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涅瓦,这是我能为他们做的最好安排。世上总是时不时冒出几个白痴想废弃婚姻制度,此举好比要废除万有引力定律、让π等于整数三,或者想通过祈祷把山移走。婚姻不是牧师们一拍脑门想出来,而后强加在人类身上的东西。婚姻和眼睛一样,是人类进化出来的一部分;婚姻之于人类这个种族就相当于眼睛对于一个人,非常重要。当然了,婚姻是一份经济契约,可以在家庭养育孩子的过程中为孩童和母亲提供必要的物质条件,但它又不仅仅如此。婚姻是人类这种动物在不知不觉中发展出来的一种机制,它能让人开开心心地履行自己肩负的责任。蜜蜂为什么要分蜂后、雄蜂和工蜂,然后像一个大家庭似的,生活在一起呢?那是因为,对于它们来说这个机制行得通。为什么鱼类中爸爸和妈妈彼此之间可以毫不相识?因为进化的力量在无形中让鱼类遵循这种机制生存繁衍,这行得通。为什么“婚姻”——不管怎么叫吧——成了各地人类普遍接受的制度和风俗?别问神学家,也别问律师,这个制度早在教堂或国家订立规则之前就存在了。因为这样行得通,如此而已;尽管它有种种缺陷,但以世上唯一的检验标准,即是否有利于生存来衡量,婚姻比那些肤浅的脑瓜子里冒出来的任何一种想取代婚姻的点子都行之有效。我说的不只是一夫一妻制,而是婚姻的所有形式——一夫一妻、一妻多夫、一夫多妻、有各种附加条件的扩大型多元婚姻。“婚姻”有无穷无尽的风俗、规矩和安排,但当且仅当这种安排能让孩子衣食无忧,让成年人得到补偿时,它才算是“婚姻”。对人类而言,唯一能接受的对婚姻缺陷的补偿就是男人与女人能给予对方的东西。密涅瓦,我说的可不是“欲爱”。性确实是放在婚姻陷阱中的诱饵,但性并非婚姻的全部,也不是足以让人们维持婚姻的原因。牛奶又不贵,干吗要为了喝奶买头奶牛呢?陪伴、合作、让彼此安心、分享欢乐、共担伤悲、彼此忠诚、接受对方的小缺点和小怪癖、拥抱、牵手,这些才是“婚姻”。性不过是蛋糕顶上装饰用的糖霜小人儿。糖霜虽然美味,但它不是蛋糕。蛋糕般的“婚姻”也许会失去那层可口的糖霜,比如说发生了什么意外,但在这种情况下,婚姻依然能够继续,而且依然能给婚姻关系中的人带来深沉的幸福。当我还是个任性无知的小伙子的时候,曾经为这件事感到困惑……(略)……我尽我所能安排了一场庄重的仪式。仪式感对人意义重大,我想让他们都记住这件事。所以,我让利塔依照她自己的喜好好好打扮了一下。当时,她看上去就像一棵开了花的圣诞树,但我还是称赞她美得不可方物。这也是实话:每个做新娘的女人都会美成这样。至于乔,我把我的几件衣服给了他,让他换上。我自己则穿上了荒唐可笑的船长制服,那套衣服本来是为了登陆那些把无聊的仪表当作文化习惯的星球而准备的,它袖口有四条金色的宽横纹,胸前装饰着我从当铺里买来的各种胸章,头上戴着就连海军上将尼尔森勋爵都会嫉妒的三角帽,至于我的其他穿戴,就和隐于山野的大师一样。我开始向他们布道,大多数内容都来自他们唯一知道的宗教,即神佑星上主流宗教的布道词。这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因为我在那儿当过主教。不过,我也加了不少别的内容,比如告诉利塔要如何照顾乔,告诉乔怎样照顾利塔,告诉他们俩将来要如何照顾尚在腹中的孩子,以及以后可能会出生的更多孩子。此外,我还提醒他们俩,主要是提醒她,婚姻经营不易,进入也不易,因为进入了婚姻之后,两个人势必一起面对各种难题,需要胆小的狮子的勇气、稻草人的智慧、铁皮人的爱心和桃乐茜的不屈不挠,他们才能解决的难题。这番话惹得她哭了起来,乔也开始掉眼泪。