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里高利历1916年9月25日亲爱的莱皮丝和罗蕾莱:这是第二封信,以后我还会给你们写很多封。我会尝试贾斯廷给出的所有延迟邮件寄送点,包括三家律师事务所、大通国民银行,还有会按照指令转寄给戈登·哈迪医生的一颗时间胶囊。哈迪医生收到前,胶囊会放在保险箱里,由W. W. 史密斯经手(史密斯是个不靠谱的笨蛋,他可能会把胶囊打开,因此不小心毁掉里面的信件。不过,我不记得做过这种事);除了这些,我还会尝试我记得的其他所有寄信渠道。要是我能在大移居之前成功将一封信寄到档案馆,那它应该在你们去档案馆要信之前就寄到了。按照我们制定的时间表,信寄到的时间会是格里高利历4291年末。幸运的话,你们会同时收到十几封信。按日期排列,这些信就是对我接下来十年生活的记录。其中也许会有一些时间空白(因为有些信无法送达)。如果是这样,我会通过向雅典娜口述的办法补上这些空白,这也是为了信守对贾斯廷和加拉哈德的承诺,给出完整的报告。其实就我个人而言,只要有一封信能送达我就知足了。告诉雅典娜,让它继续推进早期的时间胶囊兼延迟邮件研究。应该有法子使得这个办法万无一失。我还会写上许多收件人。另外,我临时想出了一个好主意。我会像往常一样,寄出一封套了很多层信封的信,只不过,这封信的收件人是大移居纪年2000年的行政计算机。届时将由它展信阅读(完全不会经由人手),还会按照程序保留这封信,并在我们离开后的第二天,将它交给特提乌斯星的殖民地领袖。我不相信悖论。所以,要么密涅瓦在你们俩出生前就收到了这封信,她将它长期封存,而后交给了雅典娜,现在(你们的现在)艾拉已经拿到手,把它交给了你们俩;要么这封信压根没寄到。没什么异常,也没什么悖论。要么就是全面成功,要么就是彻底失败。因为我知道行政计算机可以自行打开、阅读和处理无穷无尽的书面信息,如非必要,它不会将这类信息交给代理董事长或其他任何人类,所以我才想出了这个主意。基础信息:(这部分已经在我的第一封信中写了,以后的每封信中都会写。)我在时间校准上犯了错,所以早到了三年。这不是朵拉的错误,务必先告诉她我说的这句话,然后再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帮我安慰她一下。尽管她平常像个假小子一样大大咧咧的,但其实她非常脆弱,所以我们一定不能让她伤心。要是我给了她足够精确的数字,她准能分毫不差地把我送到要求的时间点。这一点我敢肯定。基本会合时间和地点不变(时间:你们把我放到地球上的10.00地球年后;地点:美国亚利桑那州的陨石坑,其他会合时间和地点与之前一样,由基础值推算出来。)我的错误将按照格里高利历时间计算的会合日期改为了1926年8月2日,但仍按照原计划,是我落地十个地球年之后。如果朵拉发现我给她的错误数据,她的担忧和多虑就能缓解一些。以下便是她能利用的时标:1916年8月2日至1926年8月2日之间,地球上因月亮遮挡出现日全食的格里高利历日期。1918年6月8日 1923年9月10日1919年5月29日 1925年1月24日1922年9月21日 1926年1月14日如果朵拉的要求更高,那她可以从雅典娜那儿得到她想要的关于古太阳系的任意日期。新罗马的大图书馆永久保存着无数的此类数据。但其实朵拉自己的“嗉囊”里就有她需要的一切。重述要点:1. 你们务必在把我放下船整十个地球年之后来接我。2. 我比原定计划早到了三年。这是我的错,不是朵拉的错。3. 我一切都好,健康无恙,安全无虞,钱财够用,只是非常想念亲爱的你们,在此我要向所有家人致以满怀爱意的问候。现在,时间旅行者即将迎来一段刺激的冒险。首先,我要说,这儿其实一点刺激的事都没发生。我一直小心收敛,不想引起任何关注,就像猫咪展览会上的一只腼腆的小老鼠。要是当地人有奇怪的风俗习惯,在他们的肚脐周围涂抹蓝色的泥巴,那我也会同样严肃认真地在我肚脐周围涂抹蓝泥巴。