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　餐

萨娜期待这样一顿晚餐很久了，直到现在，她还晕晕乎乎的，不敢相信现实。每当布兰奇提起那些宴会上的趣事，她就神往不已。他是宴会的常客，而自己却总是一个人待在家里，不是默默收拾卫生，就是做些其他琐碎的事情，连出门的机会都不多。越是这样，她就对布兰奇说的愈加向往。“我也想去你说的那家餐厅，下次找个机会你带我去吧？”布兰奇轻轻摇了摇头：“可你只是个家庭妇女啊。”每每听到这句话，萨娜的气儿就不打一处来。接下来，免不了又是一场不大不小的争吵。生气归生气，风暴过后，萨娜仔细想想，虽然心有不甘，布兰奇说得似乎也没错。“不就是吃吃饭嘛，在哪儿不都能吃？”萨娜这样安慰自己。况且，她压根不相信餐馆里的饭就比家里的好。所以，当布兰奇真的提出要带萨娜一起去餐馆，庆祝一下结婚纪念日时，她就好像触电了似的，幸福得全身上下不断颤抖。“天哪，亲爱的，这可真是……餐厅里的礼仪很多吧？”她有些忧虑地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呢？我从没去餐厅里吃过饭啊。”布兰奇安慰她说：“没关系，亲爱的，只要你一直按我说的做就行啦。”很快，夜幕降临了。精心打扮的萨娜跟着丈夫，来到了早已预约好的餐厅。“亲爱的……”萨娜有些紧张，拉了拉布兰奇的衣角。“怎么了？”“我们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来？”她小声说，“现在才刚刚六点吧，天还没黑透呢。这时候进食是不是早了点？”一旁的侍者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布兰奇咳了一声，谴责了他的失礼。“因为这是礼仪。人们外出用餐，不仅仅是获取食物的需要，更多的时候是为了‘交流’。既然交流是比吃本身更重要的事，那么人们在餐厅进餐时就会更重视过程，而非结果。六点钟进行晚餐是习俗，当然你可以说它不是必须的，但是人们往往都这么做。”萨娜有些不安：“哦，我是不是很丢人？”“没有。”布兰奇和颜悦色地说，“咱们进去吧。”两人把外衣脱下，交给侍者，然后走进大厅。萨娜刚刚坐下，还没等紧张的情绪放松一点，侍者就赶了过来：“对不起，太太，您不能坐在这儿。”“为什么？”萨娜一头雾水。侍者看了布兰奇一眼，用手指了指精致的桌布，上面有一个小小的号码：“这张桌子已经有人预定了，所以……”布兰奇点点头：“是我没有及时提醒她。”他转过脸，“在餐厅里，我们必须坐在预定的桌子上。”“这也是习俗的一部分？”“没错。”“明白了。”萨娜很是无奈，“没想到在外面吃饭规矩这么多。”等到二人在预定的桌子就位，萨娜又有了新的疑问。“这些是什么？”她指着面前闪闪发亮的金属。“哦，这是刀和叉，用餐时候的工具。”布兰奇说，“等等，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也是礼仪的一部分？’没错，亲爱的，你猜对了。”萨娜皱起了眉头：“毫无意义！这毫无意义！”布兰奇撇了撇嘴：“你当然可以这样认为……不过礼仪正是这样的东西，你无法给出它的确切价值，可是人们都这么做，所以，也许没有价值就是它的价值。”“这个我懂。”萨娜说，“我也读过不少描写上流社会的小说，人们就是喜欢把时间都浪费在这种繁文缛节上！说实在的，都来这儿这么长时间了，我都没吃上饭。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直接吃点快餐算了……”“哎呀，你不要这样说……”“我只是说说而已。”萨娜说，“没人能打扰咱们的晚餐。”布兰奇微微笑了：“说得对。”他打了个响指，侍者们立刻将一个个铮亮的盘盏送到他们桌前。这里的侍者脚下都踏着轮滑，动作娴熟，一个个就好像正在舞蹈。然而在萨娜看来，却无比滑稽。不过，让她震惊的还在后面。“这些是什么……这些没用的东西？”“什么？”布兰奇正在饶有兴致地欣赏着餐盘里的内容，听到这话，才把注意力放回到萨娜身上。“我是说，这些生菜叶子啊，西红柿和黄瓜片之类的东西，还有土豆泥，难道我们今天就吃这个？”“不，你太心急了，亲爱的。”布兰奇说，“配菜就是这样的。主菜不能一下子就上来，它总要有一套既定的程序……”“等主菜上来，我都要饿瘪了！”她嚷嚷道，“快给我上点够劲儿的！”一旁的侍者再次露出了轻蔑的笑容。这次，就连布兰奇也觉得面子有点挂不住了。好在他的修养让他又冷静了下来，他安抚了萨娜，并且向她保证，他会让侍者催促后厨快点端上主菜的。萨娜大摇其头：“我真是搞不懂你们。”随即，她又大叫起来，“那是什么？”布兰奇转过头去，看到一个大块头的家伙正端起一杯金黄色的饮料灌进自己的喉咙。“那是酒，亲爱的。”“看起来可真要命！他居然喝那种东西，那会要了他的命的！”“也许会，也许不会。”布兰奇摊了摊手，“人们总是需要来点刺激的。不过，如果饮酒过量，对身体产生损害，他也得自己承担后果。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可这也太刺激了吧？”布兰奇深深叹了口气。……这真是糟糕的一夜。萨娜几乎什么都没碰就回了家。这一晚的经历让她又紧张，又尴尬。看来自己真的不适应餐厅的一切。等布兰奇去休息了，她偷偷溜进了厨房。“还是在自己家里安心呐。”仅仅几秒钟，事情就结束了。石墨烯超级电容已经重新蓄满到总容量的98%。机器人慢慢地拔掉电源连接线，回到卧室。在那里，她的伴侣已经在休眠中开启了自检程序。“人类的晚餐，真的太复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