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烈火和翻腾的黑烟包围了玛丽亚,吞噬了她。一头体形如狗的黝黑生物从烈焰中冲出来,嘴里念念有词,凄厉怒吼,犹如魔鬼派出的斗牛犬想要将她一口吞没。莎拉在她身旁。玛丽亚想逃离那头魔兽,但莎拉动作太慢。莎拉的手不停从玛丽亚手中滑开,但玛丽亚不肯放弃。然而,莎拉的手再次滑落,玛丽亚怎么也找不着,为这份失落心碎不已。玛丽亚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在那个男人家里。她气喘吁吁,全身发热冒汗,心跳如同擂鼓,脑中不停浮现两个字:谢谢。谢谢。谢谢。刚才那一切都不是真的,莎拉没有死,这只是个梦。谢谢。谢谢。谢谢。玛丽亚发现莎拉和那个男人的手都压在她身上,难怪她感觉像火烧一样。她试着挣脱身子,小心不吵醒他们。清醒之后,她开始觉得恶心和难受,脑袋像是被人用螺丝刀钻进眼睛一样痛。她慢慢摸到床边试着下床,但马上觉得天旋地转,赶紧扶着墙面。她放慢呼吸,试着在昏暗中站稳。**交缠的两人依然呼呼大睡。莎拉和……她的男人。拉坦。玛丽亚笑了一声。她发现自己竟然不记得那个男人的名,只记得姓,不知该觉得恶心、害怕,还是根本不在乎。他跟她说过好几次,但她就是想不起来。她对这人抱了那么大的期望,却怎么也想不起他叫什么。她将童贞献给了一名陌生人,但不知道该不该在乎。说不定夺走她贞操的其实是莎拉,因为她一直跟她在一起。玛丽亚比较喜欢这个说法。她其实将童贞献给了莎拉。地上躺着一瓶香槟,玛丽亚也没有印象。或许有印象,只不过觉得在做梦。昨夜实在太模糊、太不真实了。她和莎拉轮流喝酒、接吻,让冰凉的气泡酒沿着两人的身体流淌到水利学家饥渴的舌尖……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是记忆还是预兆?呃,酒瓶空了,这一点千真万确。玛丽亚望着闪闪发亮的酒瓶,感受到泡泡效力退去后的空虚。清醒之后,豪华的卧室感觉无比沉默,近乎孤单。汗湿的床单皱皱巴巴,酒瓶空空如也,莎拉一头金发凌乱地披垂在枕头上,手臂搭在男人肩上,姿势古怪而亲昵,让他们看来比钟点恋人还要亲密。见到他们触碰着对方,让玛丽亚感觉更复杂,回忆倏忽闪现:她和莎拉接吻,身体像是通了电;拉坦想融入她们,莎拉让他加入;她专心伺候她的男人,而玛丽亚只希望莎拉继续吻她,不要停止,只想感受两人肌肤相亲。玛丽亚记得她双手兴奋得颤抖,仿佛体内有炸弹爆开,颤动着饥渴的期盼,吞噬着、震撼着她,要她不断渴望莎拉,别管那个男人在做什么。她记得莎拉望着他的眼神是多么饥渴。他是莎拉离开亚利桑那州的通行证,只要他够喜欢她。她感觉拉坦的目光粘着她的胴体,大手滑上她的腿。他们三人串在一起,像食物链一样:玛丽亚迷恋莎拉,莎拉迷恋那个男人,而那个男人一点也不眷恋将玛丽亚当成供品以交换北逃的女孩,而是迷恋玛丽亚。那时玛丽亚不在乎,整个人只渴望莎拉,现在却不禁感到颓丧,因为有一些饥渴并未得到满足。她开始寻找浴室,找到一间有着冰凉大理石地板、绿松石和纯银镶边的镜子和蓝白瓷砖台面的房间。她望着镜中的自己,没看到什么不同。她还在,还是一样。她跟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发生了关系,跟两个都做了。其中一个她完全不在乎,可是另一个……她不停望着自己。她还是一样。她父亲绝对看不出她昨晚做了什么,街上的人也猜不出她去哪里干了什么才赚到这些钱,还有她享受的是什么,喜欢的是谁。她坐在马桶上,强烈感受到冰冷的陶瓷贴着她的皮肤。