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审判者

卡文迪许先生，你可以叫我“比尔”。我听说阿莫斯已经进局子了，但他好像没有提过这个名字。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我明明已经留下那么多东西给他了，把所有东西交给警方不就完了吗？……嗯？你听过这个名字？你也知道我就是帮助阿莫斯偷来铂金盘的那个人，也是一手策划了整个事件的主谋？有意思。……等等，卡文迪许先生，你好像搞错了什么。事情根本不是阿莫斯说的那样，至少关于我的计划那一半完全不是。请相信我，除了阿莫斯自己亲身经历的那些以外，他的猜测全错了。而且错得离谱。至于我的真正目的，和整件事的真相是什么，别急，我来到这儿为的就是把一切和盘托出的。为了加强我们之间的信任，我还是先证明一下自己吧。该从何说起呢……唔，我可以告诉你那个废弃工厂的地址，那里那套铂金盘数据读取器，就是我获得阿莫斯信赖的工具之一。此外，我这里也有张照片。看，这上边的女人叫艾德莉亚，是你曾经接触过的应召女郎之一，不过你现在已经没有关于她的记忆了。但是没关系，你仔细看看这张照片的背景，认出来了吗？这是你的密室。艾德莉亚说那时的你喝醉起来可是口无遮拦，要打开你的保险柜不比扒下你的衣服要难多少。还有，这张照片也很关键。喏，这是我，注意我手上的铂金盘那行序列号。你可以现在就把序列号发给生命先驱公司确认，看看这是不是已经遗失的那张脑回春治疗的备份盘？这下能相信我就是那个“比尔”了吗？很好，卡文迪许先生，信任是最为重要的基础，看来你很明白这一点。……好了，我们开始吧。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问，卡文迪许先生，你觉得人性应是本善还是恶？你觉得世上有没有不该来到世上的恶人？有没有躯体中只蕴含着纯粹之恶的人？别急，卡文迪许先生，在你回答之前我想先说这么一个故事，一个关于“恶”的故事……耐心……耐心地听下去，先生。听完这个故事你就会明白一切的。这个故事的主角，名字叫做比尔。比尔是个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从他记事的时候起就已经在孤儿院了。他……不太老实。偷窃、打架、对其他孩子动手动脚。这样的孩子当然没人领养，对吧。但比尔自然有比尔的办法。有一天半夜，孤儿院的宿舍忽然着火了，几乎所有的孩子都受了伤，除了比尔。他很“幸运”地去了厕所，逃过一劫。那段时间里，比尔是孤儿院里唯一一个没有伤，看起来健康活泼的孩子，他终于被一户人家收养了。但很快这户人家就开始后悔了。他对养父母很好。但除此之外他身边就没有不倒霉的。猫也好、狗也好、女孩子也好、男孩儿也好……都是他的暴力目标。后来他开始偷窃，从养父母的皮夹里。直到比尔的养父母威胁说要把他送回孤儿院，他才稍微收敛了一些。可比尔从未真正改过。学校很快成了他施展拳脚的地方。恐吓骚扰同学、破坏学校设施……仅仅是小学比尔就因此转学五次。到了中学后比尔更是勒索、盗窃样样不少，而且他这时早已经验丰富，善于使用各种手段——包括恐吓证人——让自己免于受罚。离开学校后比尔混起了帮派，他的“技艺”从此更是精进。盗窃、抢劫、贩卖毒品样样都有他的份。凭借着丰富的经验和狡猾的头脑，比尔从来没有被警察抓过一次。然而让人费解的是，这么狡诈的坏蛋却一直都很讨女人喜欢。其中有一个这样的笨女人，玛格丽特，她不幸怀上了比尔的孩子。她希望把孩子生下来，但比尔可不想当父亲，他对她拳打脚踢，威胁她要把孩子打掉。可怜玛格丽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好整天躲着比尔不敢回家。最后是警察帮了玛格丽特的大忙，他们把比尔所在的帮派整个端掉了。但“幸运”的比尔又早已不见踪影，他和帮派保险柜里那一大笔钱一起失踪了。玛格丽特一直没有比尔的消息，就独自生下了孩子然后抚养他长大。尽管母子俩的日子过得并不轻松，但总算是平静而安宁。不过好日子终有结束的一天，十年后比尔又卷土重来了。一天玛格丽特接到比尔的电话，说他已经回到了养父母的家中，想见母子俩一面。玛格丽特犹豫了一阵，但她想孩子总得见上一面父亲，于是还是带着孩子去了。结果母子俩抵达时那栋房子已烧成平地，比尔的父母也在火灾中双双遇难。而比尔则是又很巧合地在酒吧彻夜未归逃过一劫。你看，比尔总是那么地“幸运”。之后比尔又缠上了玛格丽特，以无家可归和想重修旧好的理由跟着玛格丽特回了家。天真的玛格丽特以为比尔已经变了，孩子也总算有个父亲在身边。但比尔的邪恶并非一朝一夕，怎么可能立即改邪归正？果不其然，很快悲剧再度上演。当比尔把一切程序办妥、继承了养父母的遗产后，玛格丽特就遭遇了一场车祸身亡。之后比尔抛下自己的孩子人间蒸发，从此再无音信。一转眼数年过去，这个孩子艰难地长大后，才终于明白了幸运比尔的真面目。原来就在玛格丽特死前不久，比尔为她买了保险，而比尔也正是在领取了保险金后不知所踪。真相一目了然，是比尔一手策划了车祸，害死了玛格丽特。孩子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是这种人，为了钱竟然连母亲的性命也要谋害！无法原谅！绝对无法原谅比尔！愤怒的他发下毒誓，决心一定要找到比尔，不为母亲报仇誓不罢休。之后这个孩子开始四处调查，追寻比尔的踪迹。期间他又发现，比尔原来年少时已经劣迹斑斑，成年后更作恶多端、从未悔改。