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DAY“可以开始了。”拉尔夫放下电话,拍拍寇瓦纳和李时力的肩膀,“我们走吧。”那晚,他通过安迪找到了轻岛的位置,并且联系到了“卡尔·莱茵号”,拉尔夫的计划就完成了一半。剩下的就要自己来解决如何到海上与“卡尔·莱茵号”碰面的问题了。神户包括周边所有的港口都已经封闭,公路大多也无法通行,不是堵塞就是成了军用车道,他们这样的游客是无法通行的。那么,只剩下唯一一种方式,就是从空中过去了。幸好神户是一个开放的发达城市,不少大企业的总部设立在此。相应的,自然有对应富豪阶层的各种服务。那些追求自由生活的新一代企业家,似乎都把拥有私人飞机当作进入某个群体的标志。在本地就有一个不小的飞行协会,拉尔夫是肯定借不到那些私人飞机的,不过神户机场里还有六架教练用的直升机,除了为富人提供全套的教练服务之外,平日里也会开放给想体验飞行的工薪阶层,价钱倒也不贵。拉尔夫租了一架直升机,付了三倍的酬金,只要求驾驶员听从指挥,不要多问,驾驶员当然愉快地接受了那笔钱。拉尔夫一行三人来到神户机场,一架蜂鸟EC120正在停机坪上等着他们。这个型号的直升机由于设计优秀,机动能力和对抗能力良好,在很多国家中都是警察、森林消防、近海救援的第一选择,然而在日本,它的表面却被喷涂上了卡通美少女的形象,粉嘟嘟的,好像玩具。看到顾客过来,驾驶员启动了发动机,三支叶片的旋翼开始缓慢旋转,当他们走到近前时,旋翼已经快得看不到实体,螺旋桨下方的风大得让人睁不开眼,拉尔夫带着李时力和寇瓦纳低着头一路小跑钻进机舱。“我们走吧。”拉尔夫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戴好降噪耳机,对着驾驶员伸出大拇指。驾驶员比了个“OK”的手势,加大油门,直升机引擎开始怒吼,整个飞机都跟着颤抖起来,在旋翼提供的升力作用下,飞机离开了地面。李时力和寇瓦纳还是第一次乘坐直升机,他们好奇地趴在两边的窗户上,好奇地探头向下看。“你收养的孩子?”驾驶员问。“啊?”拉尔夫愣了一下,解释说,“哦,不,他们是……我的同事。”“哦,好。”拉尔夫从副驾驶座位上转过身子,对着后排的两个人大吼:“系好安全带,把耳机戴上。”可是由于引擎和旋翼发出的噪声太大,即使只有两三米的距离,拉尔夫的声音也传达不过去。“嗨!”拉尔夫又吼了一声,但是没有作用。驾驶员领会了拉尔夫的意思,他在空中转了一个急弯。让机身向右倾斜了六十多度,坐在机身左侧的寇瓦纳猝不及防,直接从那边滚过来,砸在李时力身上,两个人被压在右侧的舷窗上,八百米远的下方就是神户市区鳞次栉比的建筑。飞机迅速回正,拉尔夫再回头看过去,寇瓦纳和李时力两个被吓得脸色苍白,老老实实地挤在座椅中央,大口地喘着气。“系好安全带,戴上耳机。”拉尔夫再次说道,两个人顺从地照做了。“孩子们要吃些苦头。”驾驶员说。拉尔夫看着他点点头,从航空头罩的下方,他只能看到驾驶员略有发紫的嘴唇和毛茸茸的下巴。“你不是日本人?”拉尔夫问。“不,我是哥伦比亚人。”驾驶员说。“能听到吗?”看到寇瓦纳和李时力戴好耳机,拉尔夫说。寇瓦纳点点头,李时力说:“听到了。”“好,”拉尔夫转身向前,把安迪也接入通话系统,“安迪。”“在。”“‘卡尔·莱茵号’怎么样了?”“已经到了,现在正在四国岛的东南方。”“很好,我们这就过去。”拉尔夫指了指前方,“向那边飞吧。”他们从神户出发,去和“卡尔·莱茵号”碰面,直升机要直接从共生体头上跃过,横穿四国岛才能到达。这几天日本的新闻虽然也在关注着这里,但是遮遮掩掩的,没有给观众展示全貌,东京电视台甚至还在放着卡通片。现在亲自来到现场才知道事情严重成了什么样子,纪伊水道到鸣门海峡这一段还是老样子。不过,原来这里是共生体的主体,现在与填满了整个濑户内海并且侵占了三分之一四国岛的庞大躯体相比,那一段只能算一个小尾巴。“竟然长了这么大了。”拉尔夫自言自语地说。“你们来这里是要干什么?”驾驶员问。“看看。”拉尔夫觉得有些诧异,这个直升机驾驶员问题太多,快比得上纽约的出租车司机了,不是说好了不问问题的吗?“你的工作还挺忙的。”“我只是来旅游的。”“我在美国等了你很久,你都没有回去,我只好到这里来找你了。”驾驶员又说。“你……”拉尔夫从驾驶员的话里感觉到了异样,他转向驾驶员,看到他摘下头盔,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是你。”拉尔夫记得这张脸,他眉骨和嘴角处的伤疤给他留下了印象,但是他忘记了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见过的了,也不记得他们之间有过什么样的交流。驾驶员嘴动了动,拉尔夫读懂了他的嘴唇,“不记得我也没关系,反正你要死了。”他看到驾驶员的手里出现一柄匕首,然后这把匕首刺进了驾驶台,飞机颤抖起来,不知道来自哪里的警报提示声响了起来。拉尔夫想要过去捉住驾驶员,但他晚了一步,驾驶员拉开舱门跳了下去。哈彻和船员们都站在甲板上,即使距离日本还有很远,也能清晰地看到盘踞在海峡里的巨大共生体。“我的天哪。”有人低声说,自从怪病扩散到了全船,几乎每个人都梦到过自己被共生体吸干,变成了一团肉球漂浮在海面上。