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或知当当说,她有一个梦想。说这话时,她用极小心的眼神看向我,生怕我一句话便把她如水晶般洁净光亮的梦想碾得粉碎。像所有刚离开学校的女孩一样,当当心地善良,可以把自己的每件事和朋友分享。遇事敏感,思前想后,却又总表现得很有主见。有时又对周遭的人极具戒心,路边摆摊的、跑摩的的都可能被她猜成江洋大盗。正因为她如此寻常,我多年后都无法明白,是怎样的概率使我们相遇。一次加完晚班,我和当当都在路边拦出租车,最终坐了同一辆,我先下,她后下,当然下车时我塞给了出租车司机五十元钱。隔天,她竟然摸到我的公司,把司机昨晚找下的钱递到我面前,这时我才知道当当的公司也在这栋楼。很像时下流行电视剧的蹩脚剧情,可又实实在在地发生着,不过所有的后来都是因为我。我说:“钱别还了,请我吃顿饭吧。”如果当当现在醒来,我会为这句话向她说“对不起”,但这是个没有假设的世界,秒针滑过后的所有概率都塌缩为1,不多也不少,却让我无法动弹半分,如同深深嵌在岩层中的苍白化石。当当开始和我挤同一辆出租车。起初是下班,后来上班也要拉上我。她的理由是这样大家都可以省一半的路费。看着她那一本正经,理直气壮的样儿,我哭笑不得,只能望着车窗外飞驰的街景,心中默算着得多少顿她请的饭才能抵上我替她垫的路费。我们回去的路线,穿过老城墙会比较近,也就是从南门进,穿过钟楼盘道,北门出,而当当每次都让司机绕道城墙外行驶。哪怕是避开未央大道这条容易堵车的主干道,取道含光门或者南广济街,当当都没同意过。“为什么不进老城,”一次我实在忍不住,笑着问她,“是不是哪次你不走斑马线,让北大街十字的警察叔叔给逮着了,你不好意思再见他?”“这样……这样不容易堵车嘛,你看城墙里面的车流量多大啊。”当当瞪着乌黑的眼珠对我说,但我看到她目光的摇动。“说实话啊,否则……我保留采取进一步措施的权利……”我正了正衣领,扶起鼻梁上的眼镜。“就是实话啊,不相信拉倒!”我感觉到她的退缩。似乎为了掩饰,她掏出手机,开始玩游戏。不用看,我就知道她又在玩《星际塔防》,唯一装在她手机上的小游戏。当当严重轻视了我探求事情真相的坚韧度。那年仲夏的夜晚,繁星少有的布满这座城市的天空,像一双双要窥探些什么的眼睛。我对开出租的师傅说,直接从南门过吧。旁边的当当因为加班太晚沉睡在我的膝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将穿越一座她始终不愿面对的千年城池。穿过南门,秒针只需跨过表面的两格。记得接近南门的券洞时我望向车外,永宁门上的箭楼依旧笼罩在极具现代感的灯光中,像位九旬老妪穿了件时尚光鲜的衣衫。门前广场上是热闹的人群,有奔跑着放夜光风筝的,也有慢踱青砖散步的。那一刻我忽然想,如果每个人都是一个点,这个广场会绘出怎样的图案,将数千年的图案重叠又会怎样。这一遐想被门洞的昏暗瞬间淹没,然后是当当足以震塌城墙的喊声。我感觉膝头一轻,当当蜷缩的身子猛地伸展开,头重重地撞在车顶。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把前面开车的老师傅惊得猛打了下方向盘,接着回拽一把才算把车子稳住。当当结结实实地被弹回座椅,她抱着头呻吟着说:“师傅,开慢点,慢点……”我看了看前面的仪表盘,三十码,便对当当说:“这很慢了啊,咱们要赶着回去。”当当仍无力地说着:“慢点,像走路一样慢,不然头疼啊!”看着当当抱头挣扎的样子,我心中翻涌,忙让师傅把车停在路边。老城内行人照常日的步伐穿行,车流声喧嚣着绕过钟楼,汇进北门,然后细细的在我耳边回响。当当蹲在路边呕吐,我开始后悔今天的鲁莽。