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灰 狐如果没有那档子事,陈志应该是当年市里的高考状元,就算不是状元,最次也应该是个榜眼探花什么的。老陈家世世代代就没出过文化人,陈志他爹陈大庆从小也把他当成未来的出租车司机来培养。没想到这小子一上了高中,也没怎么见努力,年级排名就蹭蹭往上长,最后一直稳定在年级前三的位置。陈大庆当时没当回事,可是架不住街坊邻居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夸他家陈志,说什么改换门庭了,说什么鸡犬升天了。过不了两天又来说,你家陈志要是上了清华北大,我们做邻居的都觉得光荣—搞得自己跟鸡狗一样了。于是,从高二开始,陈志就过上了监狱一般的生活。父亲,邻居,老师都仿佛狱卒一样,相互串联,时刻监视着陈志的一举一动,稍有出格,便相互通风报信。陈大庆是个粗人,在周围人日复一日的重复中被洗了脑,认为陈志只要不好好学习就是错的,给祖宗丢了人,最后没有词了,便是一顿抽打。还是陈志妈疼儿子,一直拦着陈大庆,时不时地还帮着陈志打个掩护,让他出去玩上两三个钟头。陈志本人其实也没个大志向,让学就坐那熬时间,让玩就出去闲逛,挨打就扛着,也不恼也不哭,人肉沙袋一般。学校门口的大黑板上写着,“距离高考还有29天”。站在路边,很容易地就能区分出哪个是高三班的。低年级的学生说着笑着就从大黑板前走过去,连看都不看一眼。而那些精神萎靡,低着头,口中念念有词,仿佛一路走来朝圣的学生,路过黑板时会猛地立正,响应某种召唤般转向黑板,端详着,却好似参不透那几个字包含的意义。29天后又该如何,是天堂还是地狱?高三的学生们肃立片刻,复又沉默前行,前路漫漫,敢问路在何方。陈志也在黑板前驻足,负责每日早课前修改日期的是赵蕾蕾,虽然也是高三生,但是家里打算让她考艺术类的学校,所以学习压力要松一些。赵蕾蕾长得好,舞跳得也好,还会画画。聊天的时候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仿佛也在说话,陈志每次看到都觉得头晕。陈志年纪十六七,该长得都长了,漂亮女孩谁不愿意见,更何况赵蕾蕾也爱和陈志聊天。不过再多的陈志就没想过了,不敢想。陈志看向赵蕾蕾的时候,身后还有人在恶狠狠地看着他。当然,即使是在当面,谢尔友也从来不掩饰他对陈志的厌恶之情。在陈志崛起之前,从幼儿园开始,谢尔友就一直是班里的尖子生。一直到现在,每逢过年家族团圆,说起他,谢尔友的父母都不厌其烦地重复,“这孩子从小就优秀,什么都比别的孩子做得好,三岁的时候拉了屎就会自己擦屁股,老师领着全班同学参观,向他学习。”同学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学而优”,他也没有拒绝,久而久之,连老师都这么叫他。不过在高二的某次小考中,陈志破天荒地考了年级第一,这动摇了谢尔友在老师同学之间的地位,更让他十几年间在心里树立的坚定自信产生了裂纹。他开始与陈志展开了暗中较量,结果竟然胜少败多,渐渐地没人认为他能够夺回年级第一的位置。还有二十九天,留给谢尔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学而优!”有人喊,“你在那站半天了,怎么还不进去?”“你管得着吗?”谢尔友白了那人一眼,恶狠狠地说。那人也不在乎,又接着说,“赵蕾蕾,这字都是你写的啊,你都能去教书法了。”“等大学毕业了就去教,你学不学?”“学啊,到时候你大学毕业,我刚好当兵回来。唉不对,咱俩本来是同学,到时候就变成师生啦。”“哎,樊俊,你不是不打算参加高考了吗?怎么还来学校。”陈志问。樊俊看了一眼赵蕾蕾,“来陪你们啊。”“你几个娃在这闲聊什么呢?还不快进去自习!”一个炸雷似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缩紧脖子,如果樊俊真在部队待上几年,现在应该已经战术卧倒了。“啊,张老师,这就去这就去。”陈志低头说,他不敢回头看,好像后面站着的是电影里的银行劫匪,只要一对眼神,必然会落得个被杀人灭口的下场。他谨慎地快走几步,觉得出了危险距离,便撒腿跑起来,赵蕾蕾跟在他后面。张老师是这几个高三学生的班主任,同时也是旗东一中的教导主任,掌握着所有学生的生杀大权,李莲英一般的存在。他一直信奉精英教育,讲究二八原则,即“把八成的教育资源用在二成的尖子生身上”,这几年他也确实这么做的。他为旗东一中培养的几十个285大学生,还为旗东市周边一些小企业提供了近千名高中肄业的劳动力。可以说为全国,为本市做出了巨大贡献。谢尔友自然是张老师“二”圈子里的人,不会受到与陈志那样吊儿郎当的家伙同样的待遇。张老师转过来,脸上表情一闪就成了笑模样,有很深的川剧基础。“学而优,最近复习的怎么样啊?”谢尔友犹豫了,放在往常肯定开口就是“没问题”,但现在也没那个自信说那种话,可说别的又显得丢人。张老师拍拍谢尔友肩膀,“别紧张,正常发挥就好了,你没问题的。”谢尔友点点头,“那我去自习了。”“去吧。”张老师赞许地说,一伸手,正好揪住从旁边溜过的樊俊的耳朵。樊俊本打算憋着气装作没事人一样从他身边走过去,这一揪疼得他大叫起来。“你小子干什么?人家都复习迎接高考呢,你掺和什么?”“哎呦,哎呦,我为什么不能进,我交了学费的。”樊俊偏着头说,“我到了部队上,我爸还要让我考军校呢,我到时也是大学生,部队大学生!”张老师松了手,“瞧你那德行,还部队大学生。去吧去吧,你要是再胡捣蛋,打扰别人的学习,我就告诉你爸,让你爸揍死你。”自习的铃声响了,教学楼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张老师背着双手,站在倒计时的黑板下,等待着哪个迟到的倒霉鬼撞到他的枪口上。目标客户都已经进学校了,学校门口卖八宝粥的老头收好摊子,蹬着三轮车回家,车上冒着腾腾的蒸汽。路边的树林里,已经有知了开始歌颂夏天。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摸底考试,陈志又拿了第一。按照惯例应该是他代表全体高三学生在誓师大会上进行宣誓演讲,可张老师宣布的时候,这个代表却成了谢尔友。陈志倒是不在乎,他不喜欢抛头露面,演讲什么的,更是嫌麻烦。可赵蕾蕾却给气的够呛,刚下课,她就跑到陈志那里,“你别生气啊,等会儿我请你喝汽水。”“啊?我没生气啊。”陈志他爹跟木头打了一辈子交道,所以性格上他可能随木头。赵蕾蕾打了陈志一拳,“你少废话,放学了在小卖部等我。”