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眼追击2

“小孟你说什么呢？慢点讲，我有点不明白。”对于孟阳这段时间的动向，分局长完全不知情，此刻他似乎正在家里吃晚饭，听到孟阳的请求后很有些摸不着头脑。“老大，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总之快喊人过来，求您了！”孟阳没有再细讲，只是汇报了目前情况和所在方位，然后便挂了电话。“产品二号”沿路跟踪可疑大巴，最后到达小区中心位置的某幢楼旁。这里距离面包车停放位置不到三百米，更加印证了孟阳的猜想。眼前那幢楼内看上去并无可疑之处，没有一户亮着灯，但他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传销组织的人就住在里面—画面显示，领头的小轿车闪了三下远光灯，马上就从单元门里走出一伙人围住大巴车。从无人机升高后俯拍的画面中可以清晰见到，从大巴车里走出几十个人，在那伙人的包围下排成一列，依次钻进单元门里。领头的轿车里也走下几人，夜视镜头甚至清晰拍下他们聚在一起抽烟的场面。“下去拍他们的脸。”孟阳从耳机里隐约听到那伙人在说话，忙向吴星下达命令。“现在该取证了。”吴星摇头。“不建议这么做，孟警官。这小区里没路灯，隔这么远看不清楚脸；周围又安静，飞太近了恐怕会被他们发现。”“那就先飞低，从远处平拍，能看清多少是多少。”镜头降低后，抽烟那几人的模糊身形被记录下来，但看不清长相。孟阳也不想打草惊蛇，只能再三向分局打电话催同事快点过来。而那伙人的警惕性也相当高，烟抽完后马上又钻回了车里。大巴车就近停在旁边后，这辆轿车重新发动，慢慢驶远。孟阳心中浮起不祥的预感。这帮人要跑了？他问吴星能不能看出轿车的颜色，吴星摇头。夜视镜头只能拍下单色画面，仅能看出那是辆暗色的轿车，具体颜色无从得知。“混账东西。”他将香烟摔在车厢地板上，再次拨打同事电话。同事回答说大队人马已经在路上了，现在正沿开发区北路向西驶过来，但尚未到达开发区西路。他们现在距离此地还有十多公里路程。来不及了。“全部给我加速冲过来！不要开警灯警笛，最好连车灯都别开！”电话挂断时，“产品二号”已经拉高，跟着那辆轿车飞离了小区。孟阳看出那辆车正打算驶上机场东部干线。在这里丢了它就全完了。机场东部干线绵延十几公里，向北可通往外地郊县，向南则可开进东北、东南两个老城区、中央新城区、沿海CBD商圈、沿海别墅区，甚至能走海底隧道直接开去离岛的海边码头。在拥有无尽岔路的主干道上，这辆车随便朝哪个路口一拐，瞬间便可消失在这座巨型城市里。可现在，自己居然连对方的车型、漆色、车牌号都报不出来。孟阳只感觉有股滚烫的怒气在背后猛蹿。“小吴，电量还有多少？”“还剩一半。”“给我贴住它飞，能飞多快就飞多快，不惜一切代价把车牌号拍下来。”他发动汽车，不打开车灯，狠踩一脚油门。厢式车飞下路肩，巨大的惯性几乎将吴星晃倒。驶离新建小区一带前，只有机场东部干线一条大路可以走。孟阳接连加速，设法想要紧跟住那辆可疑轿车。“产品二号”现在飞到了最大前进速度，吴星已将操作杆推到最底部，但距离那辆车仍有二十多米；对方没有开牌照灯，车牌号码仍旧是拍不清楚。从GPS地图上看，厢式车与对方尚有百米左右距离，这个距离还在不断拉大。看过手机导航，孟阳发现再开几分钟就将抵达前方第一条十字路口。那里是旧城区和新城商业街的交汇处。周围的车辆正在增多，追踪难度变得越来越大。“牌照到底看见没有？”他朝身后大吼。“还是看不见，光线太暗。发动机也快跟不上了。”吴星额前汗水直冒，眼罩不停地上下滑动。孟阳将下半身力气全部汇聚到右脚，将油门踏板碾到底，厢式车的速度已经接近极限。借着路灯和其他车辆的车灯，他隐约能够望见那辆轿车的身影，车漆应当是黑色。距离路口只剩不到五十米，直行方向的红灯数字七十多秒。他决定冒一次险。“我要开灯了，你做好准备。”他向吴星说完，随即拧开大灯开关，点亮远光灯。前方的黑色轿车在一瞬间被照亮。“看到了，不过还不够清楚！”吴星高叫。那就继续追下去。孟阳拿起仪表盘上的小型警灯，探手将其吸到车顶并启动，警灯光芒随着警笛声一同亮起。身旁几辆车的司机朝他这里张望。对方想必也已经注意到了。黑色轿车的排气管蹿出火光，发动机狂吼一声，开始加速。这是非法改装车特有的轰鸣声。这就对了。就是要让这家伙注意到。“他要转弯了。你知道该怎么做吧。”吴星无声地点头，表示自己完全明白。抵达路口时，黑色轿车毫无减速地右转，驶进通往老城区的岔路。孟阳驾驶厢式车插入右转车道，速度仍然跟不上。但已不要紧了。“产品二号”已经贴到了对方车身侧后不足五米的地方。“报告警官，拍照拍清楚了。”后车厢传来吴星轻松的话语声。方才黑色轿车刚转弯时，“产品二号”已提前拉升，沿一道完美的弧线向右侧滑，斜着飞越路口的几幢平房，取近道提前飞至右侧岔路，从侧面包抄追上了对方。现在，黑色改装车的车牌正映在显示屏中央，硕大分明，清晰可辨。孟阳不由得大笑数声。闯过红绿灯，他在下一个路口右拐，驶上一条同样向西的小路，隔着一片老小区，与黑色轿车平行前进。放慢车速后，他打电话给同事。对方告诉他，分局长刚刚已经带领大队人马杀进了小区，躲在楼里的传销窝点现在已被端掉。孟阳将方才拍到的车牌号告诉同事。同事记录下来，然后问他现在人在哪里。“快到二环立交了，正追着呢。”“你还打算继续跟下去？实话告诉你—”同事压低声音，捂住话筒说：“刚才老大跟总局的人通了电话，就为了你这事儿，我估计是打给那个樊队长了。”并不出乎孟阳的意料。分局长一定会向上汇报，总局的人马肯定已经展开了动作，这是毫无疑问的。但他们很可能来不及追赶。目前咬住嫌犯最紧的，仍然只有他和吴星。孟阳在车流中快速穿行，油门踏板不敢有丝毫放松。“孟警官，他们慢下来了。”几分钟后，吴星汇报道。他身体左摇右晃，控制“产品二号”飞翔在老城和新城交界处的闹市街区上空，在无数灯光招牌和电线杆间熟练地穿梭，动作轻巧灵动。黑色轿车速度有所减缓，但仍没有停车的迹象。“可能是要停车了吧。也可能是觉得已经甩掉我们了。”孟阳确认一下附近的导航地图，说道：“继续跟。今晚非找到他们的窝点不可。”进入新城住宅区后，附近的车流和人流顿时变得拥挤，厢式车不得不放慢车速。