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生而为器 第一节

无老无死“金云”号飞行器腾云驾雾，以超音速飞行，瞬间就来到了接近南极极点的一片冰山地带。一片光柱投射到最高的一座冰山的山顶，映出了三个众人不认识的光体大字。人造小猴子告诉大家，那是“光寿国”的意思。“金云”号飞进了光寿国的中心，一片由冰山群围成的机器大都市，它降落在机器大都市外围的一片机器松林旁边，大家陆续走出舱门。机器大都市里的巨型建筑都是由巨型不锈钢铸造的建筑结构，依据冰山的山貌，通过加固和雕琢开凿了冰雪摩天大楼，这正是无人机之前坠落并拍摄的地点。放眼望去，埃菲尔铁塔、金字塔、东方明珠、帝国大厦、万里长城等世界著名景观建筑都在这里被金属和冰雕复刻呈现，数亿颗炫彩灯光内置在各个角落，把这个冰雪机器大都市照得异彩纷呈。各种各样的仿生机器人公民生活其中，衣食住行都在模仿人类，只是更为简单朴素、清晰高效。这些仿生机器人都是由高钛合金打造的，在低温环境下基本不会老化。浅层意识记忆也都随时拷贝到类似中央云盘的数据中心备份。他们不会生病，也没有痛感神经，维修机器人又24小时随时待命，就算遭到严重损坏，他们也可以通过意识移植技术在另一个仿生机器人体内重生。可以说，除了遭受未知的意外或重大物理攻击，这里的仿生机器人公民基本属于不病、不老、不死的状态。因为他们只是在模仿人类的行为习惯，所以这里的食品、衣物和娱乐器具大多都由全维全息影像呈现，但这些五维投影专门为机器人的触感系统创造，这些仿生机器人通过传感器能够真切地感知这些投影的色、香、味，也可以获得这些全维投影辐射的能量。但对人类来说，摸起来就是高压蒸汽的触感。众人穿过一片露天市集，仿生机器人公民正在物物交换人类用过的各种非工业产品，那些早被人类视而不见的扁担、拖鞋、菜刀等手工制品，在这里都被精致地包装好，进行展示和拍卖交易。仿生机器人公民好像在准备盛大的接待盛典，处处都有礼花、礼炮，迎宾标语也张贴得到处都是。机器人公民看见少年都向他点头致意，他们虽然交头接耳，对他议论纷纷，但举止神情中充满了友善和敬畏。此时，前方出现了一座类似机甲莲花的金属建筑，正是之前维修无人机的科研中心，因为怕红脸机器人惹祸，众人将他安置在门外。没有任何阻拦，也没有任何问询，人造小猴子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带着少年和熊猫机器人走进了建筑。室内各种冰雕装饰和钛白合金材质的器械简约大方，氛围清爽纯净，让人心旷神怡。窗明几净的中央大厅里，一个婴孩机器人正头戴护目镜，操纵着机械臂，一丝不苟地擦拭一个蜷缩在培养皿中的第二代仿生机器人。看那身形，这个婴孩机器人应该就是大家苦苦寻找的I了。而那个第二代仿生机器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意识移植技术的最新成果，他虽身处阴影中，但其材质带给人的感觉和辐射出的气场都暗示着此物非比寻常。人造小猴子说：“喏，那个就是I，分明使用了弹性金属和模拟生长程序，却一直是婴儿的样貌。”婴孩机器人I瞥见有人到访，先是一惊，而后大喜。当他看到少年时，竟放下手中的一切，径直跑了过去，二话不说，直接给少年一个大大的拥抱，抱得少年受宠若惊，一时语塞。I短手短脚，又萌又可爱，思想言谈却像个成人。他仔细打量少年：“我是I，也是你。”少年吞吞吐吐：“你……你好，我是A。”少年和I互相对视了许久，他仿佛是在看小时候的自己，I也仿佛在看长大后的自己。看着看着，两人又觉得像在照镜子，那种感觉异常奇妙。少年说：“所以，你大脑里真的是我的意识？”熊猫机器人忍不住吐槽：“你俩到底谁是谁？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I点了点头：“这么说会比较清晰，在这位少年脑内的意识，其实是机器人的意识，而在我脑内的意识，才是艾生博士亲生儿子的意识。”虽然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少年还是被震撼得捂住了嘴巴。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在寻父救母的探险之旅中竟然找到了真正的自己，而且是以这种方式。I继续补充道：“我这个躯体本属于这位少年，是艾生博士穷尽毕生所学的杰作，可以媲美甚至超越人类构造的第一代复杂的超级仿生机器人。组成我这个身体各部位组织的弹性记忆金属提炼于太空陨石，其耐腐蚀性和坚硬度是钛合金的数百倍，可以根据记忆弹性重塑任意形体，还可以按照电子基因程序设计模拟人类规律性生长的过程，更是几乎不老不死的分子状态。”人造小猴子忍不住插话：“看来我分析得都对，你们一个是以机器人的状态活了18年的人类，一个是以人类躯体的状态活了18年的机器人。你们这也算是另类的修行了，哈哈。”I苦笑了一下：“可惜换得太早了，除了经常幻想自己是个真正的人，我和其他机器人也没什么不同，你呢？”