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可以信赖的朋友,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我孤独无助,走在人群里,形同走在无边的旷野上。你们在那个时候开始叫我“独狼”,你们没有叫错。我也觉得自己像一头狼,孤独地走在无边的旷野中,凄厉的北风在耳畔呼啸,还有一钩残月在空中漠视。所有的伤,自己承受;所有的痛,自己抚慰。l在这样一个阳光灿烂的中午,在这样一个寂静空旷的大厅,身着黑衣的天狼转过身来,面对雷欢,说:“欢迎你,雷欢。”雷欢一下子就认出他是谁了。“关少冰,是你!”“对,是我。”关少冰说,神情冷漠,声音尖细。“什么?”雷欢惊诧极了,“我还以为你就是独狼!”“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在他身上有许多你的影子,尤其是眼神,简直和你一样。”关少冰摇头:“我是我,独狼是独狼,两个截然不同的生物。”他忽然非常孩子气地笑了笑,“你以为独狼是我变的,就像超人与克拉克,或者蝙蝠侠与布鲁斯?韦恩,又或者蜘蛛人与彼得?派克?”雷欢点点头。她的确这样想过:“那你为什么要抓独狼?”“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讲一个故事,关于我的故事。”关少冰的话意味深长,“你最好坐下听我讲,这个故事很长,从十一年前开始。”雷欢依言坐下。“还记得我和你初次见面的情景吗?”关少冰并不打算让雷欢回答,接着说:“你怎么会记得呢?那只是一次很平常的见面,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了,但也许正是这平常才让我刻骨铭心,永难忘记。“平常之中也孕育着神奇,如果那一天不是遇见你,不是你捡光卡给我,不是你对我笑,那么,以后的许许多多事情也许就不会发生了。“整个世界也许都会因此而改变。”关少冰闭上眼睛,想象着当时的情景一他碰掉光卡;同桌女孩帮他拾;四目相对,他看见女孩眼里的他自己……关少冰轻叹道:“但偏偏是你。”2也许是你甜甜的笑脸迷惑了我,也许是你浅浅的酒窝深陷了我,也许是你优雅的气质吸引了我,也许是我上辈子欠你而要我在今生还你,反正,自那次以后,我就开始注意你了。我喜欢听你说话,不管你说的是什么;我喜欢看你笑,不管你为什么笑;我喜欢帮你做事,做什么我都非常高兴。有时候,我傻傻地看着你,心里就想:如果能永远这样那该多好。那时节,我很单纯,单纯得像白开水。我甚至不知道这就叫爱。但开始的时候,我只是把对你的爱藏在心底,不敢表露出来,就是看你的时候,也只敢做贼似的偷看,深恐你会发现。因为那时,我很自卑,尤其是在你面前。我承认,我很自卑,就算是现在,我也有一些不自然,何况那时的我呢?我是个孤儿,一无所有,相貌丑陋,衣裳陈旧,不善言谈,除了成绩好,近乎一无是处。而你,漂亮、端庄、优雅、温柔、聪慧、勇敢,上天把一切美好都给了你,同学们都羡慕你。两相对比,你说,我能不自卑吗?本来,一切都可以平静地继续下去,如果不是我在寝室里无意中说出了实话,闹得全班同学都知道我喜欢你的话。你大概还记得,那是一个星期五的下午,你在我的电子邮箱里留了一封信。那封信的内容我记得一清二楚,从来不曾忘记。信是这样写的:“在登山的途中,如果遇到一朵鲜花,请不要驻足,因为只有登上山顶,才能看到壮丽的日出。”署名是“一个满怀歉意的人”。我当然看得懂信的含义,就回信表示:“你就是我的日出,我绝不愿因自己的怯弱而与你失之交臂。”你没有回信。从那以后,我的噩梦就开始了。那时,我并没有什么太高的奢求,只希望和从前一样,与你无所顾忌地交谈,听你婉转动听的笑声,看你光彩亮丽的容颜。然而,你却换了个人似的,对我冷言冷语,对我不理不睬。我不理解,我无法接受,就写了纸条约你,于是,天狼星下,我们第一次约会,也是最后一次。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记得清清楚楚。你走以后,我跑进学校门前的酒馆,喝得烂醉。我决定忘掉你。我无数次对自己说:你这个混蛋,傻瓜,猪!你以为你是谁?你配人家不?你凭什么要人家喜欢你?她不过是个普通已极的女孩,有什么值得你如此留恋?你不过是想扮演一个痴情者的角色!你不过是想挽留一个最假的梦!