“产品二号”传来的实时图像表明，黑色轿车正在北面的平行道路上缓行。二十分钟后，黑色轿车拐入一条向南的直路。孟阳将车停在那条直路与自己所在道路的交汇处，很快就在南北向的车道中再次确认到了目标车辆。对方夹在车流中央，正往南慢速行驶。在它身后不远处的上空，隐隐可以望见有个小小的黑色物体在飘飞。“很好，你就这么继续往前吧”。孟阳回忆着南部的地形：那里是繁华的商业区，以及位于沿海干道、高楼林立的CBD商务区，交通拥堵，即便改装的赛车也难以高速逃脱。越往那里走你就越难逃。去吧，快把我带到你们的窝点里去吧！他从手套箱取出警棍和辣椒水喷雾器塞进挎包，左右扭动颈椎，做好了大干一场的准备。又一个左转绿灯后，厢式车拐上往南的车道。工作手机这时响起，果不其然，是樊队长。“孟阳，是我。你们现在到底在哪？”樊队长今晚的语气相当暴躁，孟阳感觉她的说话声比之前更难听了。“正在沿书城大道往南开，快到横贯干道了。那家伙刚过横贯干道的红绿灯。”与身边人交谈两句后，樊队长说：“那辆车子是我们的事，你现在马上给我掉头离开。—谁允许你擅自追踪的？我上回是怎么跟你说的？讲话呀？”孟阳不想在眼下这种场合跟对方纠缠，刚好吴星又报告说目标车辆在转弯，他便不作回答，电话挂掉后扔到座位上。随后电话又响了几次，他也并不理会。抵达沿海干道时，黑色改装轿车拐进一幢写字楼的地下车库。看来终于到地方了。吴星担心车库内遥控信号传不进去，便将“产品二号”移动至车库入口上方悬停观察，没有发现有人从车库出来。“他们应该是从车库直接进到楼里去了。电量不多了吧。”孟阳问他。“嗯，只剩不到百分之二十了。”孟阳将车开进附近一处公用停车场，令吴星先将无人机撤回。“产品二号”更换完电池后，孟阳背上挎包，大喝了几口茶水，然后下车。“我过去看一下。”他对在车厢里喝水的吴星说，“你让无人机一路跟着我，等我进到楼里之后再听我指令。先测试一下麦克风。”设备部的弟兄们先前从无人机控制软件里分出一路信号，可将“产品二号”的现场录音通过无线方式传输到孟阳的耳机里。两人在停车场测试了这项功能，发现效果正常。随后孟阳把车钥匙交给吴星。“把车门锁死。不论出现任何情况，不管出现任何人，你都呆在车里，千万别出来。”年轻的无人机驾驶员脸上浮出紧张的神情。“孟警官，一路小心啊。”孟阳把烟头砸在地面踩扁，将“产品二号”放到车顶，拉上车门，转身朝那座写字楼快步走去。前往写字楼的路程花了孟阳十分钟。在这十分钟里，吴星提前飞抵写字楼外侧上空，检视过了楼内的每一扇窗。已是深夜十一点多，绝大部分窗户都黑着，仅剩靠近楼顶的几层还有灯光。“产品二号”近距离飞掠这些窗户，最终确认，三十七楼西侧拐角的两间办公室比较可疑。那里的房间亮着灯，窗帘被拉起，里面有一些走动的人影，还能听到有人在说话。通过对讲机的耳机，孟阳听取了吴星的汇报。他令对方操纵无人机凑近那扇窗户，设法听见房间里说话声的内容。他从停车场的消防楼道进入写字楼。爬到三楼时，“产品二号”的麦克风信号被传送到他那里。有两个男人在窗边交谈，声音较小，但可以听出都是外地口音。“这不对头。狗子他们怎么还不接电话？该不会是出事了吧？要不然我再过去一趟得了。”“莫慌。你那个车刚才不是被警察跟过嘛，所以不能用了。先别过去，我去问问那个人……”两人边说边走向房间深处，麦克风无法采集到进一步的信息，但情况已经很清楚了。孟阳一路追踪的目标就在那间办公室里。爬楼梯的过程中孟阳翻动书包，没能找到工作手机，回想起手机被扔在副驾驶座上了，便让吴星用那部手机打电话通知樊队长。达到三十楼时吴星报告，听出房间里那几个人正在收拾东西，有可能想要逃跑。估计是已经得到风声了。孟阳握住包里的警棍，开始跑步上楼。“孟警官，当心，他们有好几个人，之前坐在车里的那些，再加上房间里原本还有别人—”“别担心我。守好你的岗位，不该问的别问。”到达三十七层后，孟阳忍住气喘，走到拐角那间办公室门口。现在几近零点，写字楼电梯已被大厦物业人员关闭，嫌犯想要逃跑的话便只能通过消防楼梯间；樊队长的大部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到，现在唯一能阻止疑犯逃离的只剩他自己了。孟阳看着门上印有“投资理财公司”字样的不锈钢挂牌，心中没有一丝恐惧和担忧，只剩下沉静的心情。没有任何退缩的可能。去做吧。隔着门板，他听见房里有几个男人在说话走动。“小吴，电梯口那边的窗户我帮你打开了，你马上飞进来跟在我后面。记得拍清楚他们的脸。”他朝耳麦里下令，然后伸手敲门。房间里的动静瞬间消失。半分钟后，房门打开。门口一共站着五个男人。“你谁啊，干嘛的？”开门的男人问。孟阳注意到对方手里拿着棒球棍，其余几人则将手臂藏在身后，不知握着什么东西。“物业维修队，来修冷气机的。你们这是3702房吧？”“什么3702，3702在对面。”开门者说罢，看一眼门口贴着的号码牌。“啊，房号不对？奇怪了。”孟阳装作回头望去，发现真正的3702房门大敞，里面空****一片，遍地尘土和垃圾。再明显不过，这是个长期空置、无人使用的办公室。“你他妈到底是干嘛的？”开门的男人变了眼神，身后那四个男人也开始朝前挤过来。与此同时，对讲机耳机里爆发出吴星的喊叫：“小心后面！”转回头来的一瞬，孟阳看见开门的男人举起球棒朝自己砸来。条件反射抬起左臂抵挡的同时，他用右手在挎包里摸索辣椒水喷雾器。指尖碰触到了喷雾器一角，可那玩意儿却朝挎包深处滑落，没能抓住。左臂上立刻冒出一股剧痛，伴随着沉闷的声响。孟阳朝后倒下。他感觉自己的左臂骨头断了。那五个人举起手中拿着长短不一的黑色物体，朝他围过来。“蹲下，我去撞他们。”吴星说话的同时，孟阳身边响起阵阵的辱骂。脑后有股气流声迅速靠近他。他知道吴星打算救自己。绝对不行。他咬牙怪叫：“退回去！拍到了就赶紧走！”污言秽语在孟阳耳边响成一片，踢踹和踩踏施加在他胸腹一带，伤处犹如被扯裂般疼痛。球棒在敲击他的肩背部，有人拽住他的脚腕往房间里拖，无人机旋翼的嗡鸣声在他四周时远时近。他听到有人喊：“那是什么鸟东西？把它打下来！”“老子的脸被它拍到了，快废了它！”“产品二号”敏捷的飞行轨迹令叫嚣者无法得逞。孟阳头晕眼花，他模糊地看到“产品二号”在走廊里腾挪飘**，连续躲过男人们的多次挥打。