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化危机两组人马逃回“卡尔·莱茵号”,飞行员收回无人机。四名乘坐橡皮艇的船员还心有余悸地趴在栏杆上远远地望着那块怪肉。两名潜水员的情况更惨,2号潜水员的手臂血流如注,大量失血加上冰冷的海水,还有过度惊吓,他刚刚爬上甲板便晕厥过去,船员们七手八脚地将他抬进舱室。渡边佑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已经有个大概:之前在鲸鱼身上,有某种微生物——真菌、病毒或者细菌,目前还无法确定,能够在动物体内生长,并且这种微生物能够溶解塑料,还可以根据生存环境重新塑造塑料的形状。在这之前它还是处于一种比较温和的状态,在生物体内缓慢地生长。鲸鱼的寿命有三四十年,那头疯狂的座头鲸大概经过了二十年,身体里的各部分才被微生物侵占。可是那种微生物不知道在哪里遇到了北极熊。毫无疑问,那头北极熊患上了癌症。微生物与动物的共生关系在遇到癌细胞后发生了变化,不知道是谁改变了谁,但是这种微生物与癌细胞的配合,造就了眼前这一块巨大的怪肉,这是癌细胞和那种未知微生物的共生体。此时,哈彻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不再与这怪家伙纠缠,“卡尔·莱茵号”即刻转舵,继续按照路线返航,将那块怪肉远远地抛在后面。由于遭到了接连的打击,接下来的几天里,“卡尔·莱茵号”上的气氛更加沉重。初出海时的豪情壮志**然无存,船员们分成几拨聚在一起,组成类似互助会一样的组织,相互安慰,只等着熬到奥克兰,便分头离开,回到自己的生活,将这一段称不上光荣的日子忘掉,养精蓄锐来年再战。2号潜水员休息了一天就能够起床了,毕竟年轻,体力和精神很快就能恢复。受伤的左臂已经被瑞秋缝合好,用纱布包裹着吊在胸前。飞行员将遇到怪肉时三路人马拍摄到的视频经过剪辑后发在了社交平台上,但是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播放量还不及与“迅影丸号”交战的五十分之一。这样一大坨粉嘟嘟的肉瘤,在B级片里出现了太多次,没有人把它当成真的。还有一个用户一本正经地在视频下面分析了九点破绽,指出这段视频是假造的,这条评论得到了上万好评。渡边佑大部分时间在自己舱室里待着,橡皮艇上的船员带回来用玻璃饭盒装着的一块怪肉的组织就摆在他的桌子上。它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但是渡边佑知道它还活着,因为只用了一下午的时间,这块十二厘米长、三厘米宽的肉条已经吃掉了整个饭盒盖和一只闹钟的外壳。它就像一条鼻涕虫一样安静地躺在玻璃饭盒底部,除了癌细胞,它没有其他任何器官。不会动,也不会呼吸,但是只要接触到塑料,它便能将之消化,变成自己的一部分。距离奥克兰还有两天的航程,“卡尔·莱茵号”仿佛已经恢复了平静。船员们通过各自的方式,似乎已经将那件事放在脑后。尽管他们已经不再去回想海上的这段遭遇,但是命运似乎不打算轻易放手。正当他们准备迎接擅长的陆地生活时,2号潜水员病了。“瑞秋,我这绷带能拆掉了吗?我可不想吊着一只胳膊上岸。”2号潜水员来到瑞秋的舱室,想让她帮忙拆掉绷带。“还不行呢。”瑞秋说,前一天换药时伤口恢复得不是很好,刀口仍然没愈合,还向外渗出黄色的脓水。她怕他担心,所以没有说明情况,只是加大了抗生素的用量。2号潜水员用手隔着绷带在抓自己的伤口,“这里很痒啊,我都快受不了了。”他抓得如此用力,仿佛要将绷带硬扯下来。瑞秋连忙阻止了他,她按住2号潜水员的手,发现绷带下面有些异样。伤口似乎已经撕裂了,隔着绷带渗出了红色的**。而且肿胀的现象也更严重了,潜水员的小臂高高隆起,似乎要将绷带胀破。一天前他的手臂还完全不是这样的。瑞秋一层一层地拆开他的绷带,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他的手臂感染情况加重了,她只有两个选择:祈祷“卡尔·莱茵号”能够及时到达奥克兰,或者在船上就帮助潜水员截肢。船上的医疗条件太简陋了,况且自己又是个只懂得点皮毛的兽医。当她撕下黏在皮肤上的最后一层绷带,将2号潜水员的伤口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完全不知道面对的是什么。她抬头看着2号潜水员,嘴唇微动,不知道如何开口。