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天死后的那些日子里,尽善极乐之城中出现了一段时期的骚乱,几位神灵甚至被从天庭驱逐。那时人人自危,谁都害怕被当成推进主义者。然而,命运偏与人作对,每个人竟又都在这个或那个时候被认作推进主义者,无人能免。圣雄萨姆虽已亡故,但人们都说,他的精神还活在世间,嘲笑着诸神。随后,在那由不满与密谋点燃的大战中出现了一种流言,有人声称,活着的远不止他的精神……当苦难的太阳落下,平静便会到来,寂渺群星的主人,这创造的平静,这曼荼罗转为灰色之地。愚顽人在心中说,他的想法不过是想法而已……——《萨惹哈》(98-99)清晨时分,欢园。有人来到满是紫莲的池塘边,在手持七弦琴的蓝色女神像脚下发现了梵天。刚开始,找到他的女孩认为他不过是在休息,因为他的双眼并没有合上。但她很快便意识到梵天没有了呼吸,另外,在那张扭曲得厉害的脸上,表情也始终不见丝毫变化。她浑身颤抖,等待着宇宙末日的降临。她知道,现在大神梵天已死,末日应该会接踵而至。但等了一会儿,她又想,世间万物的内在联系大概还能让宇宙维持个把钟头,既然如此,明智的做法当然是去找那些比自己更有资格应付当前危机的人,将末日来临,时代更迭正在迫近的事情告诉他们。她找到梵天的大妃,对方亲自前去查看了一番,同意自己的主人的确已经逝世。她朝蓝色的女神像下达指令,神像立刻弹起了七弦琴;接着她传话给毗湿奴与湿婆,要他们立即到梵天之阁来。他们来了,还带来了格涅沙大人。湿婆等检查过尸体,对现状达成了一致,随后将两个女人监禁在各自的房间内以便行刑。接着他们开始交换意见。“我们需要另一个创造者,此事刻不容缓,”毗湿奴道,“现在就开始提名吧。”湿婆说:“我提议格涅沙。”格涅沙道:“我拒绝接受。”“为什么?”“我不喜欢走上台前,待在幕后对我而言要合适得多。”“那就让我们找出其他的备用人选,要快。”“在继续之前,”毗湿奴问,“首先确定事件的起因不是更为明智吗?”“不,”格涅沙道,“首先要做的必须是选出他的继任者,就连尸检也必须等到那以后。天庭一刻也不能没有梵天。”“从四大天王中选出一位如何?”“也许吧。”“阎摩?”“不,他过于严肃,太讲原则——只能做技师而非管理者。还有,我想他的情绪也不够稳定。”“俱毗罗?”“太聪明。我怕他。”“因陀罗?”“太固执。”“那么阿耆尼?”“或许可以。也可能不行。”“奎师那如何?”“太轻率,老是醉醺醺的。”“你自己提名谁?”“我们目前最大的问题是什么?”“我并不认为我们目前有什么大问题。”毗湿奴回答道。“那么最好赶紧找出一个来,”格涅沙道,“我感到目前最大的问题是推进主义。萨姆回来活动一番,把水给搅浑了。”“没错。”湿婆说。“推进主义?一只死狗而已,有必要吗?”“啊,但它并没有死。它仍然活在人类之中。再说,这样做还可以转移大家的注意力,让三神一体中的更迭不那么显眼,极乐城也能借此团结起来——至少是表面上的团结。当然,也许你们更愿意领导一场对抗尼西提和僵尸的战争?”“不了,谢谢。”“现在还是算了。”“唔……是的,那么,就把推进主义作为我们目前最要紧的问题。”“好吧。推进主义是我们最大的问题。”“比任何人都憎恨推进主义的是谁呢?”“你自己?”“废话。除我之外。”“告诉我们,格涅沙。”“是迦梨。”“我很怀疑。”“我倒非常肯定。佛教与推进主义,这对孪生的畜生搭在同一条船上。她受到了佛陀的轻视,她是一个女人,她会将战斗继续下去。”“这意味着她必须放弃女儿身。”“别跟我说这些细枝末节。”“好吧——迦梨。”“但阎摩怎么办?”“他?让我来应付。”“非常乐意。”“我也是。”“很好。现在你们去吧,驾上战车,骑上大鹏金翅鸟,去找到阎摩和迦梨。把他们带回天庭。我在这里等着你们,同时琢磨琢磨梵天是如何过世的。”“很好。”“同意。”“日安。”“好瓦玛,尊敬的商人,等等!我想与您说句话。”“啊,卡巴达。您有何事?”“这话说起来实在难以启齿,但它们确实与您有关。一些事情在与您紧邻的邻居们中间引发了某种情绪。”“哦?说下去。”“关于空气……”“空气?”“也许还有气流和微风……”“气流和微风?”“还有它们带来的那些东西。”“东西?例如……”“气味,好瓦玛。”“气味?什么气味?”“那些——唔,那些——排泄物的气味。”“排……?哦!没错。真的。果真如此。的确可能有些这类东西。我已经习惯了,因此把它们忘得一干二净。”“我能否问问,这是由什么引起的?”“是由粪便这玩意儿引起的,卡巴达。”“这我意识到了。我想问的是它们出现的原因,而不是它们的来源与性质。”“它们的出现是由于我里屋的那些桶,里边装满了这种——物体。”“噢?”“是的。我一直在以这种方式收集家人的排泄物。已经八天了。”“准备派什么用场呢,可敬的瓦玛?”“你难道没有听说,有一种不同寻常的东西,把这些物体排泄到那里边去——排进水里——然后拉动一根操纵杆,你会听见巨大的冲水声,接着这些东西便会被带走,带到地下深处?”“我听说过一些传闻……”“哦,是真的,是真的。的确存在这样的东西。它最近才发明出来——当然我不该提起发明者的名字——它包括很多大管子,一个没有底板的座位,或者说盖子更准确些。它是这个时代最奇妙的发明——而我很快将拥有一个,就在几次月落之后。”“您?拥有这样一件物品?”“是啊。我在屋后修了一个小房间,它将被安装在那里。我也许还会在当晚举办一次宴会,准许我所有的邻居前来一试。”“这当真奇妙极了——而您实在是慷慨无比。”“我想是的。”“但——但那些——味道……?”“它们是由桶里的那些东西引起的,我准备在安装时使用。”“为什么?”“这样一来,在我的业报记录上,这个装置便是在从现在算起八天之前开始处理那些东西的,而不是几次月落之后。这会显示出我在生活中提升的速度。”“啊!现在我看出您的行事是多么的富有智慧了,瓦玛。我们绝不会阻碍任何寻求自我提升的人,希望我们没有给您留下如此的印象。若我果真让您产生这种想法,还请您见谅。”“我原谅您。”“您的邻人确实爱您,有没有这些气味都一样。等您被提升到更高的位置之后,请不要忘记这点。”“当然。”“这样的进步想必所费不赀。”“相当昂贵。”“可敬的瓦玛,我们将十分乐意接受这空气,还有它带来的刺鼻的预兆。”“这不过是我的第二生,好卡巴达,可我已经感受到了命运的召唤。”“我也有同感。