拖拽他的男人放开手，举起一根乌黑的不详凶器。那是一把自制枪械。“都躲开。”那人跨过孟阳身体，走到门外。孟阳朝那人的脚踝伸出手，顿时几只穿着皮鞋的脚开始朝他后脑勺猛踹。轰鸣和火光在眼前爆发，孟阳变得耳鸣。他不甚清晰地瞥见“产品二号”螺旋下降，坠落在地面上，黑色的塑料碎片下雨般四处散落。同时，旁边的楼梯间入口处射来几束手电筒的光柱，一群人从那里冲出，不断在喊些什么，声音模糊，听不分明。直到晕倒的前一刻，他才勉强听见有个女人在吼，内容似乎在说，自己是个警察。住院第八天上午，孟阳特意很早起床，开始整理东西。左臂的骨折离痊愈还有很久，头胸腹一带遭到殴打的伤处也还没好全，医生不准他提前出院。但他对此不屑一顾。他认为，自己之所以到今天还有些不适，其中一半原因在于医院不允许他抽烟喝酒。另一半原因则在他自己心里。很多事还没做，很多问题还等着去解决，还有很多人等着自己去找他们。他不允许自己继续躺在这里。孟阳把换洗衣服团成一堆塞进旅行包，盘算下一步的计划时，外面有人敲门。估计又是护士。也可能是医生。他想好应付的话语，打开门后却发现是樊队长。只看一眼，她就猜出了这是怎么回事。她将慰问的水果放到床头柜上，拖一张椅子坐在门口，明显是不打算让孟阳现在就离开。刚好，孟阳也有事想和对方交代。“樊队长早上好啊。今天不用忙工作吗？”他倒杯开水递过去。“有事路过，顺便就来看你一下。”樊队长接过水杯放到一边。“身体怎么样了，还有多久出院？”“大夫跟我说过，忘了。我身体没问题。”孟阳晃动一下左臂。已经不需要绑吊带，可小臂还是被石膏裹了一层，表面看上去没事，但骨头还没好，一遇到大动作就会痛。这些都骗不过樊队长。相互聊了些关于住院的客套话后，双方开始言归正传。“老孟，领导对你的结论已经出来了。”樊队长凝视着他，开始喝水。“你很英勇。以一己之力抓获了对方几个主要分子，还捣毁了两处人员藏匿窝点，组织上打算对你进行表彰。”关于这些，孟阳在住院的次日就已得到消息。市总局的朋友告诉他，当晚的围捕行动相当成功，写字楼里现场抓获的那些人对组织传销的罪行供认不讳。从小区窝点里共计救出了近三百名受害者，这几天正被陆续送回家乡。总体上看，这个非法传销集团已被基本破获。“不是我的一己之力。再说了，案子还没完，总的头目还没抓住。那几个人都不是。”“那几人已经供认，在下线的人身控制组织里他们就是领头的。上线指挥和管钱的人，现在线索也收集得差不多了，追查工作也在进行当中。老孟，这案子对你来说结束了。”“你说这么多的意思，是要我继续躺在这里偷懒？装死？”孟阳摸摸裤子口袋，发现烟和打火机都已经被收进包里。“我的意思是，你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回家休息。”把空水杯扔进垃圾桶，樊队长起身整理衣服。“副局长和你们分局长明天会来慰问一下，记得提前把胡子刮刮干净。”然后拎起包就要出门。话已经说死，这分明是不想再和自己谈什么，也不准自己乱说乱动。孟阳不吃这套。他追过去，抢到对方身前把门关上，走去旅行包那里翻出几张打印纸，塞到对方手里。纸上用彩色油墨打印着几张人脸照片，看得出是用视频截图放大处理的，旁边用笔标注着文字。樊队长对这些面孔再熟悉不过。相关的视频录像，她早就从吴星那里取来看过无数遍了。她知道孟阳在想什么。“请允许我再重申一次，樊队长—这案子还没完。一个多月前，城中村东部的小姑娘被殴打并坠楼的案件，录像里那个重大嫌疑人至今没有归案。坠楼身亡的姑娘所在的下线窝点，到现在也还没被查获。”“我知道。”当晚无人机拍下的录像资料显示，在农家小楼里残酷殴打被害女子的那个赤膊男性并不在当晚被捕的嫌疑人之中。经过对被解救人员的仔细询问，也证实了被害女子隶属于另一伙下线组织，而那个组织里至少还有一百多名受害者至今仍在被非法拘禁。尚未落网的嫌犯手中也很可能持有枪械。“周边通往外地的设卡点，到现在也没发现这伙人出逃的踪迹。城市太大了，他们完全可以躲在哪个角落里，等风头过了再跑。我们是同行，你就实话实说吧，现在这种设卡盘查的声势还能再有几天？”这番质问出口，樊队长听得满心是火，却又不好发泄，因为孟阳确实说到点子上了。少女坠楼身亡案依然悬着，嫌犯藏匿在市内的可能性极大，而目前这种全市动员的查岗设卡力度，无论是从物力财力考虑，还是从警员们的休整需求考虑，都不可能长期维持下去。盘查势头一旦松懈，嫌犯出逃至外省市后再想追查就很困难了。“孟阳同志，”她的语气变了。“你和吴星对此案的贡献，我们都看在眼里，也不会忘记。你说得对，这些也是我们接下来的工作重点，但请记住，这些都跟你们无关。你们两人没有必要，也没有资格再参与进来。就像你说的，我们是同行，我想你应当懂得其中的利害关系。到此为止了，明白没有？”沉默片刻后，她接着说：“我不是在劝你，而是在通知你。再说了，恐怕周围劝你的人也不少了吧。”孟阳嘴里叼紧没点燃的香烟，盯住病房的花砖地面。当然了。自住院以来，无论领导同事，还是朋友家人，所有人都在劝他：传销破获了，坏人抓住了，功劳也立下了，接下来的事就让大佬们接手吧。他们不会让你插手，也轮不上你插手，再这么自作主张搞下去，他们对你就不会再像现在这般客气啦。适可而止听见没？一个劲地拼命向前冲，到时候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当然知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紧咬牙关喃喃自语，烟屁股已经被嚼烂。“不用太担心了。吴星那边我已经安排妥当，按见义勇为进行嘉奖，奖金昨天已经发了。人家有自己的生活，虽然对你没什么埋怨，但他毕竟不是警察。你没有权利要求他跟你绑在一起干。你们的面包车在市局地库，你有空派个人去把它开走，这件事就算彻底结束。我不会再跟你说第二遍了。”将包挎在肩上后，樊队长打开房门却没走。她犹豫片刻，回头说道：“其实，我能理解你。你以前那个事，老朱全都跟我说了。”孟阳猛然抬头。“你不需要自责。那件事……只能说命不好吧。没有必要责怪自己，更没必要为了想要补偿什么，证明什么，就把自己和别人的生活都赔进去。—你为什么不试着去原谅你自己呢？”怒火终于再也按捺不住。“你懂什么东西？