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詹姆斯

我和福勒对中途岛无人机传回的数据进行了分析，未知物体的规模令我们震惊。我们现在正式称它们为太阳能电池，而且正如我所料，数量远不止两个。就在昨天，我们还收到了一块赫利俄斯无人机传回的迷你通信方块。上面的信息让我们更加明确了接下来的行动。我们将福勒在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的办公室改成了作战室，因为我们已经找到了敌人，战争已经近在眼前。问题在于，如果要赢，我们需要全人类的共同奋战，首先面临的第一个巨大挑战就是要说服政客。虽然，严寒末日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席卷了全球，但也带来了一些我比较喜欢的变动，那就是我们不用再穿正装了。在美国规模庞大的疏散行动中，人们只来得及拿必需用品，而穿衣礼节和时尚都被冰雪深埋，也许永远无法再重见天日。我穿上灰色休闲裤和黑色毛衣，擦亮了靴子，收拾了脸上的胡楂。这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我要说服他们开展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科学探索。如果说服失败，命运也许将不再眷顾我们，人类这一族群可能将迎来灭亡。这无疑是我最重要的一次演讲，我控制不住紧张起来。艾玛看出了我的不安。“一定能成功的。”她语气坚定。“政治家的事情可说不准，他们可能会拒绝。”“他们会接受的。”“但如果他们不愿意怎么办？艾玛，我们已经背水一战了，这是我们最后一张底牌，决定了我们的生死存亡。如果我们不亲自加入战斗，人类会在寒冬中痛苦地死去。”她用手捧住我的脸，说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一步步来吧。”艾玛是我坚强的后盾，我知道回到地球的这几周她并不好受。虽然身体已经有所好转，但她仍然觉得自己恢复得不够快。我知道，她已经尽力了。“奥斯卡去吗？”她问。“不。”我不能带上他，这太冒险了。我对艾玛说：“他会在家照顾你。”“我能照顾好自己，再说了，我还以为你会带上我。”“康复现在是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事。”“康复远算不上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听到这里，我希望她能继续说下去，告诉我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但就像我们之间多数的对话一样，一些话我们总是默默藏在心底。会议的举办场所在一座体育馆里。虽然七号营地没有学校，但他们建了座体育馆供人们锻炼——也许是因为人们运动的身影和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能让大家回想起从前的正常，让大家感觉这一切是可以克服的。体育馆内看台已经被撤掉，原本是篮球区的位置现在摆放着一块大屏幕，对面摆着一排排桌子。我和福勒像在等待行刑队，站在大屏幕旁看着眼前一排排的桌子和耐心等候的人们。我觉得接下来的情况应该不会比行刑好到哪里去。福勒先开始说话，他对任务进行了总结——包括“和平女神”号和“天炉星”号，发现的第二个未明物体，中途岛和赫利俄斯无人机舰队，以及我们和贝塔发生的事情等等。不过这些内容在会议前下发的简报文件里有，所以福勒只是简单快速地过了一遍。终于他介绍到我。我看到观众中有些人已经认出我来，仿佛心里在想：噢，就是那个詹姆斯·辛克莱啊。他们恶意的目光让我更加紧张，我像个不善言辞的小孩，却阴差阳错出现在全国辩论总决赛的舞台上，演讲和辩论实在不是我的强项。不过，特殊时期只能做出一些牺牲了。我清了清嗓子，点开了幻灯片。“正如福勒博士刚才所说，‘和平女神’号的成员费了很大力气才收集到这些信息。