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登天

文/光艇“熊猫，快看那个熊猫！”“有什么好看的，都挂了二十多年了。”“啥子哦，你快看嘛。哎呀妈呀，熊猫活了！”“啥子安，你嚯哥哥！”“哪个龟儿嚯你，你个人看嘛。”2014年1月14日，成都春熙路上，这只熊猫就爬上了金融大楼。20年后，2034年1月14日，这只国宝大熊猫，沐日月光华，吸天地灵气，终于修炼成精，活了过来。熊猫松开了前爪，随着一声闷响，一屁股砸向地面。皮糙肉厚的大毛球，在地上顺势一滚，就滚到了路中间。街上的路人吓得四处躲闪，来不及躲闪的胆小姑娘，直接瘫坐在了地上。惊慌的人群回过神来，定睛一看，才发现，这熊猫原来是假的。只看见那个圆滚滚的毛球，直接从姑娘的身子穿过去。姑娘伸手格挡，才发现什么都没有挡住。再回头看大楼上，原来的那个钢铁大熊猫的雕塑，还隐约可见。有一层大楼外墙的光影，覆盖在雕塑上，看起来就像雕塑消失了一样。刚才还在躲闪的人群，这时又慢慢聚集回来。地上的熊猫还想继续追逐路人，胆大的姑娘们，索性走进熊猫身体，尝试着零距离接触。只不过，摸到的是空气。即便如此，熊猫依然能够做出回应，直接拽着姑娘的包包不撒手，最后竟然从姑娘的包里，拖出一根大竹笋。姑娘的包里怎么可能有竹笋，那也只是光影罢了。一时间，“春熙路熊猫复活事情”迅速成为各大新闻媒体的头条。与此同时，其背后逼真的全息投影技术，也成为媒体关注的焦点。“同样是搞全息投影的，你们看看别人！”云龙科技公司的会议室里“熊猫复活”的新闻，正以全息立体投影的形式出现在众人的眼前。观察者可以从不同的角度，看清当时现场所发生的情形。就连路人的表情，都可以通过拉近焦距，看得一清二楚。“给你们一周的时间，拿出一个像样的方案。”总经理孙德江面色凝重，全息投影技术日渐成熟，如何找到市场突破口，将技术转化成商业价值，已成为公司的头等大事。“我的要求并不高，上一次头条，一次就好。”总经理站起身来，双手撑在桌子上，身子往前倾斜，“所有部门都动员起来，一起出谋划策，配合企划部，做好这次项目。”上头条的任务，落到了策划部经理王峰的头上。“研发部永远是你坚实的后盾！”林鹏想拍一拍王峰的肩膀，可手却停在了半空，“加油，你可以的。”一个星期的时间，要做一个类似“熊猫复活”的全息投影，研发部林鹏他们二十个人，就算通宵加班，也不一定能够制作得出来。如果一个星期交不出让总经理满意的方案，难道自己要以死谢罪。“有人要跳楼！”希望大厦的楼前，已经围了一大群人。楼顶的天台上，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小伙子。“年轻人，别想不开啊！”人群中有个大爷朝楼上叫喊着。“跳呀，你倒是跳呀！”有路人瞎起哄，旁边大爷冲过去就是一巴掌，好在打得轻，路人也没再乱喊。医疗救护车迅速赶到，消防人员的救生气垫准备到位，心理劝导人员也正在奔赴顶楼。“要跳了，要跳了！”人群中开始惊呼。“一只脚已经迈出去了！”下一秒，所有人都以为，小伙子会坠落下来，砸在救生气垫上。“啊！天哪！”“什么情况！”人们从最初的惊呼，变成了震惊。只见小伙子迈出左脚后，身子向前倾斜，右脚已经离开了天台。而此时此刻，整个人就像踩在空中看不见的阶梯一样，一步一步在天空中漫步，甚至还能够听见脚步声。刚刚赶到天台的心理劝导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伙子一步一步在空中走远。惊恐的人群，目光跟随天空的脚步，一步一步向前走上了街道，路面交通顿时陷入瘫痪。“神啊！这是神啊！”