件事了吧?”艾迦的语气有些尖锐。胡狼点点头。“那个雕塑师叫米琪。以前有金种生出瑕疵品,担心新生儿审查时遭到揭露,就找他进行未获核准的雕塑手术。事情曝光后,他被吊销执照,但又转入黑市继续执业。他的专长是有翼或水生造型,在约克顿偷偷营运自己的工坊,随后跟阿瑞斯之子搭上线。本来人已经让我拘捕了,可是戴罗却协助他逃亡。如果你问我,我会说他大概还活着。有情报指出他目前藏匿于提诺斯市[4]。”艾迦和卡西乌斯交换眼神。“假如你在提诺斯有眼线,应该立刻告知我们。”卡西乌斯说。“我没得到确定的消息。提诺斯那地方……很封闭,我们至今没能捉到半个开船的……呃,我是说活捉。”胡狼啜一口咖啡,“不必担心,有线索会立刻通知你的。但是呢,说到要敲开号叫者的脑袋,我这边的骨骑团也想抢第一,你说是不是呢,莱拉丝?”一听到那三个字,尽管我想不动声色,却很难镇定。他们还活着!至少没有全死光,而且似乎选择投效阿瑞斯之子,而非金种的暴政……“那是当然了,阁下,”莱拉丝打量着我,“我们期待能来一场真正的狩猎。起来造反的多是乌合之众,红种军团无聊死了,就连灰种也不怎么样。”“无所谓,最高统治者也要我们回去,”艾迦先这么告诉卡西乌斯,又转头对胡狼说,“等第十三军团压制戈兰盆地后,我们就回航,大概早上动身。”“军队也带回月球?”“只有第十三军团走,其余暂时由你指挥。”“给我指挥?”胡狼也感到讶异。“直到所谓的……崛起革命彻底灰飞烟灭为止。”说起那个新词时,她语气充满厌恶,“这也象征最高统治者的信赖,代表她对你的成果十分满意。”“手段则另当别论。”卡西乌斯补上这句话,却让艾迦白了一眼。“既然明天早上就走,今天当然要共进晚餐。我想就某些政策——主要是星系外缘区的叛军问题——和两位商议一番。”胡狼语焉不详,大抵是因为我能听见。情报是他最大的武器。先前他就不断暗示我是被自己人出卖,却不肯明说是谁,只是一边刑讯逼供一边说话刺激我,后来才将我丢进那片漆黑。有个灰种进来禀告说他妹妹在接待室等候,而胡狼的指间飘着香气,是香料奶茶打出的泡沫所特有的味道。那是他妹妹最喜欢的饮品。她知道我在这儿吗?也在这桌边用过餐吗?胡狼还在滔滔不绝,但我没办法专心听。他说太多话了。“……我会叫人把戴罗洗干净后再送他过去。和两位讨论完毕后,我们可以享用帝王等级[5]的盛宴。佛勒斯与柯瑞亚卢斯两家人见到你们想必会很开心,好久没招待奥林匹亚骑士等级的贵客了。两位总在前线征战,或去巡查偏乡僻壤;除了上山下海,还要进贫民窟,大概很久没好好歇息一晚,忘记暴民和人肉炸弹,轻轻松松享用美食,是不是?”“的确没什么机会。”艾迦大方承认,“经过塞萨洛尼基时我受过瓦利-瑞斯兄弟款待,毕竟他们在狮雨战役是那种态度,现在却急着向我们表达忠诚,反倒叫人……不怎么安心。”胡狼一笑。“这下我可担心自家菜色会输给他们了,最近老是和政客或军人混在一起。话说,打仗真是要不得,害得我社交活动得全部停摆,你们应该能想象吧。”“确定不是你们家族的招待方式不太好?”卡西乌斯问,“还是说你们的菜单有点儿奇怪[6]?”艾迦叹口气,藏起冷笑。“贝娄那阁下,说话请得体些。”“这你就别担心了。上一代或许恩恩怨怨纠缠不清,但到了这节骨眼上,为了金种全体的福祉,我们总得顾全大局。”