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逃

……迷梦。大地在剧烈震**，强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我在哪儿？似乎有哭声传来……我是死了还是活着？身上沾满了血迹……也许还是死了好。头好痛。家在什么地方？我看不到太阳了。那儿有个孩子……周围到底发生了什么？该死！斯派克·杨在剧烈的摇晃中苏醒。土块和泥沙劈头盖脸地向头上浇来，他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护住头，就地滚开。面前不远处站着一尊身高达二十英尺的机器人，黝黑的装甲散发着乌亮的光泽。恒城的外围到处可见这种型号的防御机器人，它们忠于职守，反应迅捷，日夜不疲地用履带一遍遍丈量着恒城的土地，随时准备着消灭一切敢于侵犯恒城的力量，当然也包括“制服”那些试图溜出恒城的逃逸者。在恒城的土地上，它们就是铁的法律。人们称之为“审判者。”显然这个大块头刚刚朝着自己刚才所在的地方开火了，不然地面上也不会留下这么巨大的坑。可是，它击中目标了吗？完全没有。杨已经抬头看到了那团黑影。比塔只在半空中悬浮了片刻，随即收紧了背后宽阔的黑色膜翼，飞快地从机器人头顶掠过。机器人好像是被戏耍了，它立刻将炮台旋转180度，冲着背后一通乱射，怎奈黑影实在是太灵活了，似乎可以轻松躲开机器人射出的每一发炮弹。他不断地在机器人头顶来回俯冲，后者盲目地向着天空宣泄着火力，却全都打中了空气。终于，持续的高速运转让沉重的机体难以承受，炮台似乎一下子卡住了。“轴承过热了。”比塔从容不迫地抽出自己的匕首，庞大的捕猎者一下子变成了待宰的羔羊。下一时刻，这堆钢铁废物已轰然倒地。“干得不错。”杨艰难地站起身来，浑身的骨头似乎都散了架。他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说，“把我这老骨头扔下绝对是正确的选择，像是战斗机格斗前扔掉负重。不过，要是对我这累赘再温柔点就更好了。”他低下头，仔细打量着倒在地上的庞然大物：“‘审判者’已经限制不了你们了。你们学的可真快。”莉莉从杨的背后轻盈地闪出：“有个简单的秘诀，斯派克先生。谁都知道机器人从来不会朝您开火。”她忽闪着狡黠的眼睛，意味深长。“但愿如此吧。”比塔缓缓从天而降，收起膜翼，说：“在你睡大觉的时候，‘审判者’们的防线已被我们攻破。我们要抓紧点，公司的人肯定听到动静了。”“要赶在艾格拉找到我们之前穿过红外地狱。”莉莉坚定地说。她认真的样子看起来真是迷人，杨不禁想。远方又一次响起了爆炸声，莉莉和比塔一人一边抓住杨，拖着他向前猛跑。杨看着他们辗转腾挪，撂倒一个又一个突然闪现的机器人，心里越来越焦虑。不，不该是这样的。他们年轻，有力量，不该急着离开恒城。大约二十年前，杨和自己的搭档们亲手建立了恒城。这本是一片荒芜的沙漠，可他当时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后来发生的事证明，恒城选在了远离人烟的地方反而是件好事。这时候公司成立了，每个人在公司的制度下都找得到自己的位置，人人能实现自己的价值……好景不长，新的一代不再像他们的父辈一样愿意服从和谦卑，他们更加叛逆，更加自我，他们相信恒城之外有个更美好的世界。那是更自由的世界。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杨知道他们想要的是什么，新人们已经等不及了……“停—我们到了！”莉莉一声尖啸，三个人急急刹住了脚步。开阔起伏的土地消失了，横穿三人视界的是一段宽100米的合金地面。“我们已经穿过了恒城的第一道防线机器人防御圈，此地就是第二道防御圈‘红外地狱’。”比塔说，“我跟莉莉分头试过许多次，不论往哪个方向走，最终都会碰到这个合金地带。恒城的主城就是个直径约10公里的小圈子，而这个区域的界限，正是由这道所谓的‘红外地狱’围成的。不多不少，往哪个方向都是100米。”看来他们真的试过了，杨同时注意到了比塔的语气流露出的那份从容和自信。“你已经有对策了，年轻的黑夜骑士？难道你可以飞得比光还快？还是说，你们可以看得清红外线？”杨说道。“我们也是人。”莉莉微微笑了，“亲爱的斯派克先生在这区域里精心埋下了数以万计的红外线发射和接收装置，好比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任何想要溜出去的小老鼠，只要不小心‘触雷’都会瞬间被激光枪射成齑粉。‘嘭’，然后小命归西。我们可不想以身试法。”说着，她动手解开了腰带。一点没错，杨暗自想。想从这里过去，从前的人类是做不到的。新人类又如何呢？“集中精神，动作麻利点！”莉莉把腰里别着的一只密封钢瓶扔给了比塔。比塔没有说话，退后几步，舒展膜翼升到半空，然后把钢瓶打开，以一个完美的橄榄球四分卫常用的单臂过肩长传，将里面的东西精准地投掷了出去。刹那间，红外装置被激活了。当第一道闪光亮起的时候，杨几乎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紧接着，接连不断的闪光骤然现身，肆意地撕扯着临近黄昏的大气。爆裂声此起彼伏，随即像燃放的爆竹一样响成了一片。每一道闪光都会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可怕的灼痕。闪光越来越密集，交织成网状，似乎要燃尽闯入网内的一切猎物。爆裂，爆裂……直到最后一道闪光熄灭，可怖的红色灼痕早已布满了整个视界，随着心跳一隐一现。杨缓缓地抬起头，凝视着漫天破破烂烂的云—天空仿佛已经被撕裂了。空气中传来了浓重的金属焦味。“钢瓶中铅砂的数量一共是1096粒，已经爆掉了924个。”比塔轻轻地落回地面。“我只听到了171个落地声。”比塔指指莉莉的脚，说：“还有一粒落在了你的靴子上—没有声音。”“还是你的眼神儿好。”莉莉轻盈地抖抖靴子，微笑着转过身抓住杨的手臂。“投石问路……”杨苦笑了一下，“是个好主意。”“斯派克先生，路就在眼前。现在我们还等什么？”他们迈过了燃烧着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