时代的风向确实正在改变,还为人类带来了许多奇妙的事物。愿诸神保佑您。”“您也一样。但别忘了觉者,那位圣人曾居住在我远房表兄瓦苏的紫色树林中,别忘了他的祝福。”“我怎么能忘得了?无量萨姆大神也是一位神灵。有人说他是毗湿奴。”“他们在撒谎。他是佛陀。”“那么愿他的祝福也降临在您身上。”“很好。日安,卡巴达。”“日安,可敬的人。”阎摩与迦梨进入了天庭。他们骑着大鹏金翅鸟,在尽善极乐之城降落,在毗湿奴的陪伴下步入城中。三人未曾在途中稍作停留,直接去了梵天之阁。在欢园里,他们见到了湿婆和格涅沙。“死亡与毁灭,听我说,”格涅沙道,“梵天死了,而现在只有我们五个知道这秘密。”“怎么回事?”阎摩问。“看来是中毒身亡。”“做过尸检了吗?”“没有。”“那么我会去验尸。”“很好。但我们还面临着另一个问题,比尸检更加重要。”“请讲。”“他的继任者。”“是的。天庭不能没有梵天。”“正是如此……告诉我,迦梨,你会考虑成为梵天吗?你是否愿意跨上黄金的马鞍,脚踩白银的马刺?”“我不知道……”“那么现在就开始考虑,而且要快。你被视作最合适的人选。”“阿耆尼大人呢?”“排在迦梨之后。他似乎不如迦梨夫人对推进主义那么反感。”“我懂了。”“我也明白了。”“也就是说,他虽然很不错,却并非一位伟大的神祇。”“是的。会是谁杀了梵天呢?”“我毫无头绪。你呢?”“还没有。”“但你会把他找出来,阎摩大人?”“当然,凭着我的法力,我会的。”“你们俩也许希望商量商量。”“是的。”“那我们先行告退,一小时之后再来这里共进晚餐。”“好。”“好。”“到时见……”“到时见。”“到时见。”“夫人?”“什么?”“在更换身体之后,除非双方签署协议,否则婚姻关系便会自动解除。”“是的。”“梵天必须是男人。”“是的。”“拒绝吧。”“夫君……”“你在犹豫?”“一切都太突然了,阎摩……”“你竟然在认真考虑?”“我必须这么做。”“迦梨,你让我难过。”“这并非我的本意。”“而我命令你拒绝这项提议。”“我是你的妻子,同时也是一位独立的女神,阎摩大人。”“这话什么意思?”“我的事情由我自己决定。”“如果你接受,迦梨,我们之间的一切都将结束。”“显然如此。”“以圣哲的名义,推进主义不过是蚁丘上的一阵风暴而已!他们为什么突然这样反对它?”“必定是因为感到有必要反对些什么。”“为什么选你来领头?”“我不知道。”“也许你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去反对推进主义,亲爱的?”“我不知道。”“作为一位神祇我还很年轻,但我也听说过,在这个世界最初的一段日子里,那位同你并肩驰骋的英雄——迦尔基——与人称萨姆的是同一个人。倘若你为了什么缘故憎恨自己过去的爱人,而萨姆又果真是他,那么我能理解他们为何选你去反抗他所开创的事业。这会是真的吗?”“也许。”“那么如果你爱我——而你的确是我的夫人——就让别人成为梵天吧。”“阎摩……”“他们要在一个钟头内听到答复。”“到那时我会答复他们。”“什么样的答复?”“我很抱歉,阎摩……”阎摩在晚餐前离开了欢园。众所周知,阎摩是所有神祇中最为自律的一个,他当然意识到了这一举动的失礼之处,也很明白个中缘由。但他依然离开了欢园,朝天庭终结的地方走去。他在世界尽头待了一日一夜,在寂阁的五个房间中分别花去了一些时间,其间并没有任何来访者前往打扰。他的思想属于他自己,谁也无权探听,我们只需要知道他在清晨时分回到了尽善极乐之城。在那里,他得知了湿婆的死讯。湿婆的三叉戟在穹顶上制造了另一个大窟窿,但他的头还是被钝物击碎了,凶器下落不明。阎摩去找自己的朋友俱毗罗。“格涅沙、毗湿奴和新梵天已经同阿耆尼接触过,要他接替毁灭者的位置,”俱毗罗道,“我相信他会答应的。”“好极了——对阿耆尼而言。”阎摩说。“谁杀了大神?”“这个问题我思索了很久,”俱毗罗道,“据我看,在梵天的案子里,凶手必定是个相当亲近的人,否则他不会与对方共饮。至于湿婆,必然也是某个非常熟悉的人,这样才能出其不意。除此之外,我们再没有别的证据。”“同一个人?”“我敢打赌。”“会不会是某个推进主义阴谋的一部分?”“这让人难以置信。那些同情推进主义的人并没有真正的组织。一个小集团,也许,但推进主义回到天庭不过是最近的事,不可能立即组织起来。最有可能的情况是,这是一个人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后援。”“那么还存在哪些可能的理由呢?”“复仇。或是某些地位较低的神祇想要提升自己的位置。原因太多了,人们又为什么要拼个你死我活?”“你能想出什么特别可疑的人吗?”“最大的问题,阎摩,不在于寻找疑犯,而在于从中剔除那些不是凶手的人。他们指派你进行调查吗?”“现在我也不太确定了,我想是的。不过我会找出凶手,无论他的身份如何,然后杀死他。”“为什么?”“我需要做些事情,需要……”“杀戮?”“是的。”“我很遗憾,我的朋友。”“我也是。不过,这是我的特权,也是我的意图。”“真希望你根本没来同我谈过这件事。这显然是绝密的。”“只要你不说,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我保证,我不会说的。”“而且,你知道,我会处理业报追踪的事,不会让心理探针探测到任何东西。”“我知道,所以我才会说起这些,还同你谈及湿婆。就这样吧。”“日安,我的朋友。”“日安,阎摩。”阎摩离开了四大天王的楼阁。过了一会儿,女神拉特莉走了进来。“你好,俱毗罗。”“你好,拉特莉。”“为何独自坐在这里?”“因为没有人来陪伴我,让我不再是独自一人。你呢,为何独自前来?”“因为直到刚才,我还找不到可以谈话的人。”“你需要建议还是交谈?”“两者都要。”“坐下。”“谢谢你。我很害怕。”“是不是也有些饿了?”“不。”“来一片水果,再喝杯酒。”“好吧。”“你在怕些什么?我又该怎样帮助你?”“我看见阎摩大人刚刚离开……”“是的。”“看着他的脸,我意识到的确存在着一位死神,存在着一种令神灵也畏惧不已的力量……”“阎摩很强大,他是我的朋友;死亡威力无比,却不是任何人的朋友。二者共存,这确实非常奇特。阿耆尼也很强,他是火,是我的朋友。奎师那也可以很强,如果他愿意的话。可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愿望。