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凯斯的黑色凯迪拉克随行车队碾过碎玻璃和石膏板碎片,留下粉末状的车辙。领头车占满了安裘的后视镜,车头金属格栅仿佛在对他微笑,整辆车就像炭黑的巨兽,防爆盔甲压得车身下沉,加上反光防弹玻璃和高效能电池,外观没有任何南内华达水资源管理局的标记,显得漆黑而隐秘。即使在拉斯韦加斯正午的烈焰之下,铅色车身的光伏涂层依然黯淡无光。后面跟着更多同型号的随行车,挤满了整条巷道。南内华达水资源管理局安全小组下车散开,钻入满布尘土的废弃房舍搜查各个角落。他们都是佣兵,是瑞士顾问集团的人,个个配备M-16步枪、防弹背心和反光智能头盔。安裘挪动后视镜,看着安全小组就像鬼魂般在巷里的断垣残壁间飘进飘出。他认出其中几个人。齐索姆、索博,还有奥尔蒂斯。三人都是爱国战争下的不良产品,没有光荣退役,也没拿到退休金,于是跑来参加这场新游戏,混得还不坏。索博跑到一间房子的屋顶平台上左右张望,寻找狙击手。安裘想起那家伙在柏树一区某间赌场的**俱乐部里痛饮啤酒,看着舞娘在他面前搔首弄姿的模样。“我赚的钱是当兵时的五倍!”索博对着轰隆的贝斯声大吼,“而且不用出国!也没有无人机在三英里的高空狙击你!我跟你说,维拉斯克兹,这简直跟淘金没什么两样。只要之后转办私人公司,就能赚大钱!”“工作简单吗?”安裘问。“你说现在的差事吗?当然不。上回就很惨……萨皮恩扎总统在墨西哥市,那时他一口气杠上了锡那罗亚帮和贩毒州,想自立门户。”“结果呢?”索博将舞娘一把搂到腿上,翻了个白眼说:“呃,我这不是活着回来了?”安裘在特斯拉电动车里耐心等待,让管理局的人专心办事。车内开着太阳能涂层发电的空调,冷得像结冰一样。另一组人从暗色车窗外走过。奥尔蒂斯和一名安裘不认识的女子踩过废弃的滤水袋,小心翼翼地走到一栋破烂不堪的三拼房外。灰泥墙上写着字,还有凯瑟琳·凯斯的画像,都被晒得褪色了,痛骂她要是以为能赶他们出去,会有什么下场。其中最有意思的是一副花哨的棺材,底下写着“给凯斯的箱子”[1],其余的就不怎么样了。曷——匕你水——至——干——喷漆写下的咒骂和恫吓被墙板的裂缝切割得零零落落,因为打劫的民众直接砍破墙板,搬走了蒸发冷却空调机,拔走了电线和铜管。一个模子盖出来的小区变成了一个模子弄出来的废墟。所有城镇没了水后的景象几乎都一样,这让安裘觉得不可思议。不管在科罗拉多河的上游或下游,是拉斯韦加斯、凤凰城、图森、大章克申、莫阿布或德尔塔,通通没有差别,最后都是同样的景象:红绿灯在杂草蔓生的街上摇摇欲坠,购物中心阴影幢幢,橱窗玻璃支离破碎,高尔夫球场覆满沙子,只剩光秃秃的树干孤零零地立着。此刻,卡佛市正步向同样的衰亡之路,成为目光精准、锐利的凯瑟琳·凯斯和出手犀利的水刀子的另一个刀下亡魂。奥尔蒂斯出现在三拼房屋顶上,低头望着巷子。在他身后,柏树三区高耸在泥泞灰蓝的天空下,如同杂乱的线条。这是凯瑟琳·凯斯的最新计划,是矗立在旧日赌城的残骸上大肆闪耀着光彩的未来。柏树三区的太阳能板啪啪翻动,锁定阳光并遮蔽墙面,一边吸收光和热能,一边控温。柏树一区和二区在三区的后方隐约可见,西边则是柏树四区的钻井,几架起重机高耸入云,垂着张扬的红色布幔,上面用金色字写着:YD集团。即使相隔两英里,那几个字还是看得很清楚。安裘不太会说中文,但认得那两个个字。凯斯说,中国人非常会处理麻烦事,懂得怎么让合资方都有钱赚。她已经完成了三个生态建筑区,因此新的建设方案卖得很好。柏树四号已经超额预订,柏树五号的蓝图也画好了。安裘还记得销售小姐带他到柏树一区的中庭时向他拼命推销的样子。中庭四周瀑布和藤蔓环绕,销售小姐却忙着点她的平板电脑,给安裘看平面图,解释污水处理系统有多可靠,甚至强调特区里的储水可以支撑三个月,不必从科罗拉多河取水。