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韵做了鸡丝凉面;从熟食店采购鸡腿,撕成细条;用甜面酱和半块腐乳搅拌成汁儿;黄瓜切丝;豆芽轻烫;花生拍碎;面条要细,出锅后过两遍冰水。所有的材料碰撞在一起,就是一碗可口的鸡丝凉面。马陆对这碗面赞不绝口,呼噜呼噜,吃得山响,骄傲地说:“你要出去摆摊,这怎么也得十块钱一碗吧,一天卖一百碗就是一千块钱啊。”说者无意,李韵却沉默了。马陆知道,她又要讲故事。李韵从来不跟马陆争吵,心情不好就讲故事,文以载道。李韵说:“前几年,我刚当上导游,接过一个大学老师的团。晚上,他们的领队来我房间商量次日的行程,几句话就说完的事,他缠磨了两个小时。我觉得事情不对,暗示要睡觉,请他离开。他也不傻,直接问我,小妹妹,想不想赚点快钱?我不想赚快钱,我也不想出去摆摊。”李韵说着哭了,马陆连忙安慰,“我刚才就是一个假设,我怎么会让你受那个委屈。”李韵说:“不。我想赚快钱,为了我们能早日安家,我可以委屈自己。”马陆搂住李韵的肩膀,本来饿着的肚子被什么填饱了。马陆改良了Writer的算法。对于公文来说,不求出彩,但求无过。文章刊登出去,代表的是报社的颜面;颜面不颜面其实没什么,最重要的是安全。领导跟他讲过好几个因为一个错别字而毁掉的凶残案例,并且让他熟记几条完全不能碰触的红线。每周周五,他们都要开一个内部会议,学习不断更新的禁用字。因此,Writer遣词造句限制非常大,许多感情色彩强烈的词汇都被拦截,这对于一篇制式的新闻稿来说没什么,谁也不期待从新闻稿里面读到爱恨情仇和悲喜交加,他们看到一个事实的素描或者加工过的事实就够了。马陆加大了Writer的阈值,让它的创作更加“自由”,让它的“情感”空前磅礴。只是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就看到一片天地。只用了两个月,马陆在四个平台发表五篇文章(对于短篇小说创作来说,这无异于一个小小的奇迹),稿费收入远远超出那点不动声色的工资。可是他也迎来创作的瓶颈,不止一个编辑跟他说,文章四平八稳,挑不出毛病,但也没有闪光。没有毛病就是最大的毛病。这种文章有一半可以幸运地被录用,剩下一半则遗憾落选。马陆一时想不到改进之道,这已经是他可以维持的最高水平。不过他还是非常知足,他只是想通过文字赚钱,又不是要当真正的艺术家。他知道,Writer也无法企及那个水平。人工智能在很多方面都把人类远远甩在身后,但是至少在写文章这件事,它们还差之千里。马陆之前听说过一个写诗的软件,但诗歌故弄玄虚,评判的标准也难以统一。最重要的是,他找不到收诗稿的平台。这个年代,诗歌已死。出版或许是所有作者的情结,马陆本来没什么感觉,但“写”得多了,难免会代入角色。他了解到出书的版税并不多,加上现在行业凋零,印数往往寥寥无几,但关键的是版权,一旦出了书,版权会比较容易出售。这就不是千字几百的问题,这是一飞冲天的机遇。综合考虑,一定要出书。他试图去联系各大出版公司的图书编辑,毛遂自荐。一些石沉大海,一些出于礼貌跟他建立了联系,但都表示如今出版成本太高,都不愿为新人新作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