他以无与伦比的速度消耗着一具具身体,开怀畅饮,享受音乐和女人。他憎恨过去与未来。他也是我的朋友。我是四大天王中最末的一位,我并不强大。无论我换上怎样的身体,它都会迅速变得臃肿。对于我的三个朋友而言,我更像是他们的父亲而非兄弟。我能欣赏他们的酩酊、音乐、爱情和火焰,因为这些都是从生命中来的,因此我既能爱作为神的他们,也能爱他们本人。但阎摩的另一面令我也感到畏惧,拉特莉。因为一旦阎摩聚集起法力,他便会成为真空,让我这个可怜的胖子战栗不已。那时他不再是任何人的朋友。因此,即使你害怕他也无需为此而尴尬。你知道,当一位神灵心烦意乱时,他的法力便会赶来安慰他,哦,夜之女神啊,你瞧,虽然离日落还远,这座楼阁中却已光线黯淡。还有,别忘了,你刚才看见的是一个心神不宁的阎摩。”“他的归来十分突然。”“是的。”“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恐怕这件事必须保密。”“与梵天有关?”“你为什么这样问?”“我相信梵天已经死了。我害怕阎摩被召回是为了找出凶手。我怕他会找上我,即使我招来一个世纪的黑夜笼罩住天庭也无济于事。他会找到我的,而我知道自己无法面对那真空。”“那么,你对这件未经证实的凶杀都知道些什么?”“我或许是最后一个见到活着的梵天的人,也可能是第一个看见他尸体的人,这取决于他的抽搐究竟意味着什么。”“当时的情形怎样?”“昨天一大早我去了他那里,想要为帕瓦蒂夫人说情,求他息怒,准许她重返天庭。我得知他在欢园中,于是我——”“得知?是谁告诉你的?”“他的一个女人。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继续。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在那尊弹奏七弦琴的蓝色雕像下发现了他。他在抽搐。没有呼吸。后来连抽搐也停了,他变得一动不动,既没有心跳也感觉不到脉搏。所以我召回一部分黑夜,将自己裹在阴影中离开了那里。”“为什么没有找人帮忙呢?那时也许还不晚。”“当然是因为我希望他死。我恨他,恨他对萨姆所做的一切,恨他赶走了帕瓦蒂和伐楼那,还有他对那个卷宗管理者塔克所做的事情,还有——”“行了,这些东西一整天也说不完。你直接离开了欢园?有没有在他的楼阁停下?”“我经过那儿,看见刚才那个女孩,于是我现了身,告诉她自己没能找到梵天,说迟些再来……他真的死了,是吗?我现在该怎么办?”“再吃片水果,喝些酒。是的,他死了。”“阎摩会来找我吗?”“当然。他会追踪当时出现在附近的任何人。那无疑是一种速效毒药,而死亡时你刚好就在现场,因此他自然会盯上你——而且他会对你使用心理探针,对其他人也一样。这会显示你并非凶手。所以我建议你只需静候他来传讯,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我该告诉阎摩些什么?”“倘若我没能在他来找你之前同他取得联系,你应该把一切都告诉他,包括你已经与我谈过这件事。因为我本不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三神一体中若有人死亡,他们总是尽可能长久地保守秘密,即使以生命为代价也在所不惜。”“可是,当你接受审判时,业报大师们会从你的记忆中读到一切啊。”“反正他们不会在今天读取你的记忆。梵天的死讯会被限制在一定范围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既然阎摩受命主持调查,而他又是心理探针的发明者,我想他们不会拉些黄色法轮的人来操作那些仪器。不过,我依然需要向阎摩确认这点——或者向他提出这个建议——刻不容缓。”“在你走之前……”“怎么?”“你刚才说,只有少数人知道这件事,为了保密甚至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这是否意味着我……”“不。你会活下去,因为我将保护你。”“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因为你是我的朋友。”阎摩在操作探测大脑的仪器。他探测了三十七个,全都是在大神死前一整天内有可能去过欢园见到梵天的人。其中十一个是神灵或女神,包括拉特莉、萨拉斯瓦蒂、伐由、魔罗、拉克西米、穆卢干、阿耆尼和奎师那。这三十七位神祇与人类中,没有一个是凶手。技匠俱毗罗站在阎摩身旁,看着探针的数据带。“现在怎么办,阎摩?”“我不知道。”“或许凶手隐去了身形?”“也许。”“但你认为并非如此?”“是的。”“那让极乐城中的所有人都接受探测如何?”“每天都有太多人从无数的出入口来来往往。”“你有没有想过,这也许是罗刹干的?你很清楚,他们已重现世间——而且它们恨我们。”“罗刹不会对牺牲品用毒。再说,欢园中有驱赶魔物的熏香,我不认为它们能够潜入。”“现在怎么办?”“我要回实验室,好好想想。”“我能陪你到死亡之间吗?”“悉听尊便。”俱毗罗同阎摩一起回到那里;阎摩思考期间,俱毗罗仔细查看了业报大师的数据带索引,那是在最初用心理探测器做试验时留下的,如今已弃置不用,而且并不完整;只有业报大师保存着迄今极乐城中所有人的数据带。这点俱毗罗很清楚。在韦德拉河岸的肯塞,人们重新发明了印刷机。同一个地方还在进行复杂的下水管道试验。两位高超的神庙艺术家也出现在这一场景中,一个老玻璃匠打磨出一副双光眼镜,并且还在制造更多同样的东西。所有迹象都显示出这个城邦国家正经历一场文艺复兴。梵天决定,该对推进主义采取行动了。天庭纠集了一支远征军;在与肯塞比邻的城市中,神庙向信徒发出呼召,要他们准备好参加圣战。毁灭者湿婆的三叉戟不过是个象征,他真正信赖的武器是别在自己身侧的那支火杖。跨坐于黄金马鞍之上,脚踩白银马刺的梵天,带着一柄剑、一个法轮和一把弓。新楼陀罗拿起了自己前任的弓和箭囊。魔罗大人披着一件微微发光的斗篷,不断地变幻色彩。谁也看不出他带着何种武器,驾着怎样的战车,因为无人能够长久地注视他,否则便会感到天旋地转,感到幻王周围的一切都在改变形状。人们唯一能看清的是他的马,它们口中不断滴下鲜血,无论落在哪里都会激起一股青烟。最后,从半神中选出了五十位参加这场圣战,他们仍在奋力**自己的神性,个个都急于增强法力,想要通过战斗赢得奖赏。