有的同学听到了,开始起哄。赵蕾蕾嘿嘿一笑,猫一样的大眼睛闪了闪,欢快地跳回自己座位了。樊俊凑过去,“喝什么汽水啊,也带我一个呗。”同学们起哄的声音更大了,他们期待着后续的发展,好给苍白无聊的高中生活留下一丝甜美的色彩。赵蕾蕾哼了一声,一脚踹在樊俊的腰眼。樊俊做作地翻滚出去,好像卡通片里的汤姆猫。同学疯狂了,开始拍桌子,吹口哨,声音盖过了上课铃声。英语老师进来的时候,樊俊还在地上趴着,喧闹静下来,就像是海滩上的退潮,将同学们的声音和舌头都带走了。他抬起头,脸上带着贱兮兮的笑,老师一个黑板擦砸在他鼻梁上。“樊俊,你又在这搞什么鬼,别打扰别人学习,滚出去!”“我不出去,”樊俊捂着鼻子说,声音像是在作怪,“我要好好学习英语,将来打美国的时候用得上。”教室里爆发出报复式的哄堂大笑,经久不息,最后以八个耳光和六个同学罚站落幕。被罚的同学在讲台下分列两旁,站得庄严肃穆,就像是烈士陵园迎宾道两旁的松柏。英语老师站在墓碑的位置,“下面我给你们讲几个重点。”樊俊淌着鼻血站在讲台下面,可那个时候除了他自己,已经没人觉得好笑了。陈志有些同情地看了看樊俊,吐了吐舌头,开始听课。高考那天如期到来,这个决定考生一生的日子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天气不冷不热,不晴不阴,不早不晚。陈志吃了妈妈做好的一根油条两个煮鸡蛋,还必须先吃油条,吃完才能吃鸡蛋。顺序不能乱,爸爸妈妈就坐在桌子对面,直勾勾看着,仿佛这顿早餐比这几年的苦读还要重要。陈志吃完,舔舔嘴唇,决定不提醒父母现在的考试满分是150分。他拒绝了父亲提出的要送他去考场的要求,“你们去了我紧张,考不好怪你怪我?”父亲果然不再坚持,甚至连话都不敢多说。老两口在门口目送陈志骑着自行车离开,老陈伸了个懒腰,决定今天不去干活,他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也不点,就那么坐在屋里,时而发愣,时而发笑,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陈志妈则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像是跑了针的唱机,重复地干着某项事业,比如擦桌子。正干着,突然跑到窗前眺望。望够了回来看看表,才过了10分钟,于是她丢下刚才干到一半的活,又开始另一项工作。到最后房子只有一角是干净的,其他地方乱七八糟,菜没有买,午饭更是没有准备。陈志一路慢骑,走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走的是去旗东一中的路,而考场是在四中,另一个方向。他急忙掉头赶路,好在旗东这座城市本身不大,这个错误还不算致命。他赶到考场,门口已经聚集起了无数考生家长,相比以往,这些家长体现了高素质、高组织性和纪律性。数百人黑压压的一片,竟然没有什么声音,有人在最前排,专门负责下达指令。“来人了,来人了,那边让开点让孩子过去。”一个人悄声说,在他周围的人听到了,转身以不超过45分贝的声音向周围传递。从稍远的地方看过去,几乎能从头顶的转动意识到声音传播的真谛,有趣的物理学现象。陈志穿过人群,一个陌生但看上去很亲切的大叔从他手中接过自行车,放在校门口旁边的一排自行车之中。陈志愣了一下,想起来那人没有锁车,也没把钥匙还给自己。他刚要问,身旁一个阿姨说,“你放心吧,我们就是在这里义务帮你们看车子的,快去考试吧,祝你考个好成绩。”“哦,那个,谢谢。”看看这个阿姨和大叔,不知道考完试还记不记得他们的脸。“哇!惨了!惨了!操他妈的。”突然有人破口大骂,陈志看过去,一个考生站在校门口,把书包底朝天拎着,里面的东西掉了一地,他发疯般的在书包里和地上搜寻,无果。那学生把书包一扔,仰面躺在地上,开始号啕大哭,白色的校服沾满尘土。几个家长围过去,试图让那孩子冷静下来,可那学生气性还真大,三四个人都按不住。最后一个矮胖的大妈凑过去,至少有150多斤,骑在那学生身上,照脸上就是一巴掌。考生愣住了,捂着脸,刚挨完巴掌脸和脑子是木的,要稍等几秒才能反应过来。“你打我干什么?你是谁?”那考生又要哭闹。“你先别哭,你告诉我,是不是忘带准考证了?别哭,再哭我还抽你。”大妈问。“嗯。”考生点点头。“你家在哪?”“幸福小区。”学生立刻说。声音传开,人群中立刻就有人响应,一只手举起来,“我住那边,我路熟。”“我的车停在最外面,开我的车去。”大妈把考生扶起来,有人已经收拾好地上的书包和文具,递过来。考生被推搡着没入人群,然后从另一端出来,两个中年男子夹着他向远处停车场跑去。高效,精准,默契,这些家长在与自己孩子的长期斗争中训练出了极高的战术素养,应变能力和统筹水平堪比海豹突击队。“快进去吧,离开考还有27分钟,进去调节一下心情,上个厕所,祝你好运。”有人提醒陈志,他不再有疑问,大步走进学校。陈志之前来四中踢过足球,但没进过教学楼,这里的条件比一中差点,操场跑道都不是塑胶的。但楼道里很干净,开放式走廊,没有难闻的气味。进了考场,陈志按照自己的习惯把文具在桌上摆好,四中的桌子比一中要低一点,他调整了一会儿凳子,才找到一个比较舒服的坐姿。他坐着,等着考试开始。其他的考生也准备的差不多,有的隔着几个人找熟人聊天;有的就近,也不管认识不认识就聊了起来。陈志不太爱说话,旁边有人向他打招呼他也只是笑笑,然后转回来看着桌上的考号。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后背爬到脖子上,好像有人在盯着他,陈志转回头,正好碰上一道冰冷而熟悉的目光。没想到谢尔友也在这个考场,陈志尴尬地笑笑,转回身,他一直知道谢尔友对自己是怎么想的,不过他也不在乎。这么多年,陈志也没跟谢尔友说过几句话,反正高考完了,大家各奔东西,谁也见不到谁。可高考完了去哪?陈志发现自己也没想过这个问题。家里一直催着好好考,好好考,可是考得好是为了什么?没人知道。电铃开始敲打,监考老师抱着大包的考卷走进来,重重地放在课桌上。考场安静下来,考生们战战兢兢地坐好,生怕什么动作被考官挑出毛病。今年的语文卷不算难,但稍微有一点偏,一些生僻知识点出现的猝不及防。陈志没有在难点上浪费时间,他先把其他的题都做完,审了一遍作文题目,然后闭上眼睛,一边构思作文,一边回忆那些偏门题目。“水在人体的组成元素中,比例是多少?水的分子式是什么?”有人在陈志耳边问。安静的考场中只有奋笔疾书和衣服摩擦试卷的声音,突然有人在耳边用正常程度的声音说话,陈志一惊,幸好他还意识到这是在考试,用尽了全部力气控制住身体,才没有当场跳起来。