少年也挠了挠头：“我也是，刚出生就换了身体，应该没啥特别的，也就是看见机器人和数据系统会感觉比较亲切吧。”人造小猴子感慨道：“看来，环境和身份还是会影响意识能量，所谓心随境转。此星球不宜久留。”熊猫机器人说：“哥，你嘀咕啥呢？你计划去哪儿，回头也带上我呀。”人造小猴子一脸埋怨的神情：“我看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I现在有执念，想临走前把这里再安顿一下，也算不枉生时为人。其实，他一直把自己当成是人类，我却怕他引火烧身。”I看了看外面：“对了，其他人呢？”少年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还有别人？”I举起仁伯无人机上缠的碳纤维纱布：“是我邀请你们的呀！那台无人机是我修好的。”少年恍然大悟又立刻迷惑不解：“为，为什么？你不怕我们……”I笑了笑，说道：“怕什么？这片机乐世界就是为你们人类建造的。何况这里也并不是永恒的天堂。”人造小猴子说：“地球也就这样了，我们计划去宇宙深处寻找终极乐土，我飞船都造好了，正在装修呢，你们就来打扰我了。”少年无比惊讶：“你是说，你要把这里的一切都送给我们？包括意识移植技术？”I点了点头：“我们带不走所有的机器生命，只愿人类能与留守的机器人公民和平共处。”熊猫机器人忍不住气愤地插嘴：“可目前看来，人类好像并不喜欢我们的世界。”他满脸委屈地给I播放人类雇佣兵炸毁机器丛林的影像，少年看得羞愧难当，不知该如何解释。I却主动打圆场：“我知道，都怪我太想给你们惊喜，没有第一时间表达清楚。你们不知道我们是敌是友，可以理解！”看着天真无邪、眼睛里充满期待的I，少年更加感到无地自容：“真的对不起，我想他们应该是太想得到意识移植技术了。”I像兄弟一样很自然地拉起少年的手：“你想不想看一下我意识移植技术的最新研究成果，比起咱爸那时候可要稳定多了。”少年又惊又喜：“真的吗？你真的成功了？”I点了点头：“你知道吗？我们的父亲艾生博士真的很伟大，他证明了生命的真相。”少年眨了眨眼，充满好奇地问：“我们的意识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它真的可以像数据一样任意存储吗？”熊猫机器人说：“按我的理解，是不是可以把人体看成电脑，意识就像电脑里存储的照片或视频文件。人的躯体死了，就相当于电脑坏了，但里面的照片和视频文件还可以拷贝出来，储存到新的电脑里。”I摇了摇头，说：“作为完全没有基础知识的外行，你也可以暂时这么理解，这总比那些既不相信又不思考的人好一些，但实际情况要比这复杂太多。”人造小猴子说：“实际上是投影和投影源的关系。”少年和熊猫机器人虽一头雾水却觉得人造小猴子很厉害。I用右手大拇指捏了捏中指，触发了一道密码机关。一个地下实验室缓缓升起，展示出各种实验设备和历代仿生机器人实验品。一看便知，I经过了很长时间的研究和实验。I指着中央全息投影的画面图示给大家讲解：“众所周知，这个世界有不同的维度，低维往往是高维的投影成像，好比电脑里的二维画面就是我们这个三维实体世界的投影。”熊猫机器人说：“这个我知道，就像打游戏，游戏里的我是二维世界里的动画熊猫，我用游戏中的动画熊猫闯关，其实就等于我把三维现实生活中的自己的意识投射和代入到游戏里的二维动画角色中了。有时候打入迷了，我甚至会觉得二维世界的那个动画角色就是我自己。”I说：“对！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现在三维的你其实也是一个投影，一个对四维世界，或者更高维度世界的投影？”熊猫机器人恍然大悟，深有感触：“太可能了，我们机器丛林用的全息投影不就是既看得见又摸得着的吗，但它也只是个投影，包括我，不也都可以算是金属材质的‘投影’吗，只是组成投影的化学元素不同而已。”I说：“所以，尖端科学证实我们的意识其实很可能也是以一种超出我们认知维度的方式存在，类似‘投影源’，而形形色色的高矮胖瘦的我们，其实只是在这个相对低维世界里的投影成像。”人造小猴子说：“就像幻灯机才是投影源，投到幕布上的影像只是投影，但人们却认为幕布就是根本，殊不知，把幕布撤了，投影源会把画面继续投射在后面的墙上。”I对少年语重心长地说：“我们的父亲艾生博士就是在了解了生命的真相之后，发明了和你一模一样的我，我们不仅仅外貌和身体结构一样，更重要的是，我们接受投影源的投影载体——大脑的波频，共振一致。”少年似懂非懂，但感受颇深：“那我们的意识本源到底在哪里呢？”I说：“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离开地球去探索和学习未知宇宙世界的根本原因了，在三维的世界我们无法参透更高维度的秘密。”I带着少年一边参观一边走向大厅后方的观光电梯：“走，我先带你们参观一下我为你们建造的机乐世界，回来再看我升级的第二代仿生机器人。在这里，你们将无老无死！直到我们探学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