凡是有人与我讲话,不管他们持怎样的政治观点,我都会表示赞同;他去哪个教堂,我就去哪个,还要怯怯地承认自己最近没怎么去做过礼拜。我在这儿倾听多过讲话(你们可能觉得难以置信),也从不顶嘴。要是有人想打劫我,我也不会取他性命,甚至不会拧折他的胳膊。我也不会大声呼救,而是闭紧嘴巴,让他想要什么尽管拿走。因为,无论如何,我要保证自己在十年后出现在亚利桑那州的那个陨石坑边。为了在我们约定的日期会面,我不会冒任何险。我来这儿不是为了改造这个世界,单纯是为了再看看我童年生活过的地方。到现在为止,一切都比我预料的轻松。一开始,我的口音带来了一些麻烦,但是我听会了其他人的口音,现在讲话就像我年轻的时候,和玉米带的人口音一样粗粝。我好像回到了过去,这太神奇了。有个理论说,一个人童年时期的记忆是永久的,尽管他可能会“忘却”,但再次受到刺激,他又会把这段记忆找回来。这一点我确定是真的。我在年纪比你们俩小的时候就离开了这座城市,从那以后,我游历过两百多颗星球,其中大部分我都忘了。但是我发现我清楚地记得眼前这座城市。有些地方变了,但都是朝熵的反方向变的。现在,我眼中的这里和我四岁时候眼里的一样。此时此刻,四岁的我正生活在这座城市的某个地方。我故意不靠近那片街区,也没有去看我生活的第一个家庭。一想到那个主意我就有点心慌。噢,在离开这座城市,去国内各处游**之前,我应该回去看看的。我不怕被他们认出来。因为这不可能!我想,我看起来就是个寻常的年轻人,事实上,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但是,这里没有谁会看得出一个四岁的孩子长大了什么样。所以,到时候,我唯一要承担的风险就是自己会忍不住告诉他们真相。我倒不是担心他们会相信我的话。这里都没人相信太空旅行,更别说时间旅行了。我担心的是自己会被当成“疯子”关起来。有些人看到的世界与大家普遍接受的世界的模样不同,于是他们就会被大家称为“疯子”,这不是科学的术语。1916年的堪萨斯城,你们把我放到了一片牧场上。我翻过围栏,步行前往最近的小镇。没人注意到我们。告诉朵拉,她动作利落得像个扒手。小镇亲切宜人,那儿的居民也分外友好。为了适应环境,我在那儿停留了一天。然后,我就去了大点儿的镇子,在那儿做了同样的事,还有了新衣服。改头换面之后,我从一个农场工人变成了在城市里闲逛也不会惹人生疑的小青年。(亲爱的,没必要的时候,节庆场合除外,你们俩从来都一丝不挂,所以你们一定很难相信。这个时代,当地的人们靠衣着判断他人的地位。这个情况比新罗马严重得多。在这儿,仅凭一个人的穿着打扮,大家就能判断出他的年龄、性别、社会阶层、经济状况,可能还可以猜出他的职业、大概的受教育水平和方方面面的许多事情。这儿的人甚至连游泳都穿着衣服。我可没胡说,不信你们问雅典娜。亲爱的,他们睡觉都穿衣服呢。)我搭上一辆前往堪萨斯城的火车。让雅典娜给你们看看这个年代的火车的照片。此时的人类文明处于原始技术阶段,刚刚开始从人力、畜力向人造动力转化。举例而言,人们开始烧天然气或者使用风、瀑布带来的动力。有些转化成了原始的电力,不过我乘坐的那辆火车依然依靠烧煤来制造膨胀的蒸汽,提供动力。关于原子能的理论还没有形成。相关的说法还只是被大家当作痴人说梦,还不如“圣诞老人存在”在公众中的可信度高。至于朵拉穿梭时空的方法,没人了解哪怕一丁点儿概念。(我也可能搞错了。古往今来,关于不明飞行物和异星访客的故事实在不少,这说明我并非第一个穿越千百年,甚至百万年时光的时间旅行者。只不过,可能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和我一样,不愿打扰“野蛮土著”。)到堪萨斯城后,我住在某宗教组织下设的旅馆。如果你们收到了我到那儿之后写的第一封信,看看信纸,那上面就有旅馆的徽记。