奎师那谢绝了参战的邀请,到卡尼布拉森林中吹起了笛子。他发现他躺在极乐城后一座长满青草的小山上,瞭望着繁星密布的天空。“晚上好。”他转过脸来,点了点头。“你过得如何,好俱毗罗?.”“还不错,迦尔基大人。你呢?”“相当好。你带了香烟吗?”“它们从来都离我不远。”“谢谢你。”“火?”“是的。”“在迦梨夫人把佛陀的内脏扯出来之前,果真有一只灰冠雀盘旋在他头顶吗?”“还是让我们谈些更愉快的事吧。”“你杀死了一个弱小的梵天,却使一位强大的梵天有机会取而代之。”“哦?”“你杀死了一位强大的湿婆,现在一股同样强大的力量取代了他的位置。”“生命中充满变化。”“你希望由此得到什么?复仇吗?”“复仇不过是个假相,是人称‘自我’的那个假相的一部分。人从未真正生活,也不会真正死去,他不过是‘绝对’的映像罢了。谁能杀死这样的东西?”“但你干得倒还不错,即使如你所言,这不过是一次重新排列。”“谢谢。”“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明确答案,而不是你的宗教小册子。”“我打算消灭天庭的整个统治阶级。可现在看来,这个想法同世上所有的好意一样,铺就的是通向地狱的道路。”“告诉我你这样做的原因何在。”“只要你说出自己是怎样发现我的……”“很公平。现在说吧,为什么?”“我认为倘若诸神不存在,人类的生活将变得更好。倘若我能将他们全部处理掉,人们便无需再畏惧天庭的愤怒,重新开始拥有很多东西——例如开瓶器和可以用上开瓶器的瓶子。这些可怜的傻子已经被我们压制得太久了。我希望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自由,让他们能够建造出自己想要的东西。”“可即便没有自由,他们仍然活着,活着,持续地活着。”“有时是的,有时并非如此。神灵也一样。”“你大概是世上最后一个推进主义者了,萨姆。没人会想到,你竟然也是最致命的那一个。”“你是怎么发现的?”“我感到萨姆本来会是最大的嫌疑对象,唯一的问题在于,他已经死了。”“我曾以为这足以保护我不被任何人察觉。”“于是我问自己,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萨姆逃过一死呢?除了更换身体,我想不出别的法子。于是我又问自己,谁在萨姆丧命当天更换过新身体?只有穆卢干大人。但这似乎并不符合逻辑,因为他更换身体是在萨姆死后,而不是在之前。我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你——穆卢干——名列那三十七位疑犯之中,接受了探针的检测,阎摩大人认定你是清白的。当时我以为自己必定是走错了方向——直到我想起来,有一个非常简单的方法可以检验我的推测。阎摩自己就能骗过探针,那其他人为什么不能呢?这时我回忆起一件事:迦尔基的神性涉及对光与电磁现象的控制,他有能力暗中破坏机器,让它看不出任何罪恶。检验这点的方法不是查看机器读出了什么,而是看它如何读取数据。同掌纹和指纹类似,大脑的图案也各不相同。而在身体转换时,一个人会保留相似的大脑模式,尽管此时他已经在使用另一个大脑。无论脑中流过何种思想,思维方式却是各人独有的。我在阎摩的实验室中找到一份穆卢干的纪录,同你的做了对比。它们并不一样。我不清楚你是怎样做到的,但我发现了你的本来面目。”“非常聪明,俱毗罗。还有谁知道这古怪的推论?”“没人,现在还没有。但恐怕阎摩很快就会发现。他总能解开难题。”“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不惜以身犯险?”“通常说来,当一个人活到你我这把年纪,总不至于一点道理都不讲。我知道你在发起攻击之前,至少会听我把话说完。我还知道,既然我所说的对你大有好处,你是不会伤害我的。”“你有什么提议?”“我对你所做的一切抱有相当的同情,我愿意助你逃出天庭。”“不了,谢谢。”“你想赢得这场较量,不是吗?”“是的,而且我会以自己的方式取胜。”“怎么做?”“我现在就要回到极乐城,在他们能够阻止我之前尽可能杀死更多的人。假如我能杀死足够多的上位者,剩下的人也许将无法维持这个地方。”“但如果你被杀死呢?世界该怎么办?你所支持的事业又该何去何从?你能再次死里逃生,再次为之奋斗吗?”“我不知道。”“你上一次是如何做到的?”“我曾被魔物附体过,他倒相当喜欢我。有一次我们身处险境,他告诉我说,他已经‘强化了我的火焰’,好让我能脱离身体而存在。我早已忘记了这个小插曲,直到在下方的街道上看见了自己被撕裂的尸体才又回想起来。我需要一具新的肉身,而据我所知,唯一的希望就是诸神的业报之阁。当时穆卢干正要求他们为他服务。正如你所说的,我的力量是电导。我发现即使没有大脑支持,这力量仍能发挥作用,我暂时打断了电路的运行,进入了为穆卢干准备的身体里,穆卢干则下了地狱。”“而你把一切都告诉了我,这似乎意味着你预备打发我去追随他。”“抱歉,好俱毗罗,因为我喜欢你。如果你愿意保证忘掉自己所听到的一切,等别人去发现这些事实,那么我会允许你活着离开。”“很冒险。”“虽然你的年纪同天庭的小山一般大,但在这漫长的一生中却从未出尔反尔,违背自己的誓言。”“你要杀的第一位神灵是谁?”“当然是阎摩大人,因为他是离真相最近的一个。”“那么你必须杀死我,萨姆,因为他也是四大天王之一,是我的兄弟和朋友。”“我敢肯定,假如我必须杀死你,你我二人都会感到遗憾的。”“同罗刹的接触有没有让你染上少许对赌博的嗜好呢?”“哪一种?”“如果你赢了,我便承诺绝不提及此事;若赢的是我,你同我一道乘金翅鸟逃走。”“比试什么?”“爱尔兰式搏击。”“同你?胖子俱毗罗?别忘了我还拥有一具强壮的新身体!”“是的。”“那么我可以让你先手。”在天庭远端一座晦暗小山上,萨姆与俱毗罗面对面站到一起。俱毗罗收回右臂,一拳打中了萨姆的下巴。萨姆应声而倒。他在地上躺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站起身来。他揉着下巴,回到自己刚才站立的地方。“你比外表看上去更强壮些,俱毗罗。”说完,他发起了攻击。俱毗罗躺在地上大口喘气。他想起身又放弃了,继续在地上呻吟了一会儿,最后挣扎着站起来。