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迪·吉布森警长可不相信巧合。他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卡文迪许爵士的案子是什么巧合所致。现实中哪来那么多巧合?越是不同寻常的事情,就越有可能有阴谋潜藏其中。正巧是关键联结点出了问题导致抹去最近半年的记忆,而且在大脑重置了第二次后还是完全同样的症状?这概率恐怕堪比用手枪从一英里外直接一枪爆头,甚至还要再乘个几次方还低。吉布森相信这其中一定埋藏着不可告人的阴谋。可真正的犯人是谁,究竟他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呢……“警长,人都到了,简报会可以开始了。”一旁的警司泰瑞打断了吉布森警长的思考。吉布森收回思绪,点点头后站上了讲台,清清嗓子说道:“各位,今天的简报会是关于阿尔伯特·卡文迪许爵士记忆被篡改一案。四天前,生命先驱治疗中心的医师劳拉·摩尔,发现卡文迪许在脑回春治疗后记忆有所缺失,但当时她并没有选择上报实情,而是擅自决定再一次重置卡文迪许的大脑。第二天摩尔发现重置没有效果,但她又花言巧语骗得卡文迪许放弃报案而转向内部调查。幸好她的上司得知后还是选择了报案。“从我们开始接手调查后,最开始怀疑的就是卡文迪许的主治医生劳拉·摩尔。作为回春治疗中心的主任医师,摩尔拥有的权限也是最多的,各个环节她都有下手的机会。可是,在初步调查后我们发现,摩尔女士并没有在机器上做过手脚。具体的调查过程,由于涉及到一些专业内容,接下来由技术专家彼得为大家报告……”说完吉布森从讲台上让了开来,带着黑框眼镜、一头卷发的彼得登上讲台,对大家点点头示意后继续了下去。“……生命先驱公司声称他们的仪器绝对安全可靠。不过可任何机器都是人控制的,只要有人参与的环节就可能有漏洞。要判断医疗中心的机器有没有被动过手脚,最强有力的证据就是医疗中心的治疗数据。“因此我和中心专家一起,对采取了双重异地备份的医疗数据进行了排查,结果发现数据毫无异常。就连摩尔独自进行的那次重置操作,留下的记录也符合程序,重置完全是按铂金盘上的备份数据进行的。“不过,卡文迪许的记忆确实也已经缺失,那么剩下的唯一可能性就是,铂金盘上的脑备份数据被篡改过了。可如果犯人真是在铂金盘的数据上做了文章,那卡文迪许脑袋里很可能就不仅仅是缺失了一段记忆那么简单了。犯人甚至可以通过篡改卡文迪许的思维得益。”“你是说,”一名肥头大耳的警员插嘴道,“犯人已经‘黑’进了卡文迪许的脑袋,可以操纵他直接汇出一大笔钱?”被打断的彼得看了看这名警员,解释道:“呃,很可能,但恐怕没那么直接。更隐蔽的办法是,例如犯人可以在卡文迪许的意识里只植入那么一个小小的、几乎无法被发现的想法,让其对某个公司的信心增加或下跌,犯人就可以从股票和期权中获取丰厚利益。”胖警员抬了抬下巴表示明白后,彼得推了推他的黑框眼镜,继续说:“于是,我们接下来前往了生命先驱的铂金盘制造子公司,对卡文迪许用于脑回春治疗的那块铂金盘进行了检验。结果表明,其外表面刻蚀的明文序列号是被修改过的,跟加密数据中的序列号并不相符。“接着公司用加密算法验证了铂金盘里的数据,发现里头的数据并没有被暴力篡改。生命先驱采用的是自行研发的独立五重加密算法,所有刻录和加密模块都保存在有严格安保措施的区域里,理论上外人是不可能破解篡改数据的……”“那也只是理论上,对吗?”一名高级警探又插话道,“没有绝对的无法刺穿的盔甲,只有不够锐利的长枪。那些狡猾的罪犯可个个都是找理论漏洞的专家呀。”这穿着皮衣的高个子是局里的明星警探马克。本来他手上的另一个案子已经快要结案,可今天警长就突然让他转到这个案子上来,他不免有些不高兴。“安静,马克!让彼得说完。”吉布森警长厉声说道。