(我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把信息托付给纸墨,可是要利用光致还原作用或蚀刻技术传达信息,需要花时间。此时此地,我能利用的技术和材料非常原始,所以就算我有私下里使用其他技术的机会也还是不行。)这家宗教性质的旅馆是我的临时大本营,它自有其优势。首先,这儿便宜,我还没有时间获取自己所需的全部当地货币;其次,与商业性质的酒店相比,这里整洁安全;最后,这里离商业区近。总之,这儿能满足我目前的一切需求,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而且,这里禁欲。“禁欲”?别吃惊,亲爱的。我希望这十年里自己能保持禁欲状态,顶多在心里幻想一下距离现在很多很多年后、距离此地很多很多光年外的你们,幻想和你们度过的快乐时光。为什么?因为这里的风俗习惯。除非男性和女性拿到州政府专门颁发的、有约束力的一夫一妻制证书,接受由此而来的各种法律、社会和经济上的后果,否则他们是被禁止**的。这样的法律势必要被违反,人们也确实在这么做了。在离我说的这家禁欲旅馆——基督教青年会旅馆三个街区外,或者说几百米外的地方,有一片红灯区。这个区域存在着违法但尚可为社会接受的女性卖**行当。买春的费用很低。不,我并非懒到不想走到那么近的地方,只是我和几个从业的女人聊过。我了解到,她们会走来走去,向街上的男人兜售自己的服务。但是,亲爱的,这些女人并非公认的艺术家,也不为自己伟大的职业感到骄傲自豪。哦,亲爱的,完全不是这样!她们都是可怜人,招揽生意时鬼鬼祟祟,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十分难为情。她们处于社会金字塔的底部,而且很多(也许是绝大多数?)都依附于男性,她们挣到的微薄的酬劳会被这些男性抽走。我感觉整个堪萨斯城没有一个妓女能比得上塔玛拉,连形似的都没有。红灯区外有年轻些、漂亮些的女人提供性服务,她们的价码更高,客人接受服务的流程也更复杂。然而,她们的社会地位还是在最底层。这里没有骄傲快乐的艺术家。所以说,她们对我没有**力。换言之,看到这些女人因为当地法律和风俗受到种种不公平对待,看到她们身上发生的种种可怕之事,我无法不介怀地去享受她们的服务。(我向同我聊天的妓女付了小费,因为对她们来说,时间就是金钱。)下面我说说没有从事这个行业的女人。根据我早期在这里的生活经验,我知道,“单身”女人和“已婚”女人(二者差别很大,比在特提乌斯星甚至塞古都斯星上的差别大得多)中很大一部分都会冒险进行未经当局允许的**行为,原因不一而足,找乐子,寻刺激,追求爱情或者其他。因此,这儿的大多数女人都有机会与一些男人亲热,只不过并非什么时候都行,也不是和所有男人都行。在这个时代,这个地方,这种事必须偷偷摸摸地做。我不缺乏自信,也没有非要达到当地的道德标准。但对男女之事,我的态度还是拒绝。为什么?首要原因:做这事儿太容易把自己的小命搞丢!亲爱的,我可没开玩笑。此时此地,几乎每一个女性都相当于某个男性的私有财产。这里的“某个男性”可能是她们的丈夫、父亲、男朋友或者未婚夫。如果你被他逮到了,他可能会弄死你,而大众的意见倾向于他不用因此受到惩罚。可是,如果你把他弄死了,你就会上绞刑架,等着你的就是死,死,死!这是个昂贵的代价。我可不打算冒险。不过,还有一些女性并非某个男性的“私人财产”,数量稀少但并非完全碰不到。所以,到底是什么拦住了你呢,拉撒路?首先是整体代价大。(这个最好别告诉加拉哈德,不然他的心会碎掉。)劝说这些女性同意**往往会花很长时间、流程很复杂,而且成本非常高。她很有可能会把我的“得逞”视为我向她提出以婚姻形式共度一生的邀约。最要紧的是,她可能会怀孕。我本应该为了这次旅行让伊师塔给我做绝育手术。(我非常庆幸自己没这么做。)(我非常想念你们,亲爱的,你们是我的翻版,感谢你们为了让我答应所做出的不懈努力。