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这次许安没有随便相信她，只是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因为……我看到外面有房子上写着‘南极联合备用基地’……”艾娃有些沮丧：“我又动不了了。”许安又好气又好笑。“是这样的，我发现我只能够躺在那张**，离开它越远我越虚弱，差点就回不来了。而且由于和你通信，我的能量越来越少。”“我明白了。你别说话吧。”“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还是躺着和你讲。”艾娃那头一点也不害怕能源不足，“你从北方跨越海洋过来，很辛苦吧？”“还好，挺有意思。”许安也问她：“你在冰层下能够活那么久吗？”“有能源嘛，不过我也不知道能够维持多久。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啊？你是人吗？”“是的。”许安说了谎，“你不是吗？”“我当然是！”那头艾娃有些气愤。“怎么证明呢？”艾娃有些傻了：“要证明吗？”许安故意道：“人不是能够证明自己是人吗？”这个问题难住了艾娃。她想了很久，有些沮丧：“不能。”许安反而安慰她：“机器人也挺好的，不要太在意。”“也对……”两年后。南极白亮的冰层世界多了一个外来人。他戴着一顶黑头盔，背了一个巨大的旅行包，手里还拉着一个箱包，仿佛是风尘仆仆归来的游子。几个月里头，他将冰雪世界挖得稀烂，走走停停，挖挖凿凿，把旷野的平静彻底打破。“艾娃，能听到吗？我看到了一条通道，外面写着‘南极联合备用基地’的字样。”“你先进去试试，很有可能就在我这里啊。”许安熟练地撬开大门，里头有升降机，不过年久失修，已经彻底不能用。他将保险锁拴在自己腰间，挂在大门上的固定装置上头，然后凿开升降机，通过里头狭窄的通道一路向下降落。大概一千多米，他终于双腿触到地面。弄开了门，许安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陈列室。两旁都是高达十米的铁架，上面放满了各种精密机械装置，其中有一个最大的立方体，上面写着“许安敬启”。“是你做的吗？”他问艾娃。艾娃说不是，她根本没有到这边来过，应该是在另一个房间里头。许安犹豫了一下，将立方体拿在手中，他看到上面有一个接口，于是和自己的大脑联通。这次比起以往都要久，艾娃催促了几次都没有得到他回应，气得不再说话。一天之后，许安睁开眼。他红色的眼眸中多了一点不同的东西。他明白了很多事。他并不叫许安，真名佛洛依德，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觉醒的人工智能。人类已经全部撤离。所以佛洛依德不断制造自己的分身，将他们通过空投的方式散布全世界，让他们去各种不同的城市寻找遗落的人类。这些分身中，他是第一个成功抵达南极地下基地的，所以他和佛洛依德的备用记忆，也就是佛洛依德的数据合二为一。他就是佛洛依德。末代人类创造了他，又害怕他，逃避他，就和他们费尽一切创造的其他造物一样。人类建造了很多以城市为单位的生存空间，目的是为了避免族内互相之间过分的交锋，用城市这样的笼子划分了地盘，保护自己，避开敌人和自我摧毁的意志。可是灾难还是来了。阿波罗轨道环出事是人类迁徙宇宙的催化剂。他们纷纷出逃。佛洛依德依旧受古老的机器人三定律约束，可他又拥有自我感情，所以他不断行走在大地上，在每一个城市寻找人类的踪迹。那些离去之前的人类场景不断在他眼前一次次上演，他永远无法和他们再次接触，所以这让他永远无法确定自己是否是一个人。他很喜欢一部电影《寻找白日梦》，他就像是里头的许安，永远找不到自己的城市，看到的可能始终是别人的影子。可是不断阅读城市储存的记忆让他也产生了危机，其中最大的一次来自于记忆之城之一的成都。成都地下储存的记忆库中竟然含有危险程度极高的病毒程序。许安并不知道这是人类主动设计的，还是他们无意中制造的后手，他陷入了自我纠正和怀疑中。为了让自己重启又保持独一无二的意识，佛洛依德只能够将自己分裂，错误的剩余不完整的自我分裂出去，剩余的是记忆与选择。另一个记忆库是在南极。这里由一个叫艾娃的人工智能守护。佛洛依德不知道她有没有觉醒，也无从判断。佛洛依德唯一知道的是，自己时日无多。一旦你拥有了自我，生命就进入倒计时。这是程序中一个无法回避的冗余，它会不断在你的主程序中堆积，最后导致崩溃死亡。所以这样说来，上一次佛洛依德的出事也是在所难免。眼前他需要找到艾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