他这几天已经够烦了,要不是马克是局里破案率最高的警探,他早就已经忍不住爆发了。“唔……我们当然没有听信公司的一面之词。”彼得接着说,“我们的技术专家组之后亲自检查过生命先驱公司的加密算法,查过他们的加密程序和设备,我也咨询了这方面技术能力更强的G市警局技术专家,多方结果都表明生命先驱公司的加密手段足以确保铂金盘的数据安全,不可能有外人能破解……”“搞半天不还是啥也没查出来么?”马克又懒洋洋地大声说道。彼得被他搞得有点紧张,右手不停地搔着那头短短的棕色卷发,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吉布森直直盯着马克,恨不得破口大骂,但最后他还是忍住了,严肃地说:“我们警察的职责,就是不断寻找可能性,然后调查、排除,直到正确的答案出现。谁敢保证自己每次都能一击即中,获得最终答案?每排除掉一个可能性,就意味着离正解接近了一步。技术方面的问题基本就是这样。谢谢你的汇报,彼得。”马克撇了撇嘴,不置可否。彼得则急忙溜回了位子上。接着吉布森又站上了讲台。“然而,这个铂金盘能告诉我们的并不只这些。按理说,这个铂金盘里的数据应该是在回春治疗前做的最后一次备份,时间戳应该在一个月前。但实际上,彼得在生命先驱公司时调查发现,该铂金盘上的时间戳却是整整六个月之前。从时间上来看,六个月前正是卡文迪许倒数第二次脑备份,也就是他最后一次做定期脑备份的时间。在发现了这个信息后,我派了戴森警探跟进这条线索。戴森,请你为大家汇报你的调查结果。”坐在第一排左侧的戴森也不起立,就坐在原位上侧了侧身子面向大家,就这么说了起来。“警长告诉我这个消息后,当晚我就跟搭档一起来到卡文迪许的宅邸。因为隐私和安全方面的考虑,完全记录了某个时间节点脑状态的备份铂金盘,一般都只有唯一一份,由客户自行管理。如果要对比六个月前的定期脑备份,只有亲自到卡文迪许那儿取回调查。“当晚卡文迪许已经回到家中,于是我们就时间戳一事直接向他进行了询问。他很大方地把我们带到了宅邸中的一个密室里。在密室里,一个锁匠正用激光器在割开一个保险柜。卡文迪许说,他的所有脑备份铂金盘都保存在这个保险柜中,但他从医院回来后发现自己已经不记得密码,只好找人把保险柜强行打开。“我们原本的目的就是想要带走脑备份盘进行调查,所以就在现场等锁匠打开保险柜,亲自把所有铂金盘都带了回来。第二天,我们把这些备份全送到生命先驱公司去进行检验,随后发现那张六个月前的脑备份盘被掉了包。唔……为了不至于混淆,我们把这张盘叫做B盘好了。那么,一开始从治疗中心直接拿到的那张铂金盘,我们就把它叫做A盘。“也就是说,本应储存着六个月前卡文迪许脑备份资料的B盘,现在存着一堆无法通过验证的乱码。而本应储存着一个月前脑备份数据的A盘,尽管里边的数据能通过验证和解密,可它却让卡文迪许的记忆回到了六个月前。“至此,我们已经能推断出犯人究竟做了什么:他并没有篡改卡文迪许的思想,而是把真正的B盘用一张乱码盘掉了包,然后再把真正的B盘和真正的A盘掉了包,让卡文迪许的大脑再次装载了真正B盘里的数据。真正的A盘则还在他的手中。“但遗憾的是,此后我们没有查到别的新线索。卡文迪许的密室出于隐私考虑并没有安装监控,那些铂金盘上也没有可疑指纹和其他残留物。我们没有任何线索能追查出犯人掉包了铂金盘的时间,也不知道犯人具体是如何办到的。”知道犯人做了什么,但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动用了四组人手花费了三天获得的调查进展,只有这些而已。这他妈算什么进展!吉布森正为此头疼不已。卡文迪许的名声已经让这案件成了烫手的山芋,市长那边今天也已经放了话,一周内如果还不能破案,就等着被降职吧。因此吉布森只好采取了紧急措施,召集更多人手进行调查。于是才有了今天的这个为新加入同事介绍情况的简报会。