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支从巫士塔(路斯坎城的巫师行会,也是该城的实际统治机构)出发的法师车队看到凯恩巨锥的雪峰渐渐从地平线上升起时,马车上的人都松了一口气。这趟从路斯坎(被称为千帆之城,一座位于冰风谷以南的大城)前往被称为“十镇”(位于冰风谷中,环绕三个大湖的十个小城镇。由于与被遗忘国度的其他地区相隔甚远,被统称为十镇。十镇里除了最大的布林山德之外,其他几乎都是以捕鱼为生。十镇分别是为布林山德镇、凯迪内瓦镇、凯柯尼镇、道根之洞镇、东流亡地、蜜酒镇、独林镇、塔尔歌斯镇、塔马兰镇、布理门镇。三个湖泊分别为都尔登湖、迪尼夏湖、迪仑鲁恩湖,其中迪仑鲁恩湖现在被称作红水湖)的北疆聚落的旅程足足花费了三个多星期的时间。路上的第一个星期还不算艰难。这支队伍一直沿着宝剑海岸前进,尽管他们行进在被遗忘国度的极北疆域,但是从无痕之海吹来的夏日清风还是很舒服的。但是当他们绕过世界之脊的最西端,进入这道被许多人认为是文明世界北部边疆的山脉以北,真正向冰风谷进发的时候,法师们很快就明白了为什么大家都不建议他们踏上这趟旅程。冰风谷是一片方圆数千里,贫瘠崎岖的苔原。在传说中,这里是整个被遗忘国度环境最恶劣、对外人最不友善的地方。只在世界之脊的北侧走了一天,艾尔德路克、斑衣法师丹帝巴和其他一同来自路斯坎的法师们就都认同了这种说法。他们南边是高耸入云的群山,东边是一望无际的冰川,东北方是一片漂浮着数不清的冰山、根本无法通航的大海。只有一条紧贴海岸,穿过世界之脊隘口的小路通向冰风谷。而这条路也是人迹罕至,只有一些不怕死的商人才冒险通行。这些法师在他们的余生中每当回忆起这段旅程的时候,都会有两件事清晰地出现在他们的脑海中。这两件事也是来过冰风谷的人们都绝对无法忘记的。其中第一件是寒风无休止的哀号,仿佛这片大地正在永恒的折磨中发出一阵阵呻吟;第二件是无尽的空旷,无论走过多远,能看到的只有灰褐色的地平线。这支车队的目的地是这片辽阔冻土上唯一与别处稍有不同的地方——由三湖拱卫、坐落在凯恩巨锥山麓的十镇。就像来到这片荒凉之地的其他所有人一样,这些法师的目标是十镇著名的工艺品——用当地湖中特产的硬头鳟头骨雕刻的饰物。但有一些法师却怀着更加阴险的企图。十镇之一,东流亡地,路斯坎法师们临时寓所中的一个小房间。细长的匕首轻易便穿透了老者厚重的多层长袍,深深刺进衰老的身躯,让手握匕首的人不由得稍稍惊叹了一下。红袍法师莫凯转过身,瞪大了惊愕的双眼看着这个被他当作儿子养育了二十五年的叛徒。阿卡尔·凯色松开匕首,从恩师面前向后退去。受了致命伤的老人仍然站立着,凶手感到非常恐惧。但他很快就没有了退路——他的后背撞到了小房间的墙壁上。也许这位学识精深的老法师甚至还有办法战胜死亡?这种怀疑在凯色的心中变得越来越强烈,也让他的身体开始止不住地颤抖。强大的导师会如何惩罚他的背叛?像莫凯这样握有非凡力量的真正巫师又会对他施加怎样的魔法酷刑,让这片大陆上的行刑者都闻之变色?老法师只是紧盯着阿卡尔·凯色,直到最后一点生命的光彩在他垂死的双眼中黯淡下去。他没有质问这桩罪行的原委,甚至没有问一下凯色的动机。他很清楚,其中一定牵涉到了权力的争夺——这永远是背叛的原因。让他感到困惑的不是原因,而是下手的人。凯色?这个连念诵最简单的咒文都会结巴的蠢笨学徒怎么会杀唯一真正关心他的人?他又在妄想能够从这种罪行中得到什么好处?红衣莫凯倒在地上死去了。他一生中很少有无法解答的问题,而他的头脑在临死前却充满了困惑。凯色依然靠在墙壁上,他需要这种可靠的支持。他的身子又颤抖了很久。渐渐地,将他置于这种危险境地的信心又在他的心中渐渐膨胀起来。现在他是大人物了——艾尔德路克和斑衣法师丹帝巴,还有其他几个参与了这次旅行的法师都是这样说的。只要他的导师一死,他,阿卡尔·凯色,就能在路斯坎的巫士塔名正言顺地得到属于自己的冥想室和炼金室。艾尔德路克,斑衣法师丹帝巴,还有其他法师都是这样说的。“事情办成了?”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向凯色问道。这时凯色刚刚钻进暗巷,来到事先约定的地点。凯色迫不及待地点点头,“路斯坎的红袍法师再也不能施法了!”就连他的同伙都觉得他说话的声音实在是有些太大了。“小声一点,傻瓜。”身形单薄的斑衣法师丹帝巴缩在暗巷里,用干瘪单调的声音命令道。他很少说话,就算是说话的时候也不会显露任何情绪,还总是用低垂的长袍兜帽遮住脸。和他打交道的人往往会因为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血气势而感到神经紧张。在走过了一千两百里路来到极北之地十镇的这支队伍里,丹帝巴是身材最矮小,看上去最没有威胁性的人,但凯色最害怕的就是他。“红袍莫凯,我曾经的导师已经死了。”凯色又轻声说了一遍,“从今天开始,阿卡尔·凯色就是红袍法师凯色了,我将成为路斯坎法师公会的一员!”