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飞马之后的第二天,冒险者们在接近傍晚的时候终于离开了崎岖难行的乱石区。这让他们大大松了一口气。在遭遇珀伽索斯之后,他们用了不少时间才找回了自己的马匹,尤其是半身人的矮种马。瑞吉斯刚从它的背上跌落,它就远远地跑开了。实际上,这匹小马已经没办法再骑乘了,它被吓坏了,而瑞吉斯也根本没有力气驾驭马匹。不过崔斯特还是坚持要把两匹马和两匹矮种马都找回来。他提醒自己的同伴们,他们已经对那些农夫做出了承诺,更何况他们得到这些马的手段本来就不怎么光彩。现在瑞吉斯坐到了沃夫加前面,和这个野蛮人同乘一匹公马走在队伍领头的位置。他的矮种马就系在这匹公马身后。崔斯特和布鲁诺负责殿后。沃夫加用粗壮的手臂环抱住瑞吉斯,让瑞吉斯完全能放松下来,睡上一觉。“保持背对太阳。”崔斯特对野蛮人说。沃夫加应了一声,又回头确认了一下太阳的位置。“大肚子在整个被遗忘国度也不可能找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了。”布鲁诺对卓尔精灵说。崔斯特微微一笑:“沃夫加干得很好。”“没错,”矮人显然也很高兴,“我一直都在想,再过多久,我就不能管他叫孩子了!看看他在弯短剑都干了什么,精灵,”老矮人嗬嗬地笑了起来,“就算是一整船的海盗在大海上漂了一年又一天之后被扔进那家酒馆,也不可能造成更大的破坏了!”“离开冰风谷的时候,我还担心沃夫加是否已经准备好去见识这个广阔世界中各种各样的文明聚落,”崔斯特说,“现在我担心的是这个世界可能还没有准备好来面对他。你真应该为他感到骄傲。”“你花在他身上的力气不比我少,”布鲁诺说道,“不过精灵,他是我的孩子,就像我亲生的孩子一样。在那场战斗中,他没有半点畏惧。真可惜,你那时去了另一个位面。我从没有在人类身上见到过这样的勇气。那时他一直在等待,我相信他是盼着那个该死的怪物能够回来,让他能狠狠砸上一锤子,为我和半身人报仇。”崔斯特很喜欢老矮人这种表露内心情感的时刻。这样的时刻非常稀少。以前他只有几次看到布鲁诺卸下刚强的伪装,露出自己柔软内心。那还是在冰风谷的山坡上,当老矮人回想起秘银厅,还有他儿时种种精彩人生的时候。“是的,我为他感到骄傲,”布鲁诺继续说道,“而且我发现我很愿意接受他的指挥,相信他的选择。”崔斯特对此毫无异议。在数月以前,当沃夫加将冰风谷的野蛮人和十镇居民团结在一起,共同抵抗地精大军和随后严酷的苔原寒冬的时候,卓尔精灵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感觉。不过当他要将这名年轻武士带去路斯坎码头的时候,还是感到忧心忡忡。因为他知道,被遗忘国度中许多最优秀的人物在第一次接触到城市中的地下势力和种种暗影行会的时候,都会付出沉重的代价。沃夫加很容易对别人产生深切的同情,坚守自己的荣誉原则时又从不会有任何动摇,这都有可能让他陷入非常不利的境地。但在路上,在荒野中,崔斯特知道沃夫加绝对是最有价值的伙伴。那一天一夜里,他们没有再遇到任何麻烦。在新一天的清晨,他们看见了大路。这是从深水城到米拉巴的商路,中途会经过长鞍镇。他们看不见任何能够指示方位的地标,这一点崔斯特早已料到了。不过他一直都在朝东南偏东的方向前进,所以他们现在只要向南前进就好。瑞吉斯今天的状况好了很多,他开始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见长鞍镇了。整支队伍中,只有他一个人曾经去过以操纵魔法著称的哈贝尔家族的领地,现在他非常期待着能够再去那个怪异到常常会令人惊叹的地方看一看。兴奋的半身人口若悬河地讲述着长鞍镇的种种奇妙之处,这却只是让沃夫加越来越紧张。野蛮人对于那些黑暗魔术的厌恶早已深植在沃夫加的心中。在沃夫加的族人里,法师只会被看作是懦弱又邪恶的骗子。“我们要在那个地方停留多久?”沃夫加问布鲁诺和崔斯特。在远离了危险的乱石区之后,他们已经和他并肩行走在宽阔的大道上了。“直到我们有了答案,”布鲁诺回答道,“或者直到我们找到另一个值得去的地方。”沃夫加暂时只能对这个回答表示满意了。他们很快就看到了一些位置偏远的农场。田野中的人们靠在他们的锄头和耙子上,纷纷向这一行人投来好奇的目光。遇到第一批田地里的农夫之后,他们在大路上看见了五名武装士兵。照瑞吉斯的说法,他们被称作长鞍卫。这些卫兵的出现表明这里就是镇子的外围了。“你们好,旅行者们,”一名长鞍卫礼貌地说道,“我是否能知道你们来至此地的意图?”“你可以……”布鲁诺开了口。但崔斯特伸手打断了老矮人带有嘲讽意味的话语。“我们是来找哈贝尔一家的,”瑞吉斯回答道,“我们的事情和你们的镇子无关,我们只是希望向那个家族寻求明智的建议。”