你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吗？什么命不命的，根本就不存在！老子这辈子从来就不信什么‘命’！”距离国庆仅有不到一个礼拜，按说已快要入秋，但几日来城区却反常地闷热，久不下雨，仿佛重新回到了六月份。由于店面不再开门，外面空气吹不进来，吴星家里这几天彻底成了蒸笼，焖得人直发晕。如今生活费已不再成问题，但他仍改不掉省电的老习惯，白天靠电扇、凉水、赤膊来度日。今天也是一样。他只穿一条沙滩裤，在卧室和店面间频繁走动，来回收纳各类器件材料。有很多东西需要擦灰，还有一些要塞进纸箱里准备扔掉。沙滩裤被浑身的汗水浸得透湿，颜色变深，黏附在他腿上。吴星对此并不在意。毕竟在这里待不了多久了。等到明早把最后一批东西倾销出去后，这里便什么都不剩了。这座城市的炎热将成为他的回忆。一点半左右，孟阳打来电话，问他有没有吃过午饭。“还没吃？正好，我也一样。你打个车到分局来吧，我请你，顺便有事要你帮忙。”有段时间没联系了，对方说话语气听上去还算正常，只是有些没精神。吴星答应下来。午饭还是在分局附近的小吃店里解决。孟阳看起来已基本康复，只是左臂还缠着石膏壳。两人各怀心事，吃饭过程中几乎没怎么交谈。走回分局大院的路上，孟阳问：“奖金拿到手了吧。”“嗯。”“打算怎么用？再做点什么别的生意？”“还在琢磨。”吴星前两天已经把所有奖金全部寄回家去。他不打算告诉孟阳。对方又问他今后有什么打算，他回答说没想好。这是实话，除了回老家之外，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别的打算。回到熟悉的分局大院，看到黑色厢式车停在车库里，浑身擦得雪亮，吴星不由得产生一丝伤感。孟阳把车钥匙递给他。“我这手，你也看到了，暂时还不好开车。今天你当司机，先把我带去附近的银行一趟。”开车路上，吴星几次都想问对方：少女坠楼案的犯人究竟抓住没有？但他没开口。自己没资格跟警方讨论案情。前些天，那位樊队长多次与他通过电话，除了表达谢意外，也向他暗示了这点：你不是警察，这桩案子已经与你无关。一切都到此为止了。孟阳从提款机里取了一叠现金，分装进三只信封，上车后打了几个电话，然后指挥吴星沿开发区西路一直向南，驶往老城区。下午的这段路没什么车，速度开得很快，吴星回忆起不久前的那天夜里，自己操纵飞行器在这里急速飞掠时的感受。那晚离现在似乎已经过了很久，仿佛成了一场再也不能重温的美梦。到了地方，两人走进一家海鲜酒楼，脸上留着巨大伤疤的酒楼老板跑过来亲自接待。从谈话中吴星听出，老板曾是警察，和孟阳是多年老友。听完吴星配合孟阳破案的事迹后，老板大笑好一阵，浑身肥肉乱颤，多次跟吴星握手，拉住两人要留下来喝酒。孟阳拒绝了，交给老板一只装钱的信封，说是帮助对方周转用。推托数次后，老板收下信封。临分别前，他大力握住吴星的手，话音低沉阴郁。“小伙子，我替几个老弟兄衷心感谢你。好好帮老孟做事，千万看住他，别让他胡来。”离开酒楼，顺着横贯干道，吴星将车开进中央新城区。眼前繁华的街景，和之前很多次飞临此地时的观感完全一样，区别仅是夜晚变成了白天。他们走进一间出租屋。开门妇女见到是孟阳，脸马上黑下来，不说一个字，转身进书房摔上门。客厅里只剩一个老太太接待他们。孟阳没喝水，问候几句过后把装钱的信封交给老太太，提出想去卧室看看。从书房里传出妇女的喊叫：“不准他进去！让他走！”老太太劝了妇女几句，将孟阳请进卧室。吴星跟在后面，瞥见屋里躺着一个中年男人，一动不动，只有眼睛跟着孟阳的身影在转。孟阳过去握住那人枯瘦的手，低头闷闷地说了几句话，便带着吴星离开了。下一个目的地很远。车开上机场高速后一路朝北，直接进山，最后抵达一处公墓。有个年轻女子抱着小男孩在墓园停车场等他们。在女子的带领下，几人走到一块墓碑前，吴星看到墓碑照片上的男人身穿警服。从碑刻的内容可以看出，对方早年前因公殉职。在墓碑前放下几盒烟后，孟阳蹲在地上久久不说话。吴星一直站在他身后，从机场方向不时传来遥远的飞机呼啸声。上车前，孟阳把信封递给女子，然后对吴星说：“回分局。”直至驶出主城区，孟阳才恢复了一些精神，问他：“知道刚才那几个人是谁吗？”吴星猜那些应该都是他的同事。“前任同事。那几年我们四人一组，开同一辆车，吃同一桌饭，抽同一盒烟。后来，你也看到了，成了现在这样。知道原因是什么吗？”“出事了？”“因为一个混账。因为我。”起因只是一件不足为奇的小案子。旧工业区某厂有两帮工人因琐事而持械斗殴，接到报警赶到时，现场已经有人流血。但孟阳他们四人并没有介入，只是坐在车里守住厂门。这个决定的背后，有许多无法说清的缘由，过去许多类似事件也都是如此处理，没有人觉得不妥，包括传达指令的孟阳在内。然而随后发生的事，纵使经验再老道的警官也永远无法预料得到。警车停在厂门口的路边。天黑后，一辆重型载货车路过，疲劳驾驶的司机高速驶离道路中央，货车撞上警车，将其碾压并朝前推行。当时孟阳在马路对面的大排档买晚饭。他眼看着警车被一路推挤到工厂门卫室的墙上。警车内死亡一人，重伤两人，其中一名伤者后来高位截瘫。门卫室里的保安重伤昏迷，货车司机平安无事，厂内的械斗冲突则戛然停止。“所以说，如果当时从一开始就下车，拿出手枪和棍子把那群人赶走，事情马上就能解决。我们几个早早回局里交掉装备，吃完饭换衣服下班回家，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之后是漫长的沉默。孟阳一根接一根抽烟，看着车窗外接连朝后移动的开发区厂房。快到城中村附近时，他转头朝吴星问：“你的小飞机只剩下一台了吧。”吴星点头。仅存的“产品三号”正挂在后车厢里，因为有段时间没使用，电池早已耗尽。“打算拿它怎么办？卖掉？”“估计没什么人会买。”包括VR组件在内的整套控制系统，拆散之后只能当作二手数码配件卖掉，考虑到它们当初本就是二手货，挂在网上卖出后几乎没什么损失。但“产品三号”由于是自制产品，易用性和配件匹配性比市售的无人机差很多，不彻底改装根本卖不出去，而大规模改装又得花钱，很不划算。拆开卖也不行。吴星估计，“产品三号”拆掉后唯一有用的部件只剩那两颗摄像头，当手机配件卖的话大概值百来块钱。“如果卖掉，它会去干些什么工作？”