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文明的冲击

几天以后，局势发生了变化。一股新的外来势力加入了战争。当第一个外来者从布拉德河里爬出来的时候，甘和威，还有其他几个族人正要被一小群掠族逼入绝境。“全完了。”甘当时这样想着，虽然威还在奋勇杀敌，可是形势明显已经无法挽回了。没有人注意到那个奇怪的家伙已经悄悄来到了他们身边。一个掠族感受到这个冒冒失失的外来者引起的波动，于是转而去攻击它，但是当它刚刚碰到外来者，立刻颤抖着倒在了地上，还没等甘他们明白过来，这个掠族已经融化为一摊渣滓。这下，更多的掠族涌了过来。外来者不慌不忙地向前漂移，所到之处，掠族无不接二连三地倒下。掠族们像是被激怒了，铺天盖地地杀了过来，甘连忙带着几个族人突围。他们刚刚躲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小山，就看到那个不幸的外来者被蜂拥而至的掠族撕成了碎片。“可怜的家伙！不过多亏了它，我们才能得救。”威说道。不过还没等甘说点什么，他们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个，两个……越来越多的外来者从布拉德河的河水中钻出来，踏上了这片战场。外来者的结构都很类似，但是形状有大有小，不像掠族，所有的个体全像是从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它们完全不惧怕掠族，实际上掠族只要碰到它们就会立刻瘫倒在地，所以单个的掠族根本不是它们的对手。可惜掠族是没有脑子的，更不知道害怕是怎么一回事，所以仍然前赴后继地向吃了亏的方向涌来。两股势力就在这布拉德河河堤边的平坦地带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对攻。外来者和掠族纠缠在一起，不断有人倒下，后面的又立刻添上了空缺的位置，一时间谁也压倒不了谁。不一会儿，双方的尸体就堆积如山，闭塞了河道。可是哪一方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清道夫们不顾危险，兢兢业业地工作着，他们不断地把双方产生的尸体搬运到远处。可是，双方的阵亡速度都太快了，清道夫的数量有限，根本来不及完成搬运工作。时间不长，整个战场就变得臭不可闻。直到最后，连清道夫也开始倒下了，尚有活力的人就把他们随战场上的尸体一起运走，送到大河的下游或是深埋在地下。这段时间，甘和幸存的族人只能静静地注视着战争的进展。威虽然对它们在自己家族的地盘上火拼很不满，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事情已经变得越来越复杂了，不管是哪边的战力，都完全超过了家族的能力范围。没有人知道布拉德河的明天到底会流向何方。……几天过去了。形势渐渐明朗了，外来者渐渐压倒了掠族。尽管掠族的数量很多，但外来者无疑能对掠族造成更大的杀伤。掠族终于顶不住了，开始四散而逃。奇怪的是，外来者对那些溃逃的掠族并没有主动追击，当掠族全部撤走之后，它们就开始四处游**。看起来，它们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可是又不太像有具体的目标。“掠族终于被击败了，这些家伙可真行啊！”甘几乎要欢呼了。“等等，不要高兴得太早！”威的脸上掠过一丝阴云，大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个外来者正在撕扯着一个族人的残体。“为什么会这样？”威冷冷地说：“看起来它们也不是我们的朋友。”远处，更多的外来者开始分解族人的尸体，那场面十分可怖。“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甘喃喃自语，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是的，经过几天几夜的激战，这一片地域里几乎所有的掠族都被杀光了。此时此刻，外来者就像没头的苍蝇一样，胡乱进行着破坏。原本曾经是屋舍的地方，现在已经是一片狼藉。从摧毁族人栖息地的角度看，它们的破坏力比掠族一点都不差。“完了。看来我们要被一种比掠族还要强大的敌人占领了。”甘有些绝望。“喂喂！这样可不行啊，小家伙们！