“我没想到你还会起来。”俱毗罗移过来,面对萨姆,他的下颚上出现了一根潮湿的深色线条。就在他站回自己的位置时,萨姆哆嗦了一下。俱毗罗等待着,呼吸依然沉重。快顺着黑夜的灰墙往下跑。快逃!去藏在一块石头下。躲起来!愤怒会将你的肠子化作黄水。这场争斗的力量将磨碎你的脊梁骨……“进攻!”萨姆喊道。俱毗罗微微一笑,攻了过去。他躺在地上不住颤抖,虫鸣、风声与青草的叹息交织在一起,汇合成夜晚的合唱,传入他耳中。颤抖吧,就像一年中最后的落叶那样。你的胸中有一团冰,你的脑中没有任何言语,唯有惊惶的颜色在四下移动……萨姆摇摇头,爬起来跪在地上。再倒下去吧,蜷成一团静静抽泣。因为人类就是这样开始的,也必将如此结束。宇宙就是一颗黑色的圆球,不断滚动。它摧毁自己碰到的一切。它朝你滚过来了。快逃!你或许能赢得一小会儿,也许一个钟头,然后它便会追上你……他抬起手,遮住自己的脸,接着又放下双手,瞪着俱毗罗站起身来。“你在寂阁建造了那名为‘恐惧’的房间,”他说,“我想起来了,这就是你的力量,老神仙。但这还不够。”一匹无形的烈马奔驰在你心灵的牧场。你从他的蹄印中认出他来,每一个印记都是一处创伤……萨姆站好位置,握紧了拳头。天空在你头顶吱吱作响。大地也许会在你脚下裂开。你身后是什么?那高高的、影子一般的东西是什么?萨姆的拳头抖动着,但他依然向对方挥出了拳头。俱毗罗踉跄着往后摇晃,他的头被打得偏到了一边,不过他并没有倒下。萨姆颤抖着站在原地,俱毗罗缩回右臂,准备最后一击。“你作弊,老神仙。”透过满脸的血迹,俱毗罗冲他笑笑,他的拳头仿佛一颗黑色的圆球。金翅鸟被吵醒了,当它的叫声划破了夜空时,阎摩正与拉特莉交谈。他说:“这可真是闻所未闻。”天庭缓缓开启。“也许是毗湿奴大人准备出行……”“他从不在夜间外出。而且我刚同他说过话,他什么也没提起。”“那就是别的什么神灵在挑战他的坐骑。”“不!到围栏去,女士!快点!我也许会需要你的力量。”他一把拉住她,带她一道朝金翅鸟那钢铁制成的鸟巢跑去。金翅鸟被唤醒,链子也解了下来,不过眼罩仍在原位。俱毗罗已经把萨姆抬进围栏,并用皮带将依然昏迷不醒的对手紧绑在鞍上。他爬下来启动最后一个控制器,笼子的顶盖卷了起来。随后他拿起那根长长的金属钩子,回到了绳梯旁。金翅鸟散发出浓烈的气味,他不住扭动身体,烦躁地拍打着一片片足有两人大小的羽毛。俱毗罗慢慢爬上梯子。他为自己系上皮带,就在这时,阎摩和拉特莉靠近了笼子。“俱毗罗!你疯了吗?”阎摩喊道,“你从来不喜欢升上高空的!”“事情紧急,阎摩,”他回答道,“而雷霆战车要花上一整天才能准备好。”“是什么事,俱毗罗?为什么不用刚朵拉?”“金翅鸟更快些。等我回来再告诉你详情。”“也许我能帮上忙。”“不用了,谢谢。”“而穆卢干大人能帮你?”“在这件事上,是的。”“你们的关系历来不佳。”“现在也一样。但我需要他的帮助。”“你好,穆卢干!……为什么他没有回答?”“他睡着了,阎摩。”“你的脸上有血迹,兄弟。”“我刚才出了些小意外。”“而穆卢干似乎也遇上了麻烦。”“是同一场意外。”“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俱毗罗。等等,我要进笼子里来。”“待在外头,阎摩!”“四大天王从不向彼此下令。我们是平等的。”“待在外边,阎摩!我要揭开金翅鸟的眼罩了!”“别那么干!”阎摩的眼睛一闪,这个红衣男人似乎突然变得更加高大起来。俱毗罗手拿钩子,身体前倾,他揭下了金翅鸟头上的眼罩。金翅鸟把头向后一仰,又是一声尖叫。“拉特莉,”阎摩道,“用阴影遮蔽金翅鸟的双眼,让他目不能视。”阎摩朝笼子的入口走去。黑暗如一片雷雨云般围住了金翅鸟的头。“拉特莉!”俱毗罗道,“消除这片黑暗,用它笼罩阎摩,否则一切都完了!”拉特莉只稍一迟疑便听从了俱毗罗的指示。“来我这里,赶快!”他喊道,“骑上金翅鸟,同我们一起走。我们需要你,非常需要!”她消失在笼子里。黑暗如一池墨汁,正不断地蔓延,再蔓延,阎摩摸索着朝前走。绳梯晃动着,摇摆着,拉特莉登上了金翅鸟。这时,金翅鸟尖叫着腾空而起,原来阎摩一面前进一面拔出了剑,他朝自己摸到的第一件东西砍了下去。黑夜在他们身边奔腾,天庭被远远抛在了身下。他们爬升到极高处,这时穹顶开始合拢。金翅鸟又是一声尖叫,加速朝大门飞驰。他们赶在大门关闭前冲了出去,俱毗罗戳了戳金翅鸟。拉特莉问:“我们去哪儿?”“去韦德拉河岸的肯塞,”他回答道,“还有,这是萨姆。他还活着。”“是怎么回事?”“他就是阎摩要找的人。”“他会去肯塞找他吗?”“毫无疑问,女士。毫无疑问。但在阎摩找到他之前,我们还有时间做些准备。”在大战之前的那些日子,守卫肯塞的人不断涌入。俱毗罗、萨姆和拉特莉带来了警告。肯塞原已注意到邻国的动向,却还不知道天庭的复仇者也将前来。萨姆负责训练对抗神祇的军队,俱毗罗则训练那些与人类作战的士兵。人们铸造了黑色的铠甲,献给圣书中歌颂的那位女神。“噢,夜之女神啊,让我们免受母狼与公狼之害,让我们免受盗贼的侵扰。”萨姆的帐篷就搭在城外的一片平原上。第三天,帐篷外出现了一座火焰的高塔。一个声音在他脑中轰鸣:“哦,悉达多,鬼狱之王前来履行他的诺言!”“陀罗迦!你是怎么找到我——认出我的?”“你知道的,我看见的是你的能量流,是你真正的自我,而非那隐藏自我的肉体。”“我以为你死了。”“只差一点。那两个人的眼睛真能攫取生命!即使像我这样的生物也无法幸免。”“我早告诉过你。你带来了你的军团吗?”“是的,我带来了我的军团。”“很好。诸神很快就会对这里发起进攻的。”“我知道。我曾多次前往冰山顶上的天庭,我的间谍仍然留在那儿,所以我知道他们正准备来这里。他们还邀请了人类参加这场战斗。诸神虽然认为自己并不需要人类的协助,却又觉得让人类参与毁灭肯塞城也不无益处。”“是的,可以理解,”萨姆打量着火焰形成的黄色漩涡,“你还带来了什么别的消息吗?”“红衣的那位来了。”“我料到他会的。”“来面对死亡。我必须击败他。”“他会往身上涂抹驱魔剂。”“那我就想个法子除去驱魔剂,或者从远处杀死他。他会在夜幕降临前到达。”“他是怎么来的?”“坐飞行器——不如我们想偷的雷霆战车那么大,但速度非常快。我无法在运动中展开攻击。”“他独自一人吗?”“是的——除了机器之外。”“机器?”“许多机器。他的飞行器里装满了古怪的设备。”“这可不是好兆头。”高塔旋转成橘红色。“不过其他人也来了。”