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阳光洒满舷窗，将奥苏从不安的梦中唤醒。万里无云的好天气，他却心烦意乱。回归舰队已经十多个日出日落，地面上的遭遇仿佛千里之遥的传说，那么不可思议。有些场景他自己都怀疑是真实见过，还是慌张中的幻象。但主舰上的烦心事却实实在在。昨天傍晚，他接收到蒲迪思的召唤。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蠢货要做什么—肯定是那五篇连载报道惹得他怒火中烧，要找自己当面对质。刚刚回到主舰的时候，咪咪告诉他：由于舰队在母星的宣传，舆论已经倾向于将两足群居动物认定为“非智慧生物”。行星开发委员会终于决定公开投票，一旦投票结果明确，便会向舰队开放所有权限。“那时，我们就能到地面去，为大移民作准备啦！”咪咪的语调颇为兴奋。奥苏有些不快。“驾驶飞船去神山接我的时候，她可没这么高兴。”他不禁想。很快就发现了原因：有传闻，说在自己失踪期间，咪咪和蒲迪思走得很近。愤怒之余，奥苏感到不可思议：蒲迪思什么时候也学自己，对这小技术员动起心思来了？但传闻并非捕风捉影：咪咪最近频繁出入蒲迪思的办公室，就连他都碰到过几回。比如昨天，好像故意似的，他刚走到蒲迪思的办公室门口，就撞见咪咪出来—还是蒲迪思亲自开门送出来的。咪咪有些尴尬，回过头不满地瞥了总执行官一眼。蒲迪思大大咧咧对她一笑，同时把目光投射到奥苏身上，笑容立刻像被水泼灭，消失得无影无踪。“大记者来啦！”他尖刻地说。奥苏立刻切断所有信息素接收端。这时候，无论是蒲迪思的冷嘲热讽，还是咪咪的虚情假意，他都不愿收到。他目不斜视地越过咪咪，径直走进办公室，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慷慨就义一般。“找你来是为了什么，很清楚吧？”蒲迪思等房门自动关闭，立刻将墙面切换为奥苏的五篇报道。奥苏索性找个地方坐下，没理他。“说实话，我很震惊。”开场白出乎意料地客气，“你在地面经历那么多奇遇，我都有些羡慕了。”“这个……”太意外了，奥苏不知道答什么好。“但是，想到你在地上摔坏了脑子，做事越来越不计后果，就觉得也没什么好羡慕了！”果然还是那个蒲迪思……奥苏在心里叹口气。看来，一番不愉快的较量在所难免。“如果叫我过来，只是为了毫无教养地侮辱—那我看，就到此为止吧。”他也不留情面地还击。“好，我开门见山。你必须写一篇声明，说这五篇报道所言不实！”“岂有此理。”“我以舰队首席执行官的身份命令你：必须写！你的报道严重损害了舰队声誉！”“我不这么认为。”“你知道其他舰员怎么议论？他们说……”“我当然知道。”奥苏干脆打断他，“他们说我的报道写得妙极了！”蒲迪思恶狠狠地张了张口，竟一时无言以对。传奇经历让奥苏在舰队中的地位有了巨大变化。回归第二天，就有人拉着他一并用餐，要他把所见所闻“仔仔细细讲来听”。奥苏本就对自己的“壮举”扬扬得意，便打开话匣子，添油加醋，滔滔不绝。餐厅里被吸引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很多从未与他有过交往的舰员也都七嘴八舌地提问。那众星捧月的场面，让奥苏的虚荣心膨胀起来。当晚他奋笔疾书，写就第一篇报道，顾不上多作修改便直接向母星传输。奥苏为报道起了个俗气而抓人眼球的名字，叫《菲米星系第三行星：真相大反转》，并且特别注明“系列报道之一”。“哈，真是百年不遇的好文章。”他一边按下传输键，一边得意地自言自语。报道很快在舰队中流传开来，引起热议。就连其他飞船的舰员都蜂拥而至，拜访奥苏。随后几个日夜，奥苏被陌生面孔簇拥着，一遍一遍地将丛林故事讲得跌宕起伏。天花乱坠的细节在舱室内飞舞，就像纷繁跳**的音符，谱写成惊心动魄的乐章。啊，那是他随行记者生涯中最辉煌的时刻！接着，第二篇、第三篇报道连续问世，第三行星历史上耸人听闻的剧变再度引起轰动。丁尼特意找到奥苏，要他讲讲“智慧植物”的事。“对不起，没时间。”奥苏拿腔拿调地答，“今天晚上、明天白天还有明天晚上都安排满了。下次你早些预约吧，我最近好忙……”丁尼气得半天没说出话来。然而再精彩的故事也有讲完的一天。兴趣就像海潮，无论涨得多高，终究会衰退。大饱耳福的舰员回到自己的舱室，依旧面对遥遥无期的平淡生活。他们重又想起：这漫长的等待，不正是“荣归故里”的奥苏造成的吗？抱怨情绪就像除不尽的真菌，再度滋长。在第五篇报道中，奥苏对自己如何“意外拯救第三行星文明”大书特书。