她努力向安裘介绍着明明是他帮着打造的一切。很多人说凯瑟琳·凯斯是杀人凶手,因为她手下的水刀子在科罗拉多河沿岸大开杀戒。但当安裘在柏树特区闻到桉树和金银花的香味,他就知道他们错了。特区外只有沙漠和死亡,特区里却绿意盎然,池塘环绕,充满了生机。而凯瑟琳·凯斯是圣人,拯救了芸芸众生,凭着远见带领他们走入科技打造出来的奇迹与安全的国度。奥尔蒂斯又走过安裘车前,朝车内瞄了一眼,确定里面只有安裘一个人。两名瑞士顾问集团的人站在巷口警戒。终于,凯斯的凯迪拉克座驾驶进巷里,科罗拉多河女王走下车来。苗条、金发,身着一条紧身裙子,高跟鞋踩得碎玻璃喀嚓作响,细腰、金色上衣、深蓝短夹克,妆化得眼睛又大又黑。艳阳下,她看来是那么娇小玲珑,难以想象她就是让许多城镇灰飞烟灭的主谋。安裘依然记得那一天,自己全副武装站在凯斯前方,听她宣布要将这个郊区夷为平地。那时她的征战才刚开始。安裘仿佛又听见群众的鼓噪,他头盔里亮起反对者的脸庞,伴随大量的危险评估和物体辨识,告诉他哪里可能有人举起手枪,何时该为他的女王挨子弹……去他妈的任务。去他妈的工作。“你想留下来吗?”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她这么问。那是在受训前,他还没拿到身份和柏树特区居住证,也还没加入国民兵。他那时根本不成人形。他还记得那酷热,记得被关押的恐惧和用过千百次的滤水袋散发的氨水气味。30人挤在一间牢房里,全是扒手、妓女、小混混和诈欺犯,都是群不懂得照拉斯韦加斯期望的方式赚钱的人。如今赌城打算将他们通通装进大卡车里送到南方。能撑过边界的就放他们走,被烤死的算他们活该。大家都说那是垃圾车。千万别被逮到,兄弟,否则一定会被他们送上垃圾车。凯瑟琳·凯斯那时就穿名牌鞋了。精致的绑带高跟鞋嗒嗒走过监狱里龟裂的水泥地,与随从沉闷的靴子声形成强烈对比。安裘还记得那高跟鞋打破了牢里一成不变的作息,让他忍不住探头观望。他记得自己望着那洋娃娃一般的陌生女子,心想只要双手掐住她的脖子,她身上的金银珠宝就能让他成为有钱的大坏蛋。安裘记得她盯着他,蓝色眼眸专注着迷,仿佛他是动物园里的野兽,而她在研究他。他还记得她那全然的专注,似乎在猎寻什么,还有他心里那一股冲动,只想扑上去好好教训她一顿。但凯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竟然伸手穿过铁栅抚摸他潮湿的眉毛,完全不顾身旁随从的低声警告,就这么伸手进来。“你想留下来吗?”她问道,一双蓝眼睛望着他,毫无惧色。安裘点点头,觉得这是个机会。随从将他拖出牢房,送进没有窗户的房间,要他在那里汗流浃背地等她出现。最后她终于来了,坐在他对面说:“我听说你挨过子弹。”安裘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撩起衬衫,男人气概十足,露出他身上褶皱的伤疤:“我是挨过几颗子弹。”“很好,我要你做的工作可能会用得上。”“你凭什么要我为你挨子弹?”“因为我付的薪水更高,”她微微笑了,“而且会给你上等的武器装备。你要是运气够好,应该死不了吧。”“我不怕死。”安裘想到这里就笑了。他真的不怕,不怕死在“垃圾车”上,也不畏惧凯瑟琳·凯斯。他已经面对死亡太久了,久到和死亡都成了朋友,眼前这个洋娃娃根本不算什么。安裘在背上文上了死亡女神,将生命交到她手上。死亡已经是他的爱人了。“为什么找我?”他问。“因为你符合我的需求。虽然充满攻击性,却有足够的自制力,而且人很聪明,懂得随机应变,又很顽强。”她抬头看着他,“而且你是无名氏也没问题。我们查不到你的身份文件,只在艾尔帕索的少年监狱看到你的指纹档案,但那个地方……”凯斯耸耸肩,“也许你在墨西哥有名有姓,但在这里你就是无名氏,对我很有用处。”“你要无名氏做什么?”