“你刚说过他独自一人。”“这不假。”“那么告诉我谜底。”“其他人并非来自天庭。”“那是从哪里来?”“自从你离开鬼狱,上了天庭之后,我去过许多地方;我在世间上下穿梭,寻找那些同样憎恨极乐城中诸神的盟友。顺便说一句,在你上一次轮回中,我的确曾想从卡尼布拉森林的大猫口中救你出来,只是没有成功。”“告诉我,谁会来帮助我们。”“暗黑君主尼西提大人,他憎恨一切,最恨的就是极乐城中的神灵。所以他派出了一千死灵部队来韦德拉河岸的平原作战。他说,战斗结束后,我们罗刹可以拥有剩下的东西——他生产的那些没有心灵的身体任我们挑选。”“暗黑君主的协助并不合我的胃口,但现在的处境不允许我挑三拣四。他们会在何时抵达?”“今晚。不过塔利莎会到得更早些。即便现在我也能感到她正在接近。”“塔利莎?那是谁……?”“最后一位灼热之母。当杜尔迦和迦尔基大人奔向海边的圆顶时,只有她逃进了深海中。她的卵全被打碎,此后再也无法产卵,但她体内仍然保留着海之灼热那燃烧的力量。”“而你认为她竟会帮助我?”“她不会帮助任何人。她是那个种族唯一的幸存者,她只会协助自己的同类。”“那么告诉她,曾经叫作杜尔迦的人现在换上了梵天的身体,而那正是敌人的首领。”“是的,这使你们俩都成了男人。倘若对方还是女人,塔利莎也许会站到另一边。不过她已经下定决心,她选择了你。”“这能使双方的力量变得均衡一些。”“罗刹正驱赶着大象、蜥蛇和大猫前来,它们可以冲击敌方的阵营。”“好。”“他们还招来了火元素。”“很好。”“塔利莎接近了。她会潜入河底,等需要时再出来。”“替我问候她。”说完萨姆回到帐篷里。“我会的。”帐篷的帘子在他身后落下。当死神从天而降,停在韦德拉河岸边的平原上时,罗刹陀罗迦化作卡尼布拉丛林中的大猫朝他猛扑过去。但他立刻便退了回来。阎摩涂着驱魔剂,使陀罗迦无法靠近。罗刹旋转着飞到一旁,放弃了自己刚才的大猫形象,转而变成一股由银色尘埃形成的旋风。“死神!”这个词在阎摩脑中炸开,“还记得鬼狱吗?”刹那间,旋风卷起岩石、石块和砂土朝阎摩飞去。阎摩拉过斗篷,用边缘遮住双眼,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动作。过了一会儿,愤怒的风暴平息了。阎摩没有移动。他脚下的地面撒满了残骸,本人却安然无恙。他放下斗篷,盯住了旋风。“这是什么巫术?”一个声音道,“你为什么没有倒下?”阎摩继续盯着陀罗迦,他问:“你为什么能旋转?”“我是罗刹中最强的。我曾承受过你的死亡之眼。”“而我则是诸神中最强的。在鬼狱我对抗过你的整个军团。”“你不过是三神一体的仆人。”“你错了。我来是为了对抗天庭,就在这里,以推进主义的名义。我的仇恨难以言表,我还带来了对付三神一体的武器。”“那么,我猜自己只好暂时放弃与你作战的乐趣……”“在我看来这很明智。”“你当然还想要我带你去见我们的首领吧?”“我知道该怎么走。”“那么,下次再见了,阎摩大人。”“再见,罗刹。”陀罗迦像燃烧的箭矢般冲向空中,很快便消失在了视线之外。有人说,阎摩是在那巨大的鸟笼里,在黑暗和鸟粪中破解了自己的案子。也有人断言,他是在稍后借助死亡之间中的数据带做出了同俱毗罗相同的推论。无论如何,当阎摩走进韦德拉河岸边的那顶帐篷,向主人问好时,他明白无误地叫出了萨姆的名字。对方则手按剑柄转身面对他。“死神,你赶在战斗打响之前来了。”阎摩回答道:“情况稍有变化。”“什么样的变化?”“立场。我来反抗天庭的意志。”“以何种方式?”“铁、血和火。”“为什么?”“天庭中出现了离婚、背叛还有耻辱。那位夫人走得太远了,而我现在终于弄清了个中缘由。迦尔基大人,我并不信奉你的推进主义,但也并不反对它。对我而言,重要的是它代表着世上唯一一股对抗天庭的力量。我希望你了解这点。如果你还愿意接受我手中的剑,我便加入你们。”“我接受你的剑,阎摩大人。”“而我会朝天庭中的任何一位举起这把剑,只除了梵天本人,我不会面对他。”“同意。”“那么请允许我为你驾驭战车。”“乐意之极,只可惜我并没有战车。”“我带了一辆来。它非常特别,我已为它花费了许多时光,直到现在也没有最终完成,但它已经够用了。不过,我必须在今晚将它组装起来,因为战斗会在明天黎明打响。”“我早有预感。罗刹也提醒过我附近军队的动向。”“是的,我从空中飞过时,发现他们正在移动。主攻将出现在东北方的平原,诸神会在稍后加入。但敌人必定会从各个方向涌来,包括水上,这是毫无疑问的。”“我们控制着水面。灼热之母塔利莎正等在河底。到时她会激起滔天巨浪,让河水沸腾,漫过河岸。”“我原以为那一族已经灭绝了!”“除她以外,她是最后一个。”“据我所知,罗刹会同我们一起作战?”“是的,还有其他人……”“其他人?”“我接受了尼西提大人的协助——一堆没有灵魂的躯壳,一支由这些东西组成的军队。”阎摩眯起眼睛,鼻孔也张大了。“这不是个好主意,悉达多。我们早晚必须消灭他,欠这样的人情绝不是什么好事。”“这我知道,阎摩,但我只能孤注一掷。他们今晚就会抵达……”“倘若我们获胜,悉达多,即使我们能倾覆尽善极乐之城,破坏旧有的宗教,还给人类追寻工业进步的自由,压迫也依然会存在。尼西提等待了这么多个世纪,期盼着诸神的末日,到那时我们就必须同他作战,必须击败他,否则过去的一切都将重新来过——而相形之下,极乐城诸神的不公正中,至少还包含着些许怜悯。”“我想无论有没有受到邀请,他都会前来助阵的。”“是的,但假如你邀请他,或者接受他的帮助,你就欠他一次。”“那么我只好等问题出现时再想法子。”“我猜这就是政治。可我不喜欢这样。”萨姆斟上两杯肯塞香醇的深色葡萄酒,将其中一杯递给阎摩。“我想俱毗罗看见你会很高兴的。”“他在做什么?”阎摩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训练军队,向所有当地的学者传授内燃机的知识,”萨姆道,“即使我们输了,有些人依旧会活下去,前往其他地方。”“要在实践中发挥作用,他们需要了解的绝不止是机械设计而已……”“他已经一连讲了许多天,嗓子都嘶哑了。书记官会把他所说的一切记录下来——地理、采矿、冶金、石油化工……”“如果我们有更多的时间,我也会提供帮助。事实上,只要能保留下百分之十的知识,就足够了。不是明天,甚至也不是后天,而是……”萨姆喝光杯中的酒,重新斟满两个酒杯。“为了明天,驭手!”