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

外来者的援军源源不断地到来，在西林的指引下打击着掠族。就这样，西林带着族人一起逆流而上，来到了布拉德河之源—大瀑布。太晚了。就连甘和威都知道，掠族已经对大瀑布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害。虽然局势已经基本缓和，可掠族之前留下的那些伤害几乎是无法弥补的。四处是触目惊心的废墟和撕裂的地面。大瀑布仍然像以前那样，不知疲倦地把滔滔河水一股一股地输送到流向世界各地的河道中，可是只要站在壶口，谁都能听得出来原来那有节律的雷鸣般的水流冲击声，早已变得孱弱和没有规律。“局面暂时控制住了，但伤害却是永久的。”西林万分惋惜地说，“如果我能早几天找到正确的路，可能情况就不会这样了。”不用它说，甘也看得出事情的严重性。不断有滚烫的岩浆从被撕裂的大地裂缝中喷出，地震断断续续地发生，仿佛整个大地马上就要崩溃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工匠们再努力，也很难让这些几乎大得可怕的鸿沟愈合。“看看那里。”西林用前端的触手向着所有人的头顶方向指去。所有人都抬着头，努力搜索着来自那里的波动，不想放过一丝一毫的讯息。他们很快就明白了问题的所在，顿时都噤声了。“天还有多久会塌下来？”甘听到了威的声音。即使冷静如威，此时此刻发出的声音也是颤抖的。“不久了。”西林飞快地说着，“根据我的计算，因为周边的……地面全部遭到病毒的破坏，组织……不，山体崩坏只是早晚的事儿了。我估计最多再有几个小时，这个地方的支撑结构就会全部坍塌，坏死的组织会彻底阻塞大瀑布出口的支流。一旦阻塞发生，轻则一些肢体和脏器受到严重损害，或者坏死，重则你们的世界直接完蛋。”西林的话让人似懂非懂，但是大体意思我们全都明白了。布拉德河，我们的世界，已经危在旦夕！“把时间换算成大瀑布的喷水，不会超过五万次。”西林补充说。事情已经很明白了。只要看看周围，随着大瀑布每次喷水，撕裂的地面喷出越来越多的岩浆，明眼人都会知道，这地方要完了。每喷一次，甘都觉得浑身**一下，感觉世界又向着毁灭迈近了一步。威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对西林说：“还有办法吗？难道这次我们真的在劫难逃了？”西林摆动了一下尾巴，郑重地对大家说：“办法，我想到了一个。我不能保证可以成功。但是，没有你们我做不到。”“请您说吧！”威诚恳地说。“请您说吧！只要布拉德河能得救，我们做什么都行！”越来越多的人应和着，轻摇着尾鞭挤上前来。西林抬头望向天空，坚定地说：“来吧，朋友们！把你们所有的人都叫到这儿来，不管他们是在蛛网膜，还是在脊髓液；不管他们是在消化腺，还是组织液；不管他们是渔夫，还是卫士，把他们全部集中到这儿来！”“你想—”“我们把这天顶，撑起来！”说完，西林打开了身体，外壳剥落成好几块。它的身体在剧烈地颤动着，颤动着，开始发射出一种奇异的波动。这种波动，是那么感人，又是那么温暖，像是直接沁入肺腑。谁接受了它，都会感到一种强大的感召力，不由自主地想投身到西林的怀抱中去。“赶快把所有的人都叫来！”威大声吼着，率先脱下了笨重的外壳。一个外来者很快摇曳过来，把外壳取走了，送到了西林的身边去。大家突然明白了，西林就是想用这些材料，来建造一座可以撑起天地的巨塔！很快，所有的族人都运转起来了，工匠们拼命努力地铸造，卫士则把一座座小晶塔拆下，源源不断地运到靠近大瀑布的壶口，渔夫们结起一张张触手组成的大网，尽量从河中打捞最多的原料编织在一起，学徒们则大呼小叫着拥上红球舟，和外来者一起，源源不断地把各种材料送到西林的身边去。西林把各种材料铸为一体，以自己为中心一截截地垫高，它浑身上下闪着淡紫色的光芒，是那么的……耀眼。“这就是光。”西林说，“在你们的微文明中，是把触手作为感知波动的感受器。而在外面的世界，‘人’主要是用视觉来感受世界的。看看这光吧！它是多么温暖，多么地给人以力量！任何生物，即使在这里—这黑暗如漆的世界，都应该有趋光性！”西林说的没错，甘好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投入到那片温暖的光芒。“你们觉得我漂亮吗？”西林一定是个天才，这个时候还知道说笑话，但它的确又是个疯子，因为只有疯子才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现在，它的身体已经臃肿不堪，跟“漂亮”完全不沾边，倒像是个丑陋无比、浑身长满菌毛的巨型杆菌。而且，它的尺寸还在随着族人和外来者的忙碌不断增加。大地再次猛烈地震动了起来，甘紧紧地抓住周围的地面，才能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身体，没有掉进万丈深渊。地面裂开了一道道巨大的鸿沟，好像是张着嘴的巨兽，想要把一切都吞噬掉。落石像雨点一样向人们袭来，无数的族人在这震**中倒下了，天和地已经分不清。一切都在翻滚，一切都在奔流。朦胧中，甘看到勇敢的工匠们手拉手纵身跃进了最大的裂缝中，在无尽的黑暗中爆裂，然后缓缓地飘落，结成一个一个网状的栅栏，堵住了不断喷涌出岩浆的巨洞。迷茫中，撕破一切黑暗的紫光一直在眼前萦绕，仿佛在嘲笑这黑暗的无力。甘挣扎着爬起，从倒下的族人身边迈过，把晶体向着那光，向着光抬过去，抬过去……西林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能看到的，只有从它身上发出来的光。那盏淡淡的紫光，就好像是指引着未来的灯塔，在撼天动地的地震中肃然挺立着。仿佛，那就是永恒。甘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声嘶力竭地高喊：“西林—你骗我！你根本就没有去过别的世界！”远处的波动送来西林若有若无的声音：“对不起，我是对你撒谎了。我没有去过更多的地方，我从被造出来那天，到过的唯一地方就是你们的世界。是命运让我们相会！记住，我爱你们的世界！但是，我熟悉你们的世界，就像熟悉我自己的世界一样，因为在过去，在现在，在未来，在千千万万别的小世界里，也有千千万万像我一样的西林。是的！那里有我的兄弟姐妹，他们像我一样，是最棒的探针！我们的名字都叫—西林！”西林的声音再也听不见了。但是，他做到了。这是一个奇迹。在布拉德河的壶口，在这无数族人用生命奠基的地方，那能够照亮一切黑暗的巨塔，顶天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