但是,眼前的景象竟然比噩梦还要吓人,即使他们发动全部的想象力,也没有预料到现实世界竟然已经如此恐怖。“我们……还要靠近吗?”有人问。“是的。”有人答。更多的人保持沉默,直到现在,他们也不知道“卡尔·莱茵号”将在这场作战中处于什么位置,也不知道这场战斗将以怎样的方式展开,他们只能等待。“卡尔·莱茵号”又靠近了些,两艘在外海巡游的日本海警船发现了他们。一左一右地靠了过来。通话器亮了,哈彻接通对话,“这里是‘卡尔·莱茵号’。”话筒里传来一阵日语,哈彻说:“会说英语吗?”又等了一会儿,才有人说:“这里是日本海警,前方有生化灾害,请不要再前进了。”“好的,我们就在这里待着。”哈彻说。这时,一艘海警船离开了自己的位置,绕到了“卡尔·莱茵号”的后面。“你们拖的是什么?”海警问。“是塑料。”“塑料?做什么用?”“我不太清楚,也许是做什么东西的原料吧。”通话器那头突然混乱起来,有人用日语开始大吼,一些穿着制服的海警人员出现在甲板上,手里握着轻型武器,海警船甲板上还架设着两挺机枪,枪手也已经站在了射击位上。“喂!喂!”哈彻一边招呼船员各自隐蔽,一边对着通话器喊,“发生了什么?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卡尔·莱茵号’,现在立刻调转船头离开。”“为什么?我们没有任何敌意。”“你们船上携带的物品将对我国造成巨大损害,请立刻离开,除此之外的任何举动将被视为有敌意的行动。”“我们……”哈彻一拍脑袋,这座“轻岛”不但可以给安迪所说的那个什么鬼植物提供营养,也是共生体最喜欢的食物,难怪日本海警会这么紧张。不过如果现在调头的话,计划怎么办。“我们没有任何敌意,这就离开。”哈彻放慢了语速,温和地说。“你有三分钟的时间。”通话器说,这句话仿佛一句号令,话音一落,海警船上所有的枪口,同时举起,齐齐地对准“卡尔·莱茵号”。“浑蛋!”拉尔夫骂道,转过身子想去看驾驶员的下落,可是寇瓦纳更快,他从后排座位上伸出手,拉住了驾驶员的降落伞包。但是驾驶员跳下去时冲力太大,将寇瓦纳也带出了驾驶舱,李时力和拉尔夫同时抓住了寇瓦纳的腿,因纽特人才没有和驾驶员一块掉下去。拉尔夫想起来在哪儿见过这张脸了,在夏威夷,那个凶狠的保安头子,叫费尔南多还是什么来着。没想到这个人如此地丧心病狂,居然追到了日本来报仇。直升机的各项仪表都在狂跳,眼看着引擎也将失去动力,尾桨停转,直升机开始在空中旋转起来。拉尔夫看了看插在仪表盘上的那柄匕首,幸好,那里不是主要的线路部分,也许还有机会。“抓紧他。”拉尔夫拽过驾驶座上的安全带,缠在寇瓦纳的脚上,然后嘱咐了李时力一句。看到李时力点头,他松了手,拔下仪表盘上的匕首,撬开面板,集中精力,试着在最短的时间里修复飞机。寇瓦纳抓住费尔南多,完全靠的是条件反射,现在他被悬在半空,上下不得,还随着直升机一起旋转,他想松手,但是降落伞包缠住了他的手,想松也松不开。费尔南多更惨,为了这次复仇,他几乎找遍了所有的联系人,终于从几次解救海豚的行动中找到了蛛丝马迹,发现了拉尔夫·盖博的真面目。他本来打算在美国守株待兔,但是没想到拉尔夫半年都没有回国,他只好随着拉尔夫的足迹来到日本。对于日本发生的灾难,他毫不在意,只是一心一意地等待着报仇的机会。他打探到拉尔夫租了一架直升机,便偷偷潜入神户机场,绑架了原来的飞行员,藏在工具室里,自己冒充飞行员上了飞机。事情到这里一切顺利,原本计划好的降落地点就在四国岛的中部,随便落在哪里都可以看着直升机坠毁,然后轻松离开。但现在他的计划却被拉尔夫带来的小孩子破坏了,他被吊着,上下都够不到。眼看着飞机已经出了四国岛的范围,下面是令人作呕的粉红色共生体。他开始拼命挣扎。拉尔夫接好了两根线,拆除了一个损坏作废的模块,飞机稳定了些,引擎又恢复了正常,但是随着旋翼力量的加强,直升机的自转更快了,他必须马上恢复尾桨的动力。李时力被这股旋转弄得晕头转向,不辨东西,他拼命抓着寇瓦纳的脚踝,可是旋转的离心力正将他们三个人带出机舱之外,他瞟了一眼下面,视野里全是共生体粉色的表皮,他再也支撑不住了。“拉尔夫!”李时力叫道,他用脚勾住座椅,但是上身仍然一点点地被带出机舱,“拉尔夫!!”拉尔夫抬起头,“就快了!”“把这个倒在‘轻岛’上。”李时力抽出一只手,从兜里掏出玻璃小瓶,在旋转中找到方形,将小瓶甩向拉尔夫。然后,他用掉了最后一丝力气,连同费尔南多和寇瓦纳,三人一起被甩出机舱。“别急!”拉尔夫接好最后一根线,尾桨开始旋转,机身渐渐稳定住。他抬起头,然而机舱里只剩他自己一个人了。装着“建木2417”的小瓶就在他的脚边,他捡起来,塞进口袋,这是最后的武器。一张柔软的网接住了李时力,没有让他受到一点伤害。他在网中央躺着,眼睛微闭,身下传来温暖的感觉,仿佛睡在自己舒服的**,正在做一个长长的梦。“李!”有声音在呼唤他,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李时力翻了个身,还想继续再睡一会儿。“李!”声音又响起来,这次突然出现在面前,就像是炸雷一样,李时力猛地被惊醒。“快!快起来。”寇瓦纳扶起李时力,让他站稳。这时李时力才发现,那柔软而舒适的床,正是癌组织和融塑细菌结合而成的共生体。他蹲下,用手轻轻地触摸共生体的表面。它摸起来有些发凉,光滑细腻,就像是蛇的皮肤。