他猛地向左看,可身边根本没有人。那个声音还在继续,“宇宙中的三种基本力是什么?”有其他考生也抬起头,在教室里查找,监考老师更是站了起来,“谁说话?不要说话,做自己的卷子。”陈志翻了翻试卷,没有类似的题啊。这是语文考试,怎么还有人问化学和物理方面的问题?声音还在继续,这次问的大概是道数学题,大概是有关概率论和拓扑学方面的,陈志模糊地了解一点,但是这题超纲了,不是高中范围的。是谁这么无聊在这里瞎搅和,陈志甩甩脑袋,努力集中精神。他家的后院就是老爹加工木头的工地,常年伴随着各种工具**木头的声音,他早就习惯在干扰中做自己的事情。他让那个无聊的出题人随便去说,自己开始写作文题目。但是有人承受不了了。陈志名为《成与败》的作文写了一半多,谢尔友突然站了起来,对着空气大喊:“别说话了!”那个声音无动于衷,反而开始唱了起来,他在大家耳朵里放了一段欢快的音乐,然后问这段节奏表达了什么样的情绪。不少考生,包括坐在讲台上的那个监考老师,都情不自禁地随着音乐晃动身体,仿佛考场变成了慢摇吧。谢尔友完全体会不到这段节奏所带来的享受,“别唱了!”他喊道,抄起面前的试卷稿纸和笔一股脑地向空气中的某个假想敌扔过去,东西砸到前面的一个考生。那考生转过头来白了谢尔友一眼,又看看监考老师,突然发现地上那张试卷已经写满了答案,于是开始小心翼翼地对照起来。“这位同学,你干什么?”正在考场里巡视的监考老师快步走过来,要制止谢尔友扰乱考场秩序的行为。另一位监考老师也站起来,但明显是以看热闹的心态关注的同事。考场一角的某几个考生趁机开始比对自己的试卷和谢尔友的有那些不同。“有人在说话,但是又没有人说话,所以说话的人不是真的。”谢尔友侧着耳朵喃喃自语,他看到监考老师站在面前,说,“我就说我太用功早晚得疯,都有幻觉了。你,你是真的还是假的?”“什么真的假的,我是监考老师。”“你又怎么证明你是监考老师呢?”“喏,这是我的证件。”老师亮了亮胸牌。“你能证明它是真的吗?”谢尔友又问。老师一时语塞,“嗯……这位同学,请注意考场纪律,不许再说话,现在坐下。”“你证明不了了吧,所以你也是假的,你是我想象中的东西。”谢尔友得意地说,他挥动手臂,想赶走眼前的幻像,“现在消失吧,别打扰我。”然而老师并不是幻想,胳膊抽在监考老师脸上,声音清脆,比刚才的音乐听起来更加悦耳。老师咽了一口口水,情绪失控了,他从来没参加过辩论队,也不关心谢尔友的推导过程。他是祁门市唯一八十七的空手道黑带,有自己的一套解决办法的方案。老师一把抓住谢尔友的衣领,转身就是一个过肩摔,谢尔友的耐克鞋在空中被甩了出去,划过一道弧线,擦着另一个监考老师的头皮打在黑板上。谢尔友开始嚎叫,脑中的出题人开始问有关太阳系的问题,黑带老师举着拳头,抑制着想要砸下去的欲望,考场里一片混乱。还是那位坐镇的监考老师稍微冷静一些,他推推眼镜,站起来,“都闭嘴,你们乱什么。”老师手法娴熟地捋了捋盖住头顶中部大面积头皮的几缕长发,把保温杯放在讲台上,捡起谢尔友的鞋,走下台去。“老刘你站到一边去。”地中海老师说,把鞋递给谢尔友,“同学,你这门课的考试资格被取消了,现在出去。”谢尔友爬起来,一手接过鞋,一手摸摸老师的脸,“你是真的?”“我是真的,我的话也是真的。”谢尔友哭了,“那我真的被取消资格了?”他哽咽地说。“是的,希望你明年珍惜自己的机会,出去吧。”谢尔友恋恋不舍地走出教室,几秒钟之后,外面传来号啕大哭。“你们也要珍惜自己的机会,现在好好考试,刚才的乱子谁都别想了。”地中海老师对着全体考生说,没人回应,连头都不敢抬。这时从另一个角落传来另一个人的哭声,和谢尔友一远一近,遥相呼应。交了卷子走出考场,陈志才发觉那奇怪的声音已经不再说话了,这反而让他感觉哪里少了点什么。“哎,同学,你刚才听到有人出题了吗?”一个从他身边经过的女孩子问。“听到了,问了十几二十道呢。”“你看,都有,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女孩子问,但她看向旁边,并没有等待陈志的答案。这时候又陆陆续续有几个考生路过,听到这个话题也凑过来,七嘴八舌地讨论刚才听到的东西。陈志旁听了一会儿,也插不上话,突然发觉站在一群女生旁边有些尴尬,便傻笑一声退了出来。帮忙存车的大叔大妈还在门口,“哪辆车是你的?”“那辆。”“来,给,路上慢点。下午考试别慌啊,来了还找我们。”“好嘞,辛苦您们了。”对话间充满了关爱和信任。陈志推上车子,学校门口人多,他推着走了几步。谢尔友突然跟过来,与他并肩而行。“你刚才怎么回事?”出于关心和好奇,陈志问。“刚才的事,你就当没发生过。”谢尔友双目平视前方,声音平缓沉着,像是嘱托,又像是告诫,反正不是恳求。“本身就跟我无关。”陈志觉得自己问得多余,不想再理谢尔友了。他快走两步,打算跨上车子离开。“我还要去上大学呢,不能让这事耽误了。”谢尔友一把拉住陈志,提高声音说。陈志被谢尔友一拉,险些摔在路边,他一抖胳膊甩开谢尔友,“你有病啊!”他转头就骂,“你已经一门作废了,还想……”陈志闭上嘴,在他面前的谢尔友偏着脑袋,看着旁边的什么东西,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某个不存在的东西,不住地摇头。完了,这是真疯了。陈志知道疯子是个什么样子,他家附近就有那么一个,邻居们都管他叫嘎子。嘎子是个好人,年轻的时候在铁路上做护路工,有天见到个年轻姑娘打算卧轨自杀,他过去连拉带扯打算把那个姑娘救起来。没想到那个姑娘身手还不错,像泥鳅一样滑手,两人纠缠的工夫,火车就过来了。最后关头嘎子猛地踹出一脚,姑娘捂着肚子滚了出去,然而嘎子却被火车带倒撞伤了脑子。抢救过来之后,嘎子就傻了,对什么都没反应,也不说话,躺在病**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医院做了全套检查,最后下了诊断,“傻了,领回家过日子吧。”据说后来那被救下来的姑娘还来看过嘎子。那姑娘被小白脸骗了,不小心怀上了孩子,一时想不开要死要活的,结果嘎子一脚把孩子给踹没了。姑娘跑回家去,哭了一天,拉了一摊血,想明白了,过来向嘎子道谢,结果看到嘎子成了那个样子。那姑娘跪在嘎子床前,哭了一会儿,说了几句感谢的话,站起来,说,“我也没什么东西能给你的。”突然扯开衣服,把嘎子的脑袋按在自己白花花的胸脯上,差点没把嘎子捂死。然后姑娘转身离去,旗东市再也没有这么一个人。第二天,嘎子就活过来了。他翻身下床,迈着大步就往外走,家里人也不清楚情况,就在后面跟着,结果刚出了大门,嘎子就扑翻了一个妇女,用头硬往人家怀里拱。