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这时,我让他们跪下,开始为他们祈祷。密涅瓦,我不会为我的虚伪道歉。我不在乎所谓的上帝有没有听见,我只想利塔和乔听我说下面的这番话。首先我用神佑星的语言说了一遍,然后再分别用英语和银河语各说了一遍,最后以吟诵古罗马史诗《埃涅伊德》来结束这段祈祷。等背到实在记不起来时,我干脆唱了一首校园歌谣:Omme beneSine poena,Tempus est ludendi;Venit horaAbsque mora,Libros deponendi![5]最后,我用一句“善哉!”结束了祈祷。我让他们站起来,拉起他们的手,以太空飞船船长的身份赋予我的至高权力宣布,他们现在已经是永结同心的夫妻了。乔,你现在可以吻她了。二人在舒缓的贝多芬《第九交响曲》中完成了婚后的第一吻。当时我背不出维吉尔的“惩罚诗”,可又需要多说几句,留下一段令他们印象深刻的结束语,这首打油诗就突然冒出来了。可事后我仔细琢磨,发现这首诗的意思既适合学校放假,又适合他们的蜜月。确实是值得开心,因为我知道这对兄妹结合不会sine poena(挨罚),即不用担心基因方面的惩罚。而ludendi可以翻译为“情爱游戏”或“欲爱”,也同样有“赌博”“儿童游戏”或任何其他形式的玩乐的意思。然后我宣布给他们四天的船上假期,不给他们派工作,也不安排学习时段——libros deponendi即刻开始。密涅瓦,这完全是意外。我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了那么几句拉丁文。拉丁文是一种庄重的语言,对不懂的人来说尤其是这样。我们吃了一顿豪华的晚餐,是我亲自下厨做的,但是他们只吃了十分钟就结束了。利塔吃不下,而乔让我想起了约翰尼的婚礼之夜和他丈母娘晕倒的原因。于是我把一份美味的现成口粮倒在一个盘子里递给乔,让他们赶快闪人。接下来的四天里,我连他们的一根头发丝儿都不想见到。(略)……等装上一飞船的货后,我就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陆见星。我不能把他们留在瓦尔哈拉星上。乔还没能力养家糊口,利塔的肚子越来越大,生产之后还要带孩子,所以她的行动会受到限制,能干的活儿不多。要是他们出了什么事,我也不能及时伸出援手。所以,他们必须去陆见星。不过,利塔倒是一定能在瓦尔哈拉星上生存下去,因为这颗星球上的人态度很端正。他们认为怀孕的女人比没怀孕的女人更漂亮,而且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月份越大,她就越美丽。我也觉得是这样,在利塔身上尤其是这么回事。我把她买下来的时候,她长得也就是过得去;我们降落在瓦尔哈拉星上的时候,她已经有将近五个月的身孕了,美得光彩夺目。如果她独自前往星球表面,遇上的前六个男人里一定会有人想娶她。如果她背后背着个孩子,肚子里还怀着个孩子,那她抵达瓦尔哈拉星的当天就能嫁个好人家。那儿的人非常重视生育能力,因为星球上有一半地方都罕见人迹。我不认为她会很快抛弃乔,但我还是不想让她把注意力放到男人身上。万一利塔为了什么富有的中产阶级或拥有世袭房地产的人抛弃乔就坏了,哪怕只有一点点风险,我也不想要。我下了好大的功夫才建立起乔的自尊,但它还很脆弱,一定承受不了那样的打击。现在他正骄傲,可他骄傲的基础是他新郎官的身份,以及他刚刚娶了老婆而且马上有个孩子要降生的事实。不知道我有没有提起,在他们的结婚证书上,他们用的是我以前用过的名字。