你们太乱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甘一跃而起，果然又是西林！它正像第一次遇见甘的时候一样，慢慢吞吞地从河泥里往河岸努力爬着。原来西林一直没有走远，它也在静静地关注着一切。“西林！你认识这些外来者？”甘强烈地表达着自己的情绪。“是的。它们都是专门来帮忙的，是我们的朋友。”“朋友？可它们见人就杀！”“马上就不会了。”西林说着，把身体直立起来，几条细腿儿均匀地支撑着，在每一个点上都保持着精巧的平衡。甘这才发现，西林身体的前端已经裂开了，一个小小的装置从它的体内探出，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味道越来越浓，渐渐的，那些像没头苍蝇一样的外来者们停下了手中漫无目的破坏，开始向西林的周围靠拢。它们有节奏地扭动着身体，尽管动作和姿势各异，行进方向却奇迹般的整齐划一，摆动着，摇曳着，像一群温顺听话的绵羊聚集在牧羊犬的周围。“为什么会这样？”威很困惑。“它们能够很好地对付你们的敌人，可是它们天生缺少触觉，无法自己找到正确的位置。所以需要有人来引导它们。而只有我能携带那种东西来这里。”西林一边把装置小心翼翼地收回自己的体内，一边说。“导向酶。”它补充道。甘突然注意到了西林浑身上下厚厚的河泥。“难道说，你就这样在河水里泡了几天几夜？”“这没有什么。”在外来者的簇拥下，西林像个真正的国王。“这是我的工作，一个探针就应该做这样的事。”“也就是说，你确实知道我们这里会经历这种可怕的事，所以你才会来。”威若有所思，“是谁告诉你这些的呢？又是谁派这些外来者来到这里？”“在你们这个世界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世界。”西林收起了所有的长腿，慢慢踱到了波涛汹涌的河边。“我在那个世界中被制造出来，对外面那个世界了解得比这里更多。那里，有许多叫作‘人’的生物，他们很聪明，因为他们能够造出像我这么聪明的家伙—所以，他们真的是很聪明！他们教会了我许多东西，包括他们世界以及你们世界的一切知识，更重要的是，他们赋予我使命。“是的，使命。我的使命就是进入人体，发现并消灭那些可能的病灶，使他们免除你们所谓‘掠族’的侵害，在‘人’的世界里，这些结构简单的核酸与蛋白质的构成物称为‘噬菌体’，或者叫‘病毒’。‘病毒’会对人体产生很大的杀伤。必须消灭它们，人才能有精力去做出更多有创造性的事情来。‘人’很大，大到你们无法想象，但是他们也会对比你们还要小得多的掠族束手无策，这是不是很讽刺？在历史上—漫长得你们无法想象的历史，‘人’与掠族进行过无数次你死我活的斗争，很多时候，‘人’失败了，但是‘人’并没有放弃。他们不断总结规律，研究方法，改进技术，不断颠覆着掠族对‘人’的优势。但是，‘人’实在太大了，无法对病灶进行精确的处理，所以，‘人’决定造出我。自从我诞生之后，许多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思索着。只有甘忍不住发问：“所以，你就来拯救了我们的世界？”西林笑了。“是的，我很喜欢你们的世界，可我从前真的不知道你们的存在。‘人’的体内也会有其他生命体，各种各样的，但都很低级，我从没想过会遇到你们这样的生命体，更没有想到你们会发展出这么完善的微文明。我的资料库数据有限，不过我估计你们最早是古原生生物的一个分支，因为某种机缘寄生在了‘人’的体内。一般的原生生物都没有再进行进化，可‘人’身体内恒定的温度、相对稳定的理化环境和充足的养分，就像一个完美的培养基，让你们的祖先在这里生根发芽。而每秒钟上百万次生化反应的内部环境，又促使着你们不断向前进化，最终适应这种复杂多变的微环境。到了最后，这已经转变成了你们和‘人’之间的一种共生关系。”“也就是说，你的使命并不是来拯救我们，而只是为了救‘人’……”威喃喃地说。“是这样的，我其实为了救人而来。可我真的很高兴能遇见你们。如果不是这样，我简直无法好好完成自己的使命。虽然，我对应该做的工作从来都没有犹豫过，也从来不曾后悔。至于说拯救世界？啊哈，你们不知道，一生下来就被赋予拯救世界的使命，那是多么无趣的一件事啊。”没有人再发问了，在场的每个族人都陷入了沉思。“别松懈，我的朋友们，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走，跟我到大瀑布去！”西林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