她又笑了:“你对割喉咙有多在行?”凯斯征召过其他人,但最后大多都消失了。有些人几乎立刻就被国民兵或警察训练给淘汰了,有些人做着做着就不见了,还有些人应付不了凯斯越来越复杂的要求,就自己离开了。凯斯雇用他时,他以为她需要一名狙击手。没想到她却要他什么都学,从阅读法律文件到埋强力炸药,通通得会。许多人都被淘汰了,只有安裘在层层筛选后留了下来。作为奖赏,科罗拉多河女王为他加官晋禄,不仅给了他柏树一区的居住证,还有驾照、银行账户、警徽和制服。先是骆驼军团,然后是其他单位,有些根本不归她管:科罗拉多州公路警察、亚利桑那州刑事调查组、犹他州国民兵、垦务局、凤凰城警局、土地管理局、联邦调查局。身份、车、制服和证件来来去去,女王认为哪里需要水刀子,他就往哪里去。安裘跟变色龙一样,轻松游走在不同的身份之间,依据新任务变换颜色,抛弃旧身份就像蛇蜕皮一样容易。牢房里的那个他早已脱胎换骨。车门打开,一股热气蹿了进来。奥尔蒂斯恭恭敬敬地为老板扶门。凯瑟琳·凯斯坐进后座,叠起纤细的双腿,朝奥尔蒂斯点点头。车门砰地关上,阻绝了光和热,空调吹出的冷气包围着他们。“反应过度了?”四周突然安静下来,安裘说。凯斯耸耸肩。“威胁指数又提高了,”她说,“因为现在是东部管线的最后阶段。”“我还以为已经完成了。”“雷耶斯终于把攻击我们挖掘小组的农场主人都赶走了。现在整段250英里都有无人机巡逻,只要有人靠近管线,我们就用冥王或地狱火导弹对付他们。盆地和山脉区这下可要干透了。”只有在她笑的时候,安裘才看得出凯斯年纪不小了。虽然他不知道她用整形手术动了哪些手脚,但确实有效。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瑕疵。服装永远完美,化妆、数据和计划也一样,通通分析和规划得一丝不苟。凯斯喜欢细节,所有细节。她擅长发现某种模式,将其排列组合,然后转为己用。“所以他们现在找上你了。”安裘说。“威胁评估小组锁定了六个组织,奥尔蒂斯告诉我其中两个应该有鬼。”她朝两旁房屋墙上的涂鸦撇了撇头。“我真怀念以前的时光,那时顶多写写社论,或是用修图软件把我的头移花接木到色情图片上。”“不过话说回来,”安裘说,“为了几个生气的农场主,安全部队的阵仗还真大。”“奥尔蒂斯一直提醒我,一颗子弹就够了。他们既然打不下无人机,就会认为或许对付我比较容易。”“可怜他们了。”凯斯笑了,“要不是他们想轰掉我的脑袋,我还真挺同情这些人的。这些……狂热分子,充满了——”她停顿片刻,思考该怎么说,“信仰。他们的信仰。”她点点头,很满意自己的说法,“而他们认为因为他们有信仰,世界就该照他们期望的样子存在。从这个角度想,他们真是天真。那些男孩女孩,拿着枪在沙漠里装腔作势,假装自己是自由斗士,真是一群天真的小孩。”“有枪的小孩。”“就我的经验来看,有枪的小孩通常只会打到自己。”她决定改变话题,“跟我说说卡佛市吧。”“易如反掌。”安裘耸耸肩说,“余西蒙想冲回去,想自我了结,但我把他弄出来了。”“你心肠变软了。”“是你自己抱怨不法致死官司太多的。”“我们应该招揽他的。我一向欣赏他的忠心奉献。去问问他有没有兴趣为河这岸工作。”“我把他扔下直升机的时候,就叫他想想工作的事了。”“你不该放他走的。现在每天新闻都是他,大谈拉斯韦加斯的水刀子。”“真的?那种小地方也登得上头条?”“记者爱死黑色直升机那段了。”“你需要我找人让新闻消失吗?”“不用。”凯斯摇摇头,“记者的注意力跟虫子一样短,明天就会去追芝加哥的超级飓风或迈阿密的海堤溃决了。我们只要按兵不动,所有人就会忘记这件事。卡佛市就算一两年后赢了集体诉讼,也早就亡城了。这才是重点。卡佛市吃着沙子,水则到了我们手上。”“那你为什么看起来不太开心?”安裘问,“卡佛市搞定了就换下一个,找其他地方开刀,对吧?”“可惜没那么简单。”