他还想再仔细观察,身旁的寇瓦纳猛地打了他一拳。“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衣服和鞋都脱掉。”听了寇瓦纳的话,李时力低头向自己的脚看去,共生体已经攀上了自己脚上穿的那双运动鞋,并且开始分解它。李时力慌忙脱掉鞋和外衣,又想起自己的运动裤上好像也有聚酯纤维的成分。算了,不管有没有还是脱了保险。他和寇瓦纳正在七手八脚地脱衣服,传来一个声音,“你们在干吗?”费尔南多也落在了共生体上,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第一个反应是抬头寻找蜂鸟EC120的踪影。可惜,他遗憾地发现EC120没有如愿坠毁,而是晃晃悠悠地又飞了起来。接着,他又想起了和他一起掉下来的两个毛孩子,拉尔夫说是他的同事,鬼才信。他蹒跚地走在共生体的表面,脚下的地面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每次迈步都有一种黏稠的感觉,好像走在了烂泥地里,他没有管那么多,而是继续前行。然后他发现了那两个年轻人。正在脱衣服?他大声问道:“你们在干吗?”拉尔夫在空中绕了一圈,又回到寇瓦纳和拉尔夫的头顶上,他看了一下,找不到什么好的方式降落。直升机只是勉强能飞,报警器还在不停地叫着,他降低高度,看到李时力在共生体上向他挥着手大喊,阻止他继续降落。“卡尔·莱茵号”就在远处,但是正在调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看了看下面,一推操纵杆,飞机向“卡尔·莱茵号”飞去。“安迪,发生了什么?‘卡尔·莱茵号’为什么调头了?”他边飞边呼叫安迪。“海警拦住了他们的船,不让他们靠近。”“见鬼,距离那么远还怎么起作用。”拉尔夫加快了速度,“给我接通他们。”“好了。”安迪很快说。“保密频道吗?”拉尔夫问。“做不到。”“好吧。”拉尔夫无奈地说,“‘卡尔·莱茵号’吗?”“是的。”“我是……代号小鸟,现在正在向你飞过去。”“是一架直升机吗?”“是的。”“我看到你了。”哈彻从驾驶室向外张望,看到一架粉红色的直升机正向这边飞来,飞机的正面还画着一个穿着睡衣的少女。“你们都到这里了,为什么还要掉头?”拉尔夫问。“海警让我们这样做的。”哈彻说,“他们有武器。”拉尔夫揉了揉额头,“好吧,你们的速度放慢一些,我们再想办法。”哈彻没有说话,拉尔夫不知道他是答应了,还是不答应。“只有‘轻岛’能够培养出足够大小的……建木……什么来着,但是我们必须得让‘轻岛’和共生体之间足够近才行。”通话器还是没有回音。“见鬼!”拉尔夫骂道,他加速向“卡尔·莱茵号”飞去。哈彻放下通话器,扶着墙站了一会儿,作为一个消防员,能多救一个就多救一个,这是他几十年来养成的思维模式,在任务中,他从来没有迟疑过,即使冒着生命危险,也一直按照这条准则行事。但是现在,他考虑再三,也无法立刻做出决定。“卡尔·莱茵号”缓缓地转弯,从驾驶室两侧的窗户看出去,一边是正在日本肆虐的融塑细菌和癌组织的共生体,一边是一片荒芜的“轻岛”。他找到了“轻岛”,也将它拖到了日本海域,现在解开缆绳,将“轻岛”留在这里,这就已经完成了安迪交给他的任务。他没有必要再向前进,带着一船人迎着海警的枪口而去,这简直是自杀行为。够了,他安慰自己,我可以离开。但是,如果事情真像安迪和拉尔夫说的那样,这个距离还远远不够,他仍然无法想象他们所说的那个东西会用怎样的方式来消灭共生体,万一所有的准备因为自己的退缩而功亏一篑呢。可是他不能拿一船人的生命去冒险,尤其是因为自己的过错,给船员带来了如此厄运之后。他一拳砸在木质墙饰面板上,木屑四溅,墙上挂着的反捕鲸联盟合影的相框掉下来,落在脚边。哈彻弯腰捡起相框,再站起来时,发现瑞秋和其他两个人正站在驾驶室门口。“有什么事吗?”哈彻问。“老爹,”瑞秋低声说,她上前一步,“请你从驾驶室里出去。”“为什么?”“你不适合再领导我们了,经过我们的共同投票,我现在宣布免除你……”瑞秋顿了一下,“免除你的所有职务。”哈彻愣了一下,“你们在搞什么鬼。”“老爹。”“这是开玩笑吗?”“不,老爹。我知道你在纠结什么,我们都知道。”瑞秋走过去,想伸手去拍哈彻的肩膀,但是手抬起来,又放下了,“这是我们自己的命运,不需要你来承担责任的。”“可是……”“老爹,看看我们都变成了什么。”瑞秋指指自己的脸,“你不会了解我们的心情的。”“我……”“哈彻,”瑞秋说,“放手吧,你不需要再对我们负责了。”哈彻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他想说的话变成一声长长的叹息。“那我怎么办?”他问。“你可以乘一艘救生艇下船靠岸。”瑞秋说。“或者……”“或者,”瑞秋后退一步,“你可以做我的副手。”哈彻笑了,他向瑞秋敬了一个军礼,“大副哈彻·克莱斯顿,向船长报到!”他的血沸腾起来,肩上的担子被卸掉了,这种感觉真好。“‘卡尔·莱茵号’呼叫‘小鸟’。”通话器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这里是‘小鸟’。”拉尔夫说,“哈彻呢?”“我是瑞秋,现在是‘卡尔·莱茵号’的船长,一切由我负责。”瑞秋说。