这事,家里管不住,就只能外面管。无数老公把嘎子按在地上踹,才改了他这个毛病。到后来,经常见到嘎子穿着长风衣顺着马路闲逛,看到漂亮姑娘就蹦过去,把风衣扯开。本地的姑娘大多只是骂两句,绕着走开,没人觉得他这种行为有什么色情,因为虽然他的行为不雅,但脸上的表情却始终严肃且惆怅。就像现在的谢尔友。“真的,你别跟别人说啊,大家都知道了,不好。”谢尔友不住地念叨,但搞不清是对谁,仿佛是在跟空气中那个出题人商量。陈志不想再费心思,趁他不注意,蹬上车走了。到了家饭还没做,屋子里乱糟糟的,陈大庆吸一口烟,“回来了?考的怎么样?”“还行。”陈志把书包一丢,走回自己屋里躺着,等下又翻身起来,把书包里的东西都整理一遍,换上下午考试需要的。“什么时候开饭?”陈大庆看看后面,“老婆子,什么时候能吃上饭?”“20分钟。”陈妈在厨房里喊,两口子经常隔着电锯说话,早就练出了一副大嗓门,说什么都像吵架,所以陈志胆子特大。“20分钟。”陈大庆对儿子说。“那我睡一会儿。”陈志走回屋里。下午考数学,谢尔友照常出现在考场,整装待发,好像没事人一样。陈志看了看谢尔友,在被他发现之前转了回来。考到一半那个声音又来了,在耳边絮絮叨叨,各种类型的问题都有,还问到对人类**有什么看法。女生听到低下了头,男生听到看向周围的女生,所有人都吃吃地笑。谢尔友稳定而快速地答完了题,没有再出岔子。交卷的时候还像陈志投来挑战性的一撇,好像根本不记得早上发生的事。晚上的时候,提问广播又在聒噪,正好陈志书也看烦了,他翻身躺在**,闭上眼睛,一道一道答题。那些问题都挺基础的,只能算作知识点,陈志有一半能给出答案,四分之一能连蒙带猜,剩下的连问的是什么都听不懂。他把那些不懂半懂的问题都记下来,当做记忆盲点又复习了一遍。第二天考综合课之前,学生们之间就传疯了,那些问题大部分都涉及物理化学和生物,肯定是这次考试的题库,也不知道是谁,用的什么手段,出于什么问题。不过这事教委肯定知道了,这次考试的成绩会不会取消,也说不准。所有人都惴惴不安。卷子发下来,陈志扫了两遍题,那些题目也不能说跟提问人完全不相关,毕竟高中知识点就那么多。但是说泄露了题库应该是没有的事,提问人问的都是一些基础的概念,不像高考出题老师这么有病,卷子上的题充满恶意。终于,伴着混乱和不知所谓的耳语,所有的考试都应付过去了。考完最后一门英语出来,乌云遮住了半个天空,很快就要来场阵雨了,可所有的考生都觉得此时阳光明媚。他们欢笑,跳跃,将书包和草稿纸扔了满地,气得四中的看门老大爷直发抖。陈志站在学校门口,大脑一片空白,之前无论是自己还是家人,亦或街坊邻居,为他设计的人生轨迹到此戛然而止,再往后,身边的人都无法为他出谋划策了。他晃晃悠悠回到家中,浑身无力,仿佛大战之后幸存的士兵。父母以为他考得不好,过来安慰几句,然后躲得远远的,生怕儿子擦枪走火误伤自己。那个神秘的提问人不再出现了,好像只是伴着紧张的高考而产生的一场集体幻觉,其实并不是那样。陈志在家睡了两天,仿佛高考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妈妈进来送了几次饭,最后一次进来,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忘了把这个还给你了,你现在可以玩手机了。”有什么好玩的,这几年光顾着学习了,根本就没玩过手机。现在外面的世界变化那么大,三年前的手机根本什么都干不了。陈志打开手机,翻了翻,老手机也不能上网,陈志早就忘了上网是怎么回事了,他翻了个身,又想睡觉。手机响了,陈志迷迷糊糊接起来,“喂?”“喂,陈志,你在哪呢?”是赵蕾蕾的声音。“我在家呢。”“你还睡着呢?都几点了还睡懒觉,来学校吧。”“干啥?”“马上都毕业了,大家聚一聚。”“不想去。”“来吧。”磨叽了几句,赵蕾蕾还是说服了陈志,在学校见面。到了学校,却没见到什么人,赵蕾蕾一个人站在大门旁的阴影处,陈志出现她才跳出来。“陈志,这边。”“哦,不去学校里面吗?”“不去,教室都锁了,我们去操场那边的小树林。”樊俊站在马路对面,看着赵蕾蕾和陈志一前一后地走,前面就是小树林,在青春期的少年传说中,一男一女走进小树林,通过某种仪式,出来就会变成大人。他喜欢赵蕾蕾,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可是赵蕾蕾怎么就要和陈志进小树林了呢。他站在马路边上,抓耳挠腮,脑子里一会闪过猛揍陈志的画面,一会闪过陈志猛撞赵蕾蕾的画面。他的心一时欢快,一时痛苦。“樊俊,你在这干什么呢?”听到有人叫他,樊俊看过去,是张老师。“张老师。”确定自己没有犯任何错误之后,樊俊大大方方地和张老师打招呼。“你现在能把你们班的同学召集起来吗?”“召集他们干什么?”“你别管,有急事。”“我能……”樊俊眼珠一转,“我刚才看见陈志和赵蕾蕾往那边走了,赵蕾蕾是文体委员,她肯定能找到所有人。”“谁?”有人问,他一直站在张老师后面,不过现在看起来,他比张老师年长,并且比张老师更有气质。“陈志。”“你说赵蕾蕾?”“是啊,往那边,小树林里去了。”“就他们两个?”樊俊点点头。“跟我来,给我指路。”那人说。陈志跟着赵蕾蕾走进小树林,仍然没有看到一个同学。他忽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回忆起男同学间传递的那些图片。那些静态的,不堪入目的景象,他记得很牢,但从来把那些东西和现实分得很开。有意或者无意,他目光下垂,落在赵蕾蕾活跃的屁股上。宽大的校服将身体曲线抹杀的一点不剩,但陈志还有想象力。他觉得不妥,慌忙将目光移向别处,左前方的树木稀疏了些,形成一片天然的空地。及踝的野草就像是绿色的毯子,点缀着或淡黄或嫩粉的色彩,那些是……赵蕾蕾突然停下,转过来看着陈志。陈志脸上发烫,用力将头转向侧面,害怕赵蕾蕾看到自己的脸和心里的事。赵蕾蕾就这么看着他,等着,突然她吸了口气,发出猫一样的叫声。看着陈志身后叫道,“大伯。”“什么大伯?”陈志随口说道,转过来,看到张老师、樊俊和一个有些年纪的人并排走过来。“大伯。”陈志一慌,随口叫道。“傻瓜,”赵蕾蕾踢了他一脚,“这是我大伯。”“乱叫什么呢。”张老师怒道,“这是教育局赵局长,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快说。”赵局长摆摆手,“不用说了,我心里有数,蕾蕾,这就是你说过的那个年级第一的孩子?”“嗯,是他。”“好,这几天还要指望你们啊。”“怎么了?”陈志问,“赵……局长。”“我们先去学校吧,路上说。”赵局长不紧不慢。