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时间的禁锢,令我手脚麻木,何时才是个头啊……我看了看环伺在身边的机器人,很担心自己的安全。入侵者被击败了,接下来它会如何处置我和理查德?理查德的假设,音犹在耳。如果第四行星是美洲野牛,我们是可爱贴心的牛椋鸟,那么我们或许是安全的。但愿第四行星禁锢我们是出于迫不得已,不久它会交还矿船和机器人的控制权,毕竟只有我们才能维持矿船及规模庞大的探测器阵列的正常运转。接下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查比斯金属的开采必须停下来,人类将珍惜使用查比斯金属,我们会等待第四行星恢复到原有的状态后再逐步恢复矿业生产。当然,鉴于第四行星是智能生命,我们不会盲目扩大产量,我们会循序渐进,逐步试探第四行星的反应……这可真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宇宙里没有非碳基生命的论断将就此成为过去,人类将重新审视生命的定义,将以更加和谐的方式与大自然相处。我设想了多个场景,甚至包括以我为首的代表团与它展开建设性的对话,商榷我们能够提供的服务和它应该付给我们的报酬……这种场面非常具有戏剧性,可以想象一头大象和一群细菌之间的讨价还价,我和理查德将作为这段传奇的亲历者而永留史册。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两个机器人去而复返。它俩慢吞吞地从外面拽进来两个金属箱子。我一眼就认出了这两个箱子,它们平时就搁在维修间,箱子里各种维修工具一应俱全,它到底要干什么?两个机器人打开箱子,把工具搬到外面,胡乱放了一地。我觉得形势不妙。“你们想干什么?”理查德终于说话了。“带你们走!”一个机器人说。“我猜到了。”理查德说。“你是个聪明人。”机器人说。“等等,理查德,你们在说什么?”他们的谈话内容令我恐惧。“它要杀人灭口了。”理查德平静地对我说。“什么?你不是说我们和它是共生关系吗?”我顿感五雷轰顶。“你还没想明白吗?”理查德的语气依然平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它的确需要我们的监测网为它提供可靠的预警,可我俩都见过它的真实形态,尤其是见识了那亿万吨的查比斯金属储量,因此形势发生了变化。入侵者被消灭了,而我俩则变成了它最大的威胁。”理查德解释道。“你是说它不相信人类。”“是的。”理查德说。我沉默了,刚才的估计过于乐观,而现实如此残忍。我努力冷静下来,但理智的分析让我绝望。第四行星,一个始终躲在暗处把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异类。它长时间不动声色地潜伏在矿船系统之中足以看出它的狡猾,它容忍人类在它身上开采查比斯金属足以看出它的阴险,它突发冷箭,控制机器人,实施绑架,操纵成千上万具探测器足以证明它无与伦比的智慧,它灭杀入侵者的雷霆手段足以看出它的决绝。这个异类应该非常了解人类。在我们原先的理论中一直认为查比斯金属只是微量地存在于第四行星的岩浆中,这是被欺骗的结果。可今天第四行星为我们展示了亿万吨查比斯金属储量,这相当于向整个人类展示财富的海洋,它怕这笔财富会激起人类世界的疯狂。这个精明的家伙要保证自己的绝对安全,它绝不会善罢甘休,它既想利用我们,又提防我们,接下去我该怎么办?我看看理查德,他也一筹莫展了吗?我又想到了理查德的爷爷老查理,眼看“失踪”的命运又要落到我俩的头上。它会杀了我们!但刚才它还保护了我们……不,我想通了,它根本不是在保护我们,它是在保护自己的资产。这个阴谋家,它留下自己需要的东西,毫不留情地毁掉威胁自己的东西。我绝望了,未来人类和第四行星依然会维持互惠的共生关系,只不过我和理查德的死将成为维持这种关系的先决条件。“我不想死!”我大喊起来。“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矿船,直到新来的人代替你们。”机器人说。我浑身颤抖,万万没想到我会死在这个荒凉的地方,不久我的名字就要被划归“失踪人口”一类,甚至连怎么死的都没人知道。安全带松开了,一个机器人拧住我的胳膊,把我从椅子上拎起来。伴随着钻心的疼痛,我竭力挣扎,拼命反抗,但仍然无法阻止被拖行的脚步。工具箱张着大嘴,似在狞笑。“为何不干脆杀了我们?”理查德正色问道。“不要着急,不久你们会永远和我在一起。”“那好吧,我跟你们走,不要侮辱我们,我不想被装进箱子里。”