“那么,幸会,”长鞍卫说道,“沿着这条路向前走几里,你们就能到达常春藤馆。那里还在镇外。”他突然停住话头,因为他注意到了卓尔精灵。“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们可以护送你们过去。”这名长鞍卫又说道。然后他清了清嗓子,显然是在努力想让自己礼貌一些,隐藏看到黑暗精灵时感到的惊诧。“没有必要,”崔斯特说,“我向你们保证,我们不会迷路,而且我们对长鞍镇的任何人都没有恶意。”“很好。”这名长鞍卫让自己的坐骑退到一旁。他的同伴也都随同他退开。“请一直沿着大路走,”他又在冒险者们身后喊道,“一些农夫如果看到有人靠近他们的土地,会感到担心的。”“他们都是和善的人,”瑞吉斯一边走,一边向同伴们解释,“而且他们信任他们的法师。”“和善,但也很警惕。”崔斯特朝远处的田野中指了指,那里有一个骑在马上的人,像影子一样躲在树林里,很难被发现。“我们被监视了。”“但没有被打扰,”布鲁诺说,“这里要比我们去过的其他地方好多了!”常春藤馆所在的山丘上一共有三座建筑,其中两座是低矮的木板农舍,而第三幢房子和四名冒险者见过的任何建筑物都不一样。它的墙壁每隔几尺都会出现一个尖锐的棱角,形成了无数个相互套叠交叉的凹陷,百十个尖塔从多角的屋顶上冒出来,没有任何两个尖塔是一样的。只是他们看到的这一面墙壁上就有上千扇窗户,其中一些很大,另一些小得如同城堡上狭窄的箭孔。这幢房子简直看不出任何设计感,任何整体的建造蓝图或者风格。哈贝尔的宅邸就像是许多独立的创意和尝试以魔法手段拼合在了一起。不过这种混乱也显示出一种真切的美感,一种彻底挑战所谓“建筑”概念的自由,一种对于一切异类的包容与欢迎。一道栏杆环绕着整座山丘。四名冒险者小心地来到栏杆前,他们心中多少还有着一点兴奋。这道栏杆上没有门,只有一个开口,让道路直穿过去。栏杆后面有一个胖胖的长胡子男人,身上穿着深红色长袍,正坐在一只凳子上,茫然地望着天空。他注意到四名冒险者,不由得愣了一下。“你们是谁,想要干什么?”他直白地问道,似乎是有些气恼被这四个人打断了自己的冥思。“疲惫的旅者,”瑞吉斯回答,“前来向声名远扬的哈贝尔一家寻求智慧。”那个人似乎对瑞吉斯的赞美无动于衷,“然后呢?”他又问道。瑞吉斯无可奈何地向崔斯特和布鲁诺转过头,但他们也只能向半身人耸耸肩。他们都不知道还要回答一些什么。布鲁诺正要催赶自己的矮种马走到前面,向那个人重申他们的目的,另一个身穿长袍的人拖曳着脚步从宅邸中走出来,站到红袍胖法师的身边。他和胖法师说了几句话,然后向冒险者们抬起头。“你们好。”他高声说道,“请原谅可怜的雷戈维,”他拍了拍那名胖法师的肩膀,“因为他在一场实验中遭遇了难以置信的坏运气。不过请记住,他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需要多用一些时间。”“雷戈维真的是一名优秀法师,”他又拍了拍胖法师的肩膀,继续说道,“他用马和青蛙进行杂交的创意绝非没有优点。那场爆炸其实也没什么!炼金术作坊会修建一新的!”冒险者们骑在马背上,听着这番摸不着头脑的叙述,只能努力压抑下心中的惊愕。“不明白吗?想一想两条河流交汇在一起会有什么好处吧!”一直在说话的法师喊道,“不过这件事已经聊够了。我是哈寇。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哈寇·哈贝尔?”瑞吉斯一边说,一边努力掩饰自己的笑意。那个人则鞠了一躬。“我是冰风谷的布鲁诺,”布鲁诺在想起还要回答之后便高声说道,“我的朋友和我从千里之外来至此地,想要寻求长鞍镇法师的建议……”他注意到哈寇现在只是盯着卓尔精灵,根本没有在意他说些什么。崔斯特有意从兜帽下面露出一部分面孔,以测试这些在传说中博学多才的长鞍镇人对他会有怎样的反应。他们在路上遇到的长鞍卫对他感到吃惊,但并没有过激的表示。崔斯特很想知道这个镇上的其他人对于他的血统是否会有更多容忍。“真奇妙啊,”哈寇喃喃地说道,“真是难以置信!”雷戈维也注意到了黑暗精灵,似乎也因此才第一次对这支探险队伍产生了兴趣。“我们能够进去吗?”崔斯特问。“哦,是的,请进。”哈寇回答道。出于礼貌,他努力想要掩饰住自己的兴奋心情,但还是失败了。沃夫加催马第一个沿着大路向前走去。“不是这边,”哈寇说,“不能走这条路。当然,这并非真的是一条路。或者可以说它是一条路,只是你们没办法过去。”沃夫加勒住缰绳,气愤地说道:“不要再犯蠢了,法师!”多年以来他对魔法施行者的不信任早已在他心中腾起熊熊怒火。“我到底能不能进去?”“我向你保证,我没有捉弄你。”哈寇希望保持住和睦的气氛,但雷戈维突然打断了他。“他们之中有一个人。”