“为了鲜血,缚魔者,为了鲜血和杀戮!”“有些鲜血会是我们自己的,死神。但只要能带上足够多的敌人一道下地狱……”“我不会死,悉达多,除非我自己选择死亡。”“这怎么可能,阎摩大人?”“让死亡保守他自己的小秘密吧,缚魔者。因为我也许不会在明天的战斗中做出这个选择。”“如你所愿,大人。”“祝你健康长寿!”“你也一样。”战斗打响那天,破晓的天空宛若处女大腿上的咬痕般呈现出一片粉红。河上飘来一阵薄雾。诸神之桥在东方闪耀着纯金的光彩,往西延伸到逐步退却的黑夜中,颜色渐渐变暗,仿佛一条燃烧的赤道般将天穹一分为二。肯塞的武士集结在韦德拉河岸边的平原上,在城外静静等候。整整五千人,带着利剑和弯弓、长矛与投石器,等候战斗打响。暗黑君主派来的部队包括一千僵尸和几个有血有肉的军士,他们站在阵型的最前端。僵尸的行动全由军士的鼓声控制,头盔上的黑色丝绸飘带在微风中翻卷着,仿佛烟雾化成的小蛇。五百枪骑兵排在队伍后方。银色的旋风——罗刹——悬浮在半空中。野兽的咆哮不时在这个半明半晦的世界中响起。火元素在树枝、长矛与旗杆上闪烁。空中没有一丝云彩。平原上的青草依旧潮湿,露水反射着阳光。空气清凉,大地仍然十分柔软,很容易在地上留下脚印。天穹之下,满眼都是灰色、绿色与黄色;韦德拉河在河堤之中打着漩儿,从守护在两岸的大树上收集落叶。据说,每一日都是世界历史的一个缩影:由黑暗与寒冷中来,进入混沌的光明和初升的温暖,在上午的某个时刻,意识眨眨眼,唤醒了思维——一大堆缺乏逻辑,彼此不相关联的杂乱情感;接下来,一切都急匆匆地奔向正午的秩序,然后便是黄昏时分缓慢而令人痛苦的衰退和微光中那神秘的幻象,最后衰败结束,黑夜再次降临。这一天拉开了序幕。战场的远端能看见一条黑线。一声号角划破长空,黑线开始移动。萨姆的战车位于阵型顶端,他立在战车上,身着铮亮的盔甲,手握带来死亡的灰色长枪。死神一身红色,为他充当驭手。死神开口道:“他们的第一波是蜥蛇骑士。”萨姆半眯着眼,努力看得更远些。“是他们没错。”他的驭者道。“好吧。”长枪一挥,罗刹如白光聚成的海潮一般向前奔去。僵尸也开始前进。白色的浪潮与黑线相遇,空气中出现了一片混乱的声响,有人类的叫喊,有蜥蛇的嘶嘶声,还有武器相撞的声音。黑线止步,上方腾起大片的尘埃。这时丛林自睡梦中醒来,聚集林中的猛兽被赶向敌人的侧翼。僵尸踏着缓慢而稳定的鼓点前进,火元素飘浮在它们前方,所到之处,青草尽数枯萎。萨姆朝死神点点头,战车于是借助气垫缓缓前进。在他身后,肯塞的军队有些**。俱毗罗大人被药物带进了死亡一般的睡梦中,正在城下一个隐秘的地窖里酣睡。拉特莉夫人跨上一匹黑色的牝马,立在骑兵后方。“他们的冲锋被击破了。”“是的。”“骑兵全都从坐骑上跌落,而野兽还在他们中间肆虐。他们还没能重组队形。罗刹让巨石如山崩般落下,就像雨点从天而降。现在,涌动的火焰也来了。”“是的。”“我们摧毁了他们。现在他们已经能看到尼西提那没有灵魂的奴隶正向自己前进,步伐没有一丝凌乱、心中毫无惧意;它们的鼓点整齐划一,完美而令人绝望,从它们的眼睛里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一片虚无。当他们抬起头来,他们能看见我们,仿佛置身于一片雷雨云中,他们看见死神为你驾驭战车。他们的心跳加快了,手臂和大腿一阵冰凉。看见猛兽如何在他们中间穿行吗?”“是的。”“我们的军队不要吹响号角,悉达多。因为这并非战斗,只是屠戮。”“是的。”僵尸杀死了遇到的一切,它们自己在倒下时总是一言不发,因为生死于它们原无不同,而言语对没有生命的物体本没有意义。他们横扫战场,一波又一波的战士朝他们涌来。但打头阵的骑兵已经被击溃了,而步兵是无法抵挡枪骑兵和罗刹、僵尸与肯塞之兵团的。阎摩驾驭着那辆边缘如剃刀般锋利的战车从敌人中间穿过,仿佛火焰掠过原野。射向他们的导弹和长矛会在中途转开,在碰到车身或车上的乘客之前偏离方向。死神紧握着控制战车行进的两个圆环,黑色的火焰在他眼中舞动。他们冲入敌阵中央,阎摩一次次无情地碾过敌人的身体,萨姆的长枪则如蛇信般上下翻飞。从什么地方传来了退却的号角声,但能够回应的人,已是少之又少。“擦干你的眼睛,悉达多,”死神道,“命令他们摆出新的阵型。现在是追击的时候。持剑的文殊必须下令攻击。”“是的,死神,我知道。”“我们把持着战场,但还未能将这一天的胜利握在掌中。诸神正在观察,他们在评估我们的实力。”萨姆举起长枪发出信号,队伍中又有了新动作。随后,寂静再次笼罩他们,风突然不再吹拂,声音消失了,天空一片湛蓝。被**的地面呈现出灰绿色。尘埃如幻影形成的藩篱般悬浮在远方。萨姆环视自己的士兵,长枪向前一指。就在这时,空中传来雷声轰鸣。死神望着天空说:“诸神即将进入战场。”雷霆战车驶过他们的头顶,不过并未降下毁灭之雨。萨姆问:“为什么我们还活着?”“看来他们希望我们以更加耻辱的方式失利。还有,他们不敢用雷霆战车对付它的创造者——明智的决定。”“既然如此……”萨姆给出信号,命令部队开始进攻。战车带着他冲上前去。在他身后,肯塞的军队跟了上来。他们砍倒掉队的士兵,碾碎了试图延缓自己进攻的守卫。他们在一阵箭雨中杀死射手,接着便来到了那群神圣的十字军跟前,这些人曾发誓要将肯塞夷为平地。这时,传来一声号角,是天庭发出的信号。面前的人类战士让出了一条路。五十个半神朝他们驶来。萨姆举起了长枪。“悉达多,”死神道,“迦尔基大人从未在战场上失利。”“我知道。”“我带来了缚魔者的护身符。烧毁在世界尽头柴堆上的那件不过是复制品,我留下了原物,想要做一番研究。到现在我也没找到机会。别动,只要一小会儿,让我帮你系上。”萨姆举起双臂,死神将贝壳制成的腰带系在他腰间。他发出指令,让肯塞的军队停下。死神送他上前,两人独自面对半神。有些半神头顶悬浮着早期法力产生的光环,其他人则带着古怪的武器,借以聚拢自己古怪的神性。火焰从天而降,席卷车身;大风鞭打着它;碎裂的巨响连绵不断。萨姆一挥手,站在最前边的三个敌人摇晃着从蜥蛇背上摔了下来。然后死神驾着战车向他们驶去。它的边缘有如剃刀,速度是马匹的三倍、蜥蛇的两倍。他在身边激起一片薄雾,一片充满血腥味的薄雾。重型导弹朝他飞来,随后消失在这个或那个方向。超声波的尖叫刺激着他的双耳,可不知为何,大部分声音都被隔断了。他将长枪高高地举过头顶,脸上不见丝毫表情。一丝愤怒突然划过他的脸庞,长枪的顶端窜出了闪电。