理查德说。“你最好先劝劝你的同伴。”难道理查德放弃了?在我看来他过分理智了。“张,不要挣扎了,你这样会更痛苦。”理查德说。我沉默。终于,我也冷静下来,不再挣扎。我想,也对,反正要死,为什么不死得舒服一点?机器人满意地看着我们俩。它确信摧毁了我们的反抗意志,它有这个自信,单凭我俩的力量是无法同时与五个强大的机器人对抗的。理查德也被松开了,他也被勒得不轻。他颤巍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整理了一下弄皱的衣服。他脚步踉跄,走得很慢。很不巧,他被地上凌乱的工具绊倒了。他身体前倾,无法保持身体平衡,他被绑得太久了。他倒向控制台的方向。终于,理查德扶住控制台站稳了。电光石火之间,五个机器人同时一跃而起扑向理查德。电光石火之间,理查德的拳头击中了玻璃保护罩里的橙色按钮。玻璃碎裂声传来,理查德切断了机器人链路开关。顿时,五个机器人像断了线的木偶,失去控制,噼里啪啦地摔在地上。理查德成功瞒过了它,人类到底技高一筹。我们自由了,我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快起来,帮我看看矿船是否还可以操控!”理查德手脚麻利,一点也看不出他被捆了那么久,一定是身体比较瘦小的缘故,再加上尽力伪装,人类典型的小伎俩派上了大用场。我刚爬起来,忽觉脚腕一紧,低头一看,一只机械仿生手握住了我的脚踝,不知怎么的,刚才倒地的机器人又缓慢活动起来。“坏了,它重启了机器人!”理查德回头一看,也慌了,忙再次用力按动橙色按钮。这一次,按钮失灵了。抓住我的机器人猛然抬起头,阴森森地对我说:“不要白费力气了,你们太危险了。我很生气,我不需要你们了,看我现在就杀死你们!”话音未落,几个机器人纷纷扭动起来,以手撑地,眼看要站起来了。“当”的一声,火花迸射,一把斧头砍断了抓住我的仿生手。“快,机器人重新启动需要一些时间,砍它们!”理查德举着斧子大喊。一语惊醒梦中人,眼下解决问题的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用暴力摧毁这些还未完全“清醒”的机器人,在硬件上彻底隔绝它和机器人的联系。机器人的通信视觉感知系统就安装在头部,机器人颈部护甲里到处都是脆弱而敏感的数据排线。“去你的!”我一脚蹬开恐吓我的机器人,从地上捡起一把消防斧,冲进机器人堆里。控制室里,机器人外壳的碎片到处飞溅,我俩不由分说一阵乱砍,几个机器人的头颅很快就被斩断,倒挂在躯干上,此刻它们完全无法抵挡雨点般落下的斧头。正当我们弯着腰,累得气喘吁吁,以为一切都结束的时候,通道尽头又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迅速由远及近,踢得金属舷梯叮当作响。我们面面相觑,随即马上明白过来。“坏了!”我俩大叫着冲向舱门。就在我俩挥动斧头狂劈乱斩时,我们完全忘记了在船尾货舱里还有十个完好的可以随时投入使用的服务机器人。它指挥着机器人们气势汹汹地向控制室杀来。我们必须靠人力关闭舱门,然后看看是否还有其他方法切断它对机器人的控制。舱门动了,在越来越窄的门缝里,我看到通道地板上,墙壁上,天花板上到处是机器人的身影。我们奋力拧紧闭锁装置,终于赶在机器人到来之前关闭了舱门。机器人在门外恼怒地叫着,用身体一次次撞击舱门,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我们暂时安全了。“砰!砰!砰!”三声巨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转回头,赫然发现,不知何时,在控制室宽阔的舷窗外站着三个矿场维修机器人!机器人脚下的舷窗玻璃已经被砸出了细小的裂纹,远处还可以看到有小白点正穿越黑色雾气向我们高速靠近。我认出来了,它们是在返航途中为了提升速度被我当废物丢掉的机器人,它们依靠磁场回来了。它一定在观望,如果矿船内的机器人不能顺利攻入控制室俘虏我们,它便会让船外的机器人打破舷窗冲进来杀死我们,尽管这也会给它的资产带来不小的损失。我和理查德背靠在舱门上,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刺激它做出极端举动。一股热浪从门上传来,我俩慌忙从门旁躲开。舱门出现了一条火红的弧线,弧线慢慢延伸—机器人们取来了激光切割机。它们突破舱门只是时间问题,我们要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