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可以听到,工人们保持重心平稳时的机械运作声;变焦的时候,微型马达操控光圈缩扩的声音;气流夹杂着颗粒翻滚的声音;最后的终止符在金属表面上游走回弹的声音;光线流动的声音。偌大的金属盒子内,整齐悬挂着的工业用具下,数百位工人围着一辆货厢四面敞开的重型货车,在仅有几十个平方米大小的货厢中央,小小的金属盒子正把它抛出的光逐一收回。盒子后的五人身上光影蜕变,胡子耷拉的猩猩伸出他那修长的机械臂,他背后的机械臂与身上的燕尾服、连同那颇有个性的稠密胡子,都一同升华着,那弯曲的扳手也变回笔直。他侧头看向手臂尽头,眼眶里除了血丝,还有一些湿润。士兵先生的军礼服也逐渐融入空气消失了,展露出装甲表面的污渍与缝隙污垢。他看着长臂猩猩,也伸出了手,点了点头后对着另一侧以青苔为裳的男人招了招手。男人以少年一般灿烂的笑容回应,向着身后伸出手。攀附的青苔与藤蔓从男人身上离开,把包裹下的黄色防护服与履带展露了出来。白金色长发少女轻盈地踏上一步,扣住了士兵先生和推土机的手掌。棕色长发少女扬开她的裙摆,也上前一步,轻点长臂猩猩与士兵先生的手心。她腼腆地微笑着,带领五人屈身谢幕。飞旋的光粒拖着细碎的轨迹从她脚下腾升,从精致的舞鞋到华丽的裙摆,从纤细的手臂到下垂的发丝。在她挺身凝视前方之时,如同那逝去的微笑,她的身影分解成了斑斓的花火,悄然地绽放而后消散。白金色长发少女也被飞旋的光粒包围,在花火回旋穿梭间,灿烂的白金色被涂抹成棕色,瞳中的碧绿随着神色退却,洁白的睡裙染成了一身笔挺干练的职场制服。人类小姐面无表情地凝视前方,脚前的金属盒子也升华了,隐藏在地板每一个传动单元上的所有投影镜片都缩回了保护盖子里。舞台的四侧开始抬升,敞开的货厢正在关闭。……是在思考呢?还是在幻想,又或是回忆,或是纯粹地感受着,因为惊讶而不知所措?二号看着即将被抬升的厢壁隔挡的观众,看着工人们的样子,捕捉着他们的视线,在心里想着。……或者仅是在一遍遍地检索着任务与程序列表,检索着由这些构成的明天?他知道,自己完全没有解读观众想法的权利,也没有让大家脱离现实,投入梦境的权利。但不论多少次的出演,他都希望可以想看到,在人群之间,会有着出乎意料的情感波动。一览无余的人群,大家都面无表情。“去下一个工业区吧,她不在这里。”他静静地说。抬升的厢壁边缘遮住了观众们的样子,透过缓缓合拢的货厢棚顶,仅能看到车间里面整齐却攀满锈迹的悬挂设备了。准确来说,这个是被废弃了的车间,是这个工业区里近一半的工人栖息充电的地方,他衷心感谢四号的交涉能力,让“齿轮剧团”可以在室内演出,不然室外的环境会大挫演出效果。“铿……铿铿……铿铿铿铿铿……”突然其来的声音让他暂停了货厢的闭合。是机件出问题了吗?他不解地看向一号,一号则捏了捏他的肩膀,用覆盖装甲的手指敲了敲他的机械臂。他愣了一下,释怀地欢笑了起来。他双臂交叠,让金属外壳碰撞了起来。“铿铿铿铿铿……铿铿……铿铿铿……”打铁一般的金属碰撞声传入耳边,不止是一声,外面有好几把锤子在敲打着。哈哈哈,和我的是一样的声音呢。姑且就认为是掌声了。他一直撞击着自己的工程臂,把这个作为回应,像是打着某种暗号那样,敲着不明所以的节奏,直到货厢关闭,货车启动。他把这段敲铁声记录了下来,等着以后有机会,就把它创作成音乐,分享给某个不守诺言的家伙,然后说,这就是掌声。他想,如果是那家伙的话,有可能就“掌声”是什么而与大家争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