“多半还是航拍。会拿它去拍影视镜头吧。”“浪费人才。”孟阳把烟头弹飞到窗外很远的地方。他改变主意，要求去吴星家看看。到城中村时已经是黄昏时分。走进空****的数码店，孟阳只环视一眼便看出吴星有何打算。他没有点破，而是拉吴星去路对面的烧烤档里喝酒吃烤串。一个多钟头后，孟阳打电话叫分局同事过来开车。随后他捏紧吴星肩膀：“小伙子，我这辈子都还没彻底玩完，所以也不准你玩完，你的小飞机更不能玩完。要做就得做到底，有能力就一定要使出来。听懂没听懂？”“懂。”“还想不想继续飞？”吴星叹了口气，抬头望向深蓝色的夜空。“放弃一次，以后什么都会想放弃。我不放弃，也不允许你放弃，听见没有？”老警官挥拳打在吴星肩头。吴星忍住痛，伸手扶住对方。九月二十九日清晨，分局同事向孟阳通报消息：今天有大行动。专案组接到线报，尚未落网的传销组织残余嫌犯很可能藏匿于离岛西侧的别墅区。刑警大队全员出动，赶往离岛进行围捕，但由于岛屿面积巨大，建筑物众多的别墅区又建在山边，树林茂密，地形复杂，隐蔽的海边港汊也多，因此抓捕行动的难度很大。接到电话后，孟阳跳出被窝，边通话边穿衣服，顾不得左臂疼痛。这帮人总算还有良心。他很清楚，今天是最后的机会了。等到了“十一”长假，许多警员都要被分配到市内各个景区、商业街、交通枢纽地带执行治安巡逻任务，围捕警力根本无法保证。那个犯下命案的嫌疑人很可能就藏在离岛。不能再拖了。他穿好外套，抬头叫醒睡在架子**铺的吴星。两人放了些水和干粮进包里，跑出宿舍，钻进厢式车。这回完全是独自作战，不会再有人帮他们了。一旦被樊队长等人逮住，万事皆休。孟阳并不怕出事，他怕的是出事前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另外他多少有些不安，觉得自己这样做是在拖吴星下水。似乎是看出对方的忧虑，坐在后车厢的吴星说：“孟大哥，我觉得有点闷，放首歌怎么样？”“车里没有CD碟。”吴星用双头音频线将手机接上控制端电脑，打开音乐APP的歌单。外国摇滚乐从扬声器里放出，孟阳一句也不懂，但听起来觉得挺舒服。这些歌可真是久违了。吴星微微抖着腿，大口喝下罐装咖啡，然后看一眼身边。“产品三号”的电池灯放出健康的亮绿色，安静地蹲在自己脚边。今天的港区干线，车流量不少，向西进入沿海干线东段时道路更是拥挤。等待了无数个红灯之后，他们终于得以驶上立交，向南拐进跨海隧道入口。通往离岛方向的车道还算正常，但对面的北向车道几乎没什么车。孟阳意识到前面出了什么事。“肯定是限流查车。注意看前面。”厢式车开到隧道南端入口处时，路口果然已经设了检查点，多辆警车挡在路口，很多警员正在盘查那些驶离岛屿的车。“这样能查到犯人吗？”“很难，他们也只是例行公事。再说了，离开这座岛还有别的办法。—糟糕，我们这条道也查？”进入岛屿的车道口也有查岗。孟阳让孟阳不要发出声音，慢慢驾车前进，直至被三名交警拦下。领头交警走到车窗边敬礼，要求他出示身份证和驾照。交出证件的同时，他依次观察对方几人面孔，确定他们与自己都不认识，心里稍微安定了点。“去哪里？”交警还了证件，很客气地问。“我去金鹰商务城，送货的。”获准通行后，车子只走了不到两百米便被前面的交警指引上一条小路。孟阳很快发觉不对劲：前方是条通往一处建筑工地的死路。他马上掉头，后面不知从哪里冒出两辆黑色轿车，挂着警灯，想必是高级警官的公车。来车堵住厢式车的去路。几个警官下车，快步走近，走在最前面的是樊队长。“孟同志早啊。来岛上兜风？”她在帽檐阴影下露出笑容。孟阳感到自己的心脏正在缩紧。“不可以吗？”樊队长不再搭理他，走到后面用手敲后车门。“小吴，快下来吧，车里怪热的。”不知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孟阳先怀疑分局有人通风报信，随后又觉得可能刚才查驾照时自己就被发现了。事已至此，万事皆休。他和吴星不得不下车。樊队长让手下人收了孟阳的车钥匙，将厢式车开走，然后将两人带上自己的车，回头朝西南方向开去。警车开进别墅区入口附近的工地围挡。工地里停着两辆墨黑色的警用大客，孟阳认出那是刑警总队的移动指挥车，自己的厢式车则停在一旁。看来行动指挥部就设在这里。樊队长将两人请上其中一辆客车，递去两瓶矿泉水，开始发问。“说说吧，你们俩今天原本打算怎么干？”孟阳只好实话实说。从地图上看，离岛西面的别墅区内共有304栋别墅，即便找来几家物业公司的管理人员协助排查，可疑的别墅数量至少也有几十栋。这里的别墅全都建有大面积地下室，一百来号人挤进一幢楼里是完全可能的。考虑到这类犯人深居简出的作息习惯，以现有警力，想要短时间内将所有别墅全部排查一遍而不惊动疑犯，困难实在太大。这附近还有五条小河穿越别墅区，一些物业公司也出资开凿了人工河道，加起来共有十条河道流经别墅区直通入海，而其中三处入海口都有游艇俱乐部，停泊着总计数十艘游艇和汽艇。逃窜疑犯完全可以利用这些船只趁夜逃至境外。同样麻烦还有岛屿西南部的小山丘，那里尚处于未开发的状态。疑犯一旦进山，很可能要动用武警搜山，事情就更复杂了。简言之，行动的上策应是隐蔽行事，不开警灯不派直升机，利用吴星的“产品三号”趁夜色逐个排查别墅，会比警员排查的效率更高。以上便是孟阳原本的行动计划。“策划得不错。”樊队长听完后说，“你考虑的那些点，我们其实也都考虑到了。”她领两人走到另一辆客车的车尾，喊人掀开改装过的后车门。车厢地板上整齐排列着六台通身白色的无人机。吴星认出它们都是最新款式，虽然属于“货架商品”，但技术性能在市售产品里算得上顶级水平。“哈，原来你们也在学小吴了。”孟阳苦笑。“并不是这样。我们的无人机巡逻队已经成立一年多了。不过你们前段时间的表现给了我们很大的启发，从这点上说，我们应当感谢你和小吴。”凑近观察完后，吴星询问那六台无人机的性能情况，尤其是续航时间和遥控距离。无人机巡逻队的警官告诉他，它们的性能和市售产品差不多。“但和你的自制无人机相比，我们这几台还差得很远。负责操作的同志必须近距离接近目标，然后操作，而他们能够接近目标的前提是必须先查出目标在哪。”“也就是说，问题最后又绕回来了。”孟阳抱住胳膊。“为防止惊动疑犯，在不出动警员和警车的前提下，怎样才能迅速揪出疑犯藏身的窝点？