然而出乎意料，竟在舰队中引起不小争议。很多人批评他“忘掉记者应当持有的立场，擅自干涉其他物种的发展进程”。“这种行为不仅疯狂，而且十分危险！”丁尼公开评论。走下荣耀巅峰，这感觉最让人不适。奥苏那几天极度郁闷，虽然仍有少数人跑来听他讲述，但夸夸其谈的心情再也找不回来了。更多人开始在与他打招呼的时候，有意无意提起“日子多么无聊”，还有人“好心”地注意到他“无法自如控制体色了”。也就是在那时，咪咪和蒲迪思的暧昧传到他耳中……唉，蒲迪思，为什么偏偏是他！“你知道不知道给舰队带来多少麻烦？！”怒吼声将奥苏带回现实，“原本我们已经听到风声，说那个‘行星开发委员会’准备给舰队全面授权—多亏了你之前提供的‘中立’报道！可是……”愤怒的大手在墙壁上猛拍，“这五篇连载一发，优柔寡断的委员会立刻追加指令，让我们‘短期内不要采取任何行动’！早知道这样，当初你笨手笨脚掉下去，就不该派飞船搜救！就不该在你走投无路的时候接你回来！”“你去搜救了吗？”提到这件事，奥苏更加气愤，“那么多日出日落我困在地下，怎么从没见过搜救飞船！”蒲迪思语塞，干脆避而不答：“我本来已经向各小组下令，开始先期准备—有好几十艘飞船都到星球另一端去了！这下可好，行动不得不撤销，他们全都白跑一趟，辛辛苦苦做出的标记也要全部清除，都是拜你所赐！”“谁让你那么心急，在得到最终授权之前就胡乱下令！”这“嚼舌头的小文人”竟然指责自己令行不当！蒲迪思怒不可遏，四臂撑开，声音放大了一倍：“你说说，到底出于什么心态，竟然把那些未开化的两组群组动物写成‘智慧生物’。他们哪里智慧了？我看简直……简直和你一样，愚不可及！”真受够了。奥苏腾地站立起来：“我是记者，本就不应该被舰队利益绑架！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告辞了！”“等一下！”蒲迪思上前两步，直逼到面前，“我要你立刻再写两篇报道，澄清事实！”“我写下的，字字都是事实！”甩下这句话，奥苏转头就走。出门的时候，他身上跳动着红黄交替的怒火，久久无法平复。他不想回到冷冰冰的舱室，也没心情去闹哄哄的餐厅。只有一个地方适合散心—步行道。每当烦躁的时候，他就会去那里走走看看。全息投影造就的景观吸引不了太多舰员，因此步行道总是安安静静，就像清晨的风，抚慰人心。今天的影像是大海。虽然在地面待了很久，奥苏却没有亲眼见过海。因此当那翠绿通透的浅海和皎白如月的沙滩铺陈在眼前的时候，他一下惊呆了。太美了！不知投影的地点在哪儿—阳光灿烂，将金闪闪、白花花的水波渲染得妩媚多姿。原本憋闷的心情在美景面前也似乎舒展了许多。“这一切如果是真实的，该有多好！”奥苏不禁想到移民计划—如果当真通过，这美丽而神秘的星球就不再是可望而不可即的虚幻了。然而……对落雨松、张有怀他们来说，又该是多么残酷的结局！奥苏发现，地面上的日日夜夜已在他心底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记。他再无法像舰队其他成员那样，置身事外，以冷漠目光打量脚下的绿色星球了。小人儿们的举手投足、喜怒哀乐牵动他的心：和自己一样，他们成了有血有肉的生命，不再是干巴巴的“两足群居动物”。“没错，他们也是值得尊重的生命。”坚定的声音和浪花一道拍打在他的身边。那是弗洛。自打回归舰队，奥苏还从未正式和他说过话。有几次与众人侃侃而谈，都看到这老兄独自坐在角落，仔仔细细地听，脸上写满深思。没有了咪咪的牵绊，奥苏对弗洛的好感更加纯粹。特别是在一晚暴雨般的精神垃圾后，能与这聪明人交谈片刻，多么令人舒心！“你真这么觉得？”“是啊。”弗洛走到他身旁停下，“你的报道完全转变了我的看法。我同意你：舰队不应该启动移民计划，应该把这座星球留给那些苦苦等待的两足群居动物。”“这是我的观点吗？”奥苏吃了一惊。他没想到会听到立场如此鲜明的表述，况且还出自舰队副执行官之口！“你说呢？”弗洛微笑地看着他，“至少是我读过那五篇报道的感受。说实话，原先我觉得你只是……呃，一个小记者。现在看来，不那么简单。你有头脑、有魄力，而且敢作敢当！”奥苏十分受用：聪明人一句简单称赞，抵过蠢人一百句无用的追捧。在这阴郁漫长的日子里，他多么需要听些温暖而鼓舞人心的话啊！“呵呵，不过是把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写下来。至于地球人嘛—那些小人儿这样称呼自己，我只是隐约觉得舰队应该重新考虑……”“有时候，直觉是最准确的。”