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回归后 第87年 地球平均气温 -7.3℃温室计划并不单指某一项计划,而是一系列计划的统称。顾名思义,温室计划试图通过曾经带来过无数麻烦的温室效应来对抗幽灵带来的轨道转移。主计划包括向大气大量释放甲烷和二氧化碳。前者是极好的燃料,同时也是优秀的温室气体,后者则廉价而经典。温室计划的各项分计划说到底也就是大量置备或提取这两种气体,并向大气中释放。本就捉襟见肘的能源供应因此收缩得更紧了。但是,人类到了存亡的边缘,再牺牲一点本就糟糕的生活质量,大概也不算过分。温室计划的设想出现得极早,但技术成熟还只是近几年的事情。自较为完善的大方案提出已经有七年的时间,学界终于达成共识,决定大规模推广执行。与其说成功,不如说妥协,在无数提案中,温室计划是个两害相权取其轻的方案。可以说,改了也是九死一生,但什么都不做就是十死无生。在这样的节点上,中国集中精力办大事的模式倒是值得推广。但是,中国有一句老话,羊毛出在羊身上。也因此,这个模式的缺点在于,它总会带来一些——并不算小的——副作用。“这他妈算个什么?”谢云一拍桌子,火气一窜三尺高。中科院高能物理研究所这天很不太平,一向以玩世不恭著称的谢云发火了。“特殊时期嘛,裂变之外的项目全要停掉,基础研究不停,经费和电反正是没了……”项目组兼管人事的副组长齐北流有点招架不住了,平日里风风火火的高个子,声音越来越小,一米九的身高,脑袋像是要缩进地下去了,“小谢你别对我发无名火啊,这是上头的指令……”“简直在开玩笑!要是温室计划失败怎么办,谁担这个责任?啊?”齐北流没声儿了,忽然发现林海在一旁站着,赶忙求救:“小林你跟他讲讲嘛,还说不听了。”“说不听的,别跟他吵。”林海一摊手。随后的几天里,研究所人人都躲着他。齐北流曾经评价谢云的性格说,这家伙天生是头打盹的豹子,别惹他发火。当时每个人都觉得,打盹看出来了,豹子没怎么看出来,要是论起完成任务跑路回家的速度,还挺像豹子的。不过,到了研究所邻近解散的关头,豹子总算是露出了本性。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发火又有什么用呢?温室计划推了许多年了,研究室要撤并也不是一时的事情,一年半前就有了风声,真到了计划开始执行,该停的果然一一停下。电力供应一停,高能实验室等于彻底报废,一共两条路,要么找点理论研究对着电脑琢磨,要么加入温室计划,研究怎么造甲烷跟二氧化碳。林海加入了温室计划大气模型组,谢云闹腾了几天,到底还是夹着尾巴跟了过去。“啧啧,就小姑娘治得了你。小两口感情好啊。”齐北流如是评价。“滚。”谢云的心情一直没好过,还是跟个人形自走火药罐头似的,一戳就炸。“看你消停多久吧。”齐北流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不跟我去研究聚变模型,也挺好的。”“没了实验条件还研究个鬼。要是那么容易能想出来倒是省心了。”谢云大踏步走了。“脾气倒不小,看你没几天就要捅出点娄子来。”他摇摇头。对于研究所的解散,谢云始终怨气不小。老话说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事实也的确如此,传统的水力火力发电和太阳能变得异常重要,核聚变与转基因的应用更是成为了人类最后的生存保障,即使这样,人口也从褐矮星幽灵来临之前的八十亿跌下了一半。而为了区区一点能源就停下科技前沿的研究,无异于杀鸡取卵。但谢云无从选择。就像齐北流说的,省出其他部门的能源去推行温室计划也是另一种妥协,而温室计划的确也在为人类争取时间——争取完成科学突破的时间。谢云安慰自己,大气模型也是研究,也算是为他一直执着的科学事业做贡献。可事与愿违,理想主义者的尊严很快被现实击得粉身碎骨,谢云不擅长数学模型模拟,学得也磕磕绊绊。谢云以科学工作者的敏锐直觉意识到,对于他所从事的工作,他既没有兴趣也没有能力。他学会了和同事一样浑水摸鱼。他也说不清这是好是坏,他想,他可能很快要变成自己最恨的那类人了,天天躲在研究室里碌碌无为,靠着国家支持的政策混饭吃,每天能够吃饱穿暖,出工不出力。