胡狼嘴角上扬,不过我知道他脑中正想象着要如何拿钝刀慢慢锯断两人的脖子,“更何况彼此都有年少轻狂的糗事,你说是不是?我都不害臊了[7]。”“我们也有事情想跟你们谈谈。”艾迦说。轮到安东尼娅唉声叹气。“早就跟你说了吧。最高统治者又有什么吩咐?”“跟卡西乌斯刚才提的有关。”“就是我的手段。”胡狼接话。“没错。”“还以为平定了叛乱就能获得最高统治者的赏识呢。”“她确实欣赏,但……”“最高统治者要我重建秩序,我就重建秩序。氦三输出没有中断,产量只降低了百分之三点二;崛起革命的团体已被我压得喘不过气,不要多久,阿瑞斯和提诺斯都将成为囊中物,费毕家的少爷负责……”艾迦打岔道:“问题在于你的杀人部队。”“啊——”“以及你对叛变矿区下诛杀全族的指令。最高统治者担心做法太极端,反而会激发低阶红种的反动心态,就像之前媒体战时,我们也曾经受挫。如今宫殿山也出现爆炸案,还有地球上各处的私人土地都受到恐怖攻击,甚至有人胆子大到去月球城塞门口示威抗议。反叛分子士气折损,但一息尚存,别给他们煽风点火的机会。”“我倒想看看投入黑曜种以后还有没有人敢抗议。”安东尼娅狞笑。“总而言之……”“不必担心我的策略会泄露到外头,阿瑞斯之子散布信息的能耐已经被我截断。”胡狼回答,“艾迦,现在媒体网络全在我控制下,外头能知道的只有战争结束、叛军败走,但他们连一具尸体都看不到,更别提什么矿工家族遭政治清算这种事。现在如此,往后也一样,社会大众看到的只有红种攻击平民百姓,中高色族孩童惨死校园,舆论会站在我们这边……”“要是被发现,你打算怎么办?”卡西乌斯还是问。胡狼没有立刻响应,只是招手叫一个衣不蔽体的粉种从隔壁客厅的沙发过来。她看上去年纪不比当年的伊欧大,走到胡狼身旁后温吞地望着地板,眼珠是粉晶的蔷薇光泽;她的头发泛着些淡紫色、闪耀银光,扎成好几根辫子,垂到腰际。粉种从小被训练要服侍这些恶魔,我不忍心猜想那双漂亮眼睛究竟看过什么,相较之下,我受的苦好像不算什么了,萦绕脑海的那些疯狂念头也在瞬间平息。胡狼轻抚女孩的脸,视线却朝我射来。他用手挖进女孩的嘴,扳开牙齿,刻意以缺了手掌的残肢将那张脸拗过来,要我和艾迦、卡西乌斯都看个清楚。女孩的舌头被割了。“八个月前收来时,由我亲手处理。这丫头在爱琴城里的珠伎酒店想行刺我的骨骑,她那时候可恨我了,巴不得看我死无全尸。”放开女孩的脸后,胡狼取出自己的配枪,往她手里一塞,“卡利俄佩,对我开枪啊。我不是折磨了你和所有粉种吗?快动手啊。我还割了你的舌头呢,记不记得我在图书馆里对你做了什么呀?还会有下次哦。”他的手回到女孩的面颊,狠狠掐着那纤细的下颚,“应该还会有很多次的——开枪啊你这贱货。快点!”粉种怕得抖不停,将枪抛在地上,跪下来抓紧他的脚。胡狼起身,装出一脸和蔼慈爱,伸手拍拍女孩的头。“这样就对了,卡利俄佩,你真乖。”他回头看着艾迦,“对付愚民,饥饿是最有效的办法。但要对付那些在工地或阴沟闹事、用毒药或炸弹进行恐怖攻击、日日趁夜骚扰我们的蟑螂,唯一有效的就是恐惧,”胡狼瞪着我,“——恐惧,以及除恶务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