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过来,又一次看到围在床头的护士,心中暗舒一口气,这说明,他没有被困在梦境。“看来手术成功了。”他庆幸说。“是的,手术很成功。”王教授欣然应和。“终于取出来了,”他欣慰道。“你在说什么,是芯片植入成功了!”“植入?”他十分惊讶,恍然发问:“不应该是取出芯片吗!”手术室里护士面面相觑,半晌,王教授打破沉默。“先生,你刚从一场逼真的初始梦境中醒来,大脑应该还有些恍惚。”“实际上,你是一名程序员,”王教授解释说,“半小时前,你沮丧地走进访客室,想体验我们公司的产品—‘梦境万花筒’,你一直有成为作家的理想,要在今晚了结心愿。签过字后,我们便给你植入芯片,并且在芯片激活之初,让你进入了一场作家的梦境,体验生活。”“现在,你醒了过来,手术也相当成功!”记忆,混杂着梦境,虚幻交织着现实,向他的脑海纷纷涌来,头痛欲裂。他本能地抱住脑壳,减缓疼痛。他恍然想起,他是一名程序员,在领导的重压之下,他逃避地选择了第三条路—决定自杀。他死后,会给妻子留下一大笔保险赔偿,足够她和未出世的孩子生活。但在死去之前,他想在梦里,体验一次成为作家的生活。也许,梦中的那次高空跌落,正是他选择自杀方式的潜意识呈现—跳楼。这么说,一切都可以解释通。他只是一名普通的程序员,不是作家,没有写出过伟大的作品,也不曾为了灵感缺失而悲惶无助。那么,他也不曾失去过深爱的妻子。先生,王教授扶起他,你的妻子正在等你,她一个怀孕的女人,挺着肚子,深夜出来接你,真不容易。“她在哪?”听到妻子,他的心陡然揪起。“在大厦门外,她不肯进来。”他扯下约束带,虚弱地站起身,一时间,后脑勺还有疼痛隐隐传来。但他顾不得这些,他疾步穿过梦之海科技公司的手术室、走廊、电梯和正厅,向门外走去。深夜,天色阴沉,一道闪电攸然划过,照亮大半天空,轰隆隆数声雷响透过云层,下起豆大雨点。他看到妻子撑着伞,站在雨中,向他拼命招手。他踏着积水小步跑近,看清了妻子容貌,却突然怔住,愣在原地。不知何故,妻子长相竟和梦中作家的妻子别无二致!自己的妻子应是什么样呢?他尝试回忆,却发现模糊一片,除了眼前这个姣好面容,他再无法将妻子匹配上其它容貌。他想起在作家的梦中,曾进入自己的沙滩之梦,那时明明见过妻子的样貌,现在想起,却不甚分明。他一时恍惚,阴冷爬上脊背。他究竟是一位作家,此刻正以植物人状态,沉睡在程序员的梦境中呢?还是一名程序员,刚从作家的那场纷乱长梦中醒来呢?庄周梦蝶,虚实交织。在作家的梦里,他失去了妻子,但现在,妻子安静地站在雨中,裙裾摆动,像一朵开在风中的桃花。真美,他想,即使这真的只是一场梦,他不愿醒来。“快过来,雨下得真大!”妻子催促道,语调温柔。他的脸庞突然变得湿润且温热,他分不清那是眼泪,还是落下的雨滴,也许,是两者的混合。他快步走到妻子身边,自然地接过伞。“我们回家吧。”妻子说。“嗯。”他努力点点头。他轻轻牵起妻子的手,又紧紧握住,他们肩并着肩,一起走过重重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