蜥蛇和骑手被烧成焦炭,蜷曲起来。尸体烧焦的味道冲进了他的鼻孔。他哈哈大笑,死神驾着战车驶向下一批对手。“你们在看吗?”萨姆朝空中叫嚣道,“那就看吧!要当心!你们刚刚犯下了一个错误!”“别这样!”死神道,“现在为时尚早!永远不要在一位神灵逝去之前嘲弄他。”战车再次横扫半神的队列,谁也无法触到车身。号角声响彻云霄,圣十字军冲上前来援救己方的战士。肯塞的武士向前移动,与他们短兵相接。萨姆站在战车上,导弹密密麻麻地落下来,一如既往地错过了目标。死神带他闯入敌阵,时而像根楔子,时而像柄轻巧的长剑。他唱着,前进着,手中的长枪如蛇信般带着闪光落下,不时发出噼啪声;腰间的护身符吐出苍白的火焰。他说:“我们会击败他们!”“战场上只有半神和人类而已,”死神道,“他们仍在测试我们的实力。很少有人记得迦尔基所有的力量。”“迦尔基所有的力量?”萨姆问道,“哦,死神,它从未被完全释放。在这个世界的许多时代中都没有。让他们现在就来到我面前,天空会在他们的尸首上洒下泪水,鲜血会流淌在韦德拉河中!……你们听见了吗?你们听见了吗,诸天?来吧!我向你们挑战,就在这块土地上!就在这里,来用你们的力量同我对抗!”“不!”死神道,“还不到时候!”雷霆战车再次掠过他们的头顶。萨姆举起长枪,雷霆战车周围化作一片烟花形成的地狱。“你不该让他们察觉你有这样的能力!还不到时候!”就在这时,他听见了陀罗迦的声音,那声音穿透了战场的喧嚣和他自己脑中的歌声。“哦,缚魔者,他们正沿河而上!另有一队人马在进攻城门!”“那么去找塔利莎,让她升上水面,以灼热的威力使韦德拉河沸腾!带上你的罗刹赶往肯塞的城门,摧毁入侵者!”“遵命,缚魔者!”说完,陀罗迦立刻消失了。雷霆战车发出一束炫目的光芒,切开了守卫肯塞的队伍。“是时候了。”死神挥舞斗篷发出信号。拉特莉夫人正骑着黑色的牝马等在队伍的最后一排。她从马镫上站起身来,揭开覆盖着盔甲的黑色面纱。太阳遮住了脸庞,黑暗降临战场,从双方的阵营中都传出了惊呼。光束从雷霆战车下消失,燃烧也止住了。周围只剩下些许来路不明的磷光——原来是魔罗大人那掩映在云雾中的战车。这辆五彩的战车掠过战场,冒烟的血水如小河般不断从战马口中流下。萨姆迎上前去,却被一大堆战士挡住了去路。等他们清除掉障碍,魔罗已经横扫战场,杀死了路上的一切人等。萨姆满眼怒火地举起长枪,然而他的目标有些朦胧,还在不断移动,他的闪电总是落在对方身后或是近旁。这时,远处的河中发出柔和的光芒。它律动着,看起来十分温暖;有一瞬间,仿佛有某种触须似的东西伸出了水面,微微摇摆。战斗声从城那边传来。空中满是魔物。大地似乎也在军队的铁蹄下震颤。萨姆举起长枪,尖利的光束冲上云霄,挑起一打类似的光芒落下战场。更多的猛兽发出咆哮与哀嚎,它们冲向两边的军队,经过时杀死双方的战士。暗黑军士击出稳定的鼓点,催动僵尸继续杀戮;火元素贴在尸体胸前,仿佛是在进食。“半神已经解决了,”萨姆道,“下面让我们试试魔罗大人。”他们在尖叫与号哭中搜索战场,视线穿过那些将要成为尸体和已经成为尸体的人。他们发现了对手战车的颜色,于是立刻开始追逐。最后,他们驶入一道黑暗铸成的长廊中,战斗声已渐渐变得模糊而遥远,他终于转身面向他们。死神拉住缰绳,他们透过黑夜,直视着对方闪亮的眼睛。“你愿意应战吗,魔罗?”萨姆喊道,“或者我们必须像对待丧家之犬般继续这场追逐?”“哦,缚魔者,不要跟我谈什么公狗和母狗,那不都是你的血亲吗?”他回答道,“是你,不是吗,迦尔基?那是你的腰带,这是你喜欢的战争,是你的闪电不断落在敌友双方的头顶。不过,你果真活下来了,唔?”“正是我。”萨姆用长枪瞄准了对手。“还有腐肉的神灵为你驾驶货车!”死神举起左手,手心向前。“我许诺赐你死亡,魔罗,”他说,“倘若不是死在迦尔基手中,便是死在我手中;倘若不是今日,便是往后。但从现在起,这诺言都会存在于我们之间。”在他们左边,河水的波动越来越频繁。死神身体前倾,战车向魔罗飞驰而去。梦者的战马高高地抬起前腿,火焰从鼻孔中窜出来。战马跃向前方。黑暗中,楼陀罗的箭瞄准了他们,可在飞向死神和他的战车时,它们也同样偏离了方向,最后落在双方的阵营中,一时间增强了四周的微光。远处,罗刹驱赶着大象穿越平原,它们隆隆地奔跑,发出拖长声音的尖叫。空中传来一声巨大的咆哮。魔罗变成一个巨人,他的战车化为一座大山,而疾驰的战马似乎跨越了无数个永恒。闪电从萨姆的长枪中跃出,仿佛喷泉中飞溅的水柱。暴风雪突然呼啸而至,星际空间的酷寒深入了他的骨髓。千钧一发之际,魔罗稍稍偏转了自己的战车,接着从车上纵身跳下。他们击中了它的侧翼。阎摩引导战车缓缓落地,车下传来嘎嘎的声响。此时,咆哮声已变得震耳欲聋,河中跃动的光线也成为稳定的红光。韦德拉河决堤而出,一波蒸腾的河水横扫战场。更多的尖叫声传来,随后继续响起武器的碰撞声。尼西提的鼓点十分微弱,却依旧穿透了黑暗。雷霆战车朝地面飞去,在他们头顶留下一阵奇特的声响。萨姆高喊:“他在哪儿?”“藏起来了,”死神说,“但他不可能永远藏着。”“该死!我们是胜是负?”“问得好。可惜我无法回答。”他们的战车停在地上,河水在四周吐出泡沫。“你还能让我们动起来吗?”“这儿一片漆黑,到处是水,恐怕不行。”“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少安毋躁,来抽支烟吧。”他向后一靠,划亮一根火柴。过了些时候,一个罗刹飞过来飘浮在他们眼前。“缚魔者!”魔物报告说,“又有人前来攻城,他们身上有那让我们不得近身的东西!”萨姆举起长枪,一道闪电从枪头射出。仿佛有闪光灯闪过,战场在某个瞬间被照亮了。遍地都是死尸。一小堆、一小堆的人类挤在一处,有的死于战斗中,身体扭曲着倒在地上。动物的尸体点缀在人类中间。几只大猫仍在徘徊、进食。河水泡着那些仍然能够站立的人,对倒下的则以泥土覆盖;火元素已经逃开了。破损的战车、死去的蜥蛇和马匹在战场上隆起。另一头,眼神空洞的僵尸依旧跟随鼓点漫步在战场上,杀死任何能移动的物体。远处,有一面鼓还在继续敲打,鼓声偶有一丝颤动。从肯塞方向传来的战斗声仍在继续。“去找那一袭黑衣的女士,”萨姆对罗刹道,“要她让黑暗散去。”“是。”魔物朝城中飞去。太阳再次照耀大地,萨姆以手遮住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