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 译这一局战况激烈,陈言买来的麻辣烫都凉了还没来得及吃一口,他和六个同伴层层推进,终于快要到最终BOSS的面前了,电话响了起来。他瞟了一眼号码,是李时力。暗雾中出现了十几个赤色守卫拦住去路,陈言控制着自己的角色吸引着几个守卫远离城门,好让同伴能够全力攻城。赤色守卫迅捷狡猾,尽管陈言打这一关已经轻车熟路,但是面对群体攻击的赤色守卫,稍不留神也会被虐得很惨。手机持续响着,直到作为铃声的一首流行歌曲唱完,停了几秒之后,又从头开始唱了起来。陈言沉稳地控制着自己的角色,终于战胜了最后一个守卫,他看了一眼手机,这时攻城的同伴发来求助信息,他连忙前去救援。当这一局游戏结束的时候,陈言的手机上显示了二十三个未接来电,都是李时力打来的。他拿着手机,考虑着要不要回过去,错过这么多电话,不如编个借口,就说喝了酒睡着了。这时,电话又响了,陈言咬了咬牙,接通了电话,他装作醉醺醺的口气:“喂,大李啊,怎么这么晚还打电话。”“陈言,你现在在电脑旁边吗,现在马上打开电脑,登录我的邮箱,账号密码是……”李时力没有管陈言的状态,而是连珠炮似的自说自话,看起来从打第一个电话开始就酝酿好了。“你等一下,别急,慢慢说。”陈言恢复正常,不再说醉话了,他怀疑李时力根本就没有听出来,“发生了什么事?”“我这一晚上收到了五百多封邮件。”“垃圾邮件吧,这很正常啊。”陈言关掉游戏,趁机从麻辣烫里捞出一根蟹棒吃掉。“不,这个邮箱是链接‘轻岛’的,只有它出了差错才会发出信息。”“轻岛?是你研究生时代的那个项目?这都几年了?”“六年,我都没有想到它还在工作。我在老家这边没有信号,只能收到邮件提示,但是根本打不开邮箱,你帮我看看。”“好,你等我一下。”听说是正事,陈言来了精神,他胡乱扒拉几口麻辣烫,擦了擦嘴,然后打开网页,按照李时力的指示登录邮箱。邮箱里堆满了信息,全部是相同的内容:“设备在S303156、W1321547处失去信号。”“大李。”“什么情况。”“所有的信息都是一样的,说你的设备在太平洋的什么地方失去了信号。”“没有别的了吗?”“没有,”陈言飞快地扫了一眼,“全是同样的信息。”“好吧,我还以为它早就不行了。”李时力叹了口气。“看来,你设计的那家伙比你想象的要坚强啊。”陈言说。“算是吧。”李时力说,他停顿了一下,又叹口气。“你怎么了?”陈言听出同事似乎很疲惫的样子。“没什么。”“家里出了什么事?需要帮忙吗?”“嗯,不,出了点情况。”李时力停了更长的时间,“等我回去再跟你细说吧。”陈言张了张嘴,但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李时力,最后只好说:“好吧。”挂了电话,陈言看了看麻辣烫,晚饭已经完全凉了,红色的油块凝固在肉汤上层,里面的菜也被泡得模糊不清。他把碗拨到一边,准备再开一局游戏。关掉李时力邮箱页面时,陈言又扫了两眼,为什么一个设备会在短时间内频繁失去联系又重新连接,重复了这么多次,这是偶然的设备故障,还是……人为的?这个想法让陈言为之一振,他翻了几页邮件,完全重复的内容让他找不到头绪。网友又在呼叫他了,陈言把鼠标挪到关闭按钮上,想了想,把页面最小化,然后打开游戏。他盯着游戏菜单页面上飘扬的战旗发愣,发现自己突然没有了玩游戏的兴趣。他越来越相信,那五百多封邮件的背后有着更深一层的含义。他在游戏中做过君王,当过战士,扮演过侦探,还独自消灭了整个外星人的军团。他渴望挑战,渴望成为英雄,渴望破解谜题。游戏是他在实验受挫后唯一能够满足这些渴望的地方,但是那种满足只是片刻的,二十几年的学业却没有任何成果,这种空虚不是游戏能够弥补的,它反而像是黑洞一样越扩越大,吸入了陈言生命中所有的意义,让他麻木不仁。尽管他日复一日地沉溺在游戏中,但在内心深处,陈言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回到从前,找回求学时为了某个知识点日夜攻读破解难关的感觉,那种成功的体验,强过游戏一千倍。那堆邮件就隐藏在屏幕的一角,陈言的注意力却无法从那个小方块上离开。五百多封邮件背后隐藏的信息在召唤他,在陈言眼里,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证明自己、从游戏的深渊中自救出来的机会。他关掉游戏,想了想,干脆把所有的游戏从硬盘里全部删掉,然后拉黑了一起游戏的网友。清除掉关于游戏的一切之后,他又站起来,清理了电脑桌,把所有旧瓶子靠着墙边码好,洗了碗,把很久没洗的衣服放进洗衣机,又去洗了个澡。快到凌晨的时候,陈言做完了这一切,他冲了一杯咖啡,点了一根烟。他把烟放在显示屏旁,烟雾袅袅上升,陈言感觉到自己找回了巅峰时的状态,那个安徽省高考状元、数学满分、研究生拿了全额国家奖学金、设计了整个“建木计划”第一阶段的人又回来了。他打开邮件,一封一封地看,记录先前所有的信息,试图从中寻找到一条线索。他无数次重试,尝试了各种方法,每当一支烟自然熄灭,他便续上一支,但是从来都不抽一口。夜晚很快过去,用来记录和分析数据的草纸铺满了一桌子,陈言没有感觉到一丝困倦,反而越加精神。