胖法师带着谴责的语气说道,同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沃夫加好奇地瞪着他。“一个野蛮人,”雷戈维解释说,“一直以来,他受到的教育都让他对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只会感到痛恨。来吧,武士,拿起你背上的大锤吧。”沃夫加犹豫了一下,他明白自己的愤怒不合情理。于是他转头看着自己的朋友们,向他们寻求支持。他不想因为自己的脾气破坏布鲁诺的计划。“来吧,”雷戈维一边叫喊着,一边走到了大路中央,“拿起你的锤子,朝我扔过来。照你的心意去做,让全世界都知道法师有多么愚蠢!趁这个机会把法师打倒,这是多么好的事情!”他指着自己的下巴,怒吼着,“就是这里。”“雷戈维,”哈寇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就答应他吧,武士,让这个总是阴沉着脸的家伙也能笑一笑。”沃夫加再一次看着自己的朋友们,但他们还是没有任何回应。这时雷戈维又叫嚣起来。“驯鹿生的杂种!”艾吉斯之牙旋转着撕裂空气。不等胖法师的辱骂结束,已经笔直地飞向了目标。雷戈维连个哆嗦都没有打。就在艾吉斯之牙要飞过栏杆的时候,它重重地撞在一种完全看不见,却又像岩石一样坚硬的东西上。如同典礼上的大锣被敲响,轰鸣声震颤着每一个人的耳膜。透明的墙壁颤抖着,一阵阵波动沿着它的表面向周围扩散。而惊呆了的冒险者们只是看到透明墙壁后面的景物在随之发生扭曲。这时他们才注意到,就连这道围栏都不是真的,而是画在这道透明墙壁表面上的。艾吉斯之牙落入尘埃,仿佛它的全部力量都消耗殆尽了。又过了很长时间,它才回到沃夫加的手中。雷戈维发出的笑声里流露出的情绪更多是胜利,而不是幽默。哈寇却摇了摇头。“你总是笑话别人的失败,”他带着责备的口吻说,“你不应该这样做。”“这能给他好好上一课,”雷戈维反驳道,“谦逊对于战士也是很重要的品质。”瑞吉斯一直都在辛苦地咬住自己的下嘴唇。他其实早就发现这堵看不见的墙壁了。现在,哈哈大笑的声音终于从他的嘴里爆发出来。崔斯特和布鲁诺也禁不住和半身人跟着半身人笑了起来。就连沃夫加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以后,也对自己的“愚蠢”忍俊不禁。最后,哈寇也无法再摆出责备的神情,只好带着笑容对冒险者们说道:“请进来吧,第三根杆子是真实的,你们可以在那里找到门。不过你们要先下马,还要卸下马鞍。”沃夫加的怀疑一下子又回到心里。他的脸上也不见了笑容,重新堆满了阴云。“给我解释一下。”他向哈寇提出要求。“按这样做吧!”瑞吉斯命令道,“否则你受的惊吓就要比刚才更大。”崔斯特和布鲁诺已经乖乖下了马。他们一点也不害怕好客的哈寇·哈贝尔,不过也对法师的花招很感兴趣。沃夫加无奈地一挥双臂,跟着其他人跳下马背,又将马鞍也从自己的花斑马上卸下来,牵着自己的马和瑞吉斯的矮种马,走在队伍的最后面。瑞吉斯很容易就找到墙上的门,并为他的朋友们将门打开。他们心情轻松地走进门中,却突然被一道炫目的强光所笼罩。当他们的视力再度恢复的时候,他们发现马匹和矮种马全都变得只有猫咪大小了!“怎么回事?”布鲁诺不假思索地喊道。瑞吉斯又大笑起来。哈寇则是一副一切正常的表情。“把它们抱起来,跟我走。”法师说道,“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了。绒毛杖酒馆今晚的饭菜可是格外好吃!”他领着他们走过了那幢外形奇特的大房子,来到这座小山丘中心的一座桥前。布鲁诺和沃夫加抱着他们的坐骑,感觉无比荒谬。崔斯特则微笑着接受了这个事实。这番不可思议的情景显然给瑞吉斯带来了很大的乐趣。他第一次来到长鞍镇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里的一切都只能轻松面对,毕竟再怎么小心,依然无法想到法师会有什么样的花招。当然,瑞吉斯很喜欢哈贝尔一家这种特立独行、花样百出的风格,所以他一来到这里便会感觉乐在其中。瑞吉斯知道,他们面前这座高高的拱桥就是另一个有趣的花招。拱桥跨过的小溪不算很宽,但拱桥下面没有任何立柱支撑,窄窄的桥板光秃秃的,两边连护栏都没有。另一名身穿长袍的法师正坐在这里的一张凳子上。看面相,他老得简直不可思议。现在他正用一只手托着下巴,自顾自地嘟囔着什么,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来至身前的陌生人。沃夫加和哈寇一起走在最前面,此时他们已经到了小溪岸边。野蛮人忽然向后一蹦,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来。