我们在瓦尔哈拉星的那段时间里,他们就是弗雷赫?奥格?伏如?朗和约瑟芬?奥格?谢内,我希望他们至少在之后的几年里都保持朗先生和朗太太的身份。密涅瓦,我让他们许下了一生的誓言,却从不相信他们能遵守。噢,寿命短暂的人通常一生只结一次婚,但是寿命长的人不同,就像你不会经常看到青蛙背上粘着羽毛一样。利塔是个天真、友善又性感的小**,不留神就会被绊上一跤,大张着双腿躺在地上,给人可乘之机。这种事我有预感。可是我不想让这种事在我教导好乔之前发生。男人不应该为戴绿帽这种事头疼。不过他确实需要时间去成长、成熟、发展出自信,然后才能有宽容和尊严去承受这顶绿帽。至于利塔,这女孩儿有给他戴上一摞绿帽的潜力。我给乔找了份工作,给一家小小的美食餐厅当潜水采珠人和杂工。另外我还安排他顺便给大厨当学徒,乔每学会做一道瓦尔哈拉星的菜肴,我就付给大厨一笔钱。同时,我安排利塔住在我船上,因为一个怀孕的女人不该在恶劣的环境中待着,除非我给她找到合适的衣服。亲爱的,关于这事儿还是先别麻烦了,我还得操心我的那船货呢。她抱怨了几句就接受了。她一点都不喜欢瓦尔哈拉,因为这里的重力是8/7G,而她早已习惯了船上奢侈的零重力环境。她现在肚子大了,零重力可以让她的脊椎没有压力,同时让她发胀的胸感觉好受些。现在她突然发现自己比以往都要重,行动不便,而且脚也肿了。她从船闸入口向外望,觉得瓦尔哈拉就像冰冻的地狱。所以,我提出要带他们去陆见星时,她非常高兴。尽管如此,瓦尔哈拉是她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新地方,她想好好看看。我停船卸货,然后给她按照当地人的款式量身定做了一套暖和的衣服,但是我耍了个小花招:我拿来了三双靴子让她自己选,其中两双是普通的工作鞋,第三双却花里胡哨,但是比她平常穿的鞋小半码。所以,可以说我是算计了她一把,给她穿了小鞋。这儿不仅天气寒冷,而且常有大风。我看了天气预报。托尔海姆的某些地方还是很美的,空港城市就是这样,但是我不去那些美丽的地方,而是带她步行去无聊乏味的周边地带“观光”。最后,等我挥手打了一辆雪橇的士,带她回到飞船的时候,她已经累惨了,赶紧把不舒服的衣服和鞋子脱掉,洗了个热水澡。我问她第二天还要不要进城玩,告诉她如果不想去也没关系。她礼貌地拒绝了我的邀请。(略)密涅瓦,我这么做也没那么坏,我只是想让她在“闺阁”里安心待着,但又不想让她起疑心。实际上我买了两双那种花里胡哨的鞋,其中一双正正好好是她穿的尺码。第一天出去回来之后,我趁她还在泡脚将那双小鞋换了。后来,我跟她说,她之所以觉得穿鞋这么难受,可能是因为她以前从未穿过鞋,所以不如在船上穿着鞋子多走走,慢慢适应这种感觉。她采纳了我的建议,吃惊地发现穿鞋走路突然不难受了。我板着脸告诉她,第一次穿鞋出行她的脚就肿了,所以别太着急,今天先穿一个小时,每天多穿一些时间,直到她穿一整天鞋都不觉得难受才行。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就连她不穿衣服的时候都穿着鞋子;当时她已经觉得穿鞋比光脚走路舒服了。我并不意外,因为这是我在考虑了她怀孕的状况和两颗星球表面的重力差异后精心为她挑选的鞋子,能非常有效地支撑足弓。她的母星地表重力为0.95G,瓦尔哈拉星的地表重力为1.14G,她大概比之前重了二十公斤,因此她需要流线型的鞋底支撑足部。看她现在如此热爱穿鞋,我不得不提醒她,上床睡觉不用穿鞋。我选货的时候带她进了几次城,但是我出于对她的宠爱,没有让她走太长的路,也没有让她站太久。我邀请她相陪的时候她才去,除此之外,她更喜欢待在船上读书。