她努力回想自己上次不是在她和莎拉住处后方的茅房或厕所车大小便是什么时候,不用撕小报擦屁股又是什么时候。她想起自己曾经溜进希尔顿酒店,一路闯进女厕里,结果被一名来上厕所的女士逮到。对方本来想赶她出去,但心生同情,便让她在洗手台洗脸和洗手,痛饮自来水,之后才将她踢回热气蒸腾、沙尘弥漫的世界。玛丽亚按了按冲水钮,清水直冲而下。太神奇了。她走进厨房翻看那男人的橱柜,心里涌上一股僭越的快感。她像小偷一样拿了个杯子开始倒水。水龙头旁装了计费表,她望着红色数字不停跳动,倒了满满一杯水。玛丽亚一饮而尽。她又倒了一杯水,想到可以记在这个她忘了名字的男人账上,不禁露出了微笑。她举起冰凉的杯子贴着脸颊,接着又一口气喝光。她倒了第三次,水依然源源不断。她倒再多也不够,尽管胀得喝不下了,她还是停不下来。玛丽亚将杯子拿进浴室,旋开莲蓬头。几加仑、几加仑的水哗啦啦地洒在她身上,比她在红十字会水泵挣到的水还多,顺着她的身体流泻而下,消失在排水孔里。她用肥皂刷洗身体,想起莎拉和那男人贴着她的感觉,那令人颤抖的兴奋,肌肤相亲的原始快感。泡泡。她很怕自己太爱那种毒品。她感觉整个世界都黯淡了,不再像她兴奋时那么明亮而真实。她很好奇泡泡是在哪里买的,莎拉又怎么会有。她感觉很干净。老天,她感觉很干净。玛丽亚刷洗着内衣,懊悔怎么没想到多带些衣服来洗。莎拉来泰阳特区之前总是做好万全的准备。浴帘被人拉开,拉坦光着身子站在帘外。“在洗衣服?”拉坦望着她,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玛丽亚全身是水,手里拿着内衣,结结巴巴想要解释,但拉坦若无其事地说:“没关系,公寓的租金和水费都是公司出的。你可以把其他衣服都洗完了再走。”说完他便跨了进来。拉坦往自己身上抹着肥皂,目光在她身上游走。玛丽亚觉得他想再跟她发生关系,但她希望不要。可是他想。虽然很痛,她还是没有反抗。感觉没什么,比上次轻松,甚至可以装作乐在其中。她假装莎拉就在旁边。完事之后,拉坦跨出去拿了一条浴巾给她。玛丽亚多拿了一条擦头发,想起她和妈妈以前都会用毛巾包头,直到国民兵来了,说她们必须搬到庇护所,从此一切都变了调。玛丽亚梳洗完毕来到客厅,拉坦已经拉开了窗帘。天空刚刚沾上晨光,染红了迷蒙的沙尘。她以为她睡到了很晚,其实没有。拉坦走进厨房。这会儿两人都离开了浴室,他突然显得有些尴尬,不停地逃避她的目光。“你……”他吞吞吐吐,“你还好吗?”他明明做了想做的事,而且刚才在浴室又来了一次,现在却硬不起来,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她没想到他会这么羞愧,心想她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她父母亲要是知道她做了什么,肯定会伤心欲绝,她却一点儿也不在乎。“想吃点早餐吗?”他问。玛丽亚将浴巾围得更紧一些。她怕自己声音不稳,所以只点了点头。冲澡、洗干净衣服。她朝卧房瞄了一眼,莎拉还在睡觉。“我忘了你叫什么。”她坦承。他笑了,突然变得像是男孩一般,同时放松了一点。“我叫麦克。”他伸手跟她握手,“很高兴见到你。”说完他又笑了,露出困窘的表情,“应该说,很高兴再次见到你。”玛丽亚报以微笑,想让他好过一点:“又见面了。”拉坦从冰箱里拿了几枚鸡蛋打进碗里,玛丽亚环顾公寓,忍不住对这里的奢华感到惊讶。客厅的硬木地板上铺着纳瓦霍地毯,墙上挂着绘画,精雕细琢的书架上摆着真正的书,中间夹杂几只陶器,玛丽亚觉得应该是日本来的。稳定的电流让冰箱发出满足的嗡鸣。