“赵蕾蕾,你……”张老师本打算安排赵蕾蕾去召集学生,可知道赵蕾蕾是局长的侄女之后,他没什么底气了,转过来吩咐樊俊,“樊俊,你跑得快,去通知所有的高三学生,今天上午必须到学校来一趟,赵局长在这里等着。”樊俊看了看赵蕾蕾,又瞪了一眼陈志,依依不舍,直到张老师再次催促才一步三回头地跑开。这条林中小路是旗东一中历届学子不辞辛劳,来来回回踩出来的,虽不平整,但富有生机。赵局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赵蕾蕾快走几步,搀着大伯,陈志和张老师并肩而行。还未开口,赵局长先大笑几声,“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遇到这样的事,值了,值了,哈哈哈哈。”“什么事啊?”赵蕾蕾问。“就是前几天考试的时候,有人说听到了奇怪的人问问题的事。”“对啊,我也听到了。”“不止你听到了,所有人都听到了。”赵局长说,“所有的地球人。”外星人是6月8日那天来的,北京、俄罗斯、纽约、巴黎。它们悬停在各大城市上空,刚开始只是观察,后来就开始向人类开始广播。它们的话翻译成各国语言,传递到每个人类的脑子里,据汇总回来的信息,全都是各种问题。广播断断续续得播了两天,各国高度紧张,据说几个中科院的院士都不送孙子高考了,连夜赶回研究所开会,分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人类派出无人机,战斗机,空降兵,靠近那些大得像楼房一样的飞行器,想近距离观察。外星人倒是没有害羞,它们不躲也不闪,就呆在原地不动,缓慢地自转。科学家们计算出这些飞行器的自转周期是3.684天,于是全球成立了14个研究组专门研究这个数字有什么含义。除此之外,人类一无所获。正在人类顶尖智囊团焦头烂额的时候,外星人突然愿意与人类沟通了。不过与其说是沟通,不如说是通知。通知很简单:这个星球上占据主要地位的智慧生物已经经过智力初筛,正式测试将在30个地球标准天后开始。测试的主要目的是衡量此星球智慧生物有没有资格加入宇宙联邦,与其他486758个种族共同开拓未来。测试方式:脑波答题,测试时间:24地球时,测试目标:所有人类,最后智商分数取平均值。各国的指挥层都聚集起来,各自开会,讨论了很久,最后得出结论:不管真的假的,应该认真对待,也许人类能够获得更好的发展机会。当然有几个小国表示不愿参与这样的破事,但是他们在国际上本身也没什么身份。这就要考试了?没有人知道考试的细则,题目的范围是什么?所有人类,105岁的人也能参加吗?刚出生的婴儿呢?还有,地球上有70亿人,每个人都要参加考试,再除以70亿吗?各国分析了国内的情况之后,领导人们意识到,全人类的事,得全人类一起商量才行。于是联合国召开大会,继续讨论如何应对这次—很难定义—的机遇或是危机。讨论的过程局外人就无从得知了,不过最后达成了一个共识,中国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并且是平均智商排在世界前五,有着一流的教育机制(不是贬义),理应在这次事件中承担更多的责任。另外一个有责任的国家是印度,它的人口居世界第二,而且在人均智力方面有很大的提升空间。据说有一个独裁军阀提议迅速灭掉五到十个非洲国家,可以大大降低人口基数和智商下线,大会沉默了很久,没人支持,也没有人反对。中央上开了会,说明了这次事件,但具体的应对措施还在研究中。省长领命而回,立刻向全省下达了死命令,这次考试,全省成绩必须要排在全球前十名。市长立了军令状,要让旗东市全民达到高考水平。教育局局长赵大伯用手指指着陈志,“有没有信心完成目标?”“没有。”“有!”陈志和张老师同时说。樊俊找来了三分之一的毕业生,其他的不是不想来就是趁着分数没有出来跟着家长出门旅游去了。就连老师也都无精打采的,刚刚打发走那群讨厌鬼,没想到又聚在一起了。赵局长没什么架子,就坐在阶梯看台的台阶上,让大家围成一圈。张老师举着几张报纸为赵局长遮阳,被挥手赶开,又觍着脸坐在赵局长旁边,假装用报纸给自己扇风,实际是偏向领导。局长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抑扬顿挫,有缓有急,颇有单田芳的风采。孩子们听得眼睛都直了,连玩着手机的老师们都开始往中间凑,圈子越围越小,有几个不够数的学生还在关键时刻叫好。事情说完,局长开始分派任务,毕业生每两个一组,以就近原则,监督周围的人—不管老少—的学习情况,如果有需要的,尽量提供帮助和辅导,如果拒绝学习的,可以上报。“让他们学什么啊?课本?”一个学生问。“我们有现成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不要求理解,背会就行。”“这根本不可能啊,”有人抱怨,“我高中上了五年都考砸了,让他们一个月学会?”“你懂个球,闭嘴。”张老师吼道。“不妨事不妨事。”赵局长慢慢地说,“我知道这有难处,尽量吧,其他单位也会配合的。你学了五年了,应该知道怎么学习最有效吧。”“他知道怎么学习最无效。”有人插嘴,大家笑了起来,张老师又瞪起眼睛。“这也好啊。”赵局长说,“让他们别按你的方法学习就行了。”赵局长布置完大任务,剩下的细则就由各班主任和班委分配。陈志的包片区域就是自家附近,那里是旗东市的小市场区域,住户大多是做买卖的,在那个年代连上过初中的都不多。他面露难色,正打算拒绝,这时赵蕾蕾挤过来,“我要和他在一个组。”虽然没来得及挑明,陈志也已经知道赵蕾蕾大概有什么样的心思。这几年他光顾着看书学习,社交很少,像个被他老爹凿过的木头,在班上也没有几个朋友,更别提对哪个女生动过心眼。见赵蕾蕾这么主动反倒让他有些惊慌失措,忙乱中也不敢说不。赵蕾蕾家在旗东市的另一边,高档住宅的那头,不符合就近分配的原则。陈志看着张老师,用眼神提醒班主任,希望张老师本着秉公执法的精神拒绝赵蕾蕾。可张老师犹豫了不到一秒钟便同意了,同时还回头看了赵局长一眼。“那就这么说好了,明天早上九点,咱们出去执行任务。”赵蕾蕾边笑边说。她长得确实好看,尤其笑起来,弯眉毛,双眼皮,大眼睛成月亮一样的弧线,她咧着嘴,露出贝壳一样整齐的牙齿。陈志看得痴了,一时说不出话。“你发什么愣呢。”赵蕾蕾给了他一拳,娇嗔道。她看出了陈志的心思,一丝绯红飘上脸颊。“啊,没什么,那明早见。”陈志转身,落荒而逃。他走出学校大门,看到樊俊正跨在自己的自行车上。陈志咬咬牙,硬着头皮走过去,和樊俊同班几年,虽然没怎么一块玩,但有几次集体活动,陈志和樊俊两个人都表现不错,很有惺惺相惜的意思。