她根本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永远不可能喜欢你这个彻头彻尾的超级蠢猪!忘了她吧!但是很可惜,满教室的人里能吸引我注意力的,仍然是你,也只有你。我无法忘记你。你知道无法忘记是怎样一种滋味吗?就像是要亲手抹去自己刻在心上的字。干百次地想忘记,又干百次地想起。本以为已经忘记,又总在不经意时想起。有人说,想要忘记忘不了的事是人的一大悲哀,我例外不了,我只能让悲哀继续。我发觉,我和你之间有一层厚厚的但却无形的屏障。我越是努力拆它,它越厚;而我又不能指望这层屏障因我不拆它而自行消失。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没有可以信赖的朋友,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我孤独无助,走在人群里,形同走在无边的旷野上。你们在那个时候开始叫我“独狼”,你们没有叫错。我也觉得自己像一头狼,孤独地走在无边的旷野中,凄厉的北风在耳畔呼啸,还有一钩残月在空中漠视。所有的伤,自己承受;所有的痛,自己抚慰。我觉得自己快发疯了。终于有一天,我忍耐不住,再次给你写信,向你表白。你的回信简单而明了:“告诉你一个简单的事实,我们彼此不适合!无论是过去,现在或是将来。你的种种表露都只能适得其反,你早该总结出这一点。”看完你的信,我提起笔来,想写点什么,脑中却是一片空白!这是我唯一亦是全部感受。你没有亲身经历过,你就无法理解我当时的感受,脑中一片空白,茫然,绝望。“我们彼此不适合”是远比“我不爱你”更彻底的拒绝,因为后者毕竟还有转折的可能。我完全没有改变命运的机会。3我不知道为什么命运会这样安排?让我遇见你,爱上你,却又得不到你!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你为什么如此绝情,真的,我——”关少冰一时语塞,不知该怎样说下去。他自认缺点之一就是不善言辞,虽然刚才说得滔滔不绝,但那是堆积在他心中多年的话,说来自然如风行水上,一气呵成,一旦提到其他方面,他就不知所措了。尤其是面对雷欢的沉默时。良久,关少冰问:“你饿了没有?”“有一点儿。”雷欢轻启紧咬的嘴唇,发现自己竟在嘴唇上印出两个凹痕。“真抱歉,只顾说话,差点忘了。想吃点什么?”“随便。”“我已经叫他们准备好了。如果我没有记错,你特别爱吃鱼,武汉糍粑鱼,你家乡的特产。是吧?”雷欢没有答话。两名猎人推着一辆车进来。车上的菜挺多,其中鱼就占了三个。餐车推到两人面前,猎人退下。关少冰说:“吃吧,不要客气,没什么好吃的招待你,真不好意思。”两人埋首吃饭,都不说话,有好几次关少冰想说,见雷欢一脸冰霜,只得作罢。在这种氛围中吃饭,雷欢当然没多少食欲,没吃多少就放下了筷子。关少冰跟着放下筷子,问:“不多吃一点吗?”雷欢道:“吃饱了,不吃了。”猎人进来推走了餐车。关少冰问:“还记得学校里教生物遗传学的陈教授吗?他叫陈思远,他老爱用猫举例,同学们私下里都叫他猫教授。我下面的故事就跟他有关。”4陈思远教授五十多岁,秃顶,戴一副眼镜,教生物遗传学,最叫学生感兴趣的是他喜欢用猫举例。他第一节课讲:“猫的后代总是猫,这种亲代的性状又在子代中表现出来的现象叫遗传。但是,猫妈妈与小猫之间在毛色、眼睛等具体特征又不完全一样……”开始,同学们还有兴趣听,到后来,陈教授越讲越深奥,什么减数分裂,什么自由组合规律,什么性连锁遗传,什么信使RNA,什么基因突变,弄得大家晕头转向,不知所云,最后呵欠连连,趴到桌子上睡大觉了。陈教授还在讲台上大唱“催眠曲”。也不知上了多少节课,陈教授“唱”到“克隆”一曲。“克隆是英文无性繁殖的音译,大家都知道多数生物都是有性繁殖的,通过精卵结合来繁殖后代,而克隆技术是将体细胞的细胞核——注意是体细胞,你有几千亿个体细胞——注入被挖去细胞核的卵细胞,从而能培育出携有体细胞提供者全部基因信息的后代,有人把这个过程称为复制……”陈教授最后一句话触动了关少冰,使昏昏欲睡的他立刻振作起来,专心致志、聚精会神、一心一意地听起课来。他越听越有趣,越听越来劲。那复杂的DNA分子结构图,那莫名其妙的生物遗传规律,那令人眼花缭乱的基因功能分析表,在他眼里,都成了最美丽的风景。他深深地陷进了生物遗传学的井里。他觉得,DNA是为他存在的,他也是为DNA存在的。拥有了DNA,他就拥有了一切。