凯斯眉头深锁,“卡佛市有一些投资者,布雷斯顿做尽职调查时没查出来。有一个生态发展计划向卡佛市租用了水权,叫作‘地球之舟’永续生态建筑,包括垂直农场和整合式住屋,百分之八十的用水可以循环利用,算是平价版的柏树小区。没想到投资人非常多。”“所以是人的问题?”“有背景的人,”凯斯说,“包括一位东岸参议员,还有两位州议员。”她说话的语气让安裘吃了一惊,转头看她说:“州议员?你是说内华达州议员?我们的人?”“蒙托亚、克雷格、图安、拉萨勒……”安裘忍不住笑了出来:“他们在想什么?”“他们显然自认为清楚我们对卡佛市的立场。”“我真白痴,”安裘摇着头说,“难怪余西蒙一脸惊讶,那个蠢货以为自己买了头号保险,有我们的人当靠山。看我在那里,他一直说我会惹毛大人物。”“这年头人人都会买保险,”凯斯说,“卡佛市的自来水厂刚垮不久,我就接到了州长电话。”“他也是其中之一?”“怎么可能?他是来探口风的,想知道我们还打算攻击哪里。”“他投资了哪里?”“谁知道?州长太精明了,只要谈话有可能被录音,他就绝不会说不该说的。”“但他还是站在你这边的,对吧?”“呃,拉斯韦加斯没水,他就拿不到选票。所以只要我继续供水给他,南内华达水资源管理局就可以为所欲为,征税、兴建——”“截水。”“还有绘制内华达的经济未来,”凯斯把话说完,“但只要我一回头,就会发现某个……混账……在分散风险。你知道真的有庄家在开这种赌注,赌接下来会是哪个城镇失去水权吗?”“哪个地方赔率最低?”凯斯嘲讽地看了安裘一眼:“我尽量不去看,柏树特区已经让我手上有数不完的利益冲突官司了。”“是的,但我可以捞一笔。”“我上回看过,你的薪水不算低吧。”她眯眼望着窗外死寂的郊区说,“我之前以为至少可以相信自己人,但现在不是看到某个农场来的人拿枪指着我,就是某位邮局雇员把我们的农业用水投标策略泄露出去,好交换洛杉矶的居住许可。现在任何人都不能相信了。”“漏掉这些州议员的人是布雷斯顿,对吧?”“所以呢?”“我只是说他通常不会漏掉,”安裘耸耸肩说,“至少之前不会。”凯斯转头目光如箭地看着他:“然后呢?”“我只是说他以前不会搞砸。”“天哪,你还说我反应过度。”“就像你说的,一颗子弹就够了。”“布雷斯顿没有搞砸。”凯斯给安裘一个警告的眼神,“我可不希望我的头号水刀子跟我的首席法律顾问水火不容。”“没问题。”安裘双手一摊,咧嘴微笑说,“只要他不烦我,我就不烦他。”凯斯愤愤地哼了一声:“这工作本来轻松得很。”“你是说我出生之前吗?”“我是说不久之前。那时只要跟圣地亚哥谈成换水方案,共同兴建淡化厂,别人就会认为你是天才了。现在呢?”她摇摇头,“埃利斯说加州一路在科罗拉多河沿岸派驻国民兵,已经深入怀俄明州和科罗拉多州了。他在格林河上游和扬帕河看到过他们的直升机。”安裘转头看她,一脸惊讶:“我不知道埃利斯跑到那么上游去了。”“我们正在研究那里的最优先水权是谁的,以防到时需要重提购买方案。”凯斯揪起脸说,“加州已经把手伸到那里,早我们一步开始抢夺上盆地区的水权了。我们一直以为依据科罗拉多河法案,协商水权转移对我们有利,但现在的发展让我惊讶。我们在追赶,但加州随时可能夺下科罗拉多和怀俄明,科罗拉多河下游就变得毫无用处。他们会说自己拥有蒸发存量,然后买下科罗拉多河上游。”“规则在改变。”安裘说。“也许根本没有规则,也许一切只是习惯,我们照着做却不知道为什么。”凯斯笑了,“你知道我女儿还在念宣誓誓言吗?我派了三组民兵追捕闯进我们州里的亚利桑那人和得州人,杰西却还要按着胸口宣誓,这是什么道理?明明各州都在州界派兵巡逻,我的孩子还自称是美国人。”安裘耸耸肩说:“我一直搞不懂爱国情操是什么。”“唉,”凯斯笑着说,“你不会懂的,但我们中有些人以前很信这一套。现在我们会挥星条旗只是不想让联邦政府来找碴儿,来抓我们的雇佣兵。”