2号潜水员看到了她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也向自己的手臂看去。他的伤口并没有肿得太厉害,真正填满绷带的,是从伤口里长出来的东西。粉色的肉瘤从伤口的缝隙里冒出来,表皮亮得像是一串串葡萄。伤口被肉瘤撑得裂开来,黑色的缝合线绷得紧紧的,整个伤口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卡通人物正咧着嘴大笑。他太了解眼前的景象意味着什么了,那怪肉通过伤口,已经长在了他的身上。他猛地后退,疯狂地甩着自己的胳膊,好像这样做就能将怪肉甩掉一样,然后,他转身跑出了舱室。瑞秋被吓呆了,她想要阻止2号潜水员,但她双腿发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她比潜水员对那粉色的肉瘤了解得更深一层,这一定是伤口割破的时候,怪肉上的细胞落入他的伤口,在那里生根发芽生长起来的。想到这里,瑞秋慌乱地在自己身上检查,如果癌细胞能够通过这种方式扩散的话……当时她没有带任何防护装置就替他处理了手臂上的伤口,血流了自己一身,那么……这时潜水员已经怪叫着跑过生活舱的走廊,脚步声经过钢制楼梯,上了甲板。千万别再传染到其他人,瑞秋跨过扔在地上沾染着潜水员皮肤和脓液的绷带,也跟着跑出去。船上发生的异常情况惊动了其他人,船员们从自己的舱室里探出头,想看看发生了什么。瑞秋挥着手喊:“都回去!把门关上,别让任何人进来!”她跑上楼梯,来到甲板上。外面的天阴沉沉的,看来一场雷阵雨马上就要到来。潜水员翻过了船舷栏杆,整个身体都在外面,他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拉着栏杆,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卡尔,你怎么了?”哈彻正站在甲板上抽着雪茄,看到卡尔想要轻生,便冲过去要拉住他。“别碰他!”瑞秋大喊。眼看着哈彻就要碰到潜水员,卡尔自觉地收回受伤的手臂,不让哈彻碰到。“别过来。”卡尔说,他抬起胳膊,“你自己看。”“浑蛋。”哈彻骂道,他放下手,“怎么搞的?”“那天。”卡尔苦笑。“卡尔,你先回来。”瑞秋放低声音,让自己尽量不再发抖。“如果我现在跳下去,会变成那样吗?”卡尔转过头,看向瑞秋,“就像那头北极熊一样?”瑞秋咬了咬嘴唇,“我不知道。”“如果是那样,确实挺惨的。”卡尔苦笑一下,转过身,翻回栏杆里面,“我不想那样死。”“还有其他办法的,我们就快靠岸了。”哈彻说,他脱下外衣,披在卡尔肩上。“对,”瑞秋补充道,“我们早就和奥克兰米得莫尔医院取得了联系,那里是新西兰最好的医院,一定有办法的。”“嗯,”卡尔裹紧了哈彻的衣服,身子仍然瑟瑟发抖,检查手臂的时候,他将外衣脱在了舱室里,现在身上只有一件单衣,早就冻得全身发僵了。“对不起,我……我害怕。”“没关系,一切都会好的。”瑞秋用轻柔而镇定的声音说。“我们先回舱室吧。”哈彻和瑞秋一前一后,将卡尔夹在中间,又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他们向生活舱走去,船员们已经都涌了出来,挤在舱门处看。哈彻在卡尔身后很不满地摆摆手,众人才纷纷退去。他们走着,突然一样东西掉在哈彻的脚边,他低头,是一截袖子,从卡尔身上掉下来的。哈彻抬眼向卡尔看去,他停下脚步。刚刚给卡尔穿上的防寒服,有一只袖子脱落下来,露出他那条受伤的手臂,手臂上凸起的肉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膨胀,一层表皮被撑得裂开,里面新长出的组织冒出来,湿漉漉的表面很快干燥,成为新的表皮。而卡尔对这一切毫无知觉。瑞秋这时回头看看,发现哈彻停下了脚步,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卡尔的手臂上。哈彻抬起食指放在嘴边,示意瑞秋不要提这事。瑞秋咽了一口口水,木然地转过身,继续加快脚步向前走,眼前满是卡尔的手臂,雨淋在上面,顺着手臂流在甲板上,在瑞秋的想象中,癌细胞成了一粒粒外表粗糙的丑陋圆球,随着雨水流满了全船。三人快步穿过生活舱的走廊,卡尔低着头,感觉到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他下意识地想要藏起自己的左臂,可是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变成了原来的三倍大,他惊慌地看向瑞秋,突然身后传来一股大力,将他推进自己的舱室。