在场的警探和警员已经超过了整个分局的半数警力,把会议室几乎塞满了。戴森点点头向警长示意汇报完毕,吉布森暗暗深吸一口气尽量压制住心中的烦躁,开始进行简报会最后的总结。“本案的大致情况就是如此。如有其他疑问,细节都在发给你们的资料里边了。可以说,直到今天我们的调查所得还相当有限,因此我才把在座的各位都抽调到这个案子里来,让调查进入下一个阶段。“接下来,我要你们地毯式排查所有与本案有关的人。即便犯人不是亲自下手,也肯定和有机会下手的人有所联系。你们要一个个把那些和卡文迪许有所接触的人查个清楚,包括劳拉·摩尔在内的所有医疗中心的工作人员、卡文迪许手下的工作人员、以及过去六个月曾出现在他宅邸内的所有人,甚至包括卡文迪许本人。至于具体的任务分配,由泰瑞警司负责分派。“挖掘!挖掘!挖掘!我要你们像野猪一样挖掘,翻遍每一寸每一分地方!不论是谁在有所图谋,我们都一定要把他给挖出来,绳之以法!”吉布森警长以吼得半个警局都听到的声音结束了简报会。然后他迈出会议室,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一屁股坐到了那张崭新的真皮座椅上。然而吉布森连屁股还没坐热,就响起了敲门声。“进来。”吉布森大声说道。马克推门而入,直接了当地说:“警长,我想从这条线跟进调查,可泰瑞警司不答应,你跟他说一声吧。”说完马克把一个文件夹放到了吉布森面前,吉布森瞥了一眼马克,捡起文件夹看了起来。文件夹里的资料是半年前卡文迪许车祸一案的调查结果。当时的现场情况表明,卡文迪许乘坐的加长轿车被一辆卡车从侧面高速撞击,同车的保镖和司机全部当场死亡。但卡文迪许不仅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而且只留下了轻微脑震**和一些皮外伤。事故现场的痕迹显示,卡车司机当时还下车查看过情况,并且把卡文迪许搬上了卡车然后架车离开了现场,看样子似乎是想要把卡文迪许送去医院抢救。但开了一段路程后,司机又不知为何又改变了主意,把车开上了林间的小道,丢下卡文迪许和卡车自己跑掉了。此后调查人员发现,这辆卡车早已上报被盗。而且当时的肇事司机不仅没有在车祸现场留下任何证据,就连逃逸后弃车时也仔细清扫过驾驶室,找不到可以确定他身份的物证。因此,车祸一案的唯一线索就只剩下了目击者卡文迪许。在送院时他仍有意识、并未昏迷,因此他当时很可能见到了卡车司机的脸。然而或许是因为脑震**的缘故,卡文迪许后来怎么也想不起来肇事者的样子,无法给警局提供更多线索了。后来此案一直未破,成为了悬案。“我的直觉告诉我,”坐在吉布森桌子前的马克说道,“卡文迪许失忆一案的犯人,就是这个导致了卡文迪许半年前车祸的罪魁祸首——那个仍然在逃的肇事者。”吉布森抬头看了一眼马克,问:“这怎么说?”“我们知道卡文迪许回忆不起肇事者的样子,但那个肇事司机可不知道。而且他也不知道我们早就停止了调查,所以他有足够的动机,想要让卡文迪许忘记关于车祸的一切,从而逃避追缉、以及让卡文迪许无法提供关键证词。”马克往后靠了靠,翘起了腿继续说道:“而以卡车是被盗车辆,以及肇事者事后处理是如此到位来看,他恐怕是个经验丰富的犯罪老手,或许他真有能力策划并实施了铂金盘的掉包。显而易见,他才是可以从卡文迪许失忆半年中确实获利的人。”吉布森放下文件夹,看了一眼马克。马克还是那副轻浮的样子,可他不愧是警局里的王牌,一下子就发现了案子的关键之处。吉布森都有点不敢相信,这两个案子的关联前两天居然没人发现。“好,你就顺着这个查吧,我会跟泰瑞说的。别令我失望。”吉布森说。“放心吧,我什么时候搞砸过?有我出马,你很快就能给市长一个交代的。”马克信心十足,飘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