“什么时候开始的?”当当苍白如纸的脸让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什么……什么时候,你是说晕车?”开元商城的灯光在当当的眼睑上跳动。“不是什么晕车,晕车会这样?我是担心你,担心你今天不愿面对老城,终有一天会不愿去面对这个世界包括我,你知道吗?”“你真想知道?”当当看到了我眼中闪动的泪光。我点点头,耳边的回响瞬间湮没。“打小就这样,以前每坐车过一次城门洞都会得场重病,开始像无数的针刺进脑子里,然后便是不停的说话,当然不是真的说出来,而是在脑中和人说,那种不带任何停顿的述说,几夜几夜的述说,直到我完全昏过去。去医院查看,医生们也说不出原因。后来就再也不坐车进城。”当当摇着头,目光清澈如水。“只能走着进城是吧,我记得那几次陪你逛东大街,你都乐呵呵的。”“对,对,只要走着经过就没事。”“那么,你就没想过为什么走着没事?”“没有,一想这事就头痛。”当当望着我,我抬头望向夜空。“应该是速度,我估计应该是有一个加速值,一旦你超过这个值,穿越城门洞就会头痛。”我努力把高中物理老师的话在脑中重组。“切,你当我是机器人?这么精确的。”“人比机器精确多了,有些感觉和自反应连大脑都不通过就能执行。”我笑着说,“当当,要不我们试试。”当当唯一的缺点就是一旦相信便会信得很深,无法更改。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这一缺点在以后岁月中的可贵。当当不信鬼神,自然就同意了我的试验。为此,她把我拽进街边的快拍店,照了一堆的大头贴。理由很充足,为试验后存在的任何差异做对比。从快拍店出来,我打趣说:“你要是变神奇女侠了还会理我吗?”当当头也不回地说:“会的,神奇女侠也要坐出租啊!”为这句话,我把试验足足推迟了两周。第一次实验确切的说是当当要求的。当时借了朋友的雪弗莱,拉着当当去秦岭的农家乐放松心情,钓鱼的空档当当还难得地哼起了小曲。晚上回城时,当当满脸认真地说:“咱们今晚试着过城墙吧。”和她对视的几秒钟,我有种异样的感觉,感觉她的脸庞正泛着圣洁的光芒。后来回想,可能是当时车上正放着欢乐颂的缘故。我说:“你不怕疼了?”当当撇下手机嚷道:“怕疼我会答应你这破实验?”瞪大的眼睛把圣洁的光芒一扫而光。“你这样子,别人会以为要做实验的对象是我。收敛点,咱们俩的小命可都在我手上。”我敲了敲方向盘,当当对我的威胁不以为然,她指了下老城的方向,又玩起《星际塔防》。在进入门洞前,当当显得很安静。我说:“要过了。”当当只是点了点头。雪弗莱全速冲向门洞,在那一瞬间的黑暗中,我的心沉了一下。我不确定这个女孩是否能面对一个不同的世界,也不确定这个世界是否必须由一个女孩来拯救,我能确定的只是她的笑容与我的梦境是相同的。当当你确定接受你的未来吗?当当,你能听见吗?“我……听见了……”当当虚弱的声音把我拉了回来。“你听见了什么?”我开始变得紧张,一脚踩在了刹车上,门洞已在后方。“断断续续的低语,语速很快,可我……可我没听清说些什么。”当当脸色惨白,额头渗着汗,眼中却跳跃着兴奋。我不禁松了口气。经过这次试验后,当当把下班后的时间全用在了研究如何更快地穿过城门洞,她认为如果速度更快的话,就能听清纠缠了她十几年的话语。我分析了门洞两边的道路走向后,基本否定了用轿车更快速地穿过的想法。“你说,那些话里可能会有什么?”当当把最后一个蛋挞心满意足地放进嘴里,外面夜色渐浓,店里面的人已不多。“你脑袋里的东西,我怎么能猜得出来?”我晃着哗哗作响的可乐杯。“我在想,也许是一堆宝藏的地点,价值连城,你看咱这城里不是经常挖着值钱的古董吗?