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弗罗、野马与我进行最后准备,接着要上航天飞机、进入轨道。此时舞者露面。提诺斯城里忙碌喧嚣,他带领阿瑞斯之子各级领袖打点好几百艘飞船,经地底隧道前往南极,黑曜种撤离行动没有中断,老人孩童迁徙到矿坑内避难,战士则在太空轨道与舰队会合。要在二十四小时内移动八十万人口,这是阿瑞斯之子历史上规模最大的计划。费彻纳留给我们的不是个只会杀人的组织,也能救人。他若是知道一定会非常开心。想着想着,我也露出微笑。处理好舰队事务后,我火速赶往木星。舞者与贾王留守,维持革命势力的强度,牵制胡狼,直到战局的下一个阶段。“很不可思议吧?”舞者望向引擎蓝色火焰形成的一片星海。飞船起飞后,越过巨大钟乳石群,冲入提诺斯城外的地底世界。维克翠和塞弗罗两人亲昵地站在机库入口,目送不同人种的共同希望窜入黑暗。“红星舰队进攻了,”舞者抽了一口气,“真没想到能亲眼见证这一天。”“可惜费彻纳不在。”“嗯,真的太可惜了。”舞者微微蹙眉,“这也是我最大的遗憾。要是他能看到自己儿子戴上那顶头盔,你也成为他心目中理想的模样,该有多好。”“那是什么模样?”我见到一名红种号叫者穿上重力靴,跳了两下试试看,从悬崖飞出,钻进一架运输机敞开的舱门。“对人保持信心。”他充满情感地说。我转身望着他。在我跟同胞待在一起的最后时刻,他还特意过来找我,我真的很高兴。回不回得来还不知道,即便回来,也不确定他会如何看待我的行为,是否觉得我背叛了他、红种,以及伊欧的梦想。我还记得,过去也曾有过同样的场景。在约克敦上船那天,在场除了他还有哈莫妮及米琪,舞者当时也为即将上战场的我送别。我怎么会变得如此多愁善感呢?或许是人类的天性。我们总是无法好好地注视现在,甚至未来,老是这么放不下过去。比起沉浸在过往之中,心怀希望其实是更艰难的事。“你觉得卫星执政官真会愿意帮忙?”舞者问。“倒也不是,关键在于要让他们觉得这是在帮自己,并在与对方反目前离开。”“孩子,这一路上危机四伏。但你就爱冒险,是不是?”我耸耸肩。“也只有这个机会了。”背后的金属甲板传来脚步声,赫莉蒂带着几名新的号叫者拖着一大袋装备登上船梯。生命仿佛河水,不断将我向前推。自舞者与我相遇,就这么过去了七个年头。然而时间在他身上仿佛留下三十年的光阴痕迹。他面对战争已有几个十年?究竟和多少我从未听说,他也不再提起的朋友道别?他们彼此的情谊不会比我和塞弗罗、拉格纳之间浅。舞者也有过家庭,后来却几乎不谈了。人人都有过去,也都遭到掠夺和破坏。费彻纳正是因此才打造这支军队,与其说他是为了集结大家的力量,不如说是为了拯救自己,否则他将坠入妻子死后心中的无底洞。费彻纳需要一道光,于是他便自己创造。他对着人生喊出的那声呐喊是爱,我妻子的呼唤也是。“以前洛恩说过,如果他是我父亲,会把我养育成一个好人,而不是强者。他认为有能力的人反而得不到平静。”想起这件事我又笑了,“早知道我应该问他,那些好人的平静是谁帮忙挣来的。”“你已经是个好人了。”舞者回答。但我双手满满的疤痕,有斑斑血迹,握拳时指节泛起熟悉的苍白。“是吗?”我笑道,“那我怎么老是想干坏事呢?”舞者听了也笑出声,但他马上吓了一跳,因为我忽然把他拉过来用力拥抱。他仅剩的那条胳膊靠着我大腿,头顶勉强顶到我胸口。“虽然头盔戴在塞弗罗的头上,但你是这里的心脏,”我说,“一直都是你。你太谦虚,所以才没有发现。你跟阿瑞斯一样伟大,而且和那个脏小鬼不同。直到现在,你依旧温柔善良。”我退开后轻轻捶了他胸口,“另外,你要记住,我很爱你。”“噢,搞什么鬼,”他眼眶泛红,“你不是杀人不眨眼吗?碰上我你就心软啦?”“最好是。”我眨眨眼。他将我往旁边一推。“出发之前也记得跟你母亲说说话。”后来,舞者过去朝一群阿瑞斯之子的陆战队员大呼小叫,我穿过人群时遇上废物推轮椅送卵石上航天飞机。我跟他们击拳打气,以阿瑞斯之子专属的手势行礼;我还碰到小丑带着新人你来我往讲了几句脏话,最后终于找到母亲,她和野马在一起。她们看见我,聊到一半忽然停下,表情都有些激动。“怎么了?”我问。“只是在道别。”野马回答。母亲上前。“小迪从莱科斯带了这个过来。”她打开一个小塑料盒,盒里装着土壤。母亲的身形看来好娇小,她抬起头,挤出微笑。“当你飞进夜空,觉得自己身陷黑暗,别忘了你是谁,要记住自己并不孤单,你有我们所有人的希望与梦想陪伴。记住你的家乡,”她把我往下拉,在我额头留下一个吻,“记住被爱的感觉。”我紧紧拥抱她,放开后看见母亲坚毅的眼神也闪着泪光。“我不会有事的,妈。”“我知道。我也懂你老是觉得自己不配获得幸福,”她忽然说,“但孩子,你配得上,你比起我认识的所有人都值得。去做你该做的事,然后回到我身边。”母亲牵起我和野马的手,“你们都要回家,都要过自己的人生。”我离开时情绪浓烈,但也有些一头雾水。“到底怎么回事?”我问野马。她一脸“你怎么会不知道”的表情。“她很害怕。”“为什么?”“因为她是你母亲。”我走向航天飞机登机的地方,塞弗罗和维克翠也来底下会合。“地狱掘进者!”舞者在我们走到船梯顶端前大叫。我回头一看,他正高高举起拳头,背后一整座机库的人跟着望过来。数百名地勤搭乘作业车,还有许多红种、蓝种和绿种人担任驾驶员,捧着头盔站在船梯,最后是灰种、红种和黑曜种组成的战斗部队,扛了装备和补给,制服肩膀与脸上都有镰刀图案,也要登船跟我们一同出征。他们都是火星的子民,为了星球、为了同胞、为了大我而出征。我深深感受到大家的感情,阿瑞斯之子拿下火卫一后,我终于凝聚世人的希望。我必须依照承诺做到。他们一个接着一个握拳高举,仿佛海浪。这也令人想起伊欧握着血花死在奥古斯都面前的光景。我背脊一阵凉。塞弗罗、维克翠和野马,甚至连我母亲也举起拳头。“打破枷锁!”舞者喊道。我也举起自己伤痕累累的拳头,静静登上红星舰队,远赴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