“搞什么鬼,”拉尔夫骂道,在这种关头船上还搞哗变?“哈彻呢?”“我很好,不必担心。”哈彻在旁边说道。“现在我们可以说正事了吧。”瑞秋说,言辞简洁干脆,好像是真正的船长一样。“明白,我还有三分钟到达你的位置,然后将会把建木……目标物投放到你们所拖着的‘轻岛’上。”拉尔夫说,“据说目标物生长速度极快,并且会主动搜索周边的塑料。但是我不知道它有多快,并且距离多近才能让它与共生体正面交锋。所以,我希望‘卡尔·莱茵号’能够靠得共生体再近一些。”“明白!”瑞秋很快回答,没有任何疑问,“‘卡尔·莱茵号’结束通话,祝一切顺利。”“祝你们好运。”那个男人正在一步步逼近,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李时力和寇瓦纳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李时力看着他,他还背着降落伞包,从高空落下时根本没来得及打开,但是现在降落伞包已经完全散开了。降落伞包的尼龙外表面已经被共生体吸收掉,而里面的高强度聚乙烯编织而成的降落伞更是融塑细菌喜欢的食物。费尔南多似乎还不是很清醒,他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两个人,一步一步地走过来,降落伞拖在他的身后,每走一步的时间,共生体就将降落伞和伞绳消化掉一部分。“你在笑?”费尔南多说,对面这两个半裸的人正在笑?他很不满,现在这种状况下,笑的人应该是他。“你到底是谁?”李时力问。“我?这并不重要,我只是和他……”费尔南多指指天空,“有些过节,是来寻仇的。”“那我们和你没有任何恩怨,对吧。”李时力说,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自己所站的这片共生体表面就像是粉红色的平原,一眼望不到头,连一块用于躲藏的小凸起都没有。眼前这个人一看就是个狠角色,他和寇瓦纳两个人都不可能打败他。现在躲又不能躲,藏又没处藏,还不能正面交锋,只好边退边考虑对策了。“听着,孩子,不用给我耍花样,你们和拉尔夫·盖博,是什么关系?”费尔南多说。“朋友。”寇瓦纳说。“工作关系。”李时力说。两个人一愣,然后对视一眼。“我就知道,”费尔南多得意地说,“我调查过他,前海豹队员,退伍后干点脏活,看你们两个人的样子,他是你们两个富二代的保镖吧。”李时力反应很快,“你怎么知道。”“哼哼。”费尔南多又向前走了一步,踢到一团衣服。他低头一看,正是李时力和寇瓦纳刚才脱掉的衣服,他再抬头看了看,那两个亚洲小子已经后退了十几米远。“你们……”费尔南多抬起手指着对面,忽然发现袖子漏了一个洞,一团粉色的东西正挂在自己的胳膊上,他连忙拍打,将那团肉球从袖子上打掉,却从余光里发现身上已经有好几处沾染了这种肉球。他开始疯狂地拍打身上,好像衣服着了火一样。“快跑!”看到费尔南多一时无暇分心,李时力招呼寇瓦纳转身就跑。共生体的表面很软,但是表皮下很浅的地方就有支撑,作为骨架的塑料网格有着很好的支撑作用。李时力在共生体上奔跑,赤脚在表面踩出一个坑,但很快就会有碰到实地的感觉。在这跑步,每一步要迈得很大,脚要抬得很高,就像是童年时在老家旁边草地里玩耍一样,一不留神就会被绊倒,摔个狗啃泥。现在可千万不能摔倒,李时力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双脚上,但是他的体能远远不及寇瓦纳,才跑了没多久,就被因纽特人甩在后面。寇瓦纳放慢脚步,等着李时力跟上。李时力回头看看,费尔南多已经脱掉了上衣和脚上的靴子,正大步追过来。他面目狰狞,结实的肌肉随着他跑步的动作伸展,动作矫健得像是一头猎豹。李时力又向前跑了几步,就听到粗重的呼吸已经来到身后,他还没来得及回头瞟一眼,就被费尔南多扑倒在地。他面朝下压在共生体的表面,身上的哥伦比亚男人仿佛有千钧之重。拼命奔跑造成的缺氧让他双眼发黑,他试着挣扎,不但无法撼动压在他身上的费尔南多,还让自己缺氧的状态更加严重。一条粗壮的胳膊像蛇一样绕过他的脖子,逐渐勒紧,费尔南多在他耳边说:“你先睡一会儿吧,另一个也跑不掉。”李时力的喉咙被死死地卡主,他张大嘴巴,也吸不到一丝空气,眼前的景物渐渐地变成一片漆黑,自己仿佛漂浮起来,就像是在水里,或者是在太空中。“放开他!”寇瓦纳的声音又将李时力召回现实,脖子上的压力突然松了,身上的压力也消失了。他大口呼吸着冰凉的空气,头脑中的黑幕逐渐退去,却留下沉重的胀痛。他喘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在他面前的不远处,寇瓦纳和费尔南多正在缠斗。哥伦比亚人比寇瓦纳要高二十厘米,比他重十五公斤,又是擅长格斗的打手。寇瓦纳仗着身形较小,身子灵活,还跟着拉尔夫练习过一段时间,一直绕着费尔南多的外围游走。费尔南多虽然打不到他,但是寇瓦纳也攻不进去。不过这种情况维持不了多久,毕竟费尔南多是个经验丰富的打手,而寇瓦纳的小机灵,迟早会用完。李时力也想上去加入战团,帮助寇瓦纳,但考虑自己根本手无缚鸡之力,他揉了揉还在胀痛的喉咙,说:“喂!你知道你脚底下踩的,是什么吗?”费尔南多面对着寇瓦纳,抽空看了一眼李时力,没有搭话。“看来你还不了解现在的状况。”