瑞吉斯偷笑了一声,他知道这名大汉看见了什么,崔斯特和布鲁诺很快也明白了。溪水从山丘的一侧一直流淌上来,在靠近山顶的地方忽然消失。但冒险者们还是能听到面前有“哗哗”的水流声。越过山顶之后,溪水重新出现,向下流往山丘的另一侧。那名老者突然跳起身,冲向沃夫加。“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他绝望地喊道,“这怎么可能?”他激动地一头撞上了野蛮人宽大的胸膛。沃夫加环顾周围,想要找到一条逃跑的路径。他甚至不敢碰一下这位老者,唯恐把他脆弱的骨头碰断。但就像跳起来的时候一样突然,这位老者又跑回到他的凳子前,重新安安静静地坐了回去。“唉,可怜的查丁,”哈寇神色黯淡地说,“他曾经是一位很有能力的法师,正是他将这条溪水引上了山丘。但在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里,他只是一心想要搞清楚这条溪水在桥下隐形的秘密。”“这条溪水的隐形和那道隐形墙壁不应该是一样的道理吗?”崔斯特好奇地问道,“法师们肯定都知道相关的咒文吧。”“嗯,但它们的确有所不同。”哈寇立刻回答道。在常春藤馆以外竟然还有人对他们的作品感兴趣,这让这位法师很是兴奋。“隐形物体并不罕见,但一片看不见的区域……”他向那条小溪摆摆手,解释说,“任何进入溪水的东西都会具有这一属性。但只要离开这一区域就会立刻失去这一属性。还有,如果是一个人处在这一区域中,区域外的一切对他而言就都是隐形的,只有那里面的水和鱼能够正常出现在他的眼中。这是我亲自做过测试的。这完全违背了我们对于隐形属性的理解。实际上,它有可能反映了另一个位面结构的存在,而我们对那个位面还一无所知!”他能看出自己的兴奋讲解已经超出了这名卓尔精灵同伴们的理解和兴趣范畴,便让自己平静下来,礼貌地改变了话题。“你们的马居住的房间在那里。”哈寇向那两幢低矮木屋中的一幢指了指,“你们可以从桥下过去。我还有别的事要做。也许我们稍后能在绒毛杖酒馆碰面。”沃夫加没有太明白哈寇的指引,不假思索地踏上了桥板,结果立刻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挡了回来。“我说是桥下,”哈寇喊着,用手指向桥下,向他们解释说,“你们没办法从桥上过河,它是从那边过来的路径!这样可以防止人们在过河时与迎面过来的人发生争论。”沃夫加对于自己看不见的桥当然充满了疑虑,但不想在朋友和法师面前表现出懦弱。他来到桥拱旁边,小心翼翼地向桥下伸出脚,寻找那看不见的过河道路。他能感觉到的只有空气。潺潺溪水显然正在他的脚下流动。他在原地犹豫着。“走吧。”哈寇催促道。沃夫加向前迈出步子,做好了踏进水里的准备,但让他大吃一惊的是,他没有掉下去。他掉了上去!“喔!”野蛮人高喊一声,一头栽倒在桥底。他躺在那里,很长时间都搞不清楚上下方位。现在他的脊背正平贴在桥底,眼睛直视下方。“明白了吧!”法师叫嚷着,“桥下!”崔斯特随后上了桥。他跳入魔法区域,轻盈地打了个滚,稳稳站在他的朋友身边。“你还好吗?”他问沃夫加。“还是荒野更好,我的朋友,”沃夫加呻吟着说,“我想念荒野,还有那里的兽人。那里更安全。”崔斯特帮助沃夫加站起身。野蛮人的心里还完全无法接受这样头下脚上地站在桥下,一条隐形的溪流正在他的头顶上欢快地奔淌。布鲁诺对这座桥也很是忌惮,但半身人的一声讥笑让他勇敢地迈开了步子。很快,冒险者们就滚落到了小溪另一边自然世界里的草地上。他们面前有两幢房子,他们朝比较小的那一幢走去。哈寇刚才指给他们的就是这一幢。一名蓝袍女子在门口迎接他们。“四个人?”她带着夸张的语气说道,“你们真应该先送个信过来。”“是哈寇让我们来的,”瑞吉斯解释说,“我们不是本地人,请原谅我们对这里的习俗一无所知。”“那么,好吧,”女子喷了一下鼻息,“进来吧。今年我们这个时候还真是不一般的空闲。相信我有足够的房间可以安置你们的马。”她带领他们走进房子的主厅。这是一个方形房间,全部四面墙壁从地面到天花板都挂满了小笼子。每只笼子的大小足以让这些猫咪一样的马伸直四条腿。其中不少笼子里都有牲畜,笼子上的铭牌上清楚地写着它们属于哈贝尔家族的哪一名成员。女子找到了四只在一起的空笼子,将冒险者们的马放了进去。“你们可以随时取走。”女子一边说,一边将各个笼子的钥匙分别交给四名冒险者。她来到崔斯特面前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仔细审视这名卓尔精灵英俊的面容。“看看我们这里来了谁?”这样说的时候,她的声音却仍然平静如常,“我没有听说你会来,不过我相信,有许多人都会想要见见你!我们还从没有见到过你们这一族的人物。”崔斯特点点头,没有回答。