我就是无法主动那样做,尽管我非常想!)莱皮丝,罗蕾莱,你们相信我:在这里,发育成熟的女性其实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生育。她们避孕仅凭运气或者各种各样的避孕方法,从偶尔有效到完全无效的方法都有。另外,她们的医生都无法确切地告知她们这些知识,因为医生自己其实也不懂多少。(这里没有遗传学家。)1916年,医护条件都非常原始。我想,大多数医生会非常努力,但是他们的技艺也就刚刚高出巫医水平。他们只会粗糙的外科技术和用几种药,大多都是无用甚至有害的。至于避孕——你们稳住了!——那是法律禁止的。这又是一条势必被违反的法律。事实上大家已经在频频违反了。可是法律和风俗在这类事上向来是滞后的。现在(1916年)最普遍的避孕法子是让男性戴上一种高弹性的紧身套,也就是说,让男女双方在“**”时性器官无法接触。别尖叫了,你们永远不必忍受的。不过,这法子确实听起来有多糟糕,就有多糟糕。我把我禁欲的理由里最核心的一点留到了最后说。亲爱的,一直以来,我被宠坏了。在1916年,大多数人认为一周洗一次澡就足够了,对某些人来说这都多了。其他生活习惯也大抵如此。这种事,要是没办法,人们便不再管它。我很清楚,虽然自己来这儿还没多久,但身上已经有种老公羊的臊味儿了。不管怎么说,我享受过银河系最曼妙的六个美人的陪伴,所以甘愿暂时禁欲,耐心等待。哼,反正十年又不长。如果你们能收到之后十年间我寄的信中的任何一封,那你们一定会急着去查格里高利历1916年—1919年之间的历史。我当初选了去1919年—1929年的地球游历,那是因为这段时期是黄金的十年,古老地球历史上最后一段幸福时光。而且,它避过了地球行星战争中的第一场,也就是现在(现在已经开始了)大家口中的“欧洲战争”;之后,这场战争被称为“世界大战”;再后来,它被称为“第一次世界大战”;在古代史中,它大多被称为“第一次地球行星战争第一阶段”。别担心,我会远远躲着这场战争。我的旅行计划会因此做出一系列变更,但1926年你们来接我这一点不变。关于这场战争我没多少记忆,因为当时我还小。不过,我记得(可能是从学校的课上学到的,不是来自我的直接记忆)这个国家是1917年被卷入战争的,第二年战争就结束了。而且结束的日期我记得清清楚楚,因为那是我的六岁生日,我还以为街上庆祝的热闹都是因我而起。不过,我记不起来这个国家正式加入战争的日期了。计划这次旅行的时候我都没想到要去查这个日期,毕竟我的目标是抵达1918年11月11日后,也就是战争结束后的地球。我还为此留出了富余时间。这十年是我小心选择的结果,因为接下来的十年,即1929年—1939年,显然不是时间旅行的理想年份,这段时期的终结正是第一次地球行星战争第二阶段的开端。现在我是不可能查到那个日期了,但是我在记忆中找到了一个有用的线索,那就是“八月炮火”这个词。根据我的记忆,这个词和这场战争有着密切的联系,而且说得通,因为我记得当时天气暖和得像夏天(这儿的八月份就是夏天),外公(也是你们的外公,亲爱的)带我到后院玩,还告诉我“战争”是什么,以及我们为什么非得打赢。我觉得他并没有给我解释明白,不过我记得那件事,我记得他严肃的表情,也记得当时的天气(暖和)和这事发生的时间(马上就要吃晚饭的时候)。很好,我推测这个国家明年八月份就要宣战了。既然我对这场战争没兴趣,那么等七月的时候我就找个藏身之处,蛰伏起来。我知道哪一方会赢(这个国家所在的那方会赢),但是我也知道这场“诸战终结之战”(人们竟然给它安上了这么个名号!)对于所谓的“胜利者”和“被征服者”都是一场灾难性的惨败。它不可避免地导致了大溃败的发生,使得我不得不逃离这颗星球。我做什么都阻止不了这一切。时间旅行中就不存在悖论这东西。所以,我会一直躲到战争结束再出来。