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忧的倒不是这个世界怎样怎样,我是一个无用的老师,难以改变世界。唯一的我想要努力改变的,只有孙浩的身体状况。这也是我参与模拟计划的目的。哪怕有过心理准备,实行起来还是比我预料的要难得多。采用意识投影的数据收集依旧能够复制孙浩,可是一投放到模拟世界中就出现了问题,要么智力缺失,要么数据崩溃,仿佛她身上自带一个足够破坏模拟过程的病毒。导致最后彭坦都不得不在他父亲的压力之下找到我说,如果不行就用其他方式,这样不论对孙浩还是对其他人都风险太大了。我不再是以前那个动不动就热血冲头的小年轻,只能默默埋头在这部分无法沉潜的人身上。常人往往纠结于个体的问题,理性来说没有任何东西是一个人完全独有的,寻找具有相似特征的群体做出足够数量的可信调查才是科学的。全世界的沉潜运动进行得如火如荼,我在报纸上看到每一天人数都在增长,由于设备限制现在得排期才能够轮到。唯有一些小小豆腐板块才有偶尔爆料,某某又无法沉潜,后不知去向,记者再联未果。话里包含着某种阴谋论,可说的是事实。别说记者,就连世荣里的我们也很难再寻找到他们。这一部分无法沉潜人员的共同点在于他们都是昏迷一到两个小时,身体机能正常,除轻度眩晕之外并无其他不良反应。之后也有一些被世荣请求留下休养观察的,不过都待不久,没过两天就会非常坚决地离去。我曾见过这样一个无法沉潜者。那是个十八岁少年,他为了保证自己能够申请通过甚至将自己年龄写大了两岁,是典型强装成熟的青春期男孩。我注意到他躺在银色设备舱中,手脚被固定后贴上贴片,他兴奋得呼吸急促。同仁告诉我模拟复制一切正常,正在模拟城市中登录。这时候他眼皮下的眼睛突然转动加剧,吸气也加快起来,然后轻微地侧开脑袋,整个人呈现一种努力蜷曲的防卫姿势。到底他遇到了什么情况,让他这么害怕?失败后我找他到我办公室单独聊天。那个男孩眼睛里全是迷茫,面对我目光躲闪。他支支吾吾说,眼前一片漆黑,然后浑身像被轻轻电了一下,接着是剧烈白光,什么都不记得了。作为一个老师,最重要的一项本能就是辨别年轻人的谎言。他眼睛自始至终没有看向上方,手指不断变化,一会儿捏紧一会儿放松,坐在椅子上双腿并拢,仿佛是办公室里冷气开得太大。最后他匆匆离去。大多数无法沉潜的人都和他类似,很快就彻底退出了这个项目,消失无踪,连寻找原因和自身体检都不愿意,甚至补偿金都没有拿。有不少人工作稳定,家庭和睦,却因为参与沉潜失败搬了家。毫无疑问,就是为了躲避我们。其中理由耐人寻味,我们既没有强迫也没有威胁,他们到底躲的是什么东西?在我的统计进行的同时,婴儿计划团队也遇到了此种问题。他们的目的是模拟出婴儿从胚胎到成年的过程,以寻找最好的成长途径,作为一个标准,或者说进一步建立优秀成年人的模板。在婴儿中也存在无法沉潜的情况,数量也是极少,不过的的确确存在。我们进一步得出,无法沉潜与年龄无关。原因仍然扑朔迷离。技术没有停下脚步,平行模拟世界的科技收益是巨大的。很多领域都取得了突破,比如美国模拟世界里重构了DNA,发现了许多以前冗余片段的功效,英格兰则在里头发明了具有超强逻辑能力的破案机械刑警,东京的新型可分解列车再次领跑全球……这是一个良性循环,模拟世界创造价值,外部世界受益,转换为科技进步和资源增加,模拟世界得到了更大支援。每天都有新的东西在问世,人类文明仿佛重新进入了高速轨道,重现当年工业革命的盛况。可无法沉潜的问题依旧没有被解决,甚至连官方解释都很模糊,只笼统说沉潜具有极小概率失败。我认识的人当中,最开心的本是李安琦,既收获了爱情,又做出了一番事业,在这次项目里他是最不可缺的人物。抱着这样的想法,当我看到他时简直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