这个难题不解决，你们的无人机仍然派不上用场。我说的对不对，樊同志？”樊队长只得承认。“孟阳同志，小吴同志，现在情况大体上就是这样。我料到你们今天会来，也知道你们两人决心已定，所以现在我也不想找你们的麻烦。”她脱下警帽，瞳孔在阳光下反射出淡棕色的闪光。“现在我想要的，是你们二位的协助。”两个男人互相对视一眼。“我需要你们的帮助和建议，前提是一切行动服从我指挥。你们不会不愿意吧？”迟疑一阵后，两人一齐摇头。“谢谢。那么先回车里吧，外面天热。我们得赶快制订出一个新计划。”经过在指挥车内的讨论，樊队长和孟阳得出结论：即便有刑警大队的支持，大家手中的无人机数量还是太少，警员数量也不足，各自分散搜查效率太低，调度配合也太难。警力有限，各自为政必然是死路一条。两人争论的同时，吴星已将厢式车里的器材全都搬进了客车里。指挥部车厢内有稳定的供电线路，又有冷气供应，比起自家的卧室和孟阳的厢式车，这里如同酒店客房般凉爽舒适。他对警方的无人机产生了浓厚兴趣。在它们机身下方的云台上，统一配备有大孔径的红外摄影机。不同于先前在开发区分局私下改装的夜视摄像头，这种红外摄影机不但能放大光照度，更能显示出热辐射信号，任何人员和车辆，只要自身在向外散发热量，就无法逃过它的“法眼”。吴星从刑警手中要来一套备用的红外摄影机，准备替换掉“产品三号”自带的摄像头。无人机的整体重量将增加，但问题不大，基本不影响飞行性能。“多出的重量差不多相当于一份外卖的三鲜炒饭，一定没问题。”他胸有成竹。明白了“产品三号”的改装意图后，樊队长有了新主意。她令吴星将无人机升至三百米高度，摄下整个别墅区的俯瞰照片并打印出来。吴星和其他刑警改装摄影机的同时，她在这份航拍地图上标注出多个盯梢点，其中包括那些游艇俱乐部，以及别墅区两个主要的道路口。全部警力被樊队长划分成十二个小组。有三组各自埋伏于游艇俱乐部，两组埋伏在周边道路口，这五组人成为定点守备组。另有六组警员分别乘坐轿车，携带警用无人机蹲守在别墅区六个不同区域内，作为机动组，而这六个区域的管辖范围恰好将整个别墅区划成六等份。人数最多的一组全副武装，坐进一辆商务车成为抓捕组，负责直接攻入目标建筑。“抓捕组开始行动后，一旦发现有嫌疑人逃窜，机动组就从各个方向沿道路追捕。所有人由我直接指挥，到时候让你们往哪开你们就往哪开，让你们拐弯就拐弯，让你们开多快就开多快，让你们下车你们就下车玩命地追，听见没有？”“保证完成任务！”警员们整齐地回答。有队员问樊队长，是否需要定时向指挥部报告方位和状况。她大摇其头。“这次行动，所有人必须安静迅速，别让我听见你们在电台里一通乱喊。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使用对讲机呼叫。”“可是队长，到时候您怎么确认我们的方位？”女警官笑了。“放心。我们在天上还有一双眼睛。”大家找来黑色胶布，在抓捕组和机动组的车顶上贴出七个不同的几何图案，以图案名称来命名这七个小组。有了这些胶布图案，即便车辆不开灯，“产品三号”透过红外镜头也能精确辨认它们的行踪。一旦确认到疑犯逃亡的画面，樊队长只需站在吴星身边盯住显示器，就能实时指挥所有车辆执行围捕。剩下的唯一难题，是如何能在最快时间内锁定那间藏有传销人员的房子。激烈的讨论持续了整整一中午，许多方案提出后又被很快驳回。物业公司的人和保安们也过来出主意，满车人挤在一起，指挥车变得闷热难耐，车上的冷气几乎完全不起作用。午后最热的时刻，忍无可忍的孟阳走到车外抽烟，却没料到外面更热，许多热风吹到他的脚脖子上。他叼着烟回头看，发现热风正从车身下方一排黑色凹槽中冒出。顷刻间他恍然大悟。“蠢货！我可真他妈的笨！”他冲进车厢内大吼：“空调！是空调！空调外机！”“空调怎么了？车里不准抽烟。”樊队长抹去脑门上的汗，皱眉道。“这么热的天，一百多人挤在一间房子里，一定会开空调！而且是很多空调！”恍然大悟的人此时换成了樊队长。经过与开发商和物业维修队的紧急联系，指挥部确认，所有别墅都统一安有中央空调，但各家的地下室和车库内均不设出风口。警员们假扮保安，骑电动车在别墅区内侦查到黄昏时分，统计出所有那些在墙上单独安装空调外机的住户，总计二十八户。在航拍图上标注出来后，樊队长发现，它们所在位置散落在各个机动组负责的区域里。思路很清晰。凌晨，正常人睡觉的时间，只要哪家的地下室或车库里还有空调在运转，便极有可能是传销人员的藏身处。这样的地方不会很多，樊队长估计最多不超过四五栋别墅。而确认的手段只有一种：红外摄影机。“把无人机全都喷上黑漆，找几辆电动车提前放在埋伏点。行动开始后，你们背着机器骑车直扑那二十八家，一看到可疑热源就立即汇报。”朝无人机巡逻队下达完指令，樊队长拍拍吴星的肩。“后面的事就全看你的了，年轻人。”午夜两点整，十二辆未开车灯的汽车依次驶出指挥部所在的工地，用稳定的车速驶向各个埋伏点。两点十分，五个定点守备组和六个机动组全部就位。车顶贴有箭头图案的抓捕车，停在整个别墅区最中心的湖边十字路口旁。通过吴星面前的外接显示屏，樊队长能够清晰看见每辆车的位置。“无人机巡逻队上电动车，开始查空调。”暗黑深邃的别墅区上空，“产品三号”无声悬停着，拥有广角视野的红外摄像机捕捉到实时图像：六名警员下车，骑上电动车开始驶往六个不同方向。训练有素的无人机巡逻队在二十分钟内查出，共有三户人家的可疑空调外机仍在朝外散热。三处目标分别位于别墅区的东北角，西侧两条人工河之间的平地，以及西南方向靠近山脚河道的一个岔路口上。对照俯瞰图，直觉告诉樊队长，山脚河道的那几人似乎最可疑。但那里距离追捕组也最远。她不愿让直觉左右自己的理性，仍按照先近后远的原则进行调度。“箭头，你朝北开到第一个路口右拐，到第二个路口再左拐，过路口马路左边第三栋。小吴，你往东北方向飞一点。”抓捕组按指示路径行驶，数分钟后便抵达目标处。技术警员协助吴星放大监控界面，显示屏清晰映出抓捕人员闯入目标建筑的画面。一分钟后，樊队长手中的对讲机话筒响了。“这里是箭头，报告老家，目标不对。房里只有一对夫妻，他们说忘了关车库的空调。”吴星周围的警察们不约而同地呼出一口气。“老家明白。下一个目标，掉头回路口，右拐到第四个路口再左拐，马路左边第五栋。”