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亚没想到枪的后坐力这么强,但那女人摔下摩托车,倒在地上。“怎么——”图米回头一脸惊诧地望着玛丽亚。玛丽亚不理他。她手腕热辣辣的,被点四四手枪的后坐力震得又刺又痛,但事情还没结束。要是那女人打算反击,她知道自己非得补上一枪。那女人躺在地上,看起来没有动静,摩托车又摇摇晃晃往前冲了十多码才翻倒。有人跑了过来,玛丽亚立刻转身举枪。是刀疤男,那名水刀子。“嘿!”刀疤男举起双手,“别紧张,小姑娘。我不会对你怎么样,我们是站在同一边的。”玛丽亚犹豫片刻说:“你说这份文件能带我们离开这里到拉斯韦加斯去,你是说真的?”“嗯,”他点点头,一脸认真地说,“对,是真的。”“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对吧?一言为定?”“没错,直接到拉斯韦加斯,住进柏树特区里。四号特区已经快完工了,有的是房子给你。”“你保证?”她哑着嗓子问。水刀子又一脸认真点点头:“我不会抛下任何人。”“嗯,那好。”玛丽亚放下点四四手枪。那人立刻闪过她身旁,冲向倒在地上的女人。玛丽亚缓缓跟在后头。那女人全身瘫软,水刀子抱着她,将她的头枕在腿间,像照顾婴儿一样低声安抚她。那女人抬头看着玛丽亚,浅灰色眼眸里写满了困惑。“你开枪打我?”“嗯,”玛丽亚蹲在她身旁说,“对不起。”“为什么?”她声音沙哑。“为什么?”玛丽亚望着那女人,心里不明白这些人怎么会这样看世界,“因为我不想再回到凤凰城。你可能觉得这几张纸能改变什么,但那地方不会变好了,我绝对不回去。”水刀子转头看了她一眼:“你从不回头的,是吧?”“当然。”玛丽亚说。“妈的,”那人摇摇头,微笑着说,“凯瑟琳·凯斯一定会喜欢你。”她还来不及问他是什么意思,那人已经喊了图米,要他拿手机给他,接着便打给某人,讲了一长串数字和字母组成的密码。图米走到她背后抱着她。玛丽亚以为他会骂她做了这么可怕的事,但他只是轻轻抱着她。玛丽亚低头望着那女人,不知道对方能不能活下来,自己会不会因为杀了人而有罪恶感,还有她刚刚做成的约定对不对。她以为见到那女人受苦会很难过,可是并没有,这让她不禁思考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心里是不是有什么瓦解了,因为她所见到的和所做的一切,但她发现自己连这些都不在乎。她只想到自己终于可以过河了,可以到拉斯韦加斯欣赏喷泉,所有人都能从喷泉舀水喝。那里有陶欧克斯开着炫酷的特斯拉电动车呼啸而过,所有人都住在亮晶晶的生态建筑里,不用每天吸着沙尘,受烈日暴晒。她离开图米的拥抱,独自走到泥泞的河岸边坐了下来。傍晚了。她听见蟋蟀唧唧、麻雀鼓翅和小鱼溅起水花,看见蝙蝠和燕子在渐暗的天空盘旋穿梭,捕食昆虫。玛丽亚望着河水,望着它从水天交接处迎着冰凉的微风奔流而来。好柔和。河边的空气好柔和。她已经想不起上一次吹到这么凉爽的微风是什么时候了。靴子踏地声,水刀子来了。他在她身旁坐下,不发一语,只是默默坐在她身旁,一起望着河面。过了很久,玛丽亚说:“对不起,我对你女朋友开了枪。”“唉,”水刀子叹了口气说,“她没给你多少选择。”“她的目光很陈旧,”玛丽亚说,“我爸也有同样的问题。”“哦?”“她觉得世界应该是某种样子,其实不是。世界已经变了,但她看不出来,因为她只看见它原有的模样,之前的样子。她还活在旧时代。”玛丽亚很犹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想知道,但还是得问:“她会活下来吗?”“嗯,她很顽强,”他微微一笑说,“要是到得了拉斯韦加斯,应该有机会。”她觉得有道理,比过去几年所有大人跟她说过的话都有道理。“看来我们都在同一条船上了。”她说。水刀子轻轻一笑。“是啊,”他说,“我想是这样没错。”他站起身拍了拍牛仔裤,一瘸一拐地走回到图米和那女人身边,留她独自坐在河边听着蟋蟀鸣叫,看着河水潺潺流过杨柳依依的河岸。玛丽亚吸了一大口傍晚的空气。那空气在她肺里感觉好清凉、好新鲜,简直像在呼吸河水一样灌进身体,囤积起来。她听着蟋蟀唧唧,看着蝙蝠在河面飞翔。她觉得远方传来新的声响,是直升机旋转翼的转动声,由远而近过河而来,回**在水面和峡谷中,淹没了蟋蟀和河水的嘈杂。声音很远,但越来越近。越来越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