除了课上昕讲,课后他还到处寻找生物遗传学方面的书籍和资料,潜心研究。聪明,加上勤奋,很快,他的知识就超过了猫教授,他依然如海绵吸水一般不知满足地学着。之所以这样努力,是因为他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他想克隆雷欢。5光阴似箭,岁月如梭,不知不觉已是高三。这时的关少冰,早就是生物遗传学方面的专家,但也更加孤独。他本就不善交际,特殊的爱好又让他与周围的人没有共同语言,而他也需要安静的环境来潜心学习。于是,他忍受孤独,接受孤独带来的一切。所以,“独狼”成了他的名字,很多人都只知道他叫独狼,而不知道他叫关少冰。只是,他依然无法忘记雷欢。对雷欢的爱恋,时不时毒蛇一般窜出来噬咬他脆弱的心灵。一年一度的高考逼近了。关少冰深知自己唯有考入高一级学校才能继续研究。但由于苦心专研生物遗传学的原因,他的其他学科近乎全部荒废,要补上如此多的课程确实是件难事。凭着超人的毅力与过人的智慧,他总算补上了大多数课程。高考成绩公布,他超过录取分数线25分。他填报的第一志愿是全国闻名的沈阳科技大学生物遗传系。他自认很有把握被录取。可惜,事实让他大失所望。他被昆明生物工程学院录取了,是二类大学,条件不算好,但他还是去了。他无从选择,不得不去。靠希望工程捐款读书的他,能有多少路可以选择呢?一年后,他才从别人嘴里得知,某局长的宝贝儿子顶替了他的名额。6昆明生物工程学院的生活开始了。关少冰一头扎进知识的海洋里,尽情畅游,从未想到要回到岸上休息。他从不参加与学习无关的活动。他唯一的快乐就是弄懂某条复杂的定律,或者做成某项棘手的实验,抑或是有什么出入意料的新发现。热衷于其他爱好的同学都视他为“怪物”,连老师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刻苦。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刻苦学习的人。没人理解,他并不痛苦,他知道,祈求别人理解是种奢望。他不为别人的唇舌而活。他孤独,但不寂寞,因为有如此多的事情要做,多得连想雷欢的时间都没有。只是夜里,雷欢占据着他的梦乡。他无法不梦到雷欢。梦里的雷欢,有时对他很好,他们一起在蓝天白云下,清风绿草间嬉戏;有时对他很凶,冷言、冷语、冷面孔,深深伤透他的心。他甚至在梦里为雷欢哭泣。不知为何,他又总是想不起雷欢的容颜,虽然他曾那样痴情地凝视过她。在他的记忆里,她的容颜如烟云一般朦胧而缥缈,能想起的,只有一个名字,魂牵梦绕,难以靠近又难以舍弃的名字。关少冰用了半年的时间,学完了本该四年学完的课程,成为学院里轰动一时的焦点人物。他随即报考研究生,依然我行我素,独来独往。他把自己封闭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过着寝室—课堂—一实验室——图书馆—一食堂的简单而重复的生活。他越来越像独狼。不管怎样,九个月后,他的研究课题《动物的本能与遗传物质的关系》通过论文答辨辩,他获得了研究生资格。他依旧不肯休息,又向博士的位置进军。如今,学习和研究已成了一种巨大的惯性,如果停下来,他简直不知道自己该怎样活下去。同学们都认为,要不了一年时间,他就会取得博士资格,从而成为中国最年轻的生物遗传学博士。然而,四个月后,突飞猛进的他突然放弃了学习,放弃了研究,整日萎靡不振,无所事事,以致于让人怀疑他的才能已经耗尽了。其实不是。真正的原因是校长的公子也在考博,如果关少冰抢先考上,那么他就成不了本学院第一个博士。所以,校长恩威并施,迫使关少冰放弃。对于生物遗传学以外的世界,关少冰无法理解,也不想理解。但是,不能做实验,就无法学习,就无法研究。他还能干什么呢?他开始酗酒,经常喝醉。在醉酒时他反反复复问自己: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这种一天一个醉的状态差点彻底毁掉了关少冰,如果不是高贺及时出现的话,他可能已经淹死在那个小池塘里了。7对高贺其人,舆论众说纷纭。有人说,高贺是科学天才,尤其是在基因工程方面。现在世界上有5/7的人吃的是他培育出的转基因水稻王15号;他选育的香蕉面包果因产量大、味道甜、易保存、营养多、适合多种人的口味而风靡世界;2016年,他培育出能用海水浇灌的水稻新品种——海稻3号;2023年,他成功培育出能在各种恶劣环境快速生长的新树种——“建木”,对改善环境起了极其重要的作用,联合国也破例颁发给他“和平与发展”特别勋章。