刚才还在劝说不要跳楼的老爷子，此刻已经情绪失控，“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顶礼膜拜。一旁的消防员，赶紧扶起老爷子，“这哪是神啊，搞不好又是啥全息投影！”消防员回头朝着天空大喊一声，“喂，跳楼的，你那是全息投影吧！”“全息投影”四个字，迅速在人群中传开。“是不是跟熊猫复活差不多的那个？！”“有病吧，跳什么楼！”“假跳楼，神经病！”王峰策划的这次“跳楼哥”事件，如愿以偿，登上今日新闻的头条，这一次甚至比“熊猫复活”还要轰动。会议室里，公司总经理却高兴不起来。“假跳楼，真炒作！”“欺骗！”“虚伪！”“利用同情心！”……这一系列实时热点词汇，以全息投影的形式出现在众人眼前。会议室的那头，三个前来调查的警官正襟端坐。“说吧，你们谁策划的这起假跳楼事件？”“警官，我们没有假跳楼啊？”王峰尝试着解释。“是你策划的？”坐在中间的周斌警官站了起来，“用所谓全息投影，制造假跳楼，还玩空中漫步，装神弄鬼。造成17辆汽车追尾，交通拥堵一个半小时，严重的秩序混乱。这些你们公司都要承担责任的！”上头条，完成公司任务，提高业内知名度，会给公司带来大量潜在商机。王峰原本是这样规划的。可现在却成了扰乱社会秩序，赔偿追尾汽车，公司会承担一大笔钱，而自己也将面临虚假跳楼，骗取同情心等一系列的舆论谴责。为上头条，以死相逼，先不管到底值不值。但王峰知道自己的故事还没有结束。“警官，我承认这次事件是我策划的，但我没有假跳楼，也没有欺骗大家。”五年前一个下午，林鹏抱着一副巨大的眼镜找到王峰，与其说那是眼镜，倒不如说是帽子。一大堆线圈插在上面，跟宇航员的太空头盔有得一拼。“成功了，我按照你说的，把云雾和云眼结合在一起，”林鹏兴奋地围着王峰转圈，一个劲儿把头盔往王峰头上套。“云雾，加云眼，等于云龙，简直是画龙点睛啊！你快感受一下。”“哎哟，夹到耳朵了，你悠着点。”王峰只是随口建议把两者结合起来，没想到还真成功了。“对了，还有这个。”林鹏从包里，掏出一颗网球大小的黑色小球，一撒手，小球便漂浮在了空中。“我还改良了云眼，内置了喷气动力，可以飞一个小时。”“这东西，怎么开始啊？”王峰扶着头上的大家伙，足足有七八斤，不扶不行。林鹏拖了一把椅子过来，赶紧扶王峰坐下。“启动的时候，稍微有点疼，你忍耐一样。”头盔上的指示灯开始点亮，光点有节奏的闪烁，显示正在载入。“开始了吗？哎哟！哎呀！”“就疼一小下，你放心，一下就好。”林鹏按住王峰挣扎的肩膀。“这怎么回事，我怎么了？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吗？”“欢迎进入云龙世界，好好享受吧！”王峰看着自己的身体正坐在椅子上，林鹏扶着自己的头盔，一脸兴奋地看着自己视角这边。而自己视角这边，没有了身体，感觉只剩下眼睛，整个人轻盈得像一根羽毛，悬浮在空中，这感觉就像传说中的灵魂离体。“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吧，别飞远了，飞远了信号不好。”只见黑色的小球飞向了窗外。王峰转身，虽然现在已经没有身可以转，但是视角跟随自己的意志开始移动，小心翼翼地飞出窗户，飞向天空。像鸟一样，自由飞翔；像鸟一样，俯瞰这座城市；像鸟一样，感受天空的风。“什么真跳楼，假跳楼，你们的行为，已经造成了严重的社会影响，请跟我走一趟吧。”警官周斌直接向王峰走来，手铐已经准备就绪。能够坐下来先问问情况，已经是很考验自己的耐心了。王峰倒也没再说什么，缓缓伸出了自己的双手。“咔哒。”警官周斌的手铐，直接穿过王峰的手腕掉在了地上。