女子对他的注意让他越来越感到不舒服。从某种角度讲,他觉得这样比那些无知的农夫对他的威胁更让他感到屈辱。不过他明白法师的好奇心,而且他觉得自己有义务至少和这些法师交谈几个小时。绒毛杖酒馆位于常春藤馆的背面,里面全都是特别的房间。酒馆的吧台在大堂正中央,就像是平放在地上的一只圆形大轮子。轮子里面的宽敞区域中是封闭的厨房区。一个毛发浓密的秃头男人有着一双粗大的手臂,正不停地擦拭着闪闪发光的吧台表面。其实吧台已经一尘不染,他这么做似乎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大堂深处的一座高台上,一些乐器正在自动演奏着音乐。一名穿着黑色长裤和马甲背心的法师正站在那个台子上,挥舞着法杖指挥这支“乐队”。每当乐器们演奏出一段华彩乐章,法师都会一挑法杖,另一只手打个响指,舞台的四角就会各喷发出一簇色彩亮丽的火花。冒险者们在能够看到那位指挥法师的位置上找了一张桌子。现在挑选位子很容易,大堂里还只有他们一拨客人。这张桌子也是圆形的,用上好的木材雕刻而成。桌子正中央有一颗巨大的多面绿色宝石镶嵌在白银底座上作为装饰。“我从没有听说过比这里更奇怪的地方。”布鲁诺嘟囔着。自从走过桥下之后,他就一直感到不舒服。但为了求得哈贝尔法师的建议,现在的一切不快也只好忍耐了。“我也没听说过,”野蛮人说,“希望我们能快些离开。”“你们两个真是见识不多,脑壳又硬。”瑞吉斯责备他们,“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地方,而且你们一定也都明白,这里没有任何危险。”他朝沃夫加眨眨眼,“至少没有什么要命的危险。”“我们必须在长鞍镇休息一下,”崔斯特也说道,“这个地方很安全,我们能在这里计划下一步的行动路线,充分休息,再焕然一新地上路。我们从冰风谷到路斯坎一共走了两个星期,从路斯坎到这里也几乎走了同样长的时间,中间没有过任何休息。就算是技巧高超的武士,也会因为疲惫而变得迟钝,露出破绽。”他特意看了沃夫加一眼,“一个疲惫的人会犯错误。而在荒野中,错误往往意味着死亡。”“那就让我们好好享受一下哈贝尔的招待吧。”瑞吉斯说。“同意,”布鲁诺一边说,一边向周围瞥了一眼,“但我们不能休息太久。深渊九狱啊,女招待在哪里,难道在这里要客人亲自去拿酒和食物吗?”“如果你们想要什么,那就点吧。”一个声音在他们的桌子中央响起。沃夫加和布鲁诺全都跳了起来,准备自卫。崔斯特则注意到那颗绿色宝石里亮起一团火苗。他仔细查看这颗宝石,立刻就猜到了它的用处。然后他回头看看吧台后面的酒保,那个人正站在一颗形状相似的宝石旁边。“是传讯水晶。”卓尔精灵向他的朋友们解释。矮人和野蛮人也都明白了。只是现在他们站在空旷的酒馆大堂里,手中拿着武器,就连他们自己都觉得这副样子一定很蠢。瑞吉斯低垂着头,用力忍住笑,只有肩膀不停地耸动着。“呸!你早就知道了!”布鲁诺向半身人咆哮道,“你到底笑话我们多少次了,大肚子?”老矮人用警告的口吻说,“如果再这样下去,我可要开始考虑我们是否还愿意带你上路了。”瑞吉斯向气势汹汹的矮人朋友抬起头,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无比坚定。“我们已经一同走过了一千多里地!一同经历了寒风的吹袭和兽人的袭击,还一同战胜了幽灵。就让我笑上几声吧,好矮人。如果你和沃夫加能够放下戒心,认真看看这个地方,你们也一定会发现很多乐趣的!”沃夫加的确露出了微笑。然后,他忽然猛地扬起头,发出洪亮的咆哮,将他的全部恼怒和偏见都抛掷出去,这样他就能听从半身人的建议,以一颗开放的心来看待长鞍镇。就连那名正在指挥演奏的法师也停下手中的魔杖,转过头注视着这名用吼声来净化自己灵魂的野蛮人。吼声渐渐变成了笑声。那不是愉快的“咯咯”声,而是如同滚滚沉雷,从野蛮人的胸腹喉咙中爆发出来,震动着整座大堂。“麦酒!”布鲁诺向宝石中喊道。一只闪烁着蓝光的托盘几乎立刻就从吧台上飘浮过来。托盘上的烈性麦酒足够让老矮人度过一整个夜晚。几分钟以后,在荒野中行进留给这四名冒险者的一切紧张痕迹都被抹除了。他们连声祝酒,热情四溢地痛饮着杯中的佳酿。只有崔斯特还显得足够冷静。他吮着麦酒,依然对周围的一切保持着警惕。在这里,他的确没有感觉到直接的危险,但他需要清醒和自控能力,以应对法师们必不可少的探察。没过多久,哈贝尔法师及其一众朋友就开始不断走进绒毛杖酒馆。在这四名今晚刚到的冒险者周围,客人们纷纷坐到桌边,开始谈论旅途中的各种故事,为长久的友谊举杯祝酒,品尝精美的餐点。不久之后,一些吃饱了的客人坐到温暖的火炉旁,继续他们的闲谈。以哈寇为首的许多人都走过来向崔斯特做了自我介绍,同时又表达了对于黑暗精灵一族和他们的黑暗城市的兴趣。