到后来,几乎地球上的每个国家都被迫选择支持战争的一方,但是很多都没有真正参战,战场压根没挨着这些国家,尤其是此地以南的国家——中美洲和南美洲国家,所以我大概会去这些国家避难。不过,我还有几乎整整一年的时间做计划。在这儿,你可以轻松地编造身份,说自己是谁就是谁。因为这儿没有身份证,没有计算机编码,没有指纹记录,也没有纳税编号。我要提醒你们一句,这颗行星上目前的人数和塞古都斯星上(未来,即你们的“现在”)的一样多。可这个国家许多地方的出生人口都没有登记(我的名字就没有在这儿登记,只在家族内部有记录),所以说一个人想怎么编排自己的身世都行!离开这个国家不用办什么手续,但要是回来就有点难办了,不过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解决这个问题。但是,按照通常审慎的行事准则,我应该在这场战争期间离开这里。为什么?因为征兵。要是我尝试和两个连“战争”为何物都不太清楚的姑娘解释这个词的意思,那我真是该骂。你们就当“征兵”相当于组织一批“奴隶军”吧。我本该让伊师塔把我变成比现在至少老一倍的样子。要是待在这里的时间太久,恐怕我就得在不情愿的情况下成为“战争英雄”,可原本这场战争结束的时候我还不到上学的年纪。到时要是真发生了这种事,那也太可笑了。所以我目前要集中精力积聚财富,赚到能够让我生活好几年的钱,然后把这些钱都换成金子(大概8千克的金子,不太沉)。再然后,明年7月1日,我就往南走。那我还需要面对一个小问题,这个国家目前正在和它南部的邻国进行一场小规模的边境战。(我反正决不能往北走,这儿北边的那个国家现在就在打仗。)东边的海洋中有水下战舰,那些东西会向海面上的一切开火。另一侧的海洋中倒是没有这种祸害人的玩意儿。要是去这个国家的西海岸,在海港搭上一艘往南开的船,我就能逃到战争区之外。在此期间,我要加强我的西班牙语会话能力。这门语言其实和银河语很像,而且说起来更好听。我要找一个指导老师。不,莱皮丝,我说的不是横在**的那种。你脑子里还能不能有点别的?(想想吧,亲爱的,其他还有什么值得想的?钱?)没错,钱,眼下我要搞钱。我有计划。这个国家将要选举政府首脑,而我是地球上唯一知道谁会当选的人。为什么他的名字会深深刻在我的脑海中?你们只须看看我在家族档案中登记的名字就知道了。因此,我迫切要做的就是得到一笔钱,将它投到关于这场选举的赌局中。我会将赢来的钱再投入股票交易所的赌局,不过,我在那儿的活动不能叫“赌”,因为这个国家已经进入战时经济,我知道这波行情会继续走高。我真希望自己可以在选举中坐庄,而不是单纯下注。不过,那样对我来说风险太大,因为我在政界没人帮衬。你们听我说——不,我有更好的法子讲述这座城市是如何运转的。堪萨斯城是座宜人的城市。这里有浓荫遮蔽的街道、可爱的居民区、整颗星球范围内都闻名遐迩的林荫大道和公园系统。因为颇为平整的马路,这里已经开始时兴乘汽车出行了。这个国家的绝大部分道路还是泥土路,堪萨斯城中铺砌平整的街道上,汽车却已经比马车多了。这座城市也很繁荣,是地球上生产力最强的农业地区中第二大的市场和交通枢纽,所在地区主要的农产品有谷物、牛肉和猪肉。农业生产给这座城市带来的污秽之物都沉积在河底,市民们则生活在郁郁葱葱的美丽山丘上。潮湿的清晨,偶尔会有风从那些污秽之地刮来,人们就会闻到畜栏里那股臭烘烘的味儿。其他时候,空气清新洁净,芬芳如常。这儿还是座安静的城市。交通从不拥堵,嗒嗒的马蹄声或有轨电车发出的警钟声衬得街上更安静了,反倒是孩童们的嬉戏声听起来比那些都更吵些。加拉哈德对一个文明的经济情况兴趣不大,他的兴趣都在该文明中的人们是如何利用闲暇时光这个课题上,我也一样。因为如何营生受到环境条件所限,但休闲娱乐不受此限。我说的“娱乐”指的并非“性”。对于度过了青春期的成熟人类来说,性不会占他们太多时间(只有传说中的卡萨诺瓦[3],当然还有加拉哈德这种人除外)。1916年(我信上说的这些并不适用于十年后的人类社会,当然更不适用于百年后的人类社会。