又是全息投影？而且在警察面前。周斌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侮辱，其他两个警官也立即警觉地站了起来。全息投影，在警察鼻子底下，能够做得如此逼真。而在警察面前，作为公司的总经理，孙德江竟然也默许了员工的行为。周斌捡起手铐，穿过王峰的投影，直接向孙德江冲过去。一把抓住了孙德江的手，这次是真的手，不是全息投影，“咔哒”一声，手铐挂在了总经理手腕上。“说吧，什么情况？”周斌这才松了口气，双手按在总经理的肩膀上，老板是真人，跑不掉的。“我……我以为你们……会先查一查……他的。”总经理看了看身边的林鹏。“警官我来说吧，事情是这样的。”林鹏也伸出了双手，随手准备接受手铐。“你们现在所看到的这个王峰，确实是我们公司的全息投影，而真正的王峰，现在正躺在病**。”“你上次给我体验的那个什么云龙系统，我还想再体验一次。”“怎么，你上瘾了？”“倒不是上瘾，而是我好像在天上看到了奇怪的东西。”“你等下，我找找当初录下的视频。”电脑显示屏上，播放着“云眼”拍摄到的视频，王峰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面，“这里，能不能慢放一下？对，再慢一点，再慢一点。”“那是什么？”顺着王峰的手指，画面停在俯瞰大楼的视角，在距离希望大厦天台的边缘，有一排隐约可见的台阶。“当时我也以为看花眼了，所以我又从下面看过，你快进一点。”随着画面中视角的变化，从俯瞰的视角，切换到仰看之后，那一排隐约可见的台阶，竟然消失不见了，准确地说，应该是跟天空的背景颜色融为一体了。“这是什么呀？”两个人都想知道答案。“通往天国的阶梯？”“也许，我们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王峰看着眼前的这套设备，再看了看林鹏。从启动云龙系统的那一刻开始，王峰就感觉新世界的大门已经打开，现在能有这样的发现，似乎也不觉得有多奇怪。希望大厦的天台，两人还是第一次来。傍晚时分，站在天台的边缘，街上的霓虹灯已经亮起，城市的街景尽收眼底。“这里，快过来。”王峰在天台的边缘，似乎发现了什么。林鹏也跟着拿出手机，打开当时拍摄到的画面，“对，就是这里。”然而在天台边缘，除了几坨鸽子拉的鸟屎之外，并没有特别之处。“明明看见在这里的，”王峰伸手在天台边缘摸索着，“把你外套脱了。”“啊？”“我只穿了一件，脱你的衣服，我用了一下。”王峰指了指天台边缘。王峰抓住袖子的一端，尝试着向空中挥舞。“啪嗒。”衣服搭在了空中。“对，就是这里。”“天国的阶梯？”“对，是我自己的错，我不该爬上去踩那一脚的，谁知道那东西竟然是活的！”王峰的全息投影逐渐熄灭，显露出隐藏在其中的电子云眼，一颗黑色的小球，平静地悬浮在空中，声音也是从小球发出来的。“后来我们用云眼系统也找过，可是找遍了整座城市，再也没有发现那种天空台阶。”林鹏再次挥了挥举起的双手，示意警官给自己带上手铐，“或许它们飞走了吧。”“统统带走，什么胡说八道！”一个月后，云龙科技公司宣布解散。“假跳楼”事件，由本地公安，转交给国家公安调查处理。一篇“瘫痪青年的飞天梦”的专题，见报刊登。王峰第二次登上了今日头条，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人民公园，林鹏推着轮椅上的王峰，在广场上喂着鸽子。“世界这么大，我还想出去看看！”“这次你想去哪儿？”“要不，登个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