“放轻松,朋友,”艾尔德路克伸手按住凯色因为紧张而**的肩膀,想让他宽心。“等我们返回路斯坎的时候自然会为你举行正式的入会典礼。”他站在凯色身后,微笑着向丹帝巴使了个眼色。凯色的意识陷进了各种白日梦形成的旋涡里。虽然他的晋升被推迟了,但应该属于他的迟早会属于他。他再不会受到其他学徒的嘲弄。那些男孩中有一些比他还要年轻不少,他却只能在公会漫长的晋升序列中吃力地和他们一起向上爬。现在,他们要对自己恭敬些了,因为自己将一举超越所有同学,进入地位最崇高的法师行列,就连那些在他刚开始成为学徒的时候就已经站在他前面的人也不例外。但就在幻想着未来岁月的美好时,他容光焕发的脸突然变得灰暗下来。他猛地向身后的人转过身,神情格外紧张,仿佛发现了一个可怕的错误。看到他的变化,艾尔德路克和巷子中的另外几个人也都感到有些不安。他们都明白,一旦巫士塔的大法师知道了他们的暗杀阴谋,会有怎样的后果等着他们。“那件长袍?”凯色问道,“我是不是应该把那件红袍子拿来?我穿上它才算是红袍法师。”艾尔德路克立刻放下心来,甚至不由自主地笑了两声,而凯色只是将这笑声当作新朋友对他的安慰。我早该知道,这种人只会因为这种小事大惊小怪,艾尔德路克想。而他只是对凯色说道:“不必担心,巫士塔里有许多长袍。况且,如果有法师被杀,你却穿着他的衣服出现在大法师的房门口,宣称要继承他的位置,难道不会令人起疑吗?”凯色思考片刻,才表示赞同。“也许,”艾尔德路克继续说道,“你不应该穿上红袍。”凯色的眼睛在惶恐中四处乱瞟。从他小时候起就无法克服的自卑感又开始在他心中作祟了。艾尔德路克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他们难道已经改变了心思,不打算将他应得的位置给他了?艾尔德路克一直在用各种模棱两可的话逗弄凯色,不过他还不想让凯色产生过度怀疑,以免他把事情捅出去。他又偷偷向丹帝巴眨了眨眼——斑衣法师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场游戏——随后,艾尔德路克回答了可怜的凯色没有问出口的问题,“我只是说,也许一件不同颜色的袍子会更适合你。比如蓝色就和你眼睛的颜色很配。”凯色放下了心,“咯咯”地笑了起来。“也许吧,”他一边表示同意,一边紧张地玩弄着手指。丹帝巴突然厌倦了这场闹剧,示意同伴赶快结束和这个笨蛋可怜虫的谈话。艾尔德路克便遵照丹帝巴的意思,带领凯色走出巷子,向凯色命令道:“现在,回到马厩去,告诉店家,法师们今晚就要离开路斯坎。”“但尸体该怎么办呢?”凯色问。艾尔德路克露出邪恶的微笑。“不必管。那个房间是专门为南方来的商人和有身份的人准备的,很可能直到明年开春都不会有人住。我向你保证,在这个穷乡僻壤发生的谋杀案不会有多少人感兴趣。就算是东流亡地的好心人们知道了事实真相,他们也不会愚蠢地来干涉法师的事务!”来自路斯坎的这一行人都已经回到了阳光逐渐消失的街面上。“快去吧!”艾尔德路克再次发出命令,“日落的时候再来找我们。”然后他就看着凯色兴高采烈地像小孩子一样跑走了。“能找到这样一件好用的工具还真是好运气。”丹帝巴说,“那个法师的蠢学徒给我们省去了很多麻烦。我本以为我们不可能有办法干掉那个狡猾的老家伙。也许只有众神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可怜的小学徒,红袍莫凯的心肠会这么软!”“软到足以让一把匕首捅进去!”另一个声音笑着说。“而且这个地方还真是方便下手,”又有一个人说道,“在这个边荒之地,来历不明的尸体只不过是清洁女仆的小麻烦而已!”艾尔德路克也大声笑了起来。这个阴险的任务终于完成了。他们终于能离开这一望无际的荒凉,回家去了。凯色迈着轻快的脚步走过东流亡地的集镇,赶往法师们的马匹所在的马厩。他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成了一位法师,自己生活的每一个方面都会发生变化,就好像某种神秘的力量正在注入他的身体,给予他前所未有的超凡天赋。想到即将拥有的力量,他的心中就充满了期待。一只野猫昂首阔步地从他面前走过,警惕地瞥了他一眼。凯色眯起眼睛向周围扫视了一圈,看有没有人注意他。“有何不可呢?”他喃喃地说道。然后,他向那只猫伸出一根致命的手指,念诵出能够召唤爆裂能量的咒文。看到这个人类气势汹汹的样子,小猫紧张地往远处蹿去。但并没有魔法飞弹[1]向他激射过去,应该说什么都没有出现。凯色低头看着自己被烧焦的指尖,不知道是哪里做错了。但他并没有感到非常沮丧。能把自己的指甲烧黑,已经是他用这个法术造成的最强效果了。[1].译者注:龙与地下城设定中的最初级法术,一级法师施展一次只能射出一枚包含破坏能量的魔法飞弹,随着法师等级提高,一次射出魔法飞弹的数量也会增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