因为现在已经是一个时代的尾声了)这个时期,典型的堪萨斯市民会自娱自乐。他们的社会活动往往和教堂或者血缘、婚姻关系带来的亲属密不可分,包括宴饮、野餐、玩游戏(不是赌博)或者单纯地串门或闲聊。大多数娱乐活动的花销几乎为零,只有支持他们的教堂所花的钱。教堂既是容纳他们宗教信仰的圣殿,又起着社交俱乐部的作用。主要的商业娱乐叫作“电影”。一堵空白的墙壁上闪烁出现无声的黑白投影,投影展示了戏剧性的演出。这东西非常新颖,非常流行,也非常便宜。自从看电影收取的费用被定为政府发行的最小面值的硬币一枚,这东西就被大家叫作“五美分演出”了。每个街区(以步行距离来定义)都至少有一座这样的剧场。这种形式的娱乐及其技术衍生品和汽车一样(关于这一点,如有疑问可以请教加拉哈德),都与这种社会模式的毁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过,在1916年,社会模式似乎非常稳定,甚至可以说像乌托邦一样,上述二者尚未对这种模式造成影响。社会失范[4]尚未来临,社会系统的规范性很强,风俗习惯的约束力也依然在,这里没人会相信,偶尔出现的不满情绪竟是一个濒死文明的潮式呼吸[5]。眼下这个文明的素养已经达到了他们能达到的最高程度,亲爱的,可1916年的人们就是无法想象2016年的社会,他们甚至都不相信自己即将卷入一系列终结之战的第一场战争。这就是与我名字相近的那个男人会再次当选的原因。[6]“我们是中立国”“骄傲的人民不参加战争”“他让我们远离了战争”,在这些口号下,他们正朝着悬崖峭壁大步行进,却不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什么。(这信真是越写越沮丧。马后炮真是个恶习,当马后炮放到现在来看属于“先见之明”的时候尤其讨厌。)现在让我们看看这座可爱城市的另一面吧:这城市表面是民主的,但其实私底下正相反。管理这座城市的是一个没有担任公职的政客。选举只是郑重其事地走流程,最后的结果正是他事先安排好的。你只看到街道铺得漂亮,却不知那是他的公司铺的,赚了的钱归他。学校很棒,一座座的全都起到了传播知识的作用,那是因为这位统治者希望如此。他的和蔼可亲从来都是出于实用主义的目的,从不越界。“犯罪”(指的是任何非法的经营活动,包括卖**和赌博)是他的部下特许的,他自己从不经手。这种明摆着的犯罪大多数是由一个被称为“黑手党”的组织操纵的,不过1916年,这个组织还没有个统一的名字,也不为人所知。这就是我不敢开设选举赌局的原因。若是那么做了,我会被视为挑战这个政客部下的垄断权,那对我的生命健康非常危险。我不会那样做,相反,我会在当地规则允许的情况下下注,同时闭紧嘴巴,绝不外泄消息。“可敬的”市民们有着舒适的家和美丽的庭院,他们去教堂做礼拜,有幸福快乐的儿孙相伴。他们看不到这些罪恶,而且(我想)他们对表面光鲜的城市生活没有起过一丝疑心,也不去多想。这座城市被看不见的界线严格地隔成一个个区。祖先曾经是奴隶的那群人的生活区形成了一道缓冲带,一边是城市“体面”的那部分,另一边是赌博或卖**等产业的垄断经营者控制和生活的区域。夜晚降临,只有在大家默认的惯例约束下,这些分区的人的活动才会有交集。到了白天,一切有过的交流又都销声匿迹。这背后的大佬定下了严格的规矩,不过说起来也很简单,我听说他只立下了三条铁律:大街小巷要平整有序;不许找学校的麻烦;不许杀死某条街以南的任何人。1916年,城市运转良好,但是这好日子不长了。我只能写到这儿了。我得去堪萨斯城摄影器材公司和人谈事情,我准备跟他们借一间实验室,私下用用。然后我就得回到坑蒙拐骗的老路上去:用相当合法的手段让人们毫无痛苦地和他们的钱包说再见。永远爱你们,不惧时空阻隔。拉撒路另外:我真希望你们能看见我戴常礼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