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阳台的栏杆前,向上看了看。他的出现引起了一片惊叫,下面开阔的空间里有许多人。他最先注意到的是气势磅礴的建筑。他面前有一个过道,两侧矗立着巨大的建筑物,蜿蜒地向两边伸展。头顶上,巨大的悬臂梁在宽阔的场地上方一字排开,一片半透明的材料遮住了天空。巨大的白色冷光球体使透过钢梁和铁丝照射下来的苍白太阳光相形见绌。到处都是像蛛丝一样的悬索桥,行人从桥上走过这片巨大的空间,空中布满了细长的缆绳。他抬头一看,只见一座大厦犹如悬崖一般矗立在他的上方,对面的建筑灰蒙蒙的,模模糊糊,设有巨大的拱门、圆形的穿孔、阳台、扶壁、炮塔突出物、无数的大窗户和错综复杂的建筑浮雕。建筑上还有文字,有的字迹呈水平方向,有的是倾斜的,但在他看来都十分陌生。靠近屋顶的地方设有坚固的缆绳,这些绳索以很大的弯曲度垂向这片空间对面的一个圆形开口中。就在格拉哈姆看着这一切的时候,一个穿着淡蓝色衣服的人吸引了他的注意。由于距离很远,这个人看起来很小。那个小人在这片开阔空间的另一边,而在他旁边,有一根带有花饰的系索,花饰从石造建筑的一个小窗台上悬垂下来,与几根几乎看不见的绳子交缠在一起,而这些绳子是与缆绳连接在一起的。突然间,那个人一个俯冲,冲下了弯道,消失在了路这边的一个圆形开口里,格拉哈姆看了这一幕,只觉得心惊肉跳。格拉哈姆从阳台上走出来后一直在抬头看,他从上面和对面看到的东西一开始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以至于都忽略了其他。然后他突然发现了那条路!根据格拉哈姆的理解,那根本不是一条公路,因为在19世纪,道路上都是泥土,是静止的,两侧设有狭窄的人行道,中间是川流不息的车辆。但是这条路有三百英尺宽,而且还在移动。这条路竟然在动,只有中间最低的部分一动不动。一时间,移动的公路使他眼花缭乱。然后,他忽然明白了这一切。在阳台下面,这条特别的道路迅速地向格拉哈姆的右边移动,犹如一条无尽的水流,像19世纪的特快列车一样飞驰而过,这是一个由狭窄的横向重叠的板条组成的平台,没有尽头,板条之间有很小的缝隙,这样每到拐弯处,街道都可以随意弯曲。道路上有座位,小亭子随处可见,但这些设施只是一闪而过,他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从这个距离最近、速度最快的平台上,还有一连串其他车道分离出来,向下延伸到这片空间的中心。每一条路都向右移动,每一条都明显比上面那条慢,但是速度上的差别很小,任何人都可以从任何平台走到邻近的平台,这样就可以不间断地从最快的那条路走到不动的中间那条路。在这条中间道路的后面,又有一串无尽的平台,以不同的速度冲向格拉哈姆的左边。各种各样的人或是成群结队地坐在两个最宽、最迅捷的平台上,或是沿着台阶从一个平台走到另一个平台上,或是挤在中央空地上。“你不能待在这里。”霍华德突然在他身边喊道,“你必须马上离开。”格拉哈姆没有回答。他听见了他的话,却没有注意。平台上响起一片喧闹,人们在大喊大叫。他看见一些女人和女孩子,她们留着飘逸的头发,穿着漂亮的长袍,带子交叉系在两乳之间。这是他从混乱中最早注意到的细节。接着,他发现,那人们所穿的万花筒似的服装里,最显眼的是裁缝助手穿的那种淡蓝色衣服。他渐渐听到人们在喊:“是沉睡者。沉睡者怎么了?”他面前那些快速移动的平台上似乎突然布满了苍白的面孔,而且人越聚越多。他看见人们伸手指着自己。他注意到,阳台对面这条巨大的拱廊街道的中央一动不动,挤满了穿蓝衣服的人,甚至还发生了冲突。人们似乎被推到两边的移动平台上,并被强迫带到了别处。他们一旦越过了最混乱的地方,就会立刻跳起来,跑回冲突的方向。“是沉睡者。没错,真的是沉睡者。”有人喊。“绝对不是沉睡者。”其他人叫道。