他当然可以选择离开,但对于林海的情愫又让他很难做出这样的决定。他只是隐隐觉得,他的意志和理想终有一天会彻底消失,在岁月中磨得没有棱角。他努力把自己埋在没有希望也没有未来的工作中,直到第二年,一次偶然、却灾难性的发现。谢云自知能力糟糕,更多时候就帮着林海调试模型。模型的干扰项很多,而就在这份工作的进程中,谢云隐隐发现了温室计划的问题。二氧化碳浓度升高会引起温室效应,这是科学界早已达成的共识。但是二氧化碳升高引起的连锁反应不止酸雨以及气候异常那么简单。还有许多额外因素,例如大洋整体的酸化,地表土壤的酸化。而几乎所有的模型中都忽略了一个因子,岩石风化效应。地球的二氧化碳浓度常年稳定在400ppm,岩石表面的风化壳保护了下层岩石,风化过程稳定且缓慢。二氧化碳浓度一旦升高,将会大大加剧岩石山脉的风化效应。岩石风化为细粉末状的过程中伴随着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吸热过程,吸热量极小,平日里很难察觉,但积少成多后不可小觑。尤其考虑到碳酸化进程。它会使得表层岩石变得更加脆弱,碎裂剥落露出那些未曾经过碳酸根侵蚀的岩层,尽管较冷较干的天气会抑制风化,可幽灵带来的全球性降温杀死了山岩附生植物,这样一来,**地表会以过去从未有过的速度快速风化,至于具体的数据,计算起来复杂,却也有据可循……谢云很难相信,如此庞大的计划也会出现这么严重的漏洞,它明明在过去的岁月里经受过无数次审查。可是数据不会说谎……喜马拉雅山脉,安第斯山脉,两条大山脉风化过程中会大量吸热,巨大的岩山就像一座座天然冰箱,当二氧化碳浓度越过1500-1700ppm界限时,不仅将抑制二氧化碳的温室效应,甚至会引发轻微冰室效应,导致温度不升反降!所有证据都指向同样的结果,温室计划很可能白白浪费珍贵的燃料和能源——而得不偿失。谢云当年的气话竟然就这样应验了。如果温室计划失败的话……谁来负责。谁负得起这个责任?可一项失败的计划决不能继续下去……谢云连轴赶工完成了论文,尽管有很多细节尚待完善,但谢云并不在乎。重要的不是结论的正确性,而是让更多人认识到,温室计划并不是一个完美的计划。谢云找组长老爷子说明情况,这位年近六十的气象学家也算德高望重,在专业领域里,全国都能排得上号。老爷子收了论文,第二天来找谢云。“结论大致正确,但我希望你不要发布结论。”老爷子说。“什么……意思。”谢云懵了。老爷子叹了口气:“我是为了你好。所有的事情都是这样,历史的车轮一旦启动,轻易停不下来……这不是对和错的问题,蝼蚁也许站在正义的一方,可不自量力的话只会被碾碎。想不明白的话,你可以去问问林海。她的学术水平不一定有你高,但其他方面比你聪明得多。”谢云琢磨着这句话,到底也并没有依照他的话去做。林海知道谢云在做的研究,也帮了很多忙,但谢云隐隐觉得,就是林海也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帮助他。也就是说,林海也会像这顽固的老头一样拒绝他。他的自尊心和他的良心让他不愿意停下脚步。他以自己和林海的名义向专业期刊投出了稿件,同时把观点缩略,全文贴上网络。后者通常不被允许,但谢云觉得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重要,以至于他不能继续沉默下去了。他也并不担心能不能得到信任,围绕温室计划的争论由来已久,传播起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毕竟,温室计划或多或少地影响到他们的生活,而最可怕的事就是你为一件有希望达成的事付出了太多却一无所获。只要有人愿意讨论这个问题,那他的机会就来了……可就在第二天,所有的消息像蒸发了一般,陆陆续续地消失,留下一串串内容已被发布者删除的抱歉告示——当然不是谢云本人所为。“停下你的研究。不要再碰这件事。”一条消息发到了谢云的工作邮箱,随文附上了林海的照片。谢云像被当头浇了盆冷水似的,他就坐在原地盯着那张照片,手脚冰凉。他从来没有公布过自己的邮箱,而林海……这件事本来应该只有研究所的人知道……可是责任感仍旧推动谢云继续向前。