也有人说,高贺是科学怪人,因为他不断在基因工程领域取得突破性进展,获得无数国际大奖,他却从来不去领奖。他说,“我做科学研究是因为我喜欢做,不是为了拿什么狗屁大奖。名声对我来讲,只会是拖累。我不喜欢被记者苍蝇一样围着,不喜欢别人关心我的私事。科学需要的是默默耕耘,而不是想方设法跑到台前让无数聚光灯照着。”还有人说,高贺是科学败类,因为他总是公开拍卖自己的科研成果,价高者得,不讲良心和道德,在科学界掀起用金钱的多少来衡量科研成果价值的不良风暴。并且,他从来不向慈善机构捐款。比如,他培育的一种耐旱土豆被南非一家公司以8000万的价格买去。又比如,他拍卖海稻3号时邀请全球74个国家参加,最后,财大气粗的日本以27.48亿的天价买去,创下科研成果拍卖的最高价格,至今无人打破。更有人说,高贺是个外星来客。因为他的每一项科研成果都够人家忙一辈子,而他一个人就完成近十项,这也太让人难以置信了。关少冰对高贺崇拜得五体投地,但他绝对没有想到自己和高贺之间会发生什么事情。8那天,天空下着雨,关少冰喝得烂醉,左摇右晃地往寝室走,也不知怎的,就掉进路边的小池塘里。池塘本不深,但足以淹死烂醉的关少冰。他几乎没有挣扎就沉到了水底。他不想挣扎。他想:就这样死了也许更好。但他没有死。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自己横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看不出那个男人的年龄,也许三十岁,也许有四十岁,但如果有人告诉关少冰他有五十岁了,关少冰也会相信。大雨还在下,雨水顺着男人的披肩长发往下淌。他焦急地注视着关少冰。在他眼里,有一种关少冰寻找了很久的东西—一爱。关少冰是个缺少爱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渴望爱,但一直没有得到。在雷欢那里,他更多地得到的是伤害。但现在,他感受到了那久违的温情。他哇的一声哭起来,把他受过的所有的伤与痛全都哭了出来。雨越下越大,瓢泼一般。长发男人搂着关少冰,一言不发。后来,男人低吼一句,仿佛是雄狮喉咙的声音:“别哭了。”关少冰立即停止哭泣这个怯弱的行为。“是男子汉就站起来,跟我走。我能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长发男人站起来,把头发往后重重一甩,走进雨雾里。关少冰跟了上去,放弃了现在拥有的一切,跟着长发男人走了。这个决定改变了他的一生。9长发男人就是鼎鼎有名的高贺。那天,他到昆明生物工程学院找人,没想到会给自己找到一位勤奋而且天分极佳的好助手。世事就是这么玄妙。由于勤奋,由于聪明,关少冰在高贺实验室众多技术员中脱颖而出,很快成为高贺的第一助手。当关少冰的第一项成果——重达两吨的方形猪——在拍卖会上被荷兰某农场主以200万元的价格买走时,他感受到了久未谋面的快乐。高贺的连续成功不是没有道理的。他开发并掌握了一项被他称为“魔术”的新技术。这种技术使得DNA的剪切与重组变得轻而易举,由此创造理想化的新品种也易如反掌。关少冰很快掌握了“魔术”。继方形猪之后,又推出了长翅膀的猫、六条腿的青蛙、小如老鼠的袖珍马、小狗般大的狮子等等。这些基因宠物投放到市场上,深受广大顾客的欢迎,其中“双面猴”竟出现了好久不曾出现的供不应求的局面。但这一切都与他的梦想无关,他想克隆雷欢。如今,克隆已不是什么新技术。克隆熊猫早就在动物园公开展示,几乎每个动物园里都有一两对这种憨态可掬的动物宝贝。曾经只剩几十只的野生单峰驼经过克隆技术的拯救,现在天山南北都有它们的踪迹。一只名叫“哈罗伊斯”的明星狗死后被克隆,结果每一个喜爱它的家庭都养上了一只。但为着伦理、道德、尊严、权利及其他方面的诸多原因,各国均制定法律,严禁一切形式的克隆入。许多国家宣称,谁敢克隆人就对谁恢复死刑。关少冰想试一试。他留有一束雷欢的头发,头发携带有一个人的全部基因信息,用作父本,完全可以复制一个雷欢出来。高贺察觉了关少冰的动机,不准他试。他问关少冰爱不爱雷欢,答案是肯定的。又问他是否只爱雷欢的肉体,答案是否定的。