弗洛打断他，“也许你不相信，当我第一眼看到这颗星球的时候，就感到不可思议。‘怎么回事啊？’我当时想，‘怎么会有植被如此茂盛，而动物既高级又稀少的星球？’直觉告诉我，脚下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只是我不敢把这话说出来，因为没有根据，更因为我是舰队的总科学顾问，还是副执行官—唉，这身份，真让人为难。有时候，我多么羡慕你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写什么就写什么！”“也不尽然。刚才蒲迪思就……”弗洛做了个“我明白，但是我不能说”的表情，释放出同情的信息，随着海浪一起轻声歌唱。“给你讲个故事吧。”他说，“在这边，我还从来没有对人提起过呢……”奥苏点点头，心里颇为诧异：今天怎么回事，往常只是礼貌问候一下的副执行官，竟然打算和自己长谈？“曾经我认为，科学不应该与政治掺杂在一起，就像最纯净的水里，是不应该有盐的。”弗洛缓缓讲起一段尘封往事，神情就像悠然飘落的雪花，“在我年轻的时候，准备随如今已经不复存在的182号舰队踏上征途—我的第一次远航。当时有人建议让我担任其中一艘飞船的实习舰长，我拒绝了。‘科学顾问就应该把全部心思放在科学研究上。’我天真地回答。”“难道不是这样？”“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的。如果科学可以决定一切的话……那一次，我们的目的地就在母星附近，云盘座中唯一可供开发的星球—第五行星。”“啊，就是那次……”“是的。”弗洛黯然点头，“那时，我多么兴奋！第一次离开母星，去往截然不同的世界，我年轻漂亮的未婚妻萨米提也在同一艘飞船上。我们约定，远征归来就成婚。”“天哪……”奥苏已经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云盘座第五行星荒芜极了，没有水，没有大气，因此也就没有任何生物存在的影踪。但是，按照先遣部队的报告，星球地层下蕴含大量稀有资源。特别是锂、铯、铍这类轻金属，和硒、碲这类非金属元素。”“这些都是……”弗洛做了个“无关紧要”的手势，继续讲述：“舰队直接降落在满目疮痍的星球表面—全都是陨石敲击出的伤痕。在一连串烦琐细致的观测分析后，舰队决定派我所在的第九飞船和第十飞船进行舱外实地考察。那时我年轻气盛，觉得即将迎来职业生涯的首次辉煌。然而，就在考察队准备出发的时候，我在行星磁场中监测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扰动。”“那是怎么回事？”奥苏完全被故事吸引住了。“磁场扰动的原因很多，最常见的是所在星系恒星运动引发的高速等离子体云侵袭。怪异的是，在我向主舰发出复查请求后，主舰对恒星和第五行星进行了全方位分析，结论是：恒星运行正常，行星磁场也未见异常。我不相信，又向考察队队长—也是第九飞船的舰长—提出延期，进一步对磁场追踪观测。结果还是一样：先前的扰动就像幽灵一般，倏忽出现，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太奇怪了！”“是啊。很多人，包括主舰上的科学顾问都质疑我的观测，甚至有人讥讽我胆小，‘为拖延实地考察找借口’。考察队队长也是其中一员。当我再次找到他，要求进一步监测的时候，他断然拒绝。‘如果害怕，你就留在飞船里吧。’他直截了当地对我说。”“你被说服了吗？”“没有。”弗洛悲伤地摇了摇头，“我对观测结果从不怀疑，但苦于没有证据，无法阻止考察队成行。同时，强烈的荣誉感又让我身不由己，默默地背起行囊，走向未知世界。我劝说萨米提留下来，她没有同意。‘我相信你。’她说，‘但如果有危险，就让我们一起面对吧！’”弗洛叹了口气，停住了，奥苏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海浪在面前轻盈地扑打沙滩，沙滩细软清白，就像一首悠长的挽歌。“当时我没有坚持。唉，那是我一生无法原谅的错误！”弗洛从追思中醒来，“考察进展十分顺利。我们陆续在行星地表发掘出十多种稀有金属—对于资源紧缺的母星来说，云盘座第五行星无异于天赐宝库。我一直悬在半空的心，也渐渐落了下来。然而就在考察队即将返回的时候，灾难降临了。一夜间，第五行星的地磁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磁场迁移。”