崔斯特尽量毫无保留地回答了他们的各种问题。随后,法师们又问起了他们的这次旅行,希望知道冒险者们为什么会千里迢迢来至此地。布鲁诺激动起来,他一下子跳到桌子上,高声宣布:“秘银厅,我父辈的家园,它将再一次属于我!”崔斯特开始感到有些担心。从这些人充满兴趣的反应来看,他们知道布鲁诺的古老家园,至少是知道关于那个地方的传说。卓尔精灵完全不担心哈贝尔法师会对他们有任何阴谋,他只是不希望他们此行的目的被太多人知道,甚至以超过他们行程的速度在这一路上传播开去。会有不少人对这个古老的矮人文明遗址感兴趣,想要知道它的具体位置。他们全都听过那首传说中的歌谣:“矿场中,白银奔淌。”崔斯特将哈寇拉到一旁。“今天晚上还有很长时间,镇外有我们可以过夜的房子吗?”“不要胡说,”哈寇不以为然地说道,“你们是我的客人,自然要留在这里,你们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那么住宿和酒食的价钱是多少?”哈寇按下崔斯特拿出的钱袋。“常春藤馆索要的住宿费用是精彩的故事。我们最感兴趣的是关于这个世界的有趣信息,而你和你的朋友们付的账足够让你们在这住上一年还要多了!”“非常感谢,”崔斯特回答道,“我想,我的同伴们应该休息了。我们赶了很远的路,而前方的路更加遥远。”“至于说你们前方的道路,”哈寇说,“我已经安排好你们和狄洛见上一面。他是现在长鞍镇中最年长的哈贝尔法师。在我们之中,如果有人能够帮助你们找到正确的方向,那就一定是他了。”“很好。”瑞吉斯说道。他正探过头来,想要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不过这次会面也需要你们付出一点代价,”哈寇对崔斯特说,“狄洛想要单独见你。多年以来,他一直在寻求关于卓尔精灵的知识,但我们在这方面的收获实在是非常有限。”“同意,”崔斯特回答道,“现在我们应该去睡一觉了。”“我给你们带路。”“我们什么时候和狄洛见面?”瑞吉斯问。“明天上午。”哈寇回答。瑞吉斯笑着向桌子的另一边靠过去。在那里,布鲁诺手用筋脉虬结的手拿着酒杯,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里,连眼睛也不眨一下。瑞吉斯轻轻推了他一下,老矮人仰头栽倒,甚至没有发出半点呻吟或喊叫。“也许等到明天黄昏会好一些。”半身人又指着另一张桌子说。沃夫加已经躺在桌底。哈寇看着崔斯特,对半身人的建议表示同意:“那就傍晚吧。我去和狄洛说。”第二天,四名冒险者充分恢复了体力,也欣赏了常春藤馆中无穷无尽的奇观。崔斯特很早就被叫去和狄洛见面。其他人则在哈寇的引领下参观了这幢高大的宅邸,一路经过十几个炼金术作坊、占卜室、冥思厅堂和几个为了召唤异界生物而专门布置的封闭房间。一尊马瑟利·哈贝尔的雕像格外引起了他们的兴趣,因为这尊雕像实际上就是法师本人。在一次失败的药剂调制中,他彻彻底底地变成了石头。哈寇对他的客人们没有任何隐瞒。他讲述了哈贝尔一族的历史,他们的成就,他们经常遭受的灾难性的失败。他还向冒险者们介绍了长鞍镇周围的地理风貌,还有乌司嘉野蛮人、天马部族以及他们在探险途中有可能遭遇的其他野蛮人部族。布鲁诺很高兴他们在休息之余还获得了这么多有价值的信息。他的目标在每一天的每一分钟里都向他发出召唤。只要没有继续向秘银厅靠近,哪怕只是必不可少的休息,也会让他感觉到愧疚和心痛。“你必须让自己的心里只有它。”他经常这样责备自己。但哈寇向他提供了关于这一地区的重要信息,这毫无疑问能够帮助他节省许多天的时间。所以当他再次坐到绒毛杖酒馆吃晚餐的时候,他感到非常满意。崔斯特回到了他们身边,面色阴沉,显得异常安静。对于自己和狄洛的交谈,他什么也没有说。“我们应该好好思考一下即将进行的会面。”布鲁诺问他的时候,他只是这样回答道,“狄洛非常年迈,也非常博学。他也许是我们找到通往秘银厅之路最大的希望。”于是布鲁诺的脑子里全都是即将到来的这次会面了。进餐的时候,崔斯特自始至终都没有再说话。他无法阻止自己去回忆家乡,他向狄洛所讲述的魔索布莱城那绝无仅有的美丽。以及充满了那座城市的恶毒之心。不久之后,哈寇带领崔斯特、布鲁诺和沃夫加前去拜见那位年迈的法师。瑞吉斯则请求不去参加这次会面,因为他只想待在热闹的酒馆里。他们在一个用火炬照明、遍布阴影的小房间里见到了狄洛。不住摇曳的光影使得这位年迈苍苍的法师更显神秘。布鲁诺和沃夫加立刻都同意崔斯特关于狄洛的观察,积累数十年的丰富经验和数不清的探险生活在他饱经风霜的褐色面孔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能够明显看出来,他的身体显然已经无法支持他继续探险生活了。