高贺接着说:“克隆出来的雷欢,其实只具有与真雷欢相同的肉体,而性格、气质等方面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后天的际遇。雷欢现在的样子,是她过去二十年里经历的所有事情塑造成的。这些事情,大的方面,可能是全国性的经济危机;小的方面,可能是家里死了一条狗。你能让她完全按雷欢的经历成长吗?你能控制她的思维吗?你能在二十年后让她接受四十岁的你吗?”不能,所有问题酌答案都是不能。关少冰被迫痛苦地放弃了克隆雷欢的计划。真的是非常痛苦,那可是他最初的梦想呀!10有一天,高贺带着关少冰翻山越岭来到一个从未向世人公开过的地下实验室。它的规模虽然只有高贺实验室的五分之一,但它的仪器设备更尖端、更高级。在那里,关少冰看见了新近研制成功的“深红”级量子电脑、世界上速度最快的IC基因图谱分析仪、自动化程度最高的子宫内环境模拟控制系统、被誉为“微观世界的上帝”的DNA手术平台……这些,无不是全球数一数二的。甚至,还有许多关少冰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先进仪器。“你是除我以外唯一知道‘子宫’的人。”高贺说。“那它的修建者呢?”高贺得意地说:“告诉你,没人修建。全部工程都是由机器人完成的,一切都是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进行,图纸是我自己设计的,工程机械是借一个矿厂的名义买的。挖出的泥土和岩石填了旁边一条山沟,上面早就种好了树木,没人能看出来,包括天上的卫星。我不想别人知道这里,你知道为什么吗?”关少冰摇头。“为了逃避。”高贺语气沉重,“同别的学科不一样,生物科学从一开始就给世人带来太多的恐惧。他们害怕科学家培育出像感冒一样容易传染的艾滋病毒,他们害怕克隆,他们害怕比自己能干的基因改良人抢走自己的饭碗,一句话,他们害怕改变人类的现状。他们战战兢兢,如临大敌,规定这不准做,那不准干,极大地限制了我的发挥。我的许多设想,不突破那些禁忌是完成不了的。事实上,真正重大的发明或发现无不是在突破传统禁忌的基础之上得以问世的。不能突破的人,成不了大事,这一点,你一定要记住,只有庸人才墨守成规,抱着祖宗牌位不放,天才都是无视传统的。”关少冰点点头。“但现在媒体无孔不入,简直比国家安全局还能干,逮着你什么短处就给你曝光。虽然有钱就能解决,但是麻烦,浪费时间,时间于我特别宝贵,所以,我才花了三个亿修建‘子宫’。”“三个亿?”关少冰倒吸了一口凉气。“是啊,三个亿,现在的科研设备哪样不烧钱?那台小小的染色仪就花了我350万。”高贺冷哼了一声,“有人说我在科学界掀起了以金钱衡量科研成果价值的不良风气,他们懂个屁!我不拍卖那些成果,哪有钱来买这些设备?这叫以科养科。跟我来,你马上就会知道我为什么要修建‘子宫’了。”II高贺带着关少冰继续在“子宫”地下实验室参观。他们走进一间很大的库房,里面一排排架子上密密麻麻摆放着大玻璃瓶,瓶里的保鲜液泡着的全是胚胎,有的尚未成形,有的已有人样,有的像没有尾巴的猴子,有的只是圆圆的一块,有的则像猪与牛的杂交。高贺告诉关少冰,那些胚胎全是失败的产物。关少冰几乎惊呆了,全是?他正想数,高贺说:“不用数了,共计719个。”也就是说,高贺这个科学天才失败了719次,什么实验这么难?“这不算什么,科学就是要经得起失败。”然后他告诉关少冰,“我在这里研究制造最具适应性的物种,它是当今世界生物进化的最顶点。”“你知道,地球环境复杂多样,生存竞争又异常激烈,各种生物为了适应环境而进化出种种匪夷所思的能力。比如沙漠之舟骆驼,在脱水量达体重的30%时还照样活着,在体内水分失去1/4的情况下,血量也只减少1/10,而且能照常排尿,还能将要排出的尿,在体内重新加工成蛋白质,体温也有很大的收缩性,可以从33.880C上升到40qC,这些本领都是为适应沙漠的干旱酷暑生活而进化出的本领。”“但是,一旦离开原来的环境,或者环境有所改变,这些动物就变得脆弱无比了。雪豹是雪山上的英雄,到了平原就舍因气温过高而得肺炎死掉。把一头孟加拉虎放到大兴安岭,即使遍地是食物,它也可能会活活饿死。我就设想,如果有一种动物能够随环境的改变而迅速适应新的环境:在海里,它进化出鳃和鳍,是游泳健将;在雪地中,它长出厚厚的脂肪和毛,抵御寒冷的侵袭;在草原上,它长出四蹄,成为马一样的快速奔跑专家。总之,它到哪儿都能通过改变自己的身体结构而适应。”关少冰彻底呆住了。