乔的工作时间很长,七天只能休息一天。因此,就在我们离开那里之前,我让他辞了职,带着这两个孩子好好度了次假。白天,我们雇了麋鹿拉的雪橇拖着我们到处观光。那天视野开阔,阳光灿烂,天气甚至可以说有点暖和。我们在郊外一家环境优雅的餐厅吃午餐,坐在窗口欣赏尤通黑门山地带白雪皑皑的峭壁山岩。晚上,我们在市中心一家更高级的餐厅吃晚饭,那里有现场歌舞表演,饭菜更是没的说。之后,我们还在乔曾经做工的那家小餐馆喝茶,这回他可以听餐馆主人称呼他为“弗雷赫?朗先生”,而不是“嘿,你小子”,也可以有机会跟大家炫耀一下他那位大着肚子的美丽新娘。密涅瓦,她确实漂亮。在瓦尔哈拉星上,不管男女,大家出门都穿着厚厚的衣服,进了屋,他们主要是穿睡衣。男女在服装上的区别主要在于布料和剪裁等方面。我给他们俩一人买了一身体面的派对服装。穿上这一身,乔看起来一表人才,我也一样,可是大家的目光都聚在利塔身上。严格来说,她从肩膀到脚下都裹得严严实实,但她身上那件长袍会随着灯光的变化闪烁光芒,橘红色、绿色、金色……但又不会让人看着不舒服。任何抬眼看她的人都看得出,她无比兴奋。在场的每个人都抬起头来打量她。显然,她还有几个月就要生产了,这一点让大家都想把她选为“瓦尔哈拉星小姐”。她现在的样子十分美丽,她很清楚这一点,因此脸上透着满满的幸福。而且她很自信,因为我教过她当地的用餐礼仪,以及该怎样站、怎样坐、怎样表现等。吃午饭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到了滴水不漏。没有理由不让她在众人面前露脸,不让她去享受大家屏息欣赏她美貌而产生的一瞬宁静。有时候并不宁静,大家会为她鼓掌。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这颗星球了,而乔和我的靴子里还插着匕首。虽然乔不擅长白刃战,但是这群饿狼并不知道。他们看到美丽的小母狗有两条不好惹的狼护着,谁也不敢过来找麻烦。短暂的晚上过去了,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忙着往飞船上装货,一干就是一整天。利塔核对载货单,乔检查货品数目,我则忙着算钱,以免被人坑了。那天深夜,我们进入了N维空间。我的领航计算机计算出了前往陆见星的第一段旅程所需数据的最后一位小数。我将船内的重力从瓦尔哈拉星的表面重力缓缓调至令人舒适的1/4 G,等利塔把孩子生下来,我才会让舱内环境恢复到零重力状态。总之,做完这一切,我就锁上了控制室,向我的船舱走去。当时的我浑身臭汗,万分疲倦,暗自想着马上就是明天了,到时候再洗澡。中途我发现两个孩子卧室的门开着。我把他们俩的客舱改成套间之前,那间屋子是乔的。他们俩在**,门却开着。他们从未这样干过。很快我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他们下了床,向我走来。他们想让我加入他们的娱乐,以此来感谢我。感谢我带他们去参加派对,感谢我买下他们,感谢我为他们做的一切。这是他的主意,她的主意,还是他们俩商量决定的?我没问。我只是对他们的好意表示感谢,告诉他们我累坏了,浑身脏兮兮的,现在只想打上肥皂,洗个热水澡,睡上整整十二个小时。然后我又感谢他们为了等我这么晚还没睡,说等我们都休息好了,再按照船上的日程恢复工作。最后,我无法抗拒他们的热情,只好让他们伺候我洗澡、按摩,然后才上床睡觉。整个过程我并没有逾矩之举。之前我教过他们一点按摩技巧。乔的按摩手法很好,时重时轻,很有分寸。