“国家……”安裘停顿片刻,想起自己在墨西哥的年少时光,那时贩毒州都还没出现,“都是暂时的。”“就算如此,我们也常常视而不见。”凯斯说,“有一个理论说,我们的用语里缺了什么词,我们就看不见那个东西,就算它摆在我们眼前也一样。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现实,我们就看不见,反之则不然。所以如果某人一直说‘墨西哥’或‘美国’,他或许就因此看不到眼前的事实。我们的用词蒙蔽了我们。”“但你总是能看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安裘说。“呃,我觉得自己根本就是盲人摸象。”凯斯开始扳手指计算,“落基山脉的积雪可能消失,没人料到这一点。”第一件事。“沙尘暴和森林大火把我们的太阳能电网毁了,没人料到这一点。”第二件事。“沙尘加快了融雪速度,就算积雪充足也融化得太快,不然就是蒸发掉了。没人料到这一点。”第三件事。“水力发电,”她笑了,“这倒是有可能,但春天不行,因为水库蓄水量不足。”第四件事。“最后是加州,一直在水权上搞鬼。”她低头望着自己的手,仿佛能从掌中读出未来:“我已经派埃利斯到甘尼森去开条件,但恐怕已经太迟了。我感觉我们一刻也不能闲,因为一直有人抢在前面,看得比我们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有人描述得比我们更好。”“你确定不要我查查布雷斯顿?”“别管布雷斯顿,我已经派人查了。”安裘笑了:“我就知道!你也不喜欢他。”“重点不在于喜欢,而是信任。而且你说得对,他之前不会搞砸。”她停顿片刻,接着又说,“不过,我倒是有一件事需要你去查,在凤凰城。”“你要我去阻截亚利桑那中央运河?我这回能帮你一劳永逸。”“不行。”凯斯猛力摇头说,“除非有强有力的法律支持,我们这回不可能再金蝉脱壳。联邦政府已经派出无人机监视,而我们最不想见到军队在亚利桑那州界集结。不行。我要你去凤凰城替我打探情况。那里似乎出了状况,但我搞不清是怎么回事。”“什么事?”“我要是知道,就不用派你去了。我觉得我知道的消息不够完整,而且加州那里也有风声。他们对某件事非常不开心。”“谁传的风声?”凯斯眉毛一挑望着他说:“这不关你的事,好吗?去打探就是了。我希望多一双眼睛在那里,从客观的角度看事情。”“凤凰城是谁负责的?”“古兹曼。”“你说胡里奥?”“嗯。”“他很厉害。”“但他现在不开心,要求调走,说那儿人员流失严重,讲得好像天快塌下来一样。”“他之前很不错。”“我可能放他在那里太久了。凤凰城本来应该很快完蛋的,所以我才派他过去,没想到那里的人一直死撑着。你知道他们甚至盖起生态建筑了吗?而且部分已经开始运作了。”“太迟了吧。”“他们有贩毒来的钱。这笔钱显然很好用。”“水的确会向钱流。”“嗯……”“有很多钱。”“凤凰城感觉像要绝地反击了。几周前,胡里奥跟我说他发现一个大消息,后来突然就不对劲了,整个人惊慌失措,要求调回来。我要你去查查胡里奥吓坏之前到底发现了什么,让他那么激动。我现在能信任的人不多,而这件事……”凯斯沉吟片刻,“感觉就是不对。我要你直接向我汇报,别通过内华达水资源管理局内部来告诉我。”“你不想被州长盯住?”凯斯一脸嫌恶。“你知道,我们以前真的可以相信自己人。”他们又谈了几分钟,但安裘看得出来凯斯已经在烦恼其他事情了。她已经在她的地图上替他安排了位置,那颗转个不停的脑袋又开始操心别的数据和问题。一分钟后,她祝他此行顺利,说完就下车了。凯斯的武装SUV车队碾着碎玻璃离开了,留下安裘一人在巷子里,望着车窗外凯斯大笔一挥毁掉的城镇。[1]“凯斯”和“箱子”的英文拼写皆为“Ca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