李时力接着说,“你脚下是由一种融塑细菌和癌细胞结合而成的共生体,癌细胞你总该知道吧。”费尔南多哼了一声,没有理睬,但还是向下看了一眼地面。上钩了,李时力想。“它本来只是很小的一块,大概只有这么大。”他说着,伸出一只手,在空中比画了一个大小,“你看。”费尔南多被他搅得心烦意乱,听了李时力说的,他下意识地向这边看了一眼,寇瓦纳抓住这个空隙猫腰进入了他的防御圈,在他的肋部来了两记重拳,又在费尔南多逮到他之前退了出去。哥伦比亚人气得怒吼一声:“你闭嘴!”李时力可没有听费尔南多的,他站在外围接着说:“你知道它怎么变得这么大吗?它在吸收生命,这里每一个细胞都曾经属于其他的生命,海里的鱼、树林里的鹿,”他顿了顿,“还有人类。”费尔南多又看了看脚下,而这次,他的目光里流露出了一丝恐惧。寇瓦纳想趁这个机会再次偷袭,但是这次费尔南多有了防备,寇瓦纳不但没有得手,还差点被费尔南多逮住。“闭嘴!闭嘴!”费尔南多转向李时力,大声叫道,他打算不再理会寇瓦纳,先让李时力无法再说话。“别动!”李时力也大吼一声,费尔南多竟然被震住了,他停下动作,看着李时力,寇瓦纳也退后几步,向李时力靠拢。“你还认为我是某个富豪的儿子,雇用了拉尔夫当保镖,来日本游玩的吗?”李时力在气势上压住了费尔南多,他强迫自己的双腿停止颤抖,两眼与费尔南多对视,曾经在大学辩论队学到的一些心理技巧竟然用在了这里。“这个……”费尔南多迟疑地说。“错了!”李时力猛地打断费尔南多的话,打手缩了一下,仿佛挨了一拳。“我是生物工程学家,我来这里,是解决这场危机的。”李时力等了片刻,然后一字一句地说:“还能救你。”“救我?”费尔南多说,“怎么救?”李时力笑了笑,“你抬起你的脚看看。”费尔南多听了,低下头,试着抬起自己的脚,但是他做不到。他的脚,已经和下面的共生体连在了一起。“卡尔·莱茵号”调头转到一半,又转了回来,继续向共生体驶去。拉尔夫驾驶着直升机已经飞到了“卡尔·莱茵号”上方,反捕鲸船拖着的“轻岛”像一大张毯子铺在海面上。他掏出玻璃小瓶,里面的植物只有很小的一段,凭这个小玩意儿就能消灭比整个四国岛还要大的共生体?拉尔夫端详着小瓶,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卡尔·莱茵号’,‘小鸟’已经就位。”拉尔夫对着通话器说。“收到,‘卡尔·莱茵号’正在调头,一分钟后到达正确方向。”这时,两艘海警船发现了“卡尔·莱茵号”的异常,在海面上转了一圈,然后一左一右向“卡尔·莱茵号”包夹过来。“卡尔·莱茵号”终于把头调整到了正确的位置,瑞秋一声令下,“全速前进!”“是!”哈彻答道,将马达开到最大,“卡尔·莱茵号”开始缓慢加速。“‘卡尔·莱茵号’,这里是海警017,我命令你立刻调头离开!”公共频道响了起来,日本海警发来了警告。哈彻看了瑞秋一眼,瑞秋拿起通话器,“你……说……什么……信号……”她将通话器在脸前忽远忽近地晃着,造成信号接收不良的假象,实际上这只是自欺欺人的做法,谁都骗不了。海警又喊了一遍,瑞秋没有回复。两艘海警船已经从两边靠拢了“卡尔·莱茵号”,与反捕鲸船并肩而行。“再加速!”瑞秋对哈彻说。“已经是最大输出了。”海警传来了第三次警告,又过了一分钟,海面上响起一声枪响。拉尔夫一缩脖子,猛地将飞机拉高,他现在在“卡尔·莱茵号”后方五六百米的地方,海警还没有发现他和那艘可疑的船之间的联系,所以这枪不是向他开的。瑞秋和哈彻伏在驾驶室里,“他们真开枪了!”瑞秋说。“废话,你以为我当时在犹豫什么。”“好吧。”瑞秋将散落下来的头发别在耳后,“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她拿起内部通话器,对着全船广播,让船员们做好隐蔽。“你真要这么干?”哈彻问。“老爹,你现在怎么婆婆妈妈的。”瑞秋说,“我们早就下定决心了。”她又将通话器切到另一个频道,“‘小鸟’,‘小鸟’,可以开始了吗?”“正在投放!”拉尔夫回复道,他拔下玻璃小瓶的塞子,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他把那段翠绿色的植物倒在自己手里,仅仅是想再看一下,但是“建木2417”迅速长出了须根,攀附在他手中的飞行手套上,须根周围的塑料像被腐蚀一样开始消退,拉尔夫闻到一股酒精的味道。“浑蛋!”他猛地揪下手套,从舷窗扔了出去。手套带着“建木2417”在空中旋转着越变越小,最后成了一个黑色的小点,飞机晃了一下,小点就从拉尔夫的视野中消失了,下面只有白茫茫的“轻岛”。拉尔夫降低高度,生怕海风将那么轻的东西吹到一边,他绕着“轻岛”盘旋,希望能够找到一些成功的迹象。事实没有让他失望,“轻岛”的表面上出现了一片绿色,随后,那片绿色就像是滴进水里的墨水一样迅速扩散开,原本细小的茎变得粗大茁壮,仿佛童话里杰克种下的魔豆长出了豆茎。但这些茎并没有向着天空生长,而是向四处散开,循着组成“轻岛”的塑料纤维伸展到四面八方。“‘卡尔·莱茵号’,目标投放完毕,初见成效。”拉尔夫对着通话器说。“明白。”瑞秋缩在驾驶台下方,她等了很久,没有等来第二声枪响,于是她慢慢地站起来,想看看后面“轻岛”上的情况怎么样了。“卡尔·莱茵号”仍在继续向前行驶,终于超过了海警的最后底线。一艘海警船开始加速,绕到“卡尔·莱茵号”的行驶路线上堵截。