原来利塔怀孕期间乔每天都会给她按摩,就连在给餐馆打工、没日没夜地工作的那段时期也没落下。不过,密涅瓦,如果我没有这么疲惫,可能真的会打破关于无法独立生活的女人那条原则。(略)我在托尔海姆买了适合新手学习的每一盘妇产科知识录像带、每一本书,还有我原以为用不到的那些仪器和用品,放到了船上。一直到掌握了所有的新技能,至少能娴熟地照顾小孩后,我才走出客舱。毕竟我很久以前在善神星做过乡村医生。我密切地关注我的病人,关心她的饮食,督促她运动,每天都给她检查身体,还要禁止她行房过度。医学博士拉法耶特·休伯特医生,即亚伦·谢菲尔德船长,即老祖,他非常担心这名病人。但是他没有让病人和她的丈夫看出来,而是暗自把这份担心转化成动力,努力学习当时产科应对每一种生产中出现的紧急状况的知识。相关器具和用品他已经从瓦尔哈拉星上购得,让船上的生产环境基本可以媲美托尔海姆设备齐全的弗丽嘉[6]神庙。在那儿,一天有五十个宝宝出生都不算稀罕事儿。面对他买上船的这一大堆垃圾,他暗自嘲笑自己,因为他想起了自己在善神星上的岁月。那时候他什么都没有,只靠一双手接生了许多孩子。通常孩子的妈妈坐在她丈夫的大腿上,丈夫握住产妇的大腿根,让她把膝盖抬得高高的,双腿分开,好让老休伯特医生跪在他们前方把孩子取出来。虽然他赤手空拳接生是真事儿,但另一方面,就算很多时候一切顺利,一个工具包都不用打开,他也总是带上他能带的所有工具。这就是他出诊的规矩:事情不妙的时候手边总有趁手的工具。不过,他从托尔海姆买的一样东西并非用于急救。那是一把最新改进版的助产椅,有扶手,扶手上面安了可以支撑双臂的垫子,用于支撑产妇腿、脚和后背的部分可以分别沿着三个方向独立调节和旋转,产妇和助产士都可以操作,快速解除活动限制。这是一把不可思议的、灵活的机械椅,可以让产妇稳定地保持她的姿势,或者说方便医生将产妇固定到理想的生产姿势,好让她的产道与地面垂直并尽可能全面张开。休伯特-谢菲尔德医生将这把椅子安装好,放到了自己的舱室。检查过各种可调节的部位之后他才签收。然后,他盯着椅子,皱起眉头。这东西可是产科利器。看见它之后,他二话没说就付了一大笔钱。但是,这东西没有爱,没有人情味儿,冷冰冰地像架断头台。丈夫的臂弯、大腿虽说算不上什么有效的工具,但是在他看来,那才是有意义的,可以让父母二人共同度过痛苦的折磨。想象一下,丈夫的双臂扶着妻子的大腿,为她带去生理上的支持和情感上的慰藉,好让助产士把精力都放在接生孩子上,这样的画面才充满了爱。做了这些事的丈夫无疑取得了父亲的资格,就算妻子曾经和陌生人有染,眼下二人的共同经历也让那变成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那么该怎么选择,医生?是用这把助产椅,还是用乔的双臂?这两个孩子需要这第二次“结婚典礼”吗?乔在体力和精神上能承受整个生产过程吗?尽管乔在体重上比怀孕足月的利塔都重,可显然利塔比他更坚强。要是关键时刻乔晕倒了或者把她摔了怎么办?谢菲尔德一边担心着这些,一边把控制室重力调节设备上的辅助控制器拿到了助产椅上。尽管麻烦,但他还是决定拿他自己住的客舱当产房,因为那里是船上唯一面积够大、有床和独立浴室的客舱。每次从门口走到办公桌和衣柜边,他都得从那把碍事儿的助产椅旁边挤过去。他觉得自己应该能在接下来的五十天,至多六十天里忍受这种麻烦,如果他没算错利塔受孕的日子,对她的情况也判断得没错的话。等用完了,他就把这椅子拆掉放起来。也许他可以拿这东西在陆见星上卖个好价钱。他觉得这把椅子在那儿一定算是先进的东西。他用螺栓将椅子固定在甲板上,将其升到最高,然后把助产士坐的矮凳放在椅子前方,反复调整,直到他坐着感觉舒服为止。