这是全世界最大的秘密——也是人类文明有史以来最令人不安的消息，我们要为人类的未来做出抉择。接下来我展示的内容全部是事实。”我切换至下一张幻灯片，屏幕上展示的是太阳系地图。我在地图上圈出两个白点，对地球、太阳和小行星带的位置也进行了标注。“你们看到的这两个白点就是已知两个未知物体的位置。一直到昨天，这两个未知物体是我们发现的所有未知物体。但中途岛无人机舰队已经传回了最新数据，我马上会为大家展示。”下一张幻灯片是一张最新的地图，原本只有两个白点的地方，现在出现了上百个小点，看上去像是撒满了面包屑，直直地排成一线，从小行星带开始一直通向太阳。“中途岛无人机舰队目前已经发现193个未知物体，大小形状全部一致，速度变化曲线和方向也完全相同。”听到这里，台下这群人像海浪拍打上岸一样泛起一波涟漪，他们脸上露出不同的表情，身体坐得笔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屏幕上的地图，不断地和身旁的人交头接耳。我终于成功引起了他们的注意。第一排有个人朝我举手示意。大西洋联盟由50个国家组成，福勒在介绍联盟国家的组成和成员国的多样性时十分老练。从福勒的话里可以知道，联盟内多数的权力现已由军事实力强大、工业化完善的国家掌握，也就是美国、英国、德国、加拿大、意大利和法国这些真正的超级大国。英国首相开始插话：“辛克莱博士，能不能直奔正题？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她语气平缓，姿态沉着冷静。“首相夫人，这些数据只是我今天展示的一部分。我觉得当我全部展示完毕后，具体意味着什么也将一目了然。但我认为您应该先看完全部数据，届时将由您自己判断，我只是个科学家。”我觉得自己这番话说得非常巧妙，感觉自己对政治有些上道了。首相夫人听到这席话似乎十分满意。她点头说道：“请继续吧。”接下来的幻灯片展示的是一张从极端距离拍摄的颗粒状图像，上面是一群六边形的未知物体以蜂巢的方式组接在一起，像一块巨大的毯子遮住了太阳部分表面。“这是由赫利俄斯无人机舰队所拍摄到的画面。赫利俄斯无人机的发现证实了我们的猜想，那些未知物体只不过是太阳能电池，在接下来的展示中我会继续用这个称呼。我们有理由相信，它们的目的是收割我们的太阳能。”听到这里，人群中再次掀起一波浪潮，这次如海啸般剧烈。我听到有人倒吸一口冷气，嘴里向我喊着许多我无法解答的问题，聆听者们陷入了慌乱，他们感到困惑、害怕、恐惧。福勒从椅子里站起来，走到我身边举起手，对大家大声安抚道：“好了，女士们先生们，先让辛克莱博士说完吧，我们结束后会有时间讨论的。”大家慢慢恢复平静，我继续说道：“目前为止，有几件事情是可以肯定的。首先，这些太阳能电池的设计允许它们相互组接，这点你们从图上也可以看到。其次，它们正朝太阳前进。随着不断地靠近太阳，它们的加速度也在不断上升，由此可以判断它们是靠太阳供能，接收的太阳辐射越剧烈，推进能力也越强。再次，它们对我们怀有敌意。太阳能输出在地球周围区域的锐减并不均衡，地球区域尤其较低。这绝不可能是巧合，地球已经被恶意定为了攻击目标。地球接收到的太阳辐射呈几何指数下降，我相信，这是由抵达太阳位置的太阳能电池的数目和位置决定的。如中途岛无人机传回的初步数据所见，此时此刻，更多的太阳能电池正在或即将抵达太阳附近，目前发现的193个太阳能电池也可能仅是冰山一角。宇宙广阔无垠，我们能搜索的区域十分有限。”坐在第一排的德国总理举起手来想提问，福勒站起来想阻止，但我对总理点头示意他继续。为了说服他们，必须要让这些国家领导人了解到全面的信息。毕竟我们的命运就掌握在他们手上了。“如果像福勒博士所说，赫利俄斯只有三架无人机，那你们是怎么发现太阳附近那些太阳能电池的呢？你自己也说了，宇宙可是有那么大。”“这是个好问题，正如我先前提到那样，我与‘和平女神’号上的其他队员对太阳能电池和太阳系的异常提出了一些猜想，其中一条便是它们是造成地球严冬的元凶。基于此，我们计算出了它们为阻挡地球接收太阳辐射所需要遮挡的太阳区域。所以我们只需将无人机发射至那一地点，事实证明我们的确在那里发现了大量组接完成的太阳能电池。”德国总理表情阴沉地点了点头，回答道：“谢谢你，辛克莱博士，我知道了。”