也许是一个城市升级计划,在特定的时间里做到某些改动,这个城市便能升级到更高的级别,就像魔方拼接一样?也许……”“就算有宝藏或者城市升级计划,凭我们两个能挖出宝藏,完成那些改动吗?”我打断了当当的自言自语。“是啊,这真是个难解题。”当当撅着嘴说。我不知道当当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无论从哪个方面这都是个不怎么好的兆头。看着面前的女孩,我真想说:你才是个难解题,比哥德巴赫猜想还要难。由于工作的原因,我到外地出差了半年,当当辞职了一段时间,给我的理由是少了我,她没法适应一个人坐车,然后换了份离家近的新工作。而这座城市在北方的风中正舒展它的筋骨,扩展自己的地盘,日益拥堵的车流让这座城市的管理者不得不考虑更有效的交通解决方案。我回来时已是初春。在车站,当当给了我一个久久的拥抱,我说身上一路的灰尘都让她蹭干净了,当当笑着说就当是给她的礼物之一,我被这个丫头彻底折服了。第二天,天气微凉,我端着两杯热饮在当当家楼下等她。当当气喘吁吁地跑下楼,手里除了包,还拿着份报纸。“我找着了,我找着更快的方法了。”当当兴奋地说着,把手中的报纸递给我看。报上被当当用铅笔画出的地方显示这座城市的地铁将在今天开通,设计最大时速可以达到每小时120公里,而从下面的线路图可以看出,这条开通的地铁线正好从城墙下穿过。“你的意思是,坐地铁试试效果?”我把一杯热饮递给她。“是啊,是啊,这速度应该是足够了,你看呢?”当当使劲地点点头。“这速度可是上次的两倍,你认为自己能承受吗?如果真有个什么意外,你的父母怎么办,你……”“怎么扯到我父母了,你什么意思,不想陪我去就直说,我可以一个人去!”当当把准备凑到嘴边的热饮重重地摔在路边。“当当,我只是想让你再慎重考虑下。”我没料到当当会发这么大的火。“你认为我不够慎重,我昨晚为这事可是一晚没睡,翻来覆去想了很久,你还认为我不够慎重?”当当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好了,我先走了,您慢慢慎重吧。”看着当当远去的背影,我顿时感觉整个世界正在离我远去。但我没有任何理由去拦住当当解释我担忧的原因,不过都是梦。也许吧,只是梦。离当当说出她梦想的那个日子一百六十五天,我和当当坐上了这座城市新开通不久的地铁。这期间,我带她看了好几部科幻电影,星际旅行的巨大风险,面对异族的恐惧与不安,甚至有意在她面前夸大宇宙的荒凉与冷酷,但当当像是吃棒棒糖一样,对此甘之若饴。这让我很困惑,一个如此有戒心的女生怎么会这样坦然地面对漆黑的宇宙。思考的结果是,当当确实不仅仅属于我,我即使一直抓紧她的手,她的另一只手还是会努力触摸她的梦想。于是,我向当当妥协了。“当当,你觉得这像不像一次冒险?”我看着坐在边上的当当,她紧咬嘴唇。“不像,我觉得没有任何风险。这次成功的话,我就可以解脱啰,说不定还能发笔财。”当当故作轻松地说。这时,我看到当当的额头渗着汗。地铁已经呼啸着驶离站台,我打开了手机的导航,红色的指示点快速向城墙的方向移动,像是一颗出膛的子弹凌厉地射向目标。如果我能清晰地记起接下来将要发生的情形,那说明后来派来的心理干预师对我做了足够认真耐心的工作。首先感觉不对劲的是坐在对面的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大爷,他开始眯着眼,然后猛地睁开眼,瞪大着眼睛盯向我这边,我扭过头才发现当当已经闭上眼睛,她的周身竟然泛着淡淡的光,光来自她的身体,接着地铁开始颤动,像是一个癫痫发作的病人。随着车体颤动的加剧,当当周身的光芒越来越耀眼,胳膊和腿也抽搐起来,我用力摇晃当当,一遍又一遍地喊她的名字喊到嗓子嘶哑,她怎么也醒不来。