另一艘海警船上,两支设置在甲板上的机枪咆哮起来。子弹击打在“卡尔·莱茵号”的船身上,发出密密麻麻的撞击声,就像是下暴雨时坐在车里听到的声音。瑞秋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是哈彻一下子将她扑倒,紧接着一串子弹击穿了驾驶室薄薄的墙壁,在另一面墙上留下一串弹孔。“他们开火了。”瑞秋说。“是啊,”哈彻看了她一眼,“你刚才就说过了。”他伏着身子跑到驾驶台前,趁着海警扫射的间隙露出头去观察情况,一艘海警船已经横在了前进的路上,而通话器里再次传来了警告的信息。“船长。”哈彻坐下,背靠着驾驶台,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瑞秋,“你确定要这么做吗?”瑞秋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轻轻咬了咬嘴唇,然后坚定地点点头。“那好,坐稳了。”哈彻说,“我们只要不再做任何动作,就可以了。”日本海警又进行了一轮扫射,但子弹对阻挡“卡尔·莱茵号”起不到任何作用。瑞秋逐渐也习惯了这样的环境,她学着哈彻的样子,来到驾驶台前,探出头去查看外面的情况。“卡尔·莱茵号”的前身是一艘中型渔船,虽然经过一段时间的满负荷加速,已达到了全速行驶的状态,但是比起速度仍然不是海警快艇的对手。不过“卡尔·莱茵号”体型庞大,也不是轻易能够阻挡的。海警的快艇挡在了卡尔·莱茵号的正前方,本来就是装腔作势,希望这艘来历不明的船能够知难而退。但是没想到“卡尔·莱茵号”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全速撞了过来。瑞秋看向前方,正好看到海警船顶上的天线在船首闪了一下,通讯器里传来一阵日语的辱骂。然后船身一震,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传遍了全船,这声音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过来的,而是由船身的震动,通过双脚传递到身上的,全身的骨骼都感觉到了这次碰撞。通讯器里的喊话戛然而止,瑞秋双手撑着驾驶台站稳身子,看到被截成两半的海警快艇从“卡尔·莱茵号”的侧舷旁一闪而过。她看着哈彻,说:“天哪,我们在干什么。”拉尔夫远远地跟着“卡尔·莱茵号”,看到海警兵分两路,一艘到前方堵截,另一艘用机枪扫射。他拿起通话器,但是不知道该和“卡尔·莱茵号”说些什么。从新船长瑞秋的语气中,他听出了她的坚决,既然必须以这种方式才能达到目标,那么也只能以这种方式继续前行。“建木2417”长势极好,已经几乎铺满了整个“轻岛”,靠近前方的植物在消化完下面的塑料纤维之后,开始四处寻找更多的食物,它们攀着缆绳一路向前,已经爬到了“卡尔·莱茵号”上。接着,他看到“卡尔·莱茵号”撞沉了一艘海警船,但仿佛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仍然以势如破竹之势向前突进。他驾驶着飞机靠近“卡尔·莱茵号”的侧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撞击让这艘船的侧面撕开一道裂口,水正汩汩地向船舱里灌,虽然目前还看不到什么影响,但是随着水越灌越多,还不知道“卡尔·莱茵号”能不能顺利地接近共生体。他再次拿起通话器,“‘卡尔·莱茵号’,我是‘小鸟’。”“有什么事?”这次说话的是哈彻。“刚才的撞击已经对船身造成了伤害,”拉尔夫说,“在侧面有一个洞。”“我知道。”“现在船已经达到了足够的速度,也许……你们该弃船了,对不起。”通话器沉默了一阵,然后是瑞秋的声音,“我们不能。”瑞秋快速地说,背景音是哈彻的抱怨,他们大概发生了争执,暂时看来,是瑞秋赢了。“为什么?”“我们……全部都被感染了。”“你们……”拉尔夫说,“还是有机会的,这并不是什么绝症。”“你也不确定,是吧。”拉尔夫无言以对。“我们的船员里,已经有好几个因为这鬼东西离开了。”瑞秋说,“我们不想自己也落得那样的下场。”“可是活下来总是有机会的。”“但我们活着的意义,并不是只为了活着。”拉尔夫知道自己已经无法说服“卡尔·莱茵号”的人了,他只能对着通话器说:“祝你们好运。”“你也是,”瑞秋说,“‘卡尔·莱茵号’完毕。”拉尔夫拉高直升机,另一艘海警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卡尔·莱茵号”到共生体之间,再也没有其他的障碍,按照现在的速度,再有十到十五分钟,“卡尔·莱茵号”就能够到达足够近的位置,一举消灭共生体了。该去接寇瓦纳和李时力了,拉尔夫在空中辨认了一下方向,操纵直升机准备离开“卡尔·莱茵号”。忽然,在东北方向,拉尔夫看到一个黑点正在靠近,他又等了一会儿,那个黑点靠近了,也是一架直升机。一架满载武器的AH-1S“眼镜蛇”武装直升机,这已经升级为军事行动了。拉尔夫急忙拿起通话器,“‘卡尔·莱茵号’,这里是‘小鸟’,‘卡尔·莱茵号’!”但是他没有等到回应,也许通话器在刚才的射击中已经被打坏了,他又呼叫了两次,但是仍然没有回答。