他还找到了种种蛛丝马迹，表明比尔的养父母家那场大火也是他的杰作。可狡猾的比尔一直隐藏得很好，好到就像是已经从人间消失。一年、两年、十年过去，孩子都没发现比尔的踪迹，他只好放弃了追寻，最终在一个小镇定居了下来。说到这，卡文迪许先生，你觉得比尔是个什么人呢？难道你能否认比尔十恶不赦？就算是你，也觉得他没资格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对吧？……很好，看来我们对比尔的看法一致。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比尔并没有如你所愿，由于作孽过多而自取灭亡。如此幸运而狡诈的恶魔，你的主又能拿他有什么办法？相反，比尔不仅活得好好的，而且现在就在这个城市里，最近还一举成为了超级富豪。不不不，千万别误会，可别把邪恶的比尔和我相提并论。这个比尔并不是我……那么比尔究竟是谁？别急，请再给我一点点时间，马上答案就会揭晓。你猜猜看，比尔来到这个城市后，是用什么手段怎么变身为超级富豪的呢？显然，他走的不可能是什么正路子。在半年前，他精心策划了一次车祸，从此他顶替了车祸的受害者，摇身一变成为了本城首屈一指的富豪。这下，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比尔就是你。——你就是比尔。我担保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不管你让我对谁发誓都可以。请先不要激动，听我把所有来龙去脉补充完整吧，待会儿你就会相信这一切的。我想你应该记得圣玛利亚孤儿院吧？毕竟你就是从那里被领养的。或许你当时的年纪太小，对当时的情况并没有太多印象。不过实际上，你在那里并不是孤身一人，而是有一个双胞胎兄弟也在孤儿院里。当时的院长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并没有向员工透露此事，也没有告诉你们这些小孩子。后来你们两兄弟分别被不知情的卡文迪许和鲍尔两家人收养，再之后这两家人都发生了什么，现在你已经都知道了。然后时间来到一年前。比尔偶然间看到了卡文迪许的样子，随后就查明了自己的身世，发现原来超级富豪、大慈善家卡文迪许爵士竟然是自己的双胞胎兄弟。自然而然地，一个邪恶的计划又在他的脑袋里形成了。于是他设计了一场车祸把卡文迪许杀死，在处理掉尸体后自己顶替了他。比尔的孩子在看到这场事故的新闻后，也立即就感觉到比尔再次出山了。他随后也来到了本城，对比尔展开了他的复仇计划。最后，他来到比尔的面前。对，我就是那个孩子。这当然不是随口胡说，DNA能证明我就是你的儿子，也就是故事里的那个孩子——比尔·鲍尔和玛格丽特·莱恩的孩子。我还可以给你所有关于比尔的资料，包括替比尔处理卡文迪许尸体的同伙的信息，只要有了这些线索，我相信你绝对有能力和资源把线索补全，挖掘出更多可靠的证据，拼凑出比尔策划车祸的全貌。这些信息，你可以在我留给阿莫斯的电脑中找到。如果他不是想得太多，把一切交给了警方，你早就可以明白整件事的真相了。……当然，我明白你会坚持自己是卡文迪许。我也承认，你的记忆并没有问题。可你仍旧是比尔。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这自相矛盾吗？实际上这两种说法并不冲突。因为虽然你拥有卡文迪许的意识，但你的躯体则确确实实是比尔的。这就是你必须接受的的真相。其实，原本我不想把事情搞得那么复杂的。要替玛格丽特报仇，我可以简简单单地直接找媒体、或者警局把比尔的事爆出来就完了。毕竟找人偷出卡文迪许的脑备份盘，还要说服阿莫斯替我把铂金盘掉包，都是相当耗费精力的事。但很不巧，当我得知比尔就在这个城市时，他已经顶替了卡文迪许。比尔固然不能放过，但他已经给这个世界带来了无数不幸，如果我鲁莽地直接动手，这个世界又将失去一位伟大的慈善家，世界将变得更加黯淡。当时我很为难，所以才想出了这个计划。我让艾德莉亚把卡文迪许车祸前的脑备份盘盗了出来，然后让阿莫斯掉包，把卡文迪许的意识灌录进了比尔的脑子里。而保留了比尔意识的那唯一备份，我已经把它确确实实地销毁了。从此，邪恶比尔的意识完全消亡，卡文迪许的意识再度复生——尽管他的记忆有六个月空白。虽然不算两全其美，但总算是能兼顾两方面的计划，不是吗？……可为什么我要让你知道这些？为什么我会留下资料给阿莫斯，甚至是亲自现身告诉你这些呢？你问到重点了。其实当初我的计划是，在毁灭了比尔的意识之后就全身而退再不出现。但当我在把最后的铂金盘交给阿莫斯后，脑海里仍萦绕着一个疑问。这样就够了吗？仅仅让比尔的灵魂消亡就够了吗？我想了很久，答案是不够。不，绝对不够！如果我就此离去，比尔——也就是你——就不会知道真相，会认为自己真的是卡文迪许而心安理得地活下去。这对我来说、对玛格丽特来说、对真正的卡文迪许先生来说、对被比尔伤害过的那些人们来说，都远远不够。因此我才会留下信息给阿莫斯，才会今天来到你的面前。尽管比尔的灵魂已经消亡，可他的肉体仍在。而即便仅剩肉体而已也好，我也要让这具肉体明白，它不过是具行尸走肉而已。它拥有卡文迪许的记忆，却不是卡文迪许；它唾弃比尔的邪恶，可它又拥有比尔的躯体。所以，我今天来只是为了确保这一件事。确保这具回魂尸即便活着，也将永远无法获得安宁，永远活在纠结挣扎的地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