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快离开。拜托快离开。拜托。但那两个男人怎么都不离开,继续谈天说笑,翻找抽屉,检查碗盘。玛丽亚僵着身子躲在床下不动,小心不发出半点声响。她想尿尿。她越告诉自己不需要上厕所,尿意就越强。她之前狼吞虎咽喝下的水这会儿都联合起来对付她。玛丽亚在心里不断祈祷,祈求那两个男人快点离开。但那两人没有离开,反而争执了起来。“我不是跟你说了,混账,就是打不开!”“它要指纹辨识,去抓他的手指来用。”接着便是一阵撞击和拖拉重物的声响,玛丽亚猜应该是麦克的尸体。“它还是加密了。”其中一人说,“我们要带回去破解密码吗?”“试试他的生日。”“试过了。生日、他母亲的名字,所有简单的组合都试了。破解这东西需要一段时间。幸运的话,大概只要两本字典就能搞定了吧,但就是需要时间。”“我们没时间了。”“你是说你没时间了。”公寓里的电话响了:“要接吗?”“不要,我才不要你去接,白痴,我要这台破电脑的密码。”电话不响了,玛丽亚猜是其中一名杀手将它挂断了。“快没时间了。”“找找看他有没有把密码写在什么地方。”脚步声又朝卧房靠近,玛丽亚赶紧屏住呼吸。他们开始翻箱倒柜。那两人不管在找什么,一定会检查床底下。玛丽亚很清楚这一点。她已经可以想象自己看见那人的靴子,看见他弯腰伸手到床底下,手指离她的脸只有几英寸。玛丽亚好想爬开,但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动。那双手抓起麦克的裤子,翻动他的口袋。神啊,别让他们逮到我。死亡女神,圣母马利亚啊,拜托拜托。虽然玛丽亚感觉自己双唇嗫嚅着,不停地喃喃祷告,她的**还是失守了。与此同时,那双手在麦克的裤子口袋里捞到一只皮夹。“这里面说不定有什么。”温热的尿液开始在她**蓄积,浸湿地毯的声音听起来跟大吼一样响。尿液奔腾而出,玛丽亚想克制也阻止不了。**痛得像是刀戳一样。她恨透了自己,很想静静撒尿,快点尿完,但她的身体就是不听话,而且尿液源源不绝,她之前贪婪喝下的水全都抢着出来,而那两个男人还在说话,一来一往聊个不停。她听见开冰箱的声音。“要喝柳橙汁吗?”玛丽亚懂了,那两人根本不打算离开。他们是恶魔,喜欢待在死人身边。一滴冰冰凉凉的东西落到她裸裎的背上。是**。又一滴。什么东——又一滴。天哪!是莎拉的血。她的血已经渗过床垫滴到她背上,又冰又凉。玛丽亚只想从床底下爬出来,躲开莎拉的鲜血,但脚步声又回到卧房,她只能强自忍耐。衣柜吱嘎一声打开了。从玛丽亚趴的地方看不见他们的脚,但听得见两人走动、翻找的声音。他们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一定会发现她的,两人迟早会往床底下看。“这家伙昨晚真是爽翻天了,是吧?”“这小妞儿真倒霉。”“不过长得还真标致。”“怎么?你现在想爽一下?”“我可不需要毙了辣妹才上得了她,那是你这个变态才会做的事。”另一个男的笑了:“话别说得太早。死掉的女孩子才不会抱怨你干完之后都不打电话。”快走开,快点,快走开,玛丽亚暗自祈祷。“你知道,要是你没毙了他,事情就好办多了。”“我能说什么?这浑蛋算是有种,没几个人看到我拿枪还敢那样的。”那两人一起翻找衣柜。“但我还有问题想问他。”第一个男人抱怨道。“你已经有他的电脑、平板和手机了,不会有事的。”“如果破得了密码的话。”有人敲门。那两个男的立刻停止说话。玛丽亚也屏住呼吸。门外的人又敲了一下。那两个男的溜出卧房,脚步突然变得鬼鬼祟祟。是警察,玛丽亚想道,心中如释重负。他们应该是听到了动静。她得救了,终于可以逃走了。她要去找图米,从人间消失。她之前太骄傲,不肯依赖图米,但她现在知道自己愿意放弃一切,躲在那个男人的羽翼之下。图米是老实人,她会藏在凤凰城的黑暗区里。她做什么都换不回莎拉了,但她至少能长保平安。她会色诱图米,任他为所欲为。她会让图米占有她,让他要她,喜欢跟她在一起。就算她没感觉也无所谓,她会让他要她。什么都可以,我什么都愿意做。神啊,求求你帮助我。死亡女神啊,帮助我吧,我会念玫瑰经,我什么都肯做。门又敲了一下。“不会吧。”其中一人笑着说。玛丽亚听见门开了。一个女人说:“麦克——”但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重击声和哀号取代了。门砰地关上,接着是闷哼和模糊的碰撞声,声音低沉、遥远又充满惊恐。