这里不但奢华,而且安静,非常安静。玛丽亚听不到楼上有人吵架,也感觉不到别人的窥探。拉坦打开水龙头,将蛋壳扔进排水孔里。他发现她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这些水不会被浪费,”他解释道,“会循环利用。他们会先让水经过甲烷消解处理,然后送到鲤鱼池和蜗牛田,其中一部分逆渗透处理之后用水管送回住宅区重新使用,另一部分送到南边的垂直农场。”玛丽亚默默听着,对他认为哪些需要解释、哪些理所当然感到不可思议。她也曾经拥有这些东西,这些基本的生活所需——水龙头、自己的房间和空调——而且跟这人一样觉得理所当然。他不知道这样的生活有多神奇。玛丽亚想起麦克在她体内冲刺时,莎拉抓着她在她耳边低语:他会付钱。但重点不是钱,而是待在这里。待在这里才是一切。“你会在这里待很久吗?”她问。话一出口,玛丽亚就发现自己讲得太白了。麦克抬头看她一眼,脸上露出警惕的神情。两人都知道她在暗示长期关系。“很难说。”他答道,语气刻意维持平淡,“最近发生了很多变化。”他低头望着鸡蛋,“昨晚算是特别的庆祝。”“庆祝什么?”他眨眨眼:“幸运的空当。”“别忘了找我。”她只是开玩笑,但说得太直接、太诚实了。从麦克瞬间沉默的反应来看,她知道自己坏事了。她应该让他觉得她是玩家,而不是黏人的麻烦才对。“对不起,”她说,“不是你的错,别在意。”天哪,她越描越黑了。麦克低着头煎蛋。“要是能够离开,你想做什么?”他突然抬头盯着她说,“要是有人打算带你一起离开这里,你想做什么?”玛丽亚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仿佛看穿她的心思似的,但听起来不像随口问问。“我不知道,找份工作吧。”她不晓得如何回答才对,但感觉要是答得好,或许会是契机,“或是回学校念书。”“你知道就算出了州界,也不代表会是‘流奶与蜜之地’吧?”“至少比这里好。”“当然。但要是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你会挑什么地方?要是全世界可以任你选,你会挑哪里?”他执着得有点奇怪,简直跟提供救赎的得州牧师一样:“如果你可以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想当谁就当谁,你会做什么?”“但这不可能啊,”她说,“没有人可以那样。”“要是可以呢?”他一直问一些不可能的事,让她有点生气,但她还是回答了。“中国吧,因为我爸爸说我们应该到中国去。我会去中国,然后学中文。爸爸说上海有浮游城市,我想住在那里,在海上生活。”“你是得州人,对吧?”“当然。”“那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她不知道说出来能不能博得他的同情,让他跟她和莎拉更紧密。她不能只靠**牵住这个男人。**很脆弱。街上有太多女孩为了多赚一点钱和可以洗澡,什么都肯干。光是跟他上床还不够,她需要让他喜欢她和莎拉,觉得她们俩跟其他人不同才行。她需要他将她们当人来看,有关紧要的人。因此她据实以告,没有加油添醋,告诉他国民兵到圣安东尼奥市郊的小镇,通知所有人都得离开,因为不会再有卡车运水来了。她和家人离开得州往西走,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俄克拉何马州会吊死人,而路易斯安那州挤满了飓风难民。她告诉他新墨西哥州有多惨,对他讲述被扔到通电铁丝网外的尸体、得州人的车队、红十字会的救济帐篷,还有她死于基孔肯雅热的母亲。