舱门在他背后重重地关上,卡尔回身扑到门上,但是“咔嗒”一声,门已经从外面被反锁住了。卡尔隔着门上的圆形小窗与哈彻对视,老爹低垂着眼皮,目光里满是悲伤。“卡尔!”哈彻大声说,“你能理解我的,坚强些。”几次呼吸之后,卡尔平复了心情,他向哈彻点点头,回身坐在自己的**,闭上眼睛,仿佛老僧入定。他的左臂上,癌细胞还在以缓慢而稳定的速度吞食由聚酯纤维和复合塑料制成的防寒服。“接下来怎么办?”这句话从哈彻嘴里说出来,让瑞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张了张嘴,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要将肺里所有的空气都呼出来。“组成特别分队对全船进行清理,其他人员都锁起来,在自己的房间里进行自检,除了特别分队的人,其他人严禁出入。”一个人在走廊的尽头说。哈彻和瑞秋,还有其他站在走廊里观察情况的人都回头看去,说出这个方案的人是渡边佑。渡边佑走过来,经过卡尔的舱室时,他踮起脚向里面看了看,然后走在哈彻面前,说:“他身上的,可能不是普通的癌细胞,平常的时候,可能表现得还像是普通的癌细胞,但是一旦接触塑料制品,它就会疯狂生长,就像他身上那样。”哈彻与瑞秋对视一眼,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听明白。渡边佑想了想,说:“他从那怪肉上得来的癌细胞,碰到塑料就会疯狂生长。你刚才给他的那件防寒服,激活了他手臂上的那些赘生物,让它一瞬间长大了那么多。”“我……”哈彻刚想反驳,却被渡边佑拦住。“老爹,我不是指责你什么。”渡边佑抬起双手,表示毫无敌意,“事实就是这样的,我们已经知道了这样的癌细胞可以异体存活,但是不知道它们能不能独自生存下来。所以我建议留几个人组成小组,负责寻找船上残留的……癌细胞,其他人留在自己房间里,减少沾染的概率,同时自己检查看身上有没有新长出来的东西。如果有也不用怕,不接触塑料它是不会疯狂生长的,保持现状,等到了奥克兰自然有医院接管,所有人都不会有危险。”哈彻想了想,觉得渡边佑说的有道理,“那我们如何发现外面残留的癌细胞呢?”“离开活体它们很可能无法生存。”渡边佑说,他已经将这些变异的癌细胞当成了一种新的生命形式,而不是一种疾病,“但还是要以防万一,我们可以帮助它们成长,用塑料制品寻找,将塑料制品的粉末泼洒在船上,如果过一段时间长出了东西,就说明那里还有残留。”“你以为是种蘑菇吗?”有人说,很显然,他对渡边佑的敌意已经蒙蔽了他的双眼和理智。哈彻瞪了回去,“闭嘴!”他提高嗓门,“按照渡边佑的计划来,詹森、拉哈尔、萨拉米,你们几个准备一下,作为应急小组,还有你,渡边佑,你也来。”渡边佑点点头。“其他人,都回自己舱室去,锁好门,一直到我们在奥克兰靠岸之前,都不许出来!”“老爹,我……”瑞秋上前一步,也想加入应急小组,哈彻坚定地摇摇头,转身离开。她与渡边佑对望一眼,自觉地走回自己的舱室。由哈彻、渡边佑和其他三人组成的应急小组一直清查到深夜,没有在“卡尔·莱茵号”上找到任何残留的癌细胞的痕迹。“我想船上应该是干净了。”渡边佑最后下了结论,其他四个人才松了一口气。“那卡尔……怎么办?”哈彻问。“我不知道。”渡边佑回答。实际上,这个问题已经不需要答案。卡尔死了,他无法忍受自己变成一个怪物而后死去,他用一把一次性牛排餐刀费劲地割开了自己的喉咙,然后生长在他身上的癌细胞吸收了餐刀的大部分,只留下紧紧握在他手中的刀柄。“这样的死法好惨。”那个叫拉哈尔的船员说。“是啊,好惨,他不应该这样死去。”詹森说。渡边佑心念一动,在他的心里,有人值得这样去死。他们把卡尔的遗体留在了舱室里,其他人都锁在自己的舱室里,所以没有人知道卡尔的下场。“卡尔·莱茵号”带着绝望驶向奥克兰。第二天晚上,已经可以远远地看到远方城市繁华的灯光,半边天空都被映得通红。渡边佑在仓库里找到了飞行员的设备,他删掉了关于自己的一切内容,还有“迅影丸号”上发生的那场屠杀。他悄悄放下“卡尔·莱茵号”的救生艇,趁着夜色独自划向海岸。他随身带着的,只有一个玻璃饭盒。用它来复仇,真是再合适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