“要想通过改变身体结构来适应新环境,关键是如何改变结构,这要从细胞人手。你也知道,细胞是生物体结构与功能的基本单位,改变细胞结构,最终就能改变器官的功能。事实是,细胞的基本结构是一样的,要想改变细胞并非难事,我已经研制出一种变形细胞,它能往任意一个方向发展变化,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让变形细胞听从环境的指挥。”关少冰说:“让它有大脑呀!”高贺怔了片刻,如梦初醒般说:“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它必须是智能生物。”关少冰盯着高贺:“恐怕还要考虑脑垂体和激素。”“对!激素数量虽少,却对生长发育、新陈代谢等大事有至关重要的作用。促性腺激素只有那么一点点,却能将一个人从头到脚完全改变。”高贺说,“这次,我找你来,就是想让你协助我完成这个设想。你聪明,又肯干,是最佳人逸,你愿意吗?”关少冰当然愿意,他怎么会不愿意呢?他求之不得。12事情绝对不会一帆风顺。他们总是失败,不是胚胎尚未成形就已经死去,就是出生后不具有变形能力。他们坚定不移地朝梦想的方向前进。定方案,修改论证,实验失贱再定方案,多次修改论证,实验失贱又定方案,反复修改论证,实验又一次失败……在失败的道路上,他们以顽强的毅力坚持着,两个追梦的人由此结成挚友。但一年半后,实验还是被迫中断了。高贺去法国购买实验药品时,被一伙歹徒劫持。绑匪索要10亿赎金,关少冰千方百计凑齐10亿,避开警察的耳目,送往指定地点。不承想,交了赎金,他只得到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因为高贺非常不幸地知道了他们的真面目。他抱着高贺的尸体,在喀尔巴阡山走了整整四天。他怎么也不相信,恩师兼挚友的高贺就这样把他一个人留在世上,一句话也不说就走了。他刚刚得到的爱,还没来得及仔细品味,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失去了。就如同梦幻泡影。他再次问自己: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高贺死后,高贺实验室陷入了严重的危机,其他工作人员纷纷离去,另谋出路。凭着在高贺手下干过的经历,他们很容易找到一份理想的工作。现在,找工作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只有关少冰没有放弃。通过代理人,他把可以变卖的东西全部变卖,然后把资金全部投入到新物种的研究中。他一心扑在新物种的研制上,工作时想它该是什么样子,吃饭时想它究竟错在哪里,甚至梦里也在和它对话。但还是失败。多次的失败几乎摧垮了他全部的意志,好几次他都决定放弃研究。但每当他想起高贺的话—一“科学要经得起失败。”就咬一咬牙,继续研究。梦在远方,就要不断前进,即使死在路上也在所不惜。在关少冰的身体里,有一种非凡的韧性。十岁时,凭着这韧性,他抱着木头在长江里漂浮了三天三夜;十七岁时,凭着这韧性,他苦苦追求雷欢三年而没有放弃;现在,他又想凭这韧性在失败的重围里杀出一条直指成功的血路。依然是失败。他在失败的路上,踩着自己的影子,继续前进。多次的、反复的失败,让他怀疑,是否一开始就错了。他从头开始,检查高贺早先设定的方案。他发现,高贺在引用一个数据时,不小心点错了小数点,致使计算结果大了整整两百倍,难怪——他既高兴又悲伤。高兴的是,终于找到哪儿出了错;悲伤的是,就为这一个小数点,耗费了他和高贺近两年的时光。对于混沌学,对于什么叫“初始条件的细小差异可能会最终导致迥异的结果”有了极为深刻的认识。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当小生命在人造子宫里以惊人的速度生长时,关少冰就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常常一看就是几个小时。时间在等待中走得特别缓慢。十六个月后,按预定计划,小生命该降生了。那几天,关少冰一直守在人造子宫旁,根本舍不得去睡觉。他焦急万分。几年来的心血是否会白费,全看这一次了。这最有希望的一次如果也失败了,他实在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勇气重新开始。