越来越多的人转向他。格拉哈姆注意到,沿着这片中心区域有一些开口和凹坑,很明显,那里是楼梯的顶部,人们从楼梯上爬下去,又从楼梯上下来。冲突似乎就集中在离他最近的那个开口附近。人们从移动平台上跑下来,敏捷地从一个平台跳到另一个平台。聚集在较高平台上的人们似乎把他们的兴趣分散在这一点和阳台上。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人儿穿着鲜红色的制服,有条不紊地一起工作着,似乎是为了不让人们走下楼梯。人群在他们周围迅速聚集起来。他们鲜艳的颜色与对手的淡蓝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冲突已经进入了白热化。他看着这些,与此同时,霍华德在他耳边大喊大叫,还摇着他的胳膊。跟着,霍华德突然走开,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那里。他听到人们喊叫“沉睡者”的声音越来越大,比较近的平台上的人都站了起来。他看见他右边那个更近更快的平台上空无一人,而在这片空间的另一头,也就是他对面的平台上挤满了人,但很快上面的人就不见了。一大群人以惊人的速度聚集在他眼前的中央区域;一大群人挤来挤去,一开始,呼喊声只是断断续续,逐渐演变成了连绵不绝的喧嚣声:“沉睡者!沉睡者!”人们又是大叫又是欢呼,衣服看起来犹如一片海洋,还能听到有人在喊:“让道路停下!”他们还喊着另一个格拉哈姆不熟悉的名字。听起来像“奥斯特罗”。速度较慢的平台上很快挤满了活跃的人,他们逆着平台的移动方向奔跑,以便一直与他相对。“让道路停下!”他们喊道。敏捷的身影迅速地从中间跑到离他最近的那条快速移动的路上,从他身边疾驰而过,嘴里喊着奇怪陌生的语言,然后又歪歪扭扭地跑回正中间的公路上。有句话他听懂了:“确实是沉睡者。就是那个沉睡者。”他们证明说。格拉哈姆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一切都与他有关。他对自己如此受欢迎而感到高兴,于是鞠了一躬,想做个别人在远处也能看见的手势,便挥了挥手。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举动引起了强烈的**。向下的楼梯附近已经人声鼎沸。他开始注意到拥挤的阳台,注意到有人沿着绳子滑来滑去,注意到有人坐在梯形的座位上,在这片空间的上空摆**。他听到身后传来说话声,许多人从拱门的台阶上走下来;他突然发现他的监护人霍华德又回来了,痛苦地抓住他的胳膊,对着他的耳朵大喊大叫。他转过身,霍华德脸色苍白。“回来。”他听到霍华德说,“他们会停下公路。那样全城都会陷入混乱。”他看见许多人跟在霍华德后面沿着蓝色的柱子匆匆走过,有红头发男人,亚麻色胡子男人,一个身穿朱红色衣服的高个子,一群拿着棍棒的红衣人,所有这些人都带着焦急的表情。“带他走。”霍华德叫道。“但为什么?”格拉哈姆说,“我不明白……”“你一定要走!”一个红衣男人用坚决的语气说。他的表情和眼神也很坚决。格拉哈姆的目光从一张脸上转到另一张脸上,他突然体会到了被强迫的滋味,这可是生活中最叫人讨厌的滋味。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他被拖走了。似乎**突然一分为二,仿佛从不可思议的道路传来的喊声,有一半已经涌进了他身后那幢大楼的过道里。格拉哈姆感到既惊讶又困惑,觉得自己无力抗拒,被人半是牵着半是推着,沿着蓝色柱子的过道往前走。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发现,只有他和霍华德两个人乘坐升降梯,在飞快地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