但今天这档子事,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说清楚的了。“樊俊,刚才在里面说事,你怎么没去?”“我在你们后面,也听了不少。”“嗯,那个……我该回家了。”“哦,行。”樊俊从车子上下来。“那啥,我跟……我们……”“你什么都不用说,她怎么想是她的事,我怎么想是我的事。”樊俊双手抱胸,“你只要知道你怎么想就行了。”“那你……”“你别管我,你该怎么样都行,咱们是好哥们,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我懂。”“哦,”陈志应了一声,“那我走了。”“明天早上我跟你一组,去执行任务。”“可是,两人一组,张老师安排我跟……赵蕾蕾一起。”“知道知道,反正他没安排我,我就去帮帮你吧,咱俩谁跟谁,别客气。”陈志看了樊俊半天,也看不穿他到底在想什么,只好点头。回到家,市里的电视台掐了所有的信号,循环滚动播放关于全民提高知识水平的新闻。新闻部的临时工估计是接到指令就抓紧做了个PPT,电视屏幕上一片红,一会蹦几个大字,等几十秒,又放一段省长市长的讲话直播,然后又是一屏幕的大字。很多人嫌烦,换了几个台都没新东西就关了电视,洗发水广告里的大姑娘都嫌难看谁看你这个。不过即使这样,消息还是传开了,一帮子人吃了晚饭坐在房前屋后,就聊这些外星人,你说它们怎么就那么笨,用飞碟抓几个人走,想怎么考就怎么考。非要全民都考,判卷子多麻烦啊,还得翻译成多国文字,就这智商,还考别人,哼哼。陈志把自己的参考书都翻出来,打算跟爹妈好好谈谈这事。“教育局长都说了,这事得当大事来办。”“办个屁,”陈大庆骂道,“我这脑子要真能看进去书,还用在这锯木头?你爷爷当时胳膊这么粗的棍子打我,打断了十几根,我都没看进去书。你知道我为啥做木匠吗?因为我那时的心思都用在研究木头上了,知道什么木头紧,什么木头松。我把你爷爷的紫檀拐棍都藏起来了,也不知道藏哪了,搁现在也能卖笔小钱。给他都换了松木的,那玩意一打就折,把你爷爷气的。”陈大庆得意地说,“我也算自学成才。可是你让我看书,”陈大庆摆摆手,“儿子,不是我不支持你的事业,我是真的不行。”陈志又看向他妈。“你别看我,我要是有点文化,能看上你爸?”陈妈说,继续缝手中的鞋垫。“要是连你们都这样,你让我出去咋说别人,要不我去跟教育局长说,就说陈志是个窝囊废,这事办不了,以后也就那样吧。”“咋的?找教育局长?”陈大庆一瞪眼睛,“你还跟教育局长攀上关系了?你少跟我在这吹牛。”“真是教育局长,今天在学校大会上宣布的。”“这他妈的。”陈大庆把烟按灭,坐起来,“真的是局长当面跟你说的?”“是啊。”陈大庆思考半天,最后说,“行,我支持你。不过你能不能这样?这几天我跟你妈就不出门了,别人问我们就说在家学习。书呢,我们也凑合看看,不过我跟你妈这个水平,你也别指望我们能学到什么程度去。”“那也只能这样了。”第二天一早,樊俊就来了,陈大庆招呼樊俊进屋来吃了早饭。过了一会儿,赵蕾蕾也来了。陈大庆看到赵蕾蕾眼前一亮,招呼地更热情。赵蕾蕾一看桌上的稀饭和咸菜,连忙推辞说早上吃过了。陈大庆让了半天,赵蕾蕾也不吃,他只当女孩子家矜持,便拖着老婆去后院了,留下陈志招呼客人。“你家这么大?”赵蕾蕾在陈志家各个屋来回打量,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我爷爷的房子,很老了。”陈志谨慎地说,家里乱,他生怕赵蕾蕾看到那些心生厌恶,“我们还是出去吧。”尽管陈志说服了自己爹妈,可是在市场上一转,才知道根本没人买账。“刘阿姨,我说的都是真的,你怎么就不信呢?”“不是不信,我说小志,刘阿姨是看着你长大的,还不知道你?你既然这么说,那肯定是有一定道理的,不过刘阿姨我年纪大了,脑子转的慢,学习是学不进去了。”“谁说的,你脑子哪里慢了,打麻将比谁转的都快。说,昨天又赢了多少。”“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说话。算了算了。”刘阿姨从包里掏出50块钱,塞到陈志兜里,“走吧走吧,拿去买零食吃。”“哎哎哎,刘阿姨,这可不行,我爸知道要揍死我的。”“他敢!你就说我给的,他要揍你,我再给200。”“你肯定是赢了不少。”“哎呀少废话,快走吧,我这着急开张卖衣服呢,没时间跟你闲扯。走吧走吧。”刘阿姨把陈志从小店里推了出来,看见门口站着的赵蕾蕾和樊俊,又拉住陈志,“这姑娘可真不赖。”“你少胡说,我们……什么事都没有。”“行了行了,快走吧。”一上午,陈志走了快五分之一个市场。他从小在这里长大,市场上的人都熟,有时候陈大庆活多,他就在市场里吃百家饭。大家都知道陈志和他们不一样,“将来是做大事的人”,虽然言语上都很是客气,但没人把他说的话当一回事。临近中午,都走得累了,陈志给樊俊和赵蕾蕾买了可乐,站在马路边喝了。他摸摸兜,这一早上虽然在任务上没取得什么成果,可各位叔叔阿姨零钱给了不少,满满的一大把。“咱们吃点啥?我请客。”这附近樊俊很少来,赵蕾蕾根本没来过,挑来挑去也没有个合适吃饭的地方,于是三个人坐着公交车到中心广场去吃麦当劳。“这样下去不行啊。”樊俊用薯条沾上番茄酱,在托盘里写字,“他们怎么都不听话。”“我也没办法啊,本来嘛,谁到那么大年纪了,还能说读书就读书。早上咱们见的那几个叔叔阿姨,有的可能小学都没毕业就出来卖东西赚钱了。”“也不能光想着赚钱,现在可是为全人类做贡献的时候。”樊俊是军人世家,平时嘻嘻哈哈,说起来到显得觉悟很高。“我可不敢当面说他们没觉悟。”陈志吃了一个鸡腿。“唉?你怎么不吃啊?要不再买个冰激凌?”樊俊说,他发现赵蕾蕾面前的东西一点都没动。“不用,我在想事情,一会儿吃。”“想什么呢?你有什么好办法?”“也不是,唉,等我想好再说吧。”看着赵蕾蕾皱起眉头,樊俊也不说话,就那么一边嚼着薯条一边看着她,弄得陈志像个电灯泡一样。“唉,谁让咱们辈分小,要咱们是老子,他们是儿子,揍也要揍得他们好好学习。”樊俊突然说。“你爸也没少揍你,你学习好了吗?”赵蕾蕾说。“我是没参加高考,我参加了,至少也能拿个几百分吧。”“少吹牛了。”樊俊在托盘里写完最后一画,把薯条塞进嘴里。托盘上用番茄酱写了一个大号的“惨”字,看着血淋淋的。第二天大早,樊俊和赵蕾蕾还没来,就有人来把陈志家给堵了。陈大庆一开门,市场上那些熟面孔就涌了进来,站了一院子,乌央乌央的。“呦,老几位,怎么都到这来了,有什么喜事?”“你们家小志在吗?”刘阿姨站在最前面,一脸慌张。“在呢,找他?陈志!”陈大庆对着屋子喊,“快出来,有人找你。”他转过身来,“怎么了?”