那个女人尖叫呼救,但玛丽亚知道这么做没有好处。玻璃碎了,可能是咖啡桌。其中一个男人痛得大叫,也开始咆哮。“抓住她!抓住她!”更多碰撞声。那个女人不再尖叫。客厅安静下来,很久都没人说话。后来,其中一个男的说:“妈的,我们得闪了。”声音粗哑而疲惫。“这个女人怎么办?”“都被你闹成这样了,你觉得该怎么办?”“要人闭嘴很难。你要我解决她吗?把她跟那个小婊子扔在一起?”“当然不要!我想知道她知道多少。我已经有一个吐不出消息的死人了,不需要第二个。把她抓好,我去拿电脑。”一声闷哼,然后又是一阵碰撞。“小心她的头!”“好啦,”一阵笑声,“无所谓。死掉的女孩子还真重。”“她最好没被你弄死,蠢蛋。”门开了又关,公寓一片寂静。玛丽亚静静趴着,不敢相信他们真的走了。时间流逝,最后她终于决定从床底下爬出来。她全身僵硬,背部像火烧一样。她之前硬钻到床下时擦伤流了血。她试着起身,皮肤因为沾了尿液而瘙痒不止。莎拉躺在**,鲜血浸湿了床单。玛丽亚望着莎拉僵直的身躯。她本来也该一命呜呼的,跟莎拉一样。她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忍不住跌坐在地上。她努力对抗发黑的视线,用力呼吸,拼命压抑心头的惊惶。刚才的危机她都撑过去了,这会儿却发现自己连站都站不起来。她将头夹在两膝之间,强迫自己放慢呼吸。眼前的昏黑逐渐淡去。客厅窗外,美景依然如故。她和麦克用来喝水的杯子还在料理台上,他打蛋的碗砸碎在地板上,碎片在阳光下像钻石一样闪闪发亮,照出地砖上的血迹。她走近细看,发现麦克脸上中了一枪,鼻子和一只眼睛不见了,后脑勺开了一个大洞。碎发、脑壳和脑浆散落在白地毯上,有如碎裂的瓷器。地砖和地毯上有一长条血渍,是他们拖动麦克留下的痕迹。他缺了一根手指。她受不了了。玛丽亚忍着呕吐的冲动冲向浴室。那只手抚摸过她。死人的手,缺了一根手指的手,抚摸过她的肌肤。她吐了。水、胆汁和惊恐从她体内倾泻而出。她边吐边哭,哭得全身颤抖,不停反胃,肠肚翻搅,直到没东西可吐,所有悲伤和恐惧都倒光了、吐完了、一点也不剩为止。全没了,她愣愣想着。玛丽亚将额头贴在冰凉的马桶上。快跑,离开这里,去找图米。不要。动点脑子。玛丽亚跨进浴缸,仔细冲洗身体,洗去身上的血液、尿液、汗渍与恐惧,逼自己不要去想浴室门外的两具尸体。她走进卧室,刻意不去看莎拉。她找到自己的衣服穿上,紧身布料贴着肌肤的感觉现在只让她觉得恶心,让她觉得门户洞开。她找到自己的鞋子,那双莎拉说麦克希望她穿上的蠢高跟鞋。动点脑子。玛丽亚翻着莎拉的手包,里面有两颗紧急避孕药、一剂泡泡和两个黏糊糊的东西,她们应该没有尝过。另外还有20美元和5元人民币。玛丽亚想起接吻时莎拉将她拉到耳边。他会付钱,他会付钱……钱。玛丽亚走到客厅,翻开扔在地上的皮夹。没有现金,只有卡片。但也许在夜店时麦克没带现金,或被那两名杀手拿走了。莎拉说她总是一开始就拿到钱。但麦克是常客,也许莎拉信任他,让他事后付账。玛丽亚环顾客厅,努力想象有钱的加州人会把买春的钱藏在哪里。她铁了心强迫自己回到卧房,一样不去看莎拉。她翻找麦克的抽屉,检查了袜子、内衣、裤子,还有绣着一只优雅鸟儿的标识和“宜必思探勘”字样的衬衫……就是没有现金。她又找了衣柜和西装口袋,跪在地上检查了他的每一双鞋——突然,她听见客厅传来窸窣声。她立刻停下动作,竖耳倾听。声音没了。玛丽亚悄悄溜回客厅,想确定自己听到的是什么。可能没什么,但她在公寓待太久了,想到时间不多了就心里发毛。那声音一定是错觉。该走了。离开前,她瞥见料理台上的那本书——《凯迪拉克沙漠》。麦克说她可以拿去卖钱。许多人喜欢旧书,虽然没找到现金,但起码——窸窣声又出现了。玛丽亚发现原来是大门。有人正在门外弄锁,动作很轻、很谨慎。玛丽亚咽了咽口水。她很想逃,身体却僵住不动,只能望着大门,听着窸窣声继续不断。他们回来了,她心想,他们回来了,他们——门把转动,玛丽亚奔向厨房。“嘿!”其中一个男人大喊。玛丽亚抓了一把菜刀,但两名杀手动作更快。其中一人追上她,抓住她拿刀的手猛撞料理台,一次、两次,刀子脱手了。有人尖叫。玛丽亚发现声音来自自己的喉咙。她想冲过去再拿一把刀,但那人将她整个举起,她只能双脚猛踹。玛丽亚收起双腿奋力往前一弹,让自己和那人双双失去平衡,跌在地上。瓷砖迎面而来。玛丽亚的头狠狠撞了上去,但她几乎感觉不到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