周围的人因为地铁的颤动死死抓住身边可以抓住的东西,没人靠近过来,也没法让地铁停下来,我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作无能为力。时间在此时仿佛被无限的拉长,拉细,细到我以为它会断掉。直到一阵凉风吹来,我才发觉地铁已经停下了,窗外是郊区的景色,周围一片交错的铁轨,原来已经到了地铁的终点。地铁的门敞开着,惊恐的乘客都已经下了车,救护车的鸣笛声远远地飘来。我忙乱地扶起当当,她的双眼紧闭,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但我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和心跳,这让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到达医院后,医生对当当做了系统的检查,除了体温略高,其他生理特征都正常,但是她的重度昏睡状态还是让医生很担心,他建议转院到设备更先进的军医大。在我急匆匆地联系当当的父母,准备办转院手续时,一个西装革履,胸前别着国徽的中年人找到了我。“你好,我是特殊案件调查组的,和你了解些情况,你可以叫我苏组长。”这位国字脸的中年人向我亮出了他的证件。“可是,我还要办转院手续啊……”我一时还没从刚才的冲击中清醒过来,喃喃地说着。“这个,我已经安排下面的人去办了,你就不用操心了。”苏组长肯定地说。“可……可这怎么成特殊案件了,我不太明白。”我心虚地说。苏组长用冷静的眼神看着我,“小伙子,你没必要隐瞒,你认为车上的监控探头都是摆设吗,还有这么多乘客的证词。你知道吗,一列设计时速只有120公里的地铁竟然跑到了时速近二百公里,要不是这条线路基本是直线设计,很可能车毁人亡,这不是特殊案件吗?”时速二百公里!原来当时地铁的颤动是过度提速造成的。不明原因的动力加速,这才是惊动有关部门的真正原因。“那……苏组长,我能说说我以前的梦吗?”我觉得有些东西说出来更有利于当当。“梦?和这个案子有关吗?”苏组长皱了皱眉头。“有很大的关系,听完后你就不会对地铁加速这件事奇怪了。你能保证这些情况不对外公布吗?”我探询地看向苏组长。苏组长沉思了下,“最终的决策在上层,我只能保证在决策前你说的会是绝密!”“好,这个梦在我二十几年的生活中不断的出现过。每次的梦境都是一模一样,就像……就像我的脑子里存了份视频。我甚至因为这段梦翻阅过大量的中西方神话典籍。”“神话典籍,这个梦很神奇?”苏组长点了支烟,饶有兴致。“我是试图把它当成神话,但现实给我开了个玩笑,我碰到了梦中的主角,就是现在躺在病房的那个女孩,当当。”“我有点明白了,你接着说。”苏组长找了个烟灰缸放在手边的桌子上。“梦开始的地方在这座城市的中心,钟楼。参差的斗拱,金色的琉璃瓦,青色的墙砖,这一切都被一个巨大透明的立方体罩着,像是玻璃,但我没见过这么巨大规格的玻璃。钟楼的上方有一团云朵,很低,不像是自然形成的。一阵狂风迎面吹来,云朵开始变薄,两只纤细的脚从云中探出,接着我便看到一个云雾萦绕的女孩,她的面貌和当当是一模一样的。看到我时,她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就在她踏出云朵的那一刻,大地猛烈地颤抖开,街道两边的建筑在轰隆声中垮塌,南门方向的城墙笼罩在巨大的烟尘中,有成排的黑点从烟尘中冲出,向钟楼飞来,掠过我头顶时才发现那是一块块青砖,城墙在此时解体了。那些青砖像是被无形的手控制着,以及其有序的组合向女孩靠拢。