但他浅色眼睛中闪烁的光彩让他们知道,这位老人的体内仍然拥有强大的生命力,他锐利的思维丝毫没有受到岁月的磨蚀。布鲁诺在这个房间的圆桌上摊开地图。现在这张桌子上还摆放了不少狄洛带来的书籍和卷轴。这位老法师冲着地图仔细观察了几秒钟,找到冒险者们来到长鞍镇的路线。“你对于那些古代的厅堂还记得多少,矮人?”他问道,“你还记得它有什么地标或者居住在附近的其他种族吗?”布鲁诺摇摇头。“我脑海中的画面只有深深的厅堂和工场,铁锤击打铁砧的声音连绵不绝。我的氏族从群山中逃出来。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了。”“北地非常辽阔,”哈寇说,“有许多宏伟的山脉足以容纳这样的矮人聚落。”“所以秘银厅和它闻名遐迩的财富才从没有被找到过。”狄洛回答。“这也正是我们遭遇的难题,”崔斯特说,“我们甚至不知道要从哪里找起。”“嗯,但你们已经开始寻找了。”狄洛说道,“你们向内陆前进,这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大部分关于秘银厅的传说都发源于从这里向东的地方,那些地方都远离海岸。看样子,你们的目标很可能位于长鞍镇和大沙漠之间。我无法猜测它更偏南还是偏北。但你们做得很不错。”崔斯特点点头,没有再说话。老法师继续在寂静中端详布鲁诺的地图,标记出重要的地点,从自己的书籍中寻找相关记录。布鲁诺一直站在狄洛身边,焦急地等待法师给出建议或提供关键信息。矮人是一个富有耐心的种族,正是这种品质让他们能够制造出其他种族无法想象的精美器具,而布鲁诺正在竭尽全力保持平静,他不想给法师施加压力。一段时间之后,狄洛似乎终于对搜寻信息的工作感到满意了。他开口向布鲁诺问道:“如果在这里找不到线索,你们下一步打算去哪里?”老矮人低头看着地图。崔斯特也从老矮人的肩膀后面看着这张地图。他看到老矮人短粗的手指划过了一条向东的路线,最终停在一个他们事先讨论过的地方。老矮人转头向崔斯特寻求支持。卓尔精灵点点头。“阿德巴要塞,”布鲁诺用手指点住地图,高声说道。“那座矮人要塞。”狄洛一点也不惊讶,“是个很好的选择。哈布仑王和他的矮人们会给你很大的帮助。他们世代居住在那里,上万年以来,秘银山脉一直是他们的家园。当秘银厅的铁锤伴随着矮人歌声敲响的时候,阿德巴已经是一座非常古老的城堡了。”“那么,你也建议我们前往阿德巴要塞吗?”崔斯特问。“这是你们的选择,不过也是我能建议你们做出的最好的选择。”狄洛回答道,“这条路很长,如果一切顺利,你们到达那里至少也需要五个星期。而在桑达巴以东的道路上,要想平安无事几乎是不可能的。不过,你们还是能在冬天的第一阵寒风刮起时到达那里。那以后,恐怕你们只有等到来年春天才能带着哈布仑为你们提供的信息继续上路了。”“那么我们的选择就很清楚了,”布鲁诺宣布道,“前往阿德巴!”“还有一些事你们应该知道,”狄洛说,“而这是我真正要给你们的建议:不要因为对道路的终点充满期望就对沿途的各种可能视而不见。至今为止,你们的路线都很直接,先是从冰风谷到路斯坎,然后从路斯坎到这里。这一路上除了凶暴的怪物以外,没有什么事值得你们多加留意。但在前往阿德巴的道路上,你们会经过银月城——智慧与传奇之城、艾拉丝卓女士的都城、全北地最好的图书馆——贤者图书馆。在那座城市中,有许多人能够向你们提供比我,甚至是比哈布仑王更好的帮助。离开银月城之后,你们会到达桑达巴,那也是一座古老的矮人城堡。著名的矮人之友海尔姆统治着那里。他和你的种族有着很深的联系,布鲁诺,这份友谊可以追溯到许多个世代以前,甚至他可能和你的氏族还有直接的关系。”“有可能!”哈寇的眼睛里焕发出光彩。“我们会牢记你睿智的建议,狄洛。”崔斯特说道。“是的。”老矮人表示同意,精神也高涨起来,“我们离开冰风谷的时候,完全不知道到路斯坎之后还能往哪里走。我的希望全都建立在猜想之上,而我知道那些猜想可能有多一半都毫无价值。是聪明的半身人指引我们来到这里。我们这才有了新的线索!只要有线索,我们就能找到更多的线索!”他兴奋地看着大家——崔斯特、哈寇还有狄洛。这时他注意到沃夫加还安静地坐在椅子里,粗大的手臂抱在胸前,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你怎么想,孩子?”老矮人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说吗?”沃夫加向前俯过身,将臂肘撑在桌子上。“这不是我的任务,也不是我的土地。我跟随你,相信你选择的任何道路。”然后他又补了一句,“看到你这样高兴和兴奋,我也很高兴。”布鲁诺满意地接受了野蛮人的话,然后又向狄洛和哈寇讨教了一些关于前方旅途中的情况。崔斯特却对沃夫加最后这句话有所怀疑。