他不能停下。直到这时候,他还一厢情愿地把这件事当成单纯的威胁。周四午后,林海出了研究所,说是去买两个文件夹,自此之后,再没有回来。一封和上次同样的邮件随同而来。谢云这才慌了神,整个下午都魂不守舍,项目组组长很快发现了他的异常,本来要回来的林海也在那个下午消失了。“撤稿。不要报警。然后回邮件。”老人以从来没有的愤怒姿态一字一顿地把建议告知谢云。“可我……我……”“你想害死林海吗?你知道你在面对的是什么吗?你觉得你的研究足够让你名扬四方所以不愿意放弃?别骄傲了……你以为在你之前,就没有人发现过吗?”那一天,研究所的每个人都看到谢云跟着组长走进办公室,到下班时分走出来的时候,谢云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连话都不会说。他刚走到研究室门口就踩在了门框上,摔倒,爬起来,然后又被一叠实验记录绊了一跤。组长吩咐过其他人不要去烦他,也就没有人敢说话。谢云的分析文章很快淹没在看客的口水里,好像是又一篇第二类永动机似的无稽之谈。但谢云已经不在乎了。他也不能在乎。他回了邮件,内容很简单,说明了已撤稿,下不为例,并且强调自己没有报警。十二小时后,他收到了林海的短信。“我在北郊汽车站。我没事。”三小时后,林海回到了研究所。那恰好是北郊汽车站来到研究所所需要的时间。她盯着谢云,摆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谢云知道这是她要发火的前兆,赶快低下头。在科学的领域他敢和学界排行第一的大师叫板,只要他觉得自己的结论是正确的,但要说在为人处世上,他实在是一窍不通,如果有人说他情商为零他也不会反驳——他有自知之明。也正因为如此,即使已经到了公认情侣的份上,谢云在林海面前仍旧有些说不明的自卑,他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对于林海的情感,与其说爱情,更像是一份糅杂着关照和仰慕的情绪。出乎意料,林海只是以一种极其粗暴的方式,把他拖到了研究所的电梯间。“你知道温室计划的规模有多大吗?”她双手环抱在胸前。“我知道了。老爷子都跟我说了。”谢云说,“我只是想不明白。”林海叹了口气。“你动了他们的奶酪。你根本不知道里面有多少油水,60%的补贴啊,从上到下,生产机械的,提供能源和技术的,温室计划从开始到执行,一切都和不可计数的钱财挂着钩。”“我没想到他们会这样……”谢云的声音一点点低下去。“想不到?马克思的《资本论》中引用过邓宁格的一句话,‘当利润达到10%的时候,他们将蠢蠢欲动;当利润达到50%的时候,他们将铤而走险;当利润达到100%的时候,他们敢于践踏人间的一切法律;当利润达到300%的时候,即使面对的是走上绞刑的风险他们也会一往无前。’然后,事实就是这样!”林海耸了耸肩。“然后,那么多人很可能将要因此死去!”“死亡算什么?你听说过美国宪法第二修正案吧?修正案中明确写有民众拥有枪支及佩枪的权利。那么,是不是因为宪法是最高的法律,所以不可动摇,所以民众就不能选择自己的生活环境里是否应该拥有枪支?——不,想想吧,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美国控枪的最大敌人,根本不是宪法,而是步枪协会!那背后林林总总纠缠的利益使得他们竭尽全力阻击任何涉及控枪禁枪的法案!他们希望全美的超市都挂好明码标价的枪支,连登记都不需要,拿着就走!佩枪能保护民众?见鬼去吧,恶棍才会天天把枪别在腰间!”“可是这次的赌注是全球的四十亿人口啊!”谢云冲着林海大吼,不久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林海仍旧是一脸平静:“你知道全美每年因枪击事件去世的人数吗?三万人,三万人。看起来很少不是吗?但对于死去的人来说,就是百分之一百,他们中的很多人只是走在路上,然后,髈——。三万人,四十亿人,对于那些安全的人们来说,它们只是……数据而已。”谢云无力地靠在墙上:“他们不在乎……因为他们活得下去。”如果末日有一艘避难飞船,那么金字塔顶的人总会得到一张船票。