抓捕组朝西行驶，七分钟后抵达第二处可疑目标。这次的汇报来得有些晚，抓捕组隔了好一阵才打开对讲机。话筒中传出喧闹的人声，话音嘈杂，令指挥车内的气氛紧张起来。“这里是箭头，呼叫老家，呃……”“我是老家，快讲话，什么情况？”“目标还是不对。”原来是一群年轻人挤在地下室里开通宵Party，全都喝得烂醉，有几人还在吸大麻。“报告老家，是否要将吸食毒品的人带走？”樊队长身后有两个警官发出笑声，孟阳则在一旁摇头。“这么多废话！赶紧给我回上车去。”女警官怒不可遏。“最后一个地点，出门左拐开到第二个路口，右拐上坡的第一个红绿灯，马路拐角的河边房子。”“箭头明白。”位于河边的那栋房子距离不远，抓捕组没两分钟就接近了那里。莫名的直觉又一次涌上樊队长心头，紧捏着话筒的掌心里满是汗水。她吩咐吴星将“产品三号”飞得再近一些，降到目标上空二十米的高度。“有人出来了！”推动操纵杆不过几秒钟，吴星马上开始大叫。抓捕组距离目标不到一百米时，那栋别墅里同时窜出三团发亮的白色光晕。车厢内所有人全都惊呼起来，只有樊队长没发出任何声音。“压低点，再压低点，把画面放大！”孟阳将警衔级别的概念抛诸脑后，顺着自己的习惯指挥吴星。那三团热成像画面非常清晰分明。两名嫌犯骑着摩托车，分别向东边和北边高速逃跑；别墅靠河岸的后门口，有四名嫌犯跳进小码头上的一艘摩托艇，沿河道开始往南行驶，而那个方向直通大海。樊队长的预感成真了。“产品三号”升至高空，开始进行全局监控。机动组接到命令，在同一时间发动汽车展开围捕。抓捕组攻入目标别墅的同时，北边的“三角”组和“星号”组依照指挥，从东南、东北两个方向沿最近的道路包抄，追击朝北逃窜的摩托车；东边的“W”组和“X”组各自转向，从另一辆摩托车所在道路的东西两段相向夹击。西南边山脚旁的“方块”组等候在河道北侧岸边，用自带的无人机捕捉到摩托艇的红外影像后，沿着河岸道路一路追赶，而南部海边两处游艇俱乐部里的定点守备组也同时出动，派出两艘警用巡逻艇驶进河汊，逆流前行，堵住可疑摩托艇的去路。短短十分钟内，几路人马执行精准追踪，成功拦截住了三路逃犯，而抓捕组也从目标别墅内搜出了传销组织的全部人员。这一振奋人心的画面被“产品三号”的摄影机记录下来，指挥车内的人们全都欢呼鼓掌起来。“巡逻艇注意，我们看到摩托艇上有人手里有枪。—小心！快躲开！”枪响从无线电里爆出，湿滑的话筒差点从樊队长手里被挤飞。孟阳立刻命令吴星飞向南边河道那里。“我是老家，到底怎么回事？方块快回答！”“这里是方块，有一名疑犯跳船上岸跑了。他手里有枪。我们的船上有人受伤。”车厢里乱成一团，在场警官们纷纷拿出手机和对讲机，向周边单位请求支援。樊队长忍住情绪，命令仍守在别墅区东南角的定点守备队用最快速度赶往现场救助。紧接着，她向“方块”组质问那名上岸的持枪疑犯究竟去了哪里。回答声令她头脑轰然作响。“报告队长，那人钻进树林里了！他跑进山里去了！”最糟糕的状况终究还是出现了。大脑短暂空白了数秒之后，她强迫自己振作起来。现在仍有一支机动组在原地待命，地图显示，他们正守在别墅区最东北角。“圆圈，你们马上用最快速度朝那座山开过去，走山坡北段那条弯曲的小路。……不会跟丢的，我们正在追他。对了，他手里有枪，你们几个都小心些。”说话的同时，樊队长一直在俯身盯着吴星的显示屏。黎明前最黑暗时刻的这座山林，在红外镜头中显得色泽昏黑。画面中心位置，一个白色的人形轮廓四肢并用，手忙脚乱地朝山顶方向攀爬。再凑近一些，甚至能辨认出那人左手握着的一杆颜色稍暗的枪状物体。她感到头晕目眩，双手按在吴星的椅背上，努力稳住自己的身体。“老孟，快拿根烟来给我。”樊队长喃喃自语好几次，却没等来回应。她回头去找人，发现孟**本就没在车里。指挥车的车门正大敞着。“这家伙……不会是又想要……她扶住车门框，探出头大喊孟阳的名字。没有回应，只有几个在车外打电话的警官在看着她。那辆黑色厢式车已经不在了。指挥车里人声喧闹，各路人马的汇报语音在十几部对讲机中响起。整个离岛地区的警察都在朝山林方向调动，武警也在朝岛屿开进。抓捕组已控制住窝点内的人员，清点工作基本完成，并在现场别墅内搜到多部监控探头，朝向别墅周边各个方向架设，显然是传销组织经营多时的据点。机动队逮捕的犯人已经转移走，巡逻艇上受伤的警员也被送去了最近的医院。总体情况大致顺利，除了仍有一名持械疑犯在潜逃。樊队长将手头剩余的机动组警员重新编组，令他们驱车上山执行追捕。现在，她手指甲紧紧扣住吴星的椅背，严密注视着画面中那名疑犯的动向。已是夜色最浓重的时间段。山上的疑犯可能由于疲劳原因，逐渐放慢奔跑速度，正沿山间小道朝山顶方向进发。樊队长猜得到对方的目的地。山顶上有座荒废许多年的度假酒店，面积颇大，结构复杂，对方必定会逃进里面据守不出。问题是目前所有的追捕人员都离他太远，只剩吴星仍紧跟在他身后的空中。“产品三号”的电量还剩不到三分之一，很难撑到天亮，而飞回指挥部更换电池的路上同样还会耗电。“继续跟着他，直到电池用完为止。”吴星沉默地点头回应。不必下达这命令，他也知道自己必须这么做。飞进山区后，耳机里的飞行噪声变大，山上的风力比市区更强，他几乎听不到目标逃跑的脚步声。风力还带来另一个问题：“产品三号”的飞行轨迹正被不断干扰。眼罩里的视野无规则地左右摆动，晃得他几乎想要呕吐。冒个险吧。他压低高度，贴近地面，跟在疑犯身后穿行在林间。躲藏在树木间飞行可以有效避免风力的干扰，但操作难度也大大提高了。他的双臂酸胀难忍，两只脚早已麻木多时。“产品三号”以曲线轨迹不断躲避沿途树木，红外镜头下的树影昏暗难辨，很费眼睛；席卷而来的阵阵疲劳中，他多次出现短暂的错觉—仿佛自己又回到了熟悉的城中村。他正拖着一盒又一盒外卖烧烤，穿梭于无数平房、违建、招牌、电线杆之间。鼻子里甚至冒出了厨房的油烟味和羊肉串的香气。还想不想继续飞？“我不放弃，也不允许你放弃，听见没有？”回忆中的嘱托令吴星惊醒。恰在此时，他的手机响了。“我来接，你飞你的。”樊队长拿起手机，看到是孟阳来电，眼睛开始瞪大。“—孟阳，你现在在哪里？”“刚过西北角的小区大门，马上就上山了。小吴呢？”“他现在没空接电话。”女警官深吸一口气。“老孟，只有你离目标最近。继续往前走，沿山上小道开，我来指挥你。”她迅速检查地图，根据路程和速度判断出，孟阳可以赶在疑犯前面抵达废弃酒店。