他的目光停留在这名年轻的野蛮人身上,注意到他看着布鲁诺时眼睛里的神情。哀伤?他们又在常春藤馆休息了两天。崔斯特的身边一直围绕着好奇的哈贝尔法师们。他们全都想要从这名卓尔精灵的口中得到更多关于他这个罕见种族的知识。崔斯特理解他们动机不坏,一直都对他们礼貌有加,尽量回答他们的问题。当哈寇在第五天早晨来送他们再次启程的时候,四名冒险者全都已经焕然一新,做好了继续探险任务的准备。哈寇承诺会将马匹送还给它们的主人。按照他的说法,和他们给常春藤馆带来的有趣知识相比,帮这一点小忙实在算不上什么。实际上,在长鞍镇的停留实在是让四名冒险者获益良多。狄洛和哈寇向他们提供了很有用的信息,而可能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希望之火再一次熊熊燃烧起来。布鲁诺不等天亮就已经起床来回走动了。一想到能够回到探险的路上,而且有了明确的目标,老矮人就感觉到热血在身体里激**不已。他们离开了魔法师的宅邸,又向身后的人们留下了许多临别的祝福和惋惜的目光,就连最初来到这里时对法师充满反感的沃夫加也不例外。这一次,他们从拱桥上面走过去,向查丁道别。那位法师仍然迷失在对眼前溪流的沉思中,甚至没有注意到这一行人。很快,他们就发现那座微缩马厩旁边仿佛是一个试验农场。“它会改变整个世界的面貌!”哈寇一边说,一边带领他们来到这座建筑物前,让他们能够仔细看看这里。崔斯特在走进这幢房子之前就听见一阵尖细的羊叫声和蟋蟀一样的鸡鸣声。他猜到了这座农场的经营方式。就像那座马厩一样,这座农场里只有一个大厅,而且大厅的一部分是没有房顶的。实际上,那更应该被称为一片有围墙的田地。猫一样大小的牛和羊在大厅中四处走动。田鼠一样大的鸡在这些牲畜的蹄子之前乱跑。“实际上,这刚刚是我们进行试验的第一季,所以还无法看到结果。”哈寇解释说,“但我们已经能预见到用相对较少的资源就可以获得很高的产量了。”“非常有效率。”瑞吉斯笑着说,“更少的食物,更少的空间,而当你们要吃这些牲畜的时候,可以让它们变回原样!”“正是如此!”哈寇说。他们随后又去了马厩。哈寇在那里为他们挑选了两匹普通马和两匹矮种马。它们明显都是良驹。哈寇说这是送给他们的礼物,他们无论什么时候还回这些马都可以。当布鲁诺和崔斯特要推辞的时候,他深鞠一躬,对他们说道:“为了你们崇高的任务,我们也只能提供这一点帮助了。”逶迤曲折的道路从山丘背面一直延伸下去。哈寇站在隐形墙壁后面,用手揉搓着下巴,脸上却是一副困惑的神情。“第六根杆子,”他自言自语地说道,“但是左边还是右边呢?”一个在梯子上工作的人给他们帮了忙(这是另一个有趣的奇景——一架梯子靠在画着假栏杆的隐形墙壁上,由看不见的墙头支撑着,仿佛斜立在半空中)。“又忘啦?”他笑着对哈寇说道,同时指了指一侧的栏杆,“你左边的第六根栏杆!”哈寇耸耸肩,丝毫不感到困窘地向左边走去。冒险者们用胳膊夹着他们的坐骑,一边向山下走去,一边还在好奇地看着这名工人。那个人提着一只桶,另一只手拿着抹布,正在擦洗隐形墙壁上的几块红褐色斑点。“飞得太低的鸟。”哈寇带有歉意地做出解释,“不过不必担心,现在雷戈维正努力解决这个问题。”然后,哈寇神色郑重地说道:“现在,我们的这次相逢就要结束了,但常春藤馆在以后的许多年里都不会忘记你们!沿着这条路走,你们就能到达长鞍镇,你们可以在那里补充物资——我们都已经安排好了。”“我要向你和你的族人表达最深挚的敬意,”布鲁诺深鞠一躬,“当我们在路上感到迷茫的时候,长鞍镇正是我们应该来的地方!”其他人都纷纷表示同意。“那么,再见了,秘银厅的勇士们。”哈寇叹息一声,“当你们最终找到秘银厅,让那里古老的炉火重新熊熊燃起的时候,哈贝尔家族希望能够得到一件小小的纪念品。”“我会赠送给你们国王的宝物!”布鲁诺做出承诺,就转身上路了。他们在中午之前离开长鞍镇,回到了原野中的大路上。他们的坐骑驮着鼓鼓的鞍囊,轻快地向前小跑着。“那么,精灵,你更喜欢哪样东西?”布鲁诺在那一天稍晚的时候问崔斯特,“是疯狂士兵的长矛突刺,还是把鼻尖探进你怀里的好奇法师?”崔斯特用一阵笑声掩饰住困窘的神情,同时又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这个问题。长鞍镇和他去过的任何地方都有那么多不同,却又有那么多相同的地方。无论在哪里,他的肤色都让他成为一个异类。只有在这里,他没有遭遇到那种无所不在、让他深感烦扰的敌意,而他仍然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样,这反而让他更觉窘迫。只有走在他身边的沃夫加听到了他的悄声回答。“我喜欢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