她还跟他说了她的赚钱方法,告诉他怎么会在图米旁边卖水,还有她如何利用他告诉她的小道消息。拉坦笑了,露出佩服的神情,让玛丽亚生起一丝希望,觉得或许有机会赢得他的好感。只要她能将自己和莎拉跟这个男人绑在一起,就能让他带她们到天涯海角。“你知道凯瑟琳·凯斯也是从卖水起家的吗?”麦克说。“你是说那位拥有赌城的水的女士吗?”“你要说拥有也行。她最早是卖农地的水给大都市,当时农地和城市的水权交易刚开始热络,价钱正好。赌城被她这么搞了之后决定雇用她,让她用同一招对付其他城市。她总是千方百计地找方法,好几次交易都让她声名大噪。”“我跟她不一样。”拉坦耸耸肩:“没差多少,你们都是把水送到价钱好的地方,只不过凯斯处理的是几十万英亩-英尺的水,而你只有几加仑,但你们玩的把戏没有那么不同。”他说完把火关了,吓了玛丽亚一跳。他走到书架前拿了一本老旧的纸质书,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开始翻动书页,抽出夹在书里的字条。“你读过这本书吗?”他将书递给玛丽亚,一边问道。玛丽亚接过书,吃力读着书名:“《凯迪拉克沙漠》?是在讲车子吗?”“其实是在讲水,有点像交代我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类似的书还有,之后出了很多,你可以上网读到,像是弗莱克、费什曼和詹金斯的书。”他朝她手中的书点点头道,“但我向来觉得要从这本读起,它可以说是水的圣经。”“圣经哦?”“就像《旧约》,讲述事情最开始的时候。那时我们以为能让沙漠草木扶疏,让水永远流淌,以为能挪河移川,控制水源而不被水控制。”“真有趣。”她想把书还他,但拉坦挥手拒绝。“你可以留着。”他说这话的神情……“你要离开了,对吧?”玛丽亚说,“所以才会在我和莎拉身上花这么多钱。”他感觉有点不自在:“可能吧。”“你什么时候走?”他低着头,“不一定。”他不敢看她,“很快吧,我想。”玛丽亚将书塞回他手里:“你的书还你。”“我想你不了解。”“我当然了解。这是一本书。我不需要书本来告诉我人有多蠢,我早就知道了。你要是有书说明如何越过州界不被无人机抓到,那我就需要。或者如何不被蛇头做掉,就像电视上那些被挖出来的人一样。”她瞪着他:“我不需要书本告诉我从前如何如何,这种事每个人都在说。我需要书本告诉我现在怎么活下去。除非你有这种书,否则我不需要多一块砖头来增加我的负担。”她朝料理台上的那本书甩甩手,“说穿了,它不过是一沓纸。”拉坦露出受伤的神情。“这是初版,”他辩驳道,“很多人很重视初版。如果你想的话,你甚至可以卖个好价钱。”但玛丽亚根本不在乎,她突然厌倦他了,厌倦对这家伙彬彬有礼,只因为他给了她一本书让自己好过一点,不至于为上了她之后匆匆离开凤凰城而感到歉疚。“你留着吧。”“对不起,”他喃喃道,“因为你刚才说这本书很有趣。”“没关系,无所谓。”她顿了一下,“我可以继续洗衣服吗?”“当然。”拉坦点点头,感觉跟她一样疲惫和受挫,“我房里有一件睡袍,你洗衣服时可以穿着。你也可以帮莎拉洗衣服。”“谢了。”玛丽亚挤出微笑,刻意笑得灿烂一点,希望弥补两人间的裂痕。他看起来开怀了一些。他也许不会带她们离开凤凰城,但她或许能从他身上小捞一笔,或者跟莎拉在这里再待一晚。她回到卧房解开浴巾寻找睡袍。莎拉翻了个身,伸展着一只胳膊和一条腿,把整张床都占了,但没有醒来。玛丽亚停下动作,深情款款地望着她呼呼大睡的朋友,为莎拉能睡着并且睡得很沉而高兴。我爱上她了吗?她心想。她知道她想要莎拉,也知道自己一点也不想要麦克,不像莎拉那样渴慕他。