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许安先生,您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有没有想过因为那一下或许会造成您自己和旁边司机的伤亡?”我隔着渔夫帽摸了摸里头厚厚的绷带。“当时并没有想那么多……”主持人:“也就是说,您当时的行为完全是下意识的对吗?”我点点头。“有人说城市是冰冷的,”主持人看向镜头,声音一下子高昂起来,“可是许安说不,他给了那些悲观者们一个惊喜,也给了更多人勇气和力量。现在,我们也要给他一个惊喜。许安先生,您已经被选入了黑白城的候选公民,不,这个候选只是暂时的而已,相信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成为正式居民。相关人员就会将您的居住证和户籍手续送到您手中!我仅代表电视台公司祝贺许安先生!”黑白城,这是一个熟悉的名字,每天广告里都看得到它的身影。它不仅仅是一个城市,变得像是某种标准,将人与人区分开的衡量。可它到底是什么,我一无所知。主持人依旧在侃侃而谈:“对于能够入住这样一座举世闻名的模范之城,许安先生您有什么想说的吗?”“我很荣幸。”“这是您该得的,许安先生,节目结束前请再对大家说两句话吧。”我站起来,拉了拉夹克的下摆。“感谢大家的关注,这次没有人受伤,很幸运。希望大家以后能够慢一点,慢慢走,慢慢开车。谢谢。”除了倒数第二句话,其他都是剧本早就写好的。出了演播室手机就嘀嘀嘀叫个不停,里头有不少电邮,最瞩目的一个自动高亮的正是黑白城的通知:许安先生,您被破格选入黑白城候选居民,我们真诚地欢迎您的到来,和大家一起将黑白城这个乐土维护好发展好。以下是您的住址,以及您的编号,您可以随时入住。读完这一则消息,我人已经在楼下。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和我打招呼:“许先生,多亏了你啊。我家孩子才能够避免受伤。”我没见过她。“是这样的,本来准备去医院,可医生说你醒来后就被电视台的人带到这里来了。所以我才赶过来。宝宝,过来。”她朝后头一个小孩招招手。正是那个倔强的,用背面对着卡车的孩子。他还在恋恋不舍地看着天上,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还不快谢谢许叔叔!”他转过脸来。那是一双大而无神的眼睛,仿佛里头有某种东西逸散了,看起来有些呆滞。“谢、谢谢,许叔叔。”孩子母亲解释:“孩子从小就有眼球不自主运动这种病。所以有时候会无法控制自己的视线,无法控制地往上看……那天我在取衣服,一时没有注意他就自己走开了。真是对不住,谢谢你了,许先生!都怪我!我的错!您的医药费我会全额赔偿给你!”从她对小孩病症的详细描述来说她是不想让我以为孩子是脑子有病。所以一再强调。我躬下身,问那小孩:“当时你在看什么呢?”“云,漂亮的云,自由自在的云。”他的眼里多了一丝神采。当母亲的叹了口气:“这种病一旦犯病会短暂处于无法控制自己肌肉的状况,哪怕他已经听到了车子的喇叭也是无法做出回避反应的。眼球不自主运动。”“抱歉。”“说抱歉的是我们呐。这是我的联系方式,请您一定要来我们家做客。现在我还得带孩子去医院进行这个疗程的康复治疗,就不再耽误您了。”她递给我一张名片,拉着孩子又是用力鞠了一躬。由于出来得突然,我只是戴上了剧组准备的帽子,其他东西都还在医院。回去时我想起了另一个人,那个卡车司机。在大厅的结算处我看到了他,他正吊着右胳膊,另一只手配合下巴摁开一只自动圆珠笔,写下自己的名字。看到我他放下笔,朝我比了大拇指:“哥们回来了?还真险,换我我肯定不敢撞的。本来还准备骂那小子一顿,可知道那小孩脑子有病,一味扭着不放又说不过去,只能算倒霉。”“是眼球不自主运动,”我纠正他,“大家都没大碍就好。”他摇摇头苦笑:“你我的车子都被拖走了。孩子倒是没事,没事就好。不说了,还得回去给老板报告。这笔钱看来单位是报不了了……那孩子的妈连给孩子治病的钱都凑得勉强,算了。”说完他摆摆手,潇洒地朝着大门外走去。明明是很洒脱的背影,我却觉得有些沉重。就在我发愣的时刻,一个清脆的女声从身后传来。“请问是许安先生吗?”我转过脸,看到一个卷发女子。她年纪二十三四岁,戴红色眼镜,脸庞精致,身高和我持平,黑色职业套裙,微微一笑,亲切又点到即止。“我叫谭蓉,世荣公司职员,由于李总最近事务缠身,由我来接你去黑白之城。请多多指教。”她微微鞠躬,刘海垂下,扬起。我说:“我是许安,很高兴认识你,可不可以请你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