穿过山顶区域只有这一条路，如果疑犯继续沿山路走，就一定会被孟阳迎头逮住。“如果他不走道路，进树林子呢？”樊队长没有反驳这条假设的根据，但现在只能赌一把了。“不会的。相信我。”“我信你。”“谢谢。电话别挂，注意安全，车速不要过快。记得开车灯！”放下电话时，车子已经离开泊油路，驶上了登山的水泥坡道。孟阳听从指挥打开车灯，但仅仅开了示宽灯，能够勉强照见路肩即可。这是唯一的机会，绝不能因为疏忽大意再让坏人逃脱。一路上他刹车也不踩，只靠松油门来减速过弯。每隔两分钟，樊队长就会报告一次犯人的移动情况—果然猜得不错，那人不敢在漆黑的凌晨走树林子，仍在朝山顶酒店逃窜。孟阳一次次伸头仰视山顶方向。模糊的天光背景中，逐渐能够看见有座轮廓奇特的黑色建筑物，而山道的坡度也在慢慢变缓。拐过一个水泥小凉亭后，路面变宽，前方出现一根锈蚀严重的拦路杆。孟阳下车推开杆子，关掉车灯低速前进，依次路过废弃酒店的水泥大门、喷水池、停车场收费亭，抵达对面下山方向的道路入口。这里的风力非常大，下车后他感到周身颤抖。把手机音量调低后，他向樊队长通报自己的位置。“明白。吴星已经拉高，现在我们能看到你了。”此刻的指挥车里挤满了人，大家全都注视着显示屏上的画面。樊队长看着屏幕上白光笼罩着的孟阳及厢式车，确认他还有几分钟就能碰见疑犯。她突然大叫一声不好。“老孟，你身上有没有枪？”“你忘了，我是巡警。身上倒是有警棍和辣椒水。”每个人都发出诧异的惊呼，樊队长回头呵斥他们闭嘴。“樊队长，还有件事。”孟阳躲到厢式车后方，语气陡然变得温和，令樊队长一时有些不适应。“五年前我的那几个弟兄，他们家人现在的住址，你记得问小吴，他陪我去过。”女警官不懂他说这些做什么，然而吴星已经听出了话里的意思。“还有扫墓的地方，小吴也知道。以后你找他就好。”片刻沉默后，谁都明白了这人想干什么。“别这样啊，孟警官……”喃喃自语的吴星几乎快要握不住操纵手柄。樊队长也终于醒悟过来。“老孟，冷静点，别乱来，求你了。”她语气变得瘫软无力。“没必要这样。听见了吗？你没必要这么做！”电话被挂断了。逮捕行动当天，凌晨四点零二分左右，疑犯逃窜至山顶酒店的入口处，发现饭店大门口停着一辆黑色厢式汽车。他企图上前试试运气，行至车头前方时，黑色汽车的远光灯突然打开。疑犯举枪挡住眼睛，略微后退。此时孟阳从车内跳出，试图勒住嫌犯的脖子。他没成功。嫌犯挥动枪托将他击倒。他举起辣椒水喷雾器打算制服对方。“产品三号”的摄影机画面中这时冒出一团亮白的光斑，显示那里有巨量的热辐射出现。麦克风记录下一声巨响。疑犯使用携带的自制猎枪开火，子弹击中孟阳的右侧大腿。孟阳没有后退，而是趴在地上拽倒疑犯，用喷雾器令疑犯丧失抵抗能力，自己随后倒地。红外摄影机发现在他右腿一侧有大片的白色光斑，面积不断扩大，显示他正在严重失血。与此同时，疑犯缓慢起身，开始更换猎枪的子弹。随后的数分钟内，吴星操纵无人机多次朝疑犯俯冲，试图借此干扰疑犯的行凶举动。从“产品三号”摄影机近距离摄下的画面中可以辨认出，该名疑犯正是“少女坠楼死亡案”的重大嫌疑人。连续高速俯冲十多次后，由于电力几近耗尽，无人机飞行速度下降，最终被疑犯的猎枪近距离击中。随后疑犯丢弃凶器，朝山下方向逃窜（事后证实，疑犯身上一共只携带了两发子弹）。“产品三号”有三副旋翼当场损坏，机体坠落在孟阳身旁。樊队长对此无能为力。事发地距离遥远，她除了冲对讲机大吼、催促所有人员奔赴现场外什么也做不了。游弋在主城区上空的两架警用直升机接到命令，已在赶来的途中，但飞到那里还需十多分钟。她眼睁睁看着孟阳倒在“产品三号”的摄像机前。布满裂痕的镜头仍在运作，继续拍摄孟阳倒地的身体。身负重伤的中年警官抽出裤子皮带，挣扎着绑住右腿；苍白的面孔正对镜头，原本应是雪白的面部轮廓现在正缓缓变暗，显示出他的体温还在进一步下降。指挥车内已是鸦雀无声。吴星取下VR眼罩，眼罩内的两个微型屏幕凹槽内早已存满泪水。他用手捂住肿胀的眼眶，不忍心再看显示器画面，却从还未摘下的耳机里听到断断续续的声响。机身上安装的麦克风尚未完全损坏，电流声伴随着山顶特有的猛烈风声，夹杂着孟阳好似从无比遥远的地方飘来的声声致歉，接连传入他耳中。“对不起，小吴。对不起你了。别放弃—”他摘下耳机趴在控制台上。对讲机内有人汇报，执行追捕任务的警车已在山道中央将疑犯制服。樊队长简短应了两句，令对方去山顶救人，随后转身，将所有人赶出指挥车。她最后一个走出车厢，看着伏在成堆监控仪器前的年轻人颤抖不停的背影，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只能轻声将车门闭上。指挥车外的空地异常嘈杂，仰望头顶这片黑蓝色中已有些透出光亮的夜空，樊队长看到一架警用直升机闪着灯，正降低高度准备着陆，远处另一架正朝山顶方向笔直飞行。天气正式入秋后的一个中午，吴星走出刑警大队办公楼正门，刚好遇见几个熟悉的警员经过。年轻警员们认出他的面孔，朝他围过来，拉着他要去下馆子。吴星委婉地拒绝了这番好意，说自己马上有急事要走。领头的无人机巡逻队队长揪住他不肯放。“吴老师您别再客气了。局长今早还交代我，一定要让您在局里多待几天，巡逻队没了您的培训，心里实在是没底。我还听说，下礼拜有外省市的兄弟过来，专程向您讨教设备问题和飞行要领，您想跑也没处跑，真的。”换成平时，吴星一定不会拒绝，但是今天实在不行。他坦白了自己马上要去的地方。警员们不再强留，但也没让他走。几分钟后，巡逻队队长从门口跑回来，将怀里的果篮递到他手里，这才不舍地告别。沿着已经无比熟悉的闹市街道行驶半个钟头后，吴星将轿车开进市中心医院的停车场，一手拎一只果篮走进住院部大楼。进了病房，他迎面遇见一个熟悉的面孔，吃惊地愣在原地。对方一见他马上就笑了，非常真诚的笑。“哟，买这么多干嘛？打算也送我一份？”“不是的樊队长……这篮是鲁队长他们买的，托我一并送过来。”身着便装的樊队长替他把两只果篮放到柜子上，与已经摆在那里的一只特大果篮并排放置，然后走到病床边倒水。孟阳平伸着腿靠在床头，朝吴星直摇头。“这下好了，三大篮！反正我今天刚出院，无论如何都拿不动的。你们俩想办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