“唉,等小志来了再说吧。”陈志边穿衣服边跑出来,一看一院子人,吓得脚下一晃,差点从屋子里滚出来。他还没站稳,刘阿姨“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看着刘阿姨一跪,后面几个膝盖软的也都跪下,最后院子里站了几个反应慢的,被旁边人连拉带扯也按在地下。“嚯!刘阿姨,你……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我……”陈志看看陈大庆,也跪在刘阿姨面前,“有话好好说,你……这……”“小……陈志啊,你是有出息的人,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我们学习还不行吗?你把我们店关了可让我们怎么养家啊?”“什么店?刘阿姨,你可别开玩笑,我哪有那么大能耐,还能指挥得了工商的人。”“哎,你爸说的,你跟教育局长都说得上话,你现在是市里的大能人。”陈志转过去看向陈大庆,他爹大吼一声水开了,然后消失在屋里。“到底什么回事,刘阿姨。”“你们昨天上午走了,下午工商就来了,在我们几个点挨个转了一圈,挑了好些毛病,就让我们停业整顿。”刘阿姨从昨天掏钱的包里掏出一张纸,展开递给陈志看,停业整顿通知书,上面有红红的印章,“后来我们几个一商量,要求停业的就是你去过的这几家,没去过的店,工商的同志连看都没看。”“这个……”“是我弄的,我给我大伯说了一声,你们不配合市里的工作。”院子外面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赵蕾蕾穿过一片跪着的人,走进来。“你什么?”陈志站起来,“你们都起来,等我一下。”他拉着赵蕾蕾进了屋,“这到底怎么回事?”“他们不支持市里面的安排,当然要接受惩罚了。让他们停业,好好在家里学习啊。”“你不能这么搞啊,这让我们家还怎么做人?”“没事,这事我都扛了,怪不到你身上。再说他们经营确实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赵蕾蕾双手叉腰,英气逼人,俨然女中豪杰。“这么办不合适吧。”陈志看看外面,叔叔阿姨都站起来了,探着脑袋向里面看,“再给他们一个机会。”赵蕾蕾看着陈志,一言不发。“求你了。”陈志说。“好吧,我跟我大伯说一下。可以开业,但是学习这事必须抓紧。”“好好好。”陈志连连点头,“那你去告诉他们一下吧,我……我不敢。”赵蕾蕾走到房角,打了个电话,在电话这边笑眯眯地,偶尔还撒个娇,陈志看着,胳膊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打完电话,赵蕾蕾晃晃悠悠走出去,一脚踏在门槛上,对着外面说,“你们都回去吧,可以开业了,学习那事不是开玩笑的,你们都懂,对吧。”众人不知道这个漂亮的小姑娘什么来头,也没人敢问什么问题,他们越过赵蕾蕾向屋子里面看,希望陈志出来给个说法,但陈志哪里还敢见这些人。最后,诸位叔叔阿姨悻悻而回,陈志感觉以后再也没法去市场了。这才是全城高考活动的第二天,到了第五天,上面就形成了一套完善的行动方案。这下子所有人都知道这次不是演习,也不是开玩笑了。这是真格的,全城上下所有的人都要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啊。平时在家看不成电视玩不成游戏的白眼狼们可得势了,让你们逼我写作文,让你们逼我学英语。心情不好了就往沙发上一靠,“爸,你过来,笼子里装着鸡和兔子,二十个脑袋六十条腿,你说这里面有几只鸡几只兔子啊。”“哎呦儿子,你看养个兔子还要搞那么麻烦吗?这什么乱七八糟的题啊,你是逗我玩的吧。”“谁跟你开玩笑了,学习的事,能开玩笑吗?现在测的是全人类的平均智商,我反正没问题,但你要是考砸了,可就把我的未来给毁了你知道吗?”“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哪有那么严重。”“哎?态度不对是不是?觉得我们的未来,人类的未来不重要是不是?还是你觉得我是儿子你是老子我说了不算?全城考试办公室的电话就在那,要不然让市长来跟你说?”“算了算了,这又是何必,我学还不行吗?当年我也是一路考过来的,你那么认真干什么?”“不管你能学好吗?不打你你能成才吗?”“得得得,还学会我说话了。我学就行了,你可别太过分啊。”后来,不光是高三学生,连很多高二高一甚至初中生都参与到了这场活动之中,事关自己的未来和十几年来被压抑的心情,他们个个奋勇,争当先锋。有的人受不了了,买了车票打算举家逃离旗东市。还有不打算带孩子和的,两口子自己跑的。他们买了火车票飞机票汽车票,还有开着车走的。验票的人也不拦,就问几个问题,看你答不答的上来,从验票员的眼神中,就能看出全人类对你的失望。可天下之大,还能逃到哪去。全国都在搞智商普测,走到哪个城市马路上来个大学生就敢当场出题,答不出?在外地更丢人。再说,就算逃到国外,以外星人的能力,未必找不到你。那脑波无线电一开,你人在哪儿会什么语言,一下子就对上号了。也不知道这70亿人大联考之后发不发成绩,万一自己真排在倒数第一,70亿人一人一口吐沫,风干了留下的残渣都能把你活埋了。罢了罢了,那些人在车站机场思来想去,看着列车开走,飞机远离,手中的票成了废纸一张,又拎着大包小包回到家中。考就考吧,吃鸭蛋也要在家里吃,这叫落叶归根。谢尔友在街上闲逛,看到有谁过来,就出两道题考人家。当然不是“早上四条腿中午两条腿晚上三条腿”那样的混蛋脑筋急转弯,毕竟旗东一中的高才生,出起题来毫不含糊。这些日子人们出门,就怕遇到这样的半大学生,遇到警察都不怕,毕竟没犯法。可遇到学生就不行,学识上被人家碾压,还要被小辈当面训斥,丢人。来来往往的人看到谢尔友,都远远地绕过去,不愿意惹火上身。所以谁也没有看出来这个干干净净的大孩子有什么异常。谢尔友倒也不追,就是不紧不慢地走着,做守株待兔状。果然,一个人迎面走过来,斜着肩膀,大夏天穿着一件长风衣,裹得严严实实的。“哎,你,过来。”谢尔友喊。那人听到呼喊,谨慎地站住,惊恐地看着谢尔友。嘎子被揍得多了,见到男人就会害怕。“对,就是你,我问你几道题。”“什么?几道题?”嘎子应道,问几道题应该不会挨打,他凑过来。“如果X,Y满足X小于等于3,X加Y大于等于2,那么X加2Y的最大值是多少。请注意,Y小于等于X。”谢尔友从自己的题库里抽了一道题。嘎子看着地砖上的缝,用破掉的凉鞋鞋尖摩擦,“9。”“你说什么?”谢尔友没听清。“9。”谢尔友自己验算一遍,答案没错,而且比自己快。“还有一道题,单倍体玉米体细胞的染色体数是多少?”