更大的声响在四周响起,成批的青砖从四个方向向女孩的周围聚拢,它们在组成一个更大的组合体,逐渐成形的组合体中间有着错综复杂的空间,我能看出一条柱状的通道从中心一节节向外延伸。最后,一波青砖契合进这个巨大的物体,四周瞬间变得及其安静,一个完美的球体呈现在我的面前,它的体量大概是钟楼的十多倍,那些表层的青砖在阳光下闪着特殊的幽蓝光泽,而那个女孩就被包裹在这个硕大的球体中心。就在我以为已经结束时,巨型玻璃罩内泛起了光芒,钟楼下的门洞内走出一队人来,他们的服装与现在这个时代完全不同,简洁一体,没有任何的多余装饰,他们散开一列,后面又跟出一队人,同样排成一列,这时玻璃体内的光芒和球体的幽蓝光泽同步闪耀,然后那些人消失了,接下来这样的场景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我逐渐明白这些人是被送到球体内了。这些人被传送完时,球体内传出悠远的声响,像是清脆的笛声,接着球体快速升空,然后消失了。”“苏组长,就这些。”说完这个梦,我长长地舒了口气,感觉浑身轻松。“哦,完了?”苏组长把烟按灭在烟灰缸中,那里面已经有两个烟头。我点点头。“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个足够神奇的梦境意味着什么?一个仪式还是……”“它应该是一次转移,或者说一场救援,发生在未来的,这颗星球遭遇灾难的时刻。”我特别强调了后半句,想试探下苏组长的口气。“小伙子,你的思维够活跃。对你的梦境我不会否认,因为就我们掌握的情况,老城墙砖体粘合物中确实含有无法分析的物质,北京那边也有这样的问题,因为是首都,这样的疑点最终使它被拆掉。但同时,我也没法给你全部的解释,毕竟那是些跨越时代的现象。”苏组长笑着说。“我还担心你会认为我一派胡言呢。”“怎么会?我们这行见识的比你这梦境神奇诡异的事件多了去了。和你说了这么多,也不怕再透露些给你。上面已经在三年前启动了‘女娲计划’,目的就是在全国范围内寻找并保护那些像当当一样的女孩。根据以前的案例,她们的脑中保留着大量上古遗失的信息,这些信息能使她们拥有像你梦中看到的那些神奇力量,不过,这些信息都需要一个潜在的条件去启动。所以,这是一项相当有难度的搜寻计划,更多的时候我们只能守株待兔。”“难道……”我脑中迅速闪出每个寂静城市的上空都悬浮着一个巨型球体的画面。“是啊,不光这座城市,每座城市都有它的……啊,守护天使。”听完苏组长的话,我顿时感觉自己生活在一个不真实的世界,这个被我们熟知的世界下面竟然隐藏着另外一套陌生的规则。“对了,为了你的女朋友,你不会把这些透漏给那些小报记者吧?”苏组长打趣地说。“我能把一个如此折磨人的梦隐藏二十年,你认为我会这样做吗?”“我相信你。”苏组长拍了拍我的肩膀。当当最终被安置到军医大的特别病房,由专人看护。特别调查组派了一批专家给当当会诊,脑电图显示,她的脑部一直处于极其活跃状态,但用尽各种方法还是无法让她苏醒。我想她需要时间慢慢消化在地铁穿越城墙时接受到的过量信息。时间磨蚀着这座城市,也在重塑这座城市。我在时间的洪流中,等待着。我知道她醒来的时刻便是这个星球在劫难逃的时刻,但这阻止不了我对这个时刻的期盼。其实,梦境中还有一个细节我没有向苏组长讲诉。球体离开那一刻,我也进入了它的内部。当当发出启航指令时,我脑中的星图便与整个船体对接,规划出远航的线路。在这里,当当是船长,是船体的核心,我是领航者。而我脑内的星图正是在那列地铁上被轻轻地铺展开。以后的岁月,每当望见星空,我都会再次想起当当的梦想。她说,她要亲手触摸天上的星辰。当时,我什么也没说,只给了她一个意味深远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