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惠美子所在的人群越来越庞大，人们推挤着她，她没法逃走，处在露天之中，只能等着人们注意到她。她知道自己逃不出这片人群，她跑一会儿身体就会发烫的，但有那么一会儿，她还是想冲出一条道路来，然后活下去。“我不能像一只动物一样死去，我要和他们斗争，让他们流血。”惠美子压住内心不断积累的恐惧，然后尝试着去思考。更多的人涌向前，他们都在极力靠向贴着小报的柱子。她身陷其中，但只要自己不迈开步子……人潮拥挤几乎成了一种优势。她的身子无法发抖，也不用卡顿地走路，就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慢慢地，谨慎地……惠美子让自己倚靠着人类，在他们之中缓慢地移动，她头压得很低，装作一个正在哭泣的女人，因有人对皇室下毒手而悲伤地颤抖。她盯着自己的双脚，在人群中找到行进的路子，顺着人潮逐渐走到了最外面一层人群。街上的其他人一团团坐着，互相抱着哭泣，脸上都是惊愕的表情。惠美子觉得他们可怜，源藤大人在离开曼谷前告诉她，虽然他把自己丢弃在曼谷大街，但已经做了他能做的了。“集中注意力。”惠美子愤怒地告诫自己。她需要逃走，需要跑到那些人不会注意到她的巷子，然后等待黑暗的到来。“现在到处都是你的画像——灯柱上，还有散落在被人踩来踩去的街道上，你无处可逃的。”惠美子努力不让自己这样去想。不过，到了小巷子就能暂时安全了，先去巷子，再去想下一步的计划。她眼睛看着地上，一顿一顿地拖着脚步走着、啜泣着，很慢，很慢。“你，过来。”惠美子身体一阵僵硬，强迫自己抬起头。一名男子愤怒地摆手示意她走近对方。她刚要说话抗议，她身后一人说道：“你有什么话要说，浑蛋？”那名男子头戴黄色头带，手里拿着一把传单，一把推开惠美子后，走向挑衅者：“你手里拿着什么，小兔崽子？”路人开始挪动步子，观看这场争吵。两人开始斗起嘴来，在努力占据上风的同时还不忘摆姿势。围观的人也开始站派，为自己喜欢的人助威。两人中年纪大一点儿的那个听到群众的呼喊声也壮起了胆子，上前扇了对方一巴掌，还要摘掉他的头带。“你不是为女皇而战的，你只是个叛徒。”接着，他又从年轻人手上夺过传单，扔到地上，然后用脚踩着，“滚远一点儿，带着普拉察的谎言滚开。”传单被踢了起来，惠美子瞥见了小报上阿卡拉特的脸，那是一张滑稽的人物漫画，他正咧嘴要吃掉皇宫。年轻人在飞舞的小报后追着：“不是谎言!阿卡拉特要弑杀女皇，这是事实!”人群中一部分人嘲讽他，还有一些却是给他呐喊。年轻人将脸从对手转开，然后面向人群，“阿卡拉特渴望权力，他想要——”对手一脚踢到他的屁股上，被踢的人转身，一脸愤怒地看着对方，然后发起反攻。惠美子喘了一口粗气。这个孩子是个拳手，打泰拳的无疑!接着，男孩一个手肘击向男子的头颅，对方随即倒下。男孩一脚踩在对方身上，口中叫喊自己的诨名，人群中呼喊的声音却将他说话的声音淹没，另一部分人群则是涌向前，将他团团围住，一个个摩拳擦掌，接下来便是他传遍街道的尖叫声。惠美子转身，然后在愈演愈激烈的打斗中走着，也不再担心她怪异的动作。人们推搡着她，他们都在上前掺和到两派的打斗里。于是，她用最大力气挤着往前走。人们现在丝毫不在意惠美子是谁。她挤出暴乱的人群，然后走进街道的阴影处。群架在街上继续蔓延开来，惠美子找来一些垃圾将自己遮盖起来。一块玻璃在她身旁碎掉，然后传来一个人的尖叫声。她躲在一块破烂的三防木板条箱边上，蜷缩着，把身边的榴莲厚皮、篮子的纤维条、香蕉皮往身边聚拢。暴乱的人从她身边呐喊着过去。无论她看向哪里，都是因愤怒而扭曲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