他发现就算再把助产椅降低十到十二厘米,他依然有活动空间。把这一切做完后,他爬到助产椅上,开始摆弄可调节的其他部位。这时他发现就算他这个身高的人坐到椅子上也不觉得局促,这一点他倒是预料到了,毕竟瓦尔哈拉星上的有些女人比他还高。密涅瓦,按我算的预产期来说,利塔已经晚了十天了。他们倒是不担心,因为我一直没有告诉他们准确的日子。其实我也没那么担心,因为她各方面的检查结果都很正常,很健康。为了让他们做好准备,我不仅对他们进行了口头指导、实际训练,还用上了催眠术。另外,我还让利塔做了专门的运动,好让她生产时更容易些。我可不喜欢做产后修复的工作,因为产道应该扩张,而不是撕裂。真正让我感到焦躁不安的是,到时候我可能迫不得已要捏断一个怪物的脖子,我是指杀掉一个小婴儿。我不该回避这个残酷的真相。我一晚上没睡觉算出来的结果其实并不严密,总有不幸降临的可能。如果我之前任何一步假设有错,这个可能性会比我想的还要高。如果真到了那时候,我希望我能麻利地做完该做的事。对于怀孕这件事,我比她更加操心。我想她应该一点都不操心,毕竟催眠那个法子是我费心准备的。如果不得不做那件可怕的事,我会趁他们的注意力还在别处时,快速处理好眼前的状况,然后永远不让他们看到它,立即将它可怜的尸骸抛到太空中,最后我再想法子让他们修复精神上的重创。之后我会让他们离婚吗?我不知道。也许等我见到她生下来的到底是什么,才能做决定。她终于开始宫缩了,间隔越来越短。于是,我让他们进入我的客舱,让利塔坐进助产椅中。这并不困难,因为我已经把重力调节到了1/4G。椅子也早已调整好了,他们也在之前的训练中习惯了那个姿势。乔爬进来,张开大腿,顶起膝盖,把脚放在相应的支撑处——因为他的柔韧性不像利塔那样好,所以这个姿势对他来说并不舒服。接着我将她抱起,放到他的大腿上。这并不困难,在当时的伪加速状态,她的体重只有不到四十磅,也就是十八公斤吧。她张开双腿,几乎劈成了一字马,在他大腿上拼命向前扭动;乔则用大腿夹紧她,避免她摔下去。“船长,这样够了吗?”她问。“刚刚好。”我说。其实让她单独使用这把椅子效果会更好,但那样一来,她就没办法在乔的怀中分娩了。我从未告诉过他们生孩子还有另一种方法。“乔,吻她一下,我来绑束带。”固定左膝的束带环绕着他们俩的左膝,他们的右膝上也是一样,她的脚踩在我安装的另外一副辅助脚蹬上。固定胸膛、肩膀和大腿的束带都紧紧绑在乔身上,就算这艘船分崩离析,他也绝不会离开那把椅子,但这些束带并没有绑着利塔。她握着两边的把手,乔的双手、双臂便是她的安全带,有血有肉,温暖如春的爱心安全带,就“绑”在她的**下方、凸起的肚子上方。他知道该怎么办,我们练习过。如果我想按压她的肚皮,则会叫他配合,否则他的胳膊就会待在原地。我的矮凳也固定在甲板上。我还给自己加了一条安全带。把自己固定在座位上之后,我提醒他们,我们马上要开始一段狂野旅程了。这个我们还没练习过,可能会有失败的风险。“乔,紧扣十指,紧紧抱住她,但别勒得她不能呼吸。利塔,你感觉还舒服吗?”“啊——”她喘着粗气说,“又……宫缩又来了!”“用力,亲爱的!”我先确认自己的左脚放到了重力控制器上,而后把注意力都放到了她的肚子上。关键时刻到了!就在她的宫缩达到顶峰时,我一脚将重力从1/4G抬升到了2G。利塔大叫一声,像吐西瓜子一样将婴儿挤到了我的双手上。我把脚收回来,让重力恢复到较低的水平,同时快速地瞟了一眼手中的婴儿。这是一个正常的男孩,皮肤红红的、皱皱的,一个小小的丑八怪。于是,我在他屁股上打了一下,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