除了勇气,还有一个要命的问题:他快没钱了。不幸的是,电脑测试的各种数据却开始一点一点回落,逐渐向零靠近。他的心随之拔高,高到无法企及的地方。当所有数据归为零时,他的心从无限高处跌下来,跌得粉碎,跌成永难修复的干片、万片。他问自己: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他找来所有的酒,喝得一塌糊涂,醉得人事不省。13关少冰醒来后,觉得头痛欲裂,心神恍惚。在**躺了很久,他才定神看了看墙上的电子钟,2027年3月16日,11:24,明白自己睡了二十个小时。他从**爬起来,非常勉强,浑身酸软无力,像被抽空的气球。他在壁橱里找到两截香肠,咬了几口,却没有食欲,吞不下去。他在床边坐了一段时间,觉得无聊,想出去走走,就推开卧室的门,来到走廊。走廊的地板上有一道浅黄的水渍,从实验室门口一直延伸到走廊尽头。那分明是羊水干后的痕迹。他很奇怪:人造子宫里的羊水怎么会到走廊上?他走到实验室门前,看见扭曲变形的合金门斜放在地上,里面更是一片狼藉。实验台、玻璃器皿、化学试剂、胚胎标本、测试仪器等的碎片乱七八糟地摆放在地上,连那张金属钛制成的桌子也仰面朝天。实验室里显然发生了规模不小的爆炸。是什么爆炸了呢?实验室里可没有炸弹。关少冰踩着满地碎片,走到人造子宫旁边,发现子宫体完全不见了,碎片散落四处,有两块甚至嵌进了墙里,只剩下坚实的基座还在那里证实那儿曾有人造子宫。看来就是它爆炸了。他俯下身,看底座上的电脑测试仪。某种保护程序使它记录着爆炸时的数据。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仔细一看,所有的数据都在最高处。他呆住了,又使劲放打脑袋,他不敢相信这个事实。莫非那个小生命复活了?这不可能,我亲眼看见他死去的。难道是他爆炸了?为什么会爆炸?他并不是炸弹,而且,走廊上的羊水又怎么解释?爆炸不可能把羊水送到那里去。他的脑袋晕乎乎的,想不清楚问题,但他敢肯定,在他醉酒的这段时间里,实验室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神秘的事情。也许,由于某种未知的原因,小生命复活了,发生了爆炸,或许是爆炸本身促使小生命复活了。总之,发生了一次爆炸,小生命复活了。然后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也许是生命的本能,他离开实验室,到外面去了,同时把身上残存的羊水留在走廊上。现在需要解决的问题主要有两个:一是什么原因促使小生命死而复活;二是小生命现在身在何处。这些问题需要关少冰一个一个地解决。14“当天我就搜索了实验室附近的大部分地区,没能找到他。”关少冰说,“但现在我知道他在哪里了。”“你说的是独狼?”“对,就是他。”关少冰点头,“独狼这个名字还是我给他取的,那本来是我的外号。”“这不可能,我记得独狼说过,他一有记忆就知道他叫独狼,而照你刚才的说法,你根本没有见过他,又怎么能告诉他名字呢?”“我是在基因上告诉他的。”“这更不可能,”雷欢非常肯定,“那岂不成了生而知之了?”“错,你的思维还停留在20世纪的水平,我所说的,的确是真的,在基因上的确可以附载这样一条信息,就像没人教的小鳟鱼,它们的父母在生下它们后就死掉了,可它们照样会逆流而上,到源头产卵,然后死掉一样,这是由遗传物质决定的,与生俱来的,是本能。只是,我把它发展了一下,让它可以传递别的信息。所以,独狼一出世就知道许多事情,名字只是其中最简单的一样。”“真是难以置信!”雷欢感叹。“科学正在把古老的神话一个个变成现实。”关少冰说,“为了能和他的名字相配,我把他的眼睛设定为绿色,不管他怎样变化,眼睛始终是绿色。你或许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雷欢问,“你为什么要抓独狼?只是因为他是你的实验品,而他又离开了你?如果是这样,你只要再制造一个不就行了吗?”“你好聪明,我就喜欢你这一点。”关少冰说,“原因并不复杂,因为环境改变了——”铃声打断了关少冰的话。他看了一眼信息表,超身,走到大厅另一端与来电者说了几句话,然后他走回来,对雷欢说:“真对不起,我有笔生意要做,需要面谈,得出去两天,就不能陪你了,我会叫温先生好好照顾你的。”“你要卖独狼?”雷欢失声叫出来。有高贺的榜样在前,不由她不这样想。