距离不远了,“卡尔·莱茵号”已经就快到了,“轻岛”上的“建木2417”也已经生长成熟,整个轻岛再也看不到一点白色的塑料痕迹,俯瞰下去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翠绿色,驾驶着飞机就像是飞越亚马孙丛林。“建木2417”已经顺着缆绳盘踞到了“卡尔·莱茵号”上,并且有越来越多的茎攀过去,仿佛感应到了前方的共生体。由于漏水,“卡尔·莱茵号”的船体已经开始倾斜、船尾的螺旋桨都快要露出水面,在空中搅起大片水花,它的推力大大减弱,全靠着惯性在向前滑行。若是那架“眼镜蛇”再来掺和一下,恐怕……拉尔夫一推操纵杆,将蜂鸟悬停在“卡尔·莱茵号”与“眼镜蛇”之间,希望能够拖延一阵时间。“眼镜蛇”也停了下来,就停在蜂鸟直升机的右前方,哑光材质的墨绿色迷彩机身显得阴沉锐利,机身两侧挂载的武器就像是扑击猎物的猎鹰展开的双翼,散发着死神的气息。“蜂鸟”与“眼镜蛇”对视着,拉尔夫的手放在通话器旁,等着“眼镜蛇”的驾驶员发来询问的对话。但是他想错了,对面的飞行员甚至没有交流的意愿。“眼镜蛇”机鼻下挂载的M197三管轻型炮扬了起来,对准拉尔夫,黝黑枪管开始旋转,这是要发射的前奏。拉尔夫没有时间多想,拉开舱门就跳了下去,在他落到海面之前,蜂鸟EC120便被M197的子弹像撕纸一样扯得粉碎。枪声已经停了很长时间,瑞秋大胆地站起来,向四处查看,海警船已经退开,似乎已经安全。她拉开驾驶室被打得千疮百孔的门,正准备走出去,就听到头顶响起了一连串的爆响,这次的枪声比之前的更响、更密集。她迅速趴下,然后抬起头来看向声音的来源。一架武装直升机正虎视眈眈地俯视着她,空中还飘散着许多燃烧着火焰的碎片,那是另一架直升机的残骸,是那架代号“小鸟”的飞机。“哈彻!”瑞秋边叫边向后退,在这个角度下,驾驶室里已经不再安全,武装直升机上的机炮随时能够将这间小铁皮房子打成碎片。她刚退了一步,后背就被什么东西挡住了,瑞秋迅速地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驾驶室里已经满是绿色。“建木2417”已经完全进入了“卡尔·莱茵号”,瑞秋用手臂拨开一丛茎,想退回驾驶室,但是那茎上有什么东西黏住了她的手臂。瑞秋心里产生一种黏糊糊的感觉,她扯掉手臂上的茎,却没有发现任何能够黏着的**。只有一些断掉的根。那些根像是活物一样,扭动着钻入她的皮肤,一眨眼的工夫,皮肤上只留下几个血点。瑞秋尖叫起来,但是她的声音很快就被捂在嘴里,“建木2417”包裹住她,就像是蜘蛛用蛛丝包裹住猎物,无数须根刺入她的身体,吸取每一点塑料。她没有感觉到痛苦,只是觉得恐惧,在被完全包裹住以前,透过层层根茎的缝隙,她看到从武装直升机上射出两枚飞弹。飞弹准确地命中了“卡尔·莱茵号”的后部,爆炸在船舱内部发生,船尾被掀开了一个比船头更加大的洞,贯穿了整个船体,爆炸和四散的船舱碎片切断了无数“建木2417”的茎,但是很快更多的茎补了上来,它们遍布在“卡尔·莱茵号”所有的角落,汲取着船上每一点塑料。这是船员们没有预料到的场面,他们本来躲在船的中部,装甲最厚的地方,没想到攻击从他们身后而来,“建木2417”捉住了每一个人,将它们包裹起来,从共生体的嘴边抢走所有的塑料。船尾的发动机完全停转,“卡尔·莱茵号”再也没有动力拖着“轻岛”以及“建木2417”前进了,它停在了距离共生体不到一海里的地方,海水从船尾的破洞涌到船里。“卡尔·莱茵号”的骨架发出了痛苦的呻吟,船的姿态从船头偏下变成了船头翘起,在重力的作用下,船身的钢板都在扭曲,吱吱嘎嘎的声音在“卡尔·莱茵号”的内部回响,仿佛这艘船在发出最后一声叹息。哈彻站在驾驶室中央,本想去救瑞秋,但是眨眼之间面前就已经是一片绿色,再也找不到瑞秋曾经站在这里的踪迹。“建木2417”走到哈彻面前,便自动分开,从他身边绕过,仿佛摩西分开红海。哈彻走出已经完全成了原始丛林的驾驶室,扶着遍地都是的植物根茎,沿着已经倾斜的甲板爬到船头,他站在船首,仰头看着空中的武装直升机,大吼道:“来吧!是你们自己毁了自己的希望,就让共生体占领全球吧!快!再来一发导弹!”对于哈彻的怒吼,武装直升机没有任何反应,它悬停在空中,对下面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卡尔·莱茵号”的大部分已经沉入到了海面之下,只剩下船头还露在外面。船头上站着哈彻,还有无数根茎向前伸着想去碰触远方的共生体,无奈距离太远,根茎也没有那么高的强度可以隔空伸展过去,伸出去没有多远,它们便软趴趴地垂落到了海里,这最后一段距离,似乎是永远无法达到了。“你们做了什么!”费尔南多喊道,恐惧捏住了他的心,他完全失去了之前冷酷凶狠的样子。“我们什么都没做,是你,”李时力说,“在你能够逃跑的时候,你却花时间来追我们,你会为你的愚蠢付出代价的。”“他到底怎么了?”寇瓦纳走过去,看了看费尔南多的脚,做了个鬼脸,又走回来。“他站在原地的时间太长,融塑细菌通过他的脚进入了他的体内,去吸收塑料成分,癌组织乘虚而入,将他的表皮细胞分解了给自己提供繁殖的原料。”李时力解释道。“为什么我没有事?”寇瓦纳问。“我想,因为你从小生长在远离现代社会的环境中,身体里没有吸收太多的塑料吧。”