至于脚下千千万万人过得怎么样,他们一点都不关心。他们可以用已有的化石燃料和核裂变暖炉种出粮食,他们可以过得好好的。人类不可能灭绝,这个文明没有那么容易被毁灭,问题仅仅是活下来的人口,几十亿,几亿,或者几千万——肯定不会更少了,在现代文明的支撑下,这些人一定活得下来。但是……谢云忽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下来。那些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家伙从来没有关心过这颗行星的未来,因为四十亿人的生存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不必为自己的口粮担心,他们也不必担心分不到一个地下城的位置。至于为了他们的野心有多少人会牺牲——他们根本不在乎。人会为同类担忧,只是因为他们处在同样的位置,但如果那些同胞和他们比起来只是地上爬的蚂蚁呢?他们甚至不会刻意地去踩——所有踩死的蚂蚁仅仅是因为“一不小心”。而那些将要被踩死的蚂蚁,还在感谢着来自他们自以为的同类的恩惠。“你知道吗,话不说出来会憋死的。”谢云低声说。“那就憋死吧,别带着我一起去挑战那群有钱有权的商人。”林海翻了翻白眼,“温室计划是对是错,那种东西,根本不是你能碰的。想清楚。”谢云低低地应了一声,沉默良久,开始说:“我小时候啊,总和阿七去谷场里抓麻雀,这东西机灵得很,到处都是,看着好生养,可捉来就养不得。你要是让它呆笼子里,不多久,就不吃不喝饿死了。”“你是麻雀。我当然知道。老实说,我也是麻雀,我爱惜羽毛——但我大概遗传了些鹦鹉的基因吧,所以就算被关在笼子里还是能过得很好。这是活着还是死去的问题,想清楚,谢云。”“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他妈怎么会不知道呢……阿七那样也好啊,努力活下来,怎么样都能做得心安理得……但我明明知道真相却不说出来,不甘心啊……而且咽不下这口气啊!”“不甘心的话也忍着。证明一件事情是错误的也许有意义,但还是去做那些正确的事情来得更好。”“我接受你的建议。”谢云沉默了很久,说。“所以说,你们这些搞科学的,离开自己的学科,都是笨蛋。”林海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有一件事。我问你,你觉得,要得出这个结果,有那么难吗?虽然它反直觉,而且在具体数值上的变数也很大,很容易被低估……但是以你来说,你接触温室计划还只是第二年。”谢云愣了一愣,说:“我能看出来,应该不算太难。而且……我觉得老爷子就清楚……”“所以……我们可以假定,有很多人知道温室计划注定会失败。也许在我们所里就有。”林海说,“但是他们无动于衷并不代表所有人都会无动于衷……一定有人在试着以自己的方式努力,一定会有。”七月,林海和谢云调至高能物理研究所广州分部。当然,这个名字在名义上早已不复存在,在一年半之前被撤销了名号以及所有资助。之后的一年半里,旧有的这座地下研究所改名挂靠在广州的温室计划中心,靠一些莫须有的温室计划项目骗取经费和能源,维持实验的进行。就在谢云沉默地删掉了他的所有发言之后不久,一位名叫王七的玉米加工场老板竟辗转联系上了高能物理研究所,表示愿意提供一些有限但必要的资助。这位老板自然没有忘了他的老同学谢云。收到消息的同时,谢云意识到,他那些最终失败的努力也并非一无是处,它到底带来了些——即使是微不足道的——改变。于是地下研究所搬进了一家旧塑料厂,在厂房的隔壁,机器不间断地开着,运走一车一车玉米粒,厂区下方另有玄机,从变电站拖出一束电线就直奔这里而来。齐北流以及谢云曾经的同事们也在一并帮忙搬迁设备。出于爱好或者自身的抉择,他们中的很多人从未离开自己的本职岗位。“一年半以来我们都在这儿啊,你太迟钝了。”齐北流叉着腰大笑。谢云一脸苦笑。但是,就像林海说的,在学科之外,谢云就是个笨蛋。彻头彻尾的笨蛋。谢云给林海买了礼物,以作为那次以卵击石的壮举的补偿,而林海实在没法表达出多少兴奋或者感激。林海摇晃着一根银色的金属链子,也不知是抱怨还是炫耀:“好大个,跟暴发户似的,丑。