他享受这个过程,浑身舒畅,就像是在阴暗的角落里待得久了,忽然重新见到阳光。邮件内的信息不多,但是却存在无数种可能,陈言一直在试错,但是他没有像上回那样气馁。每错一次,走向最后答案的路就更明亮一些。终于,他在纸上写下一串数字,知觉告诉他这就是答案了。他伸个懒腰,把烟摁灭,然后把放了一夜、已经凉透的咖啡一饮而尽,完成这个小小的仪式后,他从电脑前站起来。窗外已是黄昏,凉咖啡在空空的胃里晃**,腰间突然一阵**,疼得陈言趴在窗台上,不敢喘气。过了一会儿,胃不再疼了,陈言自言自语地说:“唉,就是老了,才饿一天就受不了了。”陈言把那串数字留在桌子上,离开出租屋,这是他几天来第一次出门。在李时力的公寓住了不短的时间,他仍然不知道周边都有什么。他举着手机,盯着屏幕上的在线地图,靠着导航寻找能够吃饭的地方,他用手在屏幕上指指戳戳,除了脚在动之外,他的表情和坐在电脑前没什么两样。酒足饭饱之后,陈言回到出租屋,收拾了桌面,点上一支烟,冲好咖啡,做好了连夜奋战的准备,他找到了那串数字,也一定能够破解出数字的秘密。这串数字是坐标,或者是图书馆的藏书号码?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不过,坐标的话,“轻岛”的GPS已经返回了位置信息,再说太平洋中间也没有图书馆。他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把那串数字输入搜索引擎,想看看能够搜到什么。不到一秒钟,搜索引擎就把结果返回到页面上:电话号码,归属地,美国纽约。这个答案来得太快,陈言自己都不愿意相信,他的战意正在顶峰,却好像一脚踩空摔下悬崖。他把号码输入手机,但没有拨出去,要不要告诉李时力一声,毕竟这跟“轻岛”有关,而“轻岛”是李时力的项目。他犹豫了五秒钟,然后摇摇头,算了,他已经等不及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电话的另一头是谁,有什么故事。陈言拨出电话,他忘记了,纽约在地球的另一面,和这里有着十二个小时的时差。电话很快就通了,好像有人一直守在电话旁等着。“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这个电话?”电话里的人焦急地说,看起来他确实等了很久了。他说得很快,还是含糊的美式英语,陈言等了一会儿才明白是什么意思。“喂!”那人催促道。“这是……哪里的电话?”陈言用英语说,他可以毫无障碍地阅读英文典籍,但是第一次和美国人说话,还是有些紧张。“快说,你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个电话!你是谁?”“等一下,我们慢慢说,我的……我的英语……不太好。”陈言说。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陈言能够听到键盘敲击的声音。“陈言,”听筒里传来陈言的名字,“二十九岁,山东理工大学博士,分子生物学专业……”对方这么快就查到了自己的信息,陈言一惊,挂断电话,难道这是什么陷阱?这是什么人?黑客?手机响了起来,吓得陈言差点把手机摔在地上。他接起电话,是那个美国人打来的。“喂。”陈言尽量让自己听起来显得镇定。“你知道,我能查到你的一切。”“听着,我没有恶意,”陈言摊开双手,尽管对方看不见他的身体语言,“我是无意中得到这个电话号码的,嗯,也算不上无意,我收到一连串GPS信号,信号的间隔是摩斯电码的形式,破译出来就是这个电话号。”对方再次沉默,键盘的声音传来,片刻之后,电话那头的人说:“我看了你的信息,相信你和我们之前确实是没有交集的。”然后陈言听到电话那边的人小声嘟囔道:“摩斯电码,这个傻瓜,这下过够瘾了吧。”“现在我们可以互报姓名了吧,我叫陈言,你已经知道了。”陈言说。“安迪·莱利。”“这是一个求救电话吗?”“是的,我的傻瓜搭档不知道又遇到了什么麻烦。”安迪哼了一声,“我已经一周没有他的消息了,我还以为他早已经死了。”“但你还是在电话旁边一直等着。”“嗯……那个,他到底在什么地方。”“在太平洋中间。”陈言把“轻岛”的坐标告诉安迪。“我这就去找他。”“就凭我这一番话你就要去太平洋?”“是的。”“我可以问一下你们是做什么的吗?”陈言又问,但是安迪没有回答。他等了一会儿,看了看手机,才发现对方早就把电话挂掉了。他握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通话时间是两分十一秒。安迪·莱利应该已经开始着手去救那个在太平洋上遇难的人了,结果怎么样,也许陈言永远不会知道。但是他知道的是,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深陷在虚拟空间的人了。这个谜题已经解开了,但准备好的香烟只燃了三分之一,咖啡的香气还笼罩着电脑桌,他必须做点什么。也许,该回去做老本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