“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走吧,我好像听到了爆炸声。”寇瓦纳踮起脚,向响声传来的地方看去,可是站在共生体上,什么都看不到。“你走吧。”李时力说。“你也一起走啊。”“我走不了了。”李时力指指自己的脚,他和费尔南多一样,也和共生体连在了一起,“我为了拖延时间不让他看出来,不得不……”“哈哈哈哈哈哈!”费尔南多狂笑起来,“你以为这样就能吓到我吗?”打手满脸狰狞,用力地向上提自己的右脚,随着一声脆响,费尔南多竟然将自己的脚从共生体上撕了下来,然后他如法炮制,让自己的左脚也摆脱了束缚。“你这样做太不明智了,”李时力强装镇静,还想继续将恐惧灌输给费尔南多,“你现在有了伤口,大量的癌细胞会进入你的血液,并且随着血液流向……”“闭嘴!”费尔南多怒吼,他大踏步地向李时力冲来,每迈出一步,都在共生体的表面上留下一个血脚印。看来是无法拦住他了,李时力看了寇瓦纳一眼,“你先跑吧。”“不,我拦住他,你也快把脚扯下来。”寇瓦纳说。李时力苦笑,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有勇气做出费尔南多那样的事,他只能看到猛兽一样的费尔南多向着自己直冲过来。脚下传来一阵颤动,接着又是一阵更剧烈的,像是地震,又像是一颗巨大的心脏在跳动。共生体的表面突然改变了形状,又一波颤抖之后,突然开始膨胀。费尔南多停下步子,半蹲着降低重心,防止在震动中摔倒,随即又想起不能停留在一个地方太长时间,于是他一边蹲着,一边小心地移动自己的身体。共生体又开始一次膨胀,速度之快甚至将费尔南多和寇瓦纳甩了出去。李时力的脚连接在共生体表面上,就像是坐着电梯忽上忽下,脚下的共生体表皮随着膨胀变得紧绷,然而膨胀没有停止,表皮由于超过了张力限度开始龟裂,从裂开的缝隙中,塑料网格开始生长出来,构建新的骨架,然后癌组织攀附上去,将骨架包裹住。李时力忘了危险,他蹲下,仔细观察发生在脚下的神奇场景,这几种完全不相关的东西居然形成了如此和谐的共生体系,如果不是它威胁到了人类的生存空间,还真是一个值得深入研究的课题。共生体仍然在继续膨胀,李时力在心里估算,他现在所处的位置至少比原来升高了五到十米,这说明共生体不知道在哪儿又找到了丰富的“营养”,便迫不及待地将它们用在让自己疯狂生长上了。“卡尔·莱茵号”的主体已经完全沉在水面以下了,哈彻站在船头的最顶端,陷入了完全的绝望。没有一个人逃出来,所有的船员都被这诡异的植物捕获了,那个美国人用一个愚蠢的想法骗了整船的人,让他们为了一个毫无逻辑的目标前来送死。那传说中的植物非但没有对共生体造成任何伤害,反而杀害了所有的船员。“建木2417”还在哈彻身边蠕动着向前伸展,却徒劳无功。武装直升机眼睁睁地看着“卡尔·莱茵号”沉没,然后掉头离开,对下面这一堆生机蓬勃却又死气沉沉的混乱没有丝毫兴趣。哈彻没有求救,也没有向直升机多看一眼。他已经背负了太多的过错,整个一船人的生命都在他的手里葬送。他垂手而立,等待着与“卡尔·莱茵号”一起沉没在日本海的海底。这是一个船长能够为他的船所能做到的最后一件事。就在这时,共生体突然发生了变化,它开始蠕动起来,然后迅速变大,像是烤箱里的面包。共生体的表面绽开,从中长出新的令人恶心的血肉,它的生长迅速填补了与“卡尔·莱茵号”的距离,几条“建木2417”茎搭上了共生体。然后,反攻开始了。几条茎像蛇一样爬上共生体,然后是更多、手臂粗的茎蜂拥而至,就像是黑色星期五时在商场门口等待抢购的群众。它们刚一搭上共生体,就将根深深地植入共生体内部,然后,竟然只靠植物茎的力量,就将共生体拖了过来——或者说将自己连同“卡尔·莱茵号”还有后面整个“轻岛”上的主体一起拖了过去。哈彻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更多的茎顶起来,随着茎的向前生长,就像坐上了传送带。他踏上了共生体,但并没有碰到共生体的表面,“建木2417”已经铺满了他所能见到的每一片地方。那个美国人说的是真的?哈彻回头看向“卡尔·莱茵号”曾经存在的地方,那里已经成了一片绿色。“建木2417”已化成海洋。李时力被悬在半空,膨胀的共生体一直变化着形态,他迟迟不敢移动,这反而让共生体与他之间连接得更牢固了。他随着共生体的生长忽高忽低,原本的顶端变成了侧壁,他就这样倒吊着,两脚被固定在共生体上。由于地形的变化,寇瓦纳和费尔南多已经不见踪影,李时力喊了两声,没有听到任何回应。天和海在他眼前颠倒了方向,他挣扎了几下,但是对现状没有任何改变。更大面积的共生体表面就在他的头顶不远处,从倒吊的视野来看,就像是粉红色的天空。这时,天空的末端出现了一抹绿色,李时力以为自己倒吊的时间久了造成了幻觉。他揉揉眼睛,那绿色像是海水,带着一层波浪,飞快地席卷了整个天空。“还是成功了。”李时力喃喃地说,浪打过来,封住他的双眼口鼻,将他包裹起来,无数的根像是细小的针刺入他的皮肤,弄得他浑身发痒,他试着扭动身子躲避这种感觉,但是“建木2417”的茎将他裹得更紧,他陷入一片黑暗。绿色的浪潮迅速地向前推进,漫过整个共生体,覆盖了全部四国岛,还从神户、大阪、赤穗、仓敷、竹原登陆,蔓延到整个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