还说是给我赔罪来的……送给女生的项链哪有长这样的……”“你倒是不担心打击他的积极性啊?”齐北流笑笑。“他哪会在乎。就是那样的人,这性格能一路走下来也不容易。但……你知道,世界上需要他那样的家伙,特立独行,愿意发出些不同声音,愿意走一条不一样的道路。”林海趴在桌上,继续晃着那根金属链子,亮色的白银在夏日的阳光下绚烂夺目。玉米厂隔壁藏着真正的高能物理所,本来应当封在实验室的设备被狸猫换太子地偷出来,藏在旧塑料厂的车间里,物尽其用。谁能想到,这栋破旧的厂房下埋着价值上亿的设备。乱世之时,简陋的外壳是绝好的伪装,那些大街小巷流窜作案的小贼怎么也不会绕到这座旧塑料厂,时势使然,一切资材都不再有价值。谢云和王七一块爬上厂区宿舍的露台。王七不知从哪里搬出一瓶玉米酒。粗酿的低劣玉米酒度数很低,没人敢背负浪费粮食的罪孽,却也是聊胜于无。十五年之后,谢云仍是年轻时的样貌,身边的王七却变了许多,饱经风霜的脸上,那条纵贯正脸的伤疤从未好过,想必给他带去了许多麻烦。但人不可貌相,恰恰是这样的王七,真正在为所有人的生存努力。“那时候,你跟我说,良心。我后来一直在想……还是,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王七拍了拍谢云的肩膀。“良心?良心都被狗吃了。科学的良心靠着偷玉米厂的电才能活下来,荒唐得要命。多少人的性命啊,就指望着实验成功了……所有的资源却被注定失败的温室计划捞走了。”“那你觉得,怎么办?如果你能给出解决方案,那就去阻止他们,阻止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一群人。”他笑了笑,“温室计划可是举全国之力推行的事情,多少回扣补贴?你是个书呆子我就原谅你蠢呗,我这些年见过的事多了,无论早年跑粮食运输还是后来开厂子,都一样,见了钱就没底线。”“温室计划解决不了……但不必要停下所有的项目……和那点电力比起来,一个发现可能带来的成功太多了……”“那点电力?”王七带点讽刺地轻轻笑了笑,“你不能按照数学期望算,你所说的巨大成功,不确定性太大了。谢云,你是个理想主义者,而且正直得让人惊讶。但正因为这样,你不会往你的身边看。你一路走得都很顺,总是在研究所,生活上也能得到特殊照顾,但你要知道,你们加热一个烧杯用去的能量,可能就决定着许多人的生死。”“那也不能因噎废食。”“所以还是要权衡,怎么样做对这个世界更有利?怎么让更多人活下来?如果事不如愿,那就妥协。没有公平的世界就自己努力去创造,凭良心也得凭能力,即使别人不屑你的努力,问心无愧就好。不要天天摆出一副愤世嫉俗的表情。”“我只是看不惯……吃着人血馒头的家伙得不到报应,这不公平……”“你要知道,没有一个完全公平的世界。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他转身,顺着铁质扶梯爬下楼,年久失修的梯子每踩一步都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谢云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索性抬起头看天。老一辈人说,幽灵来过之后,流星变多了。可还是有人从没见过带着火焰的星子划过夜空,许多人本能中的探索和好奇早已被生活磨得毫无棱角。谢云想,也许他也该许个愿,即使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毕竟,以纯科学方法推导出来的未来太过黯淡,希望太过渺茫。太阳能的潜力已经透支,地热则拥有无法弥补的效率局限,最大的希望在于核工程,技术上的差距却远在百年之上。没有人工太阳的光和热,这座星球是养不活四十亿人的。裂变也不够,一定得是聚变,但要填上技术和现实应用上的那条鸿沟,不仅需要科学家们的努力,也需要一些运气。要么活下去,要么一起去死。当然,还有时间,绝望之间亦有希望。这时,空中有流星划过。迁到南方之后,最暖的季节到底还有些夏天的样子,微暖的晚风吹来,惬意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