“10,我能走了吗?”嘎子低着头说。“大脑皮层受损的患者,能做膝跳反应吗?”“不能,膝跳反应的中枢是在脊髓,不在大脑。我走了啊,你真没意思。”“不行,不行不行,你这个傻子,你怎么都能答出来。”“我……我……”嘎子用肮脏的袖子擦掉嘴角的口水,“你也是傻子,你会我就会。”“放屁,我他妈才不是傻子,我是今年高考第一名。”谢尔友怒了,他抬起一脚踹翻嘎子。“说好不打人的。”嘎子在无数次斗争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刚一倒地,便缩成一团,护住自己的头部。“打的就是你,打的就是你。”谢尔友在嘎子身上猛踹,不过他的体格比钢管厂的那些工人要差得多,打在嘎子身上不疼不痒。“不敢了,不敢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你老婆最漂亮!你老婆最好看!我以后不看了!”嘎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拳脚下语无伦次地求饶。“看你妈,我他妈哪有老婆!”用手打不过瘾,谢尔友拾起路边的半块石头,抓在手中,没头没脑地往嘎子身上砸。几下下去,就见血了。嘎子嚎得更大声,之前被打,虽然揍得不轻,可那些人手上都有分寸,闹出人命来可不是开玩笑的。谢尔友才不在乎,也不管哪是哪,砸着什么地方就是什么地方。嘎子再傻,也知道保命,挣扎中一挺身,把谢尔友从身上拱下来,转身就跑。谢尔友一把抓住风衣下摆,嘎子一个金蝉脱壳,那风衣本来就没系着,轻轻一晃胳膊就脱了下来。风衣底下什么都没有,嘎子晃着白花花的屁股,一边哭着一边就跑了。围观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嘎子挨打可没少见,估计是又招惹谁家老婆,让人寻仇来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人很快就散了。谢尔友手上、身上都是血,又滑又腻,还泛着腥甜的气味。他搓着手指,享受着那种感觉。这比考试拿第一名过瘾多了,他渴望更多。这天早上,趁赵蕾蕾和樊俊还没来,陈志就躲出去了。他越来越疲倦,不想再参与这样无聊的任务。从那天早上开始,他的世界就变了,身边人—包括老爹老妈—看他的眼神都变了,他不再是那个会有“大出息”的孩子,在邻居口中,陈志成了“他们的人”。无论走到哪里,他都能感觉到充满敌意的目光,那目光就像是一只藏在鞋底的石子,他每动一下,石子都会留下一道划痕,但他又不能不动,于是划痕越来越多,已经血肉模糊,深可见骨。他独自一人来到小市场,每家商铺都开着门,但是所有的人都捧着书在学习,没有客人。因为走在路上可能会被抽查问题,所以人们更愿意在家里待着,少抛头露面。商户们靠下跪争取来的开门的机会也完全没用了。他走过刘阿姨的铺子,没有打招呼,也没有停留。暗中有人在监视着他,把他的方位随时报给其他的人,好让他们做好准备,等陈志经过时做出学习的样子。没人能看得进书。陈志站在一家铺子门口,听着卖拖鞋的许二伯重复念了三遍前言的第一段,没好意思戳破。许二伯声情并茂,抑扬顿挫地念,仿佛进入了某种通灵的状态,身体和精神都不受支配了。二婶试图提醒他,可当着陈志的面不敢有太大动作。陈志想笑却笑不出来,他快步走了,许久,许二伯的大嗓门才停下来。手机响了,赵蕾蕾和樊俊已经来了,正在找他。陈志回了一个“在市场”,他向市场的更深处走去,这样的话,他们找到他还需要一段时间。那天早晨之后,陈志觉得距离赵蕾蕾越来越远了,她的相貌,她的家世,她的未来,完全和自己不在一个维度。她可以一个电话就让整个市场关闭,还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从一群跪着的人面前走过,她觉得心安理得,但他不。也许这就是两个人之间的差距,老人们讲的“门当户对”还是有道理的。趁两个人还没有正式开始,赶紧结束吧。怎么结束?陈志可不敢开口,赵蕾蕾高兴的时候都能做出那些事来,万一生气了呢?他埋着头,一直往里走。这座市场以前是周围几个村子赶集用的,后来盖上了房子,就成了市场,在大超市形成规模之前,人们买东西就到这里来买,应有尽有。后来有了超市,这里的功能减弱了,但还是有人来,毕竟便宜,还可以讲价。市场的最里面都是最老的商铺,平常不做零售,只有来批发的老客户才会到这里来。每家店铺外面挂满了东西,铺子和铺子之间的通道上搭了花花绿绿的防雨棚,暗无天日,空气中弥漫着发霉的味道。大多数店铺敞着门,但里面没人,几家人都聚在其中一家的门口,或是打麻将,或是斗地主,也有喝茶聊天的,但没人读书。高考完才没几天,但陈志好像很久都没有见过这么悠闲的人了,所有的人就算是装,也装成一副刻苦学习的样子,恨不得头悬梁锥刺股,囊萤映雪,凿壁偷光。他呆呆地看着,这他妈才叫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哪怕像老爹一样,没有文化,跟木头过一辈子,那也叫生活。而不是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为了一个数字,一个排名。陈志站在阴影中,久久未动,生怕一走过去,就打扰到这片清净。这里仿佛就是旗东市的桃花源地—虽然这些人说起脏话来比在海上待了八年的水手还脏。“陈志!”听到叫声,陈志叹了口气,被找到了。赵蕾蕾和樊俊从远处走过来,破烂的防雨棚投下一道道光斑,照得二人脸上阴晴不定。“你在这里干什么?”“没什么?瞎转转,我们走吧。”“我还没到过这里呢,是吧?”“就是,看上去挺刺激的。”樊俊顺着赵蕾蕾的话说。“几家老店,没意思。”“我看看。”赵蕾蕾绕过陈志,往里面走。那些打牌打麻将的人早就听到他们,但是无动于衷,继续玩着叫着。“哎?你们怎么不读书?”赵蕾蕾问。“二筒。”“碰,哎呀老张,真是美啊,就等这张牌呢。”“呦呦呦,转运了,要不是你碰我还拿不到这张牌呢,多亏了……”樊俊等得不耐烦了,上去一脚踢翻了麻将桌,“跟你们说话呢,没听见?”陈志皱起眉头,最近樊俊膨胀得厉害,不过不止他一个,所有的小孩都在利用这段时间报仇。他拉住樊俊,过去扶起桌子,就这么一弯腰的工夫,他们三个已经被围了起来。樊俊打量了一圈四周,哼了一声,这些铺子都有些年头了,铺子的主人也差不多。年轻人可在这呆不住,留下来的都是老人。那些人虽说有二三十个,可平均年龄估摸着得在70以上,身上的皱纹加起来能绕地球两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