麦克很好,玛丽亚从小到大遇见的男人都对她很好,但是望着莎拉让她感到一股震慑人心的禁忌,就像她有一次用平板电脑搜索女星徐艾莉,结果被妈妈发现她偷偷抚摸自己一样。跟莎拉在一起,感觉就像抓住通了电的电线,她只晓得自己不想失去莎拉。玛丽亚翻动搅在一起的床单,找寻她和莎拉的衣服。她碰了碰莎拉:“你的裙子在哪里?”莎拉梦呓几声,将她推开。“好,那你就自己洗衣服吧。”客厅门铃响了。玛丽亚突然想起自己全身**。麦克的睡袍呢?她躲在卧房门后往外窥探,听见一个声音说:“嘿,老麦,你这个死家伙,最近都好吗?”“靠,你来这里做什么?”麦克说,“我不是跟你说晚点见吗?”“我不想等了。”“搞什——”麦克话没说完就被撞击声打断,接着是一阵吼叫,然后又是撞击和喘息声。“他妈的,老麦,你干什么摆着一张臭脸!我们不如来谈谈——靠,你别想!”砰的一声闷响。玛丽亚瞥见麦克踉跄后退,一手抓着肩膀。一个男的跟了上来,拿枪指着他。“等一下!”麦克喘息道,“我们说好了!”“是啊,我们说好你把我要的东西交给我,然后滚出凤凰城。”麦克朝拿枪的男人扑去,手枪再度发出闷响,麦克往后飞倒,鲜血从后脑勺迸射而出。玛丽亚冲到莎拉身旁,“起来!”她低声吼道,“快找地方躲好!”说完开始拖莎拉下床。“放开我,”莎拉呢喃道,“别管我。”客厅传来说话声:“妈的,你干吗要做掉他?”“不是迟早的事吗?”“我还没问他授权书在哪里!”“抱歉了,兄弟,人总有失手的时候。”“去你的,赶快检查其他地方吧。”玛丽亚抓住莎拉的手腕使劲拽她。她听见有人过来了,鞋子踩在硬木地板上喀喀作响,声音越来越近。门开了,玛丽亚慌忙趴下躲到床侧。“你是——”莎拉开口道。手枪发出闷响。那人又开了一枪。玛丽亚一阵觳觫,全身僵硬,努力克制啜泣的冲动,拼命挤进床底。“妈的,真是一团乱。”一个男人说。“你发现什么了?”另一个男的在客厅高喊。“一个得州妓女。”说完脚步声就走远了。“你干吗做掉她?”“谁叫那婊子吐在我身上。”玛丽亚听见自己的心脏狂跳,几乎盖过了他们的声音。那两人在屋里走动,交谈声模糊不清,中间又夹着闲聊,分不出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不过语气平静得很。他们才刚杀了两个人,听起来却像午休喝咖啡聊天或应酬谈笑一样。玛丽亚听见其中一人笑了,柜子被打开,两人继续交谈。脚步声回来了。千万不要,拜托拜托拜托。“宜必思的家伙还真懂得享受。”那人评论道。“花公司的钱嘛。”玛丽亚看见那人的鞋子。黑色牛仔靴擦得雪亮,近得她伸手就摸得到,看来价格不菲。靴子停住了,接着又是一声枪响,玛丽亚打了个冷战。他开枪是为了让莎拉断气,还是只为了好玩?玛丽亚发现自己哭了。她感觉泪水流下双颊,视线模糊。她躲在床下害怕得不敢动弹,只能偷偷啜泣,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静静掉泪,跟老鼠一样僵住不动,希望穿着靴子的男人不会察觉**摆了太多的女性衣物,地毯上的高跟鞋也多了一双。玛丽亚怀着恐惧和失落而哭,掌心依然能感觉到莎拉温暖的手,能感觉到莎拉的手指从她指间滑出,就在她躲避危险的时候。她默默绝望地哭着,明白她梦见的是真的。无论在她耳边低语的是天使、恶魔、圣人还是鬼魂,她都不该愚蠢到无视梦魇中的警告。结果现在一切都太迟了,只能祈求宽恕和救赎。客厅里不断传来碰撞和摩擦声。“这里没有,”其中一人说,“去卧房找找。”不要。千万不要。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