“不客气。”我望着所有观众，上前迈了一步离开讲台，像一名检察官即将向陪审团做出最后的结案陈词。“种种证据表明，太阳能电池和它们的制造者在太阳系是为了收割太阳能，问题是为什么？我相信答案已经很明显：能源。无论这些太阳能电池的制造者是何方神圣，它们的母星系能源有限。它们也许可以用各种方式产能，特别是将物质转换为能源——根据爱因斯坦的理论，质量和能量可以相互转换——但它们母星物质有限。当能源耗尽时，就不得不前往其他地方获取，这就是它们出现在我们的太阳系的目的。”我转过身背对观众，让这些信息在他们脑子里慢慢沉淀。体育馆此时鸦雀无声，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很显然，”我继续说道，“它们知道我们的存在，而且视我们为威胁，是阻碍它们收割太阳能路上的绊脚石。它们已经对我们做出了回应，不仅仅降低了地球上的太阳能输入，试图冻死我们，更是采取了直接的攻击行动。我想要提醒大家的是，当我们侦测到首个太阳能电池时，探测器立马瘫痪，甚至遭到摧毁。当国际空间站收到数据后，空间站同样遭遇不幸——包括人类的每一颗卫星、望远镜和轨道内全部人类物体。我们可以得出结论，第一个太阳能电池和它的创造者试图藏匿自身的存在。当我们和其中一个太阳能电池试图建立对话，而它在得知我们非其同族后，它采取了进攻手段。最后，我们不得不进行了反击。更重要的是，也许正是由于那次对峙，地球的气候加剧了恶化，我相信这是它们对我们攻击的回应。整个谜团的最后一块拼图已经找到，形势清晰明了。那些太阳能电池会一直收割太阳能，直至人类从太阳系消失。”加拿大总理举起手，我示意他可以提问。“福勒博士说你们已经分离下一块未明物体的碎片，或者说太阳能电池。你能告诉我们那块碎片后来怎样了吗？对它的研究是否揭露了有用的信息？”“好问题，我们的确成功从一块太阳能电池身上分离下了一小块碎片。可惜的是，就在无人机准备将碎片带回‘和平女神’号时，太阳能电池对我们的核攻击做出了反应，最后的爆炸范围远超过了我们的预期。在那之后，我便与‘和平女神’号失去了联系，我不知道样本是否幸免于难，只能说地球暂未收到该样本，对此，我也不抱什么希望。而且，不论如何，我今天的请求是不会受到影响的。”“谢谢你。”总理平静地说。我继续切换幻灯片，这是倒数第二张了，上面是一张全球平均气温的表格。这么一张图已经足够揭示地球及其生物的最终命运。“我们的星球会越来越冷，全球气温骤降在不断加速，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就是那些太阳能电池。它们知道我们尝试阻止过它们，我相信在不久的未来，地球温度的恶化会更加迅速。而且，太阳能电池和其创造者也许会在将来和人类进行更直接的对峙。”现场陷入混乱，大家抢着要问各种问题，福勒再次出面安抚他们的情绪。等观众渐渐平息后，我才继续讲道：“可以得出结论，我们敌人的目标是太阳能，即便是要毁灭人类，它们也不会停止脚步。它们会冻死我们，甚至必要的话，它们会直接来到地球终结人类。”这些话掷地有声，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我切换到最后一张幻灯片，上面是我们找到的全部太阳能电池的位置。“但是，我们还有希望。”这几个字像鼓声一样在体育馆回响，“如果它们急需能源，那理应会最优化能源收集的效率。能源就是它们星球的货币，能源的采集和保存就是它们的产业。这样一来，发射数量如此庞大的未明物体——这些太阳能电池——来穿越无垠的宇宙是极其不合理的，它们甚至无法走出我们的太阳系。”在场的一些人是科学家，我已经看出许多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了。“你想表达什么？”美国总统直接开口，他声音粗哑，听起来甚至有些恐惧。“我想说的是，我相信这些太阳能电池的发射地就在我们的太阳系内，而且是在太阳系的某个星球上制造的，我相信我们可以阻止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