奥苏对那场灾难记忆犹新。“是的。”弗洛说，似乎料定他不懂个中道理，随即又解释道，“你知道星球磁场的成因吗？固体行星的地核是一个带正电的等离子体，地核中央高温高压，不断将电子挤压出来，形成永不衰减的电流，进而产生了行星磁场。”奥苏还是不理解，但没有插嘴。他沉浸在悲伤的故事中，提心吊胆地等待“即将发生”的灾变。“我们没有预料到，云盘座第五行星的地核会出现周期性变迁，先期观测中幽灵般的扰动就是大变迁的前兆。在那个命中注定的夜晚，行星磁场突然紊乱。磁极就像中邪的舞者，疯狂扭转方向，引发了一场自内而外的强磁暴！转瞬之间，考察活动赖以维系的精密设备全部失灵—定位、方向、通信，一切一切……就连生命供给系统的动力源都险些报废！”“那时，你们距离舰队多远？”“并不太远。”弗洛苦笑，“但有什么用呢？我们迷失了方向。在荒无生机、处处雷同的旷野上，没有了仪器，就像瞎子一样。考察队发生了分歧，大部分队员坚持留在原地。‘舰队一定会派出搜救队来。’他们说。但是我和少部分队员决定自救—向着记忆中的方向前行。‘磁暴的持续时间完全无法预知，苦苦等候无异于坐以待毙！’我劝说他们。但队长则驳斥说：‘在给养所剩不多的情况下，贸然行进才是自杀！’唉，现在想来，两种意见都有道理，却都无法逃避命运的捉弄……”“后来呢？你坚持了吗？”“坚持了。我带领十位队员踏上归途。队长百般阻挠，不愿将给养分给我们，几乎爆发了争斗。最终，我们只带很少口粮离开了营地，在旷野中踯躅。起初我对自己的记忆信心十足，然而在狂躁的大自然面前，人的信念是多么渺小！我们摸索前行，渐渐偏离了方向。十个漫长的日出日落过去了，仍旧没有舰队的影踪，我意识到大限即将来临。给养几乎消耗殆尽，队伍再次分化，不断有人提出新的方向，走向殊途同归的结局……最后，只有萨米提跟在我身边，已经虚弱得几乎无法站立。我看着她变作透明的皮肤，和皮肤下面暗淡的血色，绝望、无助，近乎疯狂。那时的星空啊，我至今都能看到……”弗洛抬起头，仿佛回到了久远之前。“最后一夜，萨米提靠在我的怀里。没有大气遮掩的群星密密层层，看上去有些恐怖。它们高高在上，不动、不闪，寒光笼罩大地，冷酷得令人战栗。萨米提最后一次抬起手臂，抚摸我的面颊。我悲伤得说不出话来。她用目光安慰我：别哭，别哭……我用小臂静静握住她的手，亲吻她的额头。她疲惫而幸福地笑着，眼光暗淡下去，就像无数次在我身边睡着，就像明天还会醒来……”长久的沉默。奥苏被深深打动了—没想到这风度翩翩、待人亲和的男人，竟有过这般心痛的遭遇。和他相比，几日来自己经受的“打击”又算得了什么？“最后，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他终于问。“如果不是第五行星的地核运动突然停止，磁场变迁平息，我必将追随她而去。”弗洛静静回答，“搜救队找到我的时候，我正抱着死去的萨米提，行尸走肉一般在原地打转。和我一道自寻归路的队员只有两位活了下来，留在原地的那些人，包括队长，都神秘地失踪了—既没有发现遗体，也没有任何求救信号，他们就像一滴水在烈日下蒸发，踪迹皆无。是发生了难以想象的变故，还是终于和我们一样，决定自救？没有人说得清楚。”奥苏唏嘘不已：“如果当初听了你的劝说，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惨剧了。”“是啊。”弗洛转过头，郑重其事地盯着他的眼睛，“从那以后，我便决定不再一门心思钻研科学，不再把自己的生命交托给粗心大意的旁人—如果当时，做出决定的是我，考察队就不会出发，灾难就不会降临，萨米提就不会离我而去！这正是我想说的：能够做决定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心中有了想法，务必要坚持—不要像我一样啊，在多年以后追悔莫及：当初如果坚持己见，该有多好……”弗洛离去半晌，奥苏才从那哀伤往事中清醒过来，立刻一头雾水：他为什么要将这私密故事讲出来？难道是在暗示自己“坚持己见”，不要被蒲迪思的**威压倒？可是……弗洛为什么这么做？他想不通。是出于对他的支持，还是对地球人的同情？是单纯的安慰，还是另有所图？疑问一个接一个，困扰人心。奥苏琢磨了整整一夜，直到月上三更，直到昏昏睡去，直到明媚阳光从舷窗中透入，依旧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