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病患的状况远比预想中要复杂。除了最初确诊的病情，现在又引发了并发症。经过简单的会诊和数据分析，治疗组形成了两套不同的意见。一种是主张人工干预，立刻采用常规手段治疗；另一种是全面信任纳米智慧体，因为它在以往的多次试验中的表现，都是准确而可靠的。特别的是，这一次纳米探针是完全自主行动，没有任何事先预设的命令。上午的全体会议中，性格一向沉稳的主任医师对着科研组的人员拍了桌子：“我们不能拿病人的生命当儿戏！”但他最终还是被说服了，同意再给我们最后3天时间。我们小组的同事们已经废寝忘食地工作了几个月，要是现在因为一点小小的困难而放弃，那就前功尽弃了。不勇敢地迈出这一步，恐怕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失去了意义。我们期待着“西林”能有好的表现。—摘自L博士日记……头好痛。不知道沉睡了多久，甘昏昏沉沉地醒了。他发现自己正躺在烂软的泥浆中，身上的外壳已经被掠族噬咬得破破烂烂，一条触手怎么也使不上劲，正歪歪斜斜地挂在身上，似乎已经丧失了感觉。他有些警惕地环顾四周，却发现威正坐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看样子，他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见鬼！”甘没有想到，自己竟会变得这么狼狈。战斗比想象中还要惨烈。甘本来以为布拉德河的其他防卫者还是可以信赖的，没想到他们全都对来势汹汹的掠族束手无策。这次如果不是成群结队的巨嗜兽多少还发挥了点作用，恐怕什么都完了。族人坚持着，且战且退。不知道打退了掠族多少次进攻，甘瘫倒在地，昏昏沉沉一直睡到现在。“威，你觉得我们能打赢吗？”威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坚定：“我们一定会赢的，为了布拉德河。”眼前朦朦胧胧的，什么都看不清。甘总觉得远处有影子在晃来晃去，看来是产生了幻觉，那么空旷而又陡峭的山崖上是不可能有人的。等等，那好像是……西林？！甘勉强撑起身体，使劲叫出声来：“喂—你在干什么？又是在研究河道？”他觉得自己的发声腔火辣辣地疼。果然是西林，此刻它正挂在陡峭的小山上玩着高难度的杂技。只不过它的响应速度比起上次似乎没进步到哪里去。西林摆动着它那几条可笑的细腿，一点点从峭壁移动到较低的岩块，似乎是在斟酌自己的措辞。“噢……我只是在看风景而已。能遇见你和你的朋友，我很高兴。天哪，你们居然造了那么多的晶体塔，密密麻麻的，看起来可真有点吓人。”“你说什么？这可是族人的最高杰作啊！”威的眼睛都瞪圆了。甘则无奈地把两只触手搅在了一起，做出纠结的姿势。这个家伙居然说工匠们最得意的作品看起来吓人！如果不是这些围栏一样的晶塔保护着家族的领土，那么掠族还有其他不怀好意的家伙就可以随便进出族人的领地了。这话要传到家族里去，那些骄傲的工匠非气得当场晕倒不可。“造型倒是不错，很别致……嗯，只要不破坏环境就好。一旦微环境遭到破坏，事情可就全完蛋了，没药救。我最好仔细看看。”说着西林伸出一只触手轻轻地抚摸一座晶体塔的表面。这座小塔跟周围成百上千的塔看起来没有什么两样，完美的棱线，纯净的色泽，甚至美妙的尖顶都像是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漂亮……我不得不说你们的手艺不错。可是，这塔尖是不是过于锐利了呢？材质又是什么呢，是不是很硬……”西林说着，伸出另一只前端带尖的触手，好像想在塔上钻个洞。“别费劲了，晶塔的强度非常大。”威还没说完，后面的话就凝固在了嘴边—西林的触手刚刚碰到塔体，小塔就应声而碎，崩裂成无数跳跃的小晶块。看那情形，仿佛西林去钻的不是什么坚硬无比的晶塔，而是一座松松垮垮的泥塑。这怎么可能！威简直目瞪口呆：“你、你是怎么做到的？”甘也惊呆了，坚不可破的晶体塔，居然瞬间就解体了！西林并不理威，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奇怪的话：“含铁很多，也许还有钙。在这个地方建个信号站应该不错。”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谢谢你好心替我们做出的规划。现在，能解释解释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吗？”西林警觉地扫了威一眼，随即很快恢复了常态：“解释什么？应该说，我认为到目前为止，呃，一切还算正常。”“一切正常！你眼睛里就没有发现什么东西吗？也许你根本就没长什么眼睛，不过我记得你说过你是来这里帮忙的！”甘有些气愤了，边说边举起手里的掠族尸体。现在已经烂成了一团，完全看不出之前凶恶的模样，倒像拎着一块可笑的抹布。“这些东西是哪儿来的？它们把我们的布拉德河怎么了？”西林慢条斯理地说：“我知道，这东西给你们带来了不小的困扰，事实上我也正是因为这事才来的。不仅是这条你的什么河的问题，这群小坏蛋的蔓延太猛了，变异又这么快，恐怕真的很难搞定了。”“也就是说，我们的世界真的要完蛋了？”甘刚说完这话，就立刻感到从威的方向传来了代表强烈的怀疑的波动。“只是有点棘手而已，也许会有办法的。”西林说着，倒似乎是从自己的话里获得了点信心，“没错，对待这些家伙，办法总是会有的。”紧接着西林似乎想起了什么，干脆转身开溜：“我该走了，祝你好运。”甘很想拉住西林，跟它再多谈谈。可这时，集结的信号又传来了，掠族新一波的攻势即将到来。威看了甘一眼，就毅然转身而去。甘知道，族人需要自己，布拉德河也需要自己。他顾不上去追西林，也转身朝着属于自己的战场走去。布拉德河是族人的母亲河，甘誓死也会保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