“不,你想错了,独狼是我的,我谁也不给。这次,是我买东西。哦,你放心,猎人不敢把你怎么样的,没有我的命令,他们不敢动你一根毫毛。”15独狼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古旧的**,盖着床太空棉被。他翻身起来,打量着自己所处的环境:房间很普通,只摆了几样平常的家具;墙上挂满了画,内容似乎都与另类生命有关。这时,一个满脸胡子的男人走了进来。“你醒了?”他的声音很平和,一点也没有畏惧,继而和蔼地笑道,“我想我还是自我介绍一下比较好。我姓钟,钟扬,这名字你不会知道,小人物一个。职业是给各电子刊物设计封面和彩页,事业是寻找地外智慧生物,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外星人。你能听懂我的话吗?”独狼点头。这个人把职业和事业分得如此明白,显然是个办事认真、不肯马虎度日的人。钟扬道:“你不用害怕,我没有恶意,不会伤害你,更不会像有些人所说的那样把你拿去做实验。我这个人是个铁杆外星人谜,总是幻想有一天能碰上外星人,和他们交个朋友,没想到真让我碰上了。前天晚上,我在江边散步,发现你躺在乱石堆里,就把你抱回了我家。你的伤怎么样了?”这的确是个非同一般的人,从来都只有独狼叫人家害怕,他却让独狼不要害怕,现在居然还关心独狼的伤情。独狼沉默片刻,用意念搜索全身,被损坏的细胞早已自行脱落,被高爆弹炸伤的脸也恢复了正常,唯有左胸被镭射光洞穿的地方还没有痊愈,估计还要一天时间才能全好。独狼摇摇头,表示没什么大事。“好像好多了。”钟扬领会得挺快,“你不知道前天夜里你有多可怕,浑身上下漆黑,脸烂得不成样子了,更可怕的是,你的胸口开了一个碗大的洞。若是地球人,早就死了。当时,我也认为你死了,忽然间你手指动了一下,我就想,外星人的生命力肯定比地球人强,也许还有救。于是,就把你抱回来了。嘿,没想到你还真活过来啦,好得还挺快的,简直是神话,胸口穿了一个大洞还能活!”钟扬喋喋不休地说着。他注意到对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就不好意思地说:“真对不起,我这个人就这样,谈到外星人兢滔滔不绝。”钟扬等待了片刻,小心地猜测:“你不会说地球话言?”独狼点头,起身到电脑旁坐下,敲起键盘来:为什么不怕我?钟扬笑道:“没什么好怕的,我每天都在画外星人,想外星人,甚至做梦也会梦到外星人。如果外星人站到我面前,我反而害怕了,那我岂不成了叶公?我可不是叶公,我是钟扬——叶公好龙是个典故,你懂吗?我一直渴望与外星人交往,真的。”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只有对与外星人遭遇毫无准备的人才会感到害怕,而我,已经准备了那么多年,当然不怕。就算因此送了命,我也心甘情愿,毕竟死前我真的见过外星人了。”独狼写道:我的模样很恐怖。钟扬抱着双臂,哈哈大笑:“我没想到你也会这样想。所谓美丑,在不同时代,不同地域,标准是不一样的。你们自然有你们的标准,也许最美的地球小姐在你们眼里是个丑八怪,而在我们眼里恐怖的你在你的同类那里也许是最帅的。真是奇怪,你怎么和地球人一样,会认为自己的模样恐怖呢?”独狼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他心里隐隐有一丝疑虑:莫非我心灵深处的东西属于地球?这让他想起雷欢曾两度叫他关少冰。关少冰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继而,他想起有时自己感觉远方有一个生命的存在,隐隐约约,总是不太清楚,像是同类,又不像是同类,感觉怪怪的,这个生命又是谁?钟扬可耐不住沉默:“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恐怕该我问你了。”独狼迅速写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一,我不知道我来自何方,也许是另一颗星琼,因为我与你们的外貌相差太大,但很可能不是,我身上的地球成分太多太多。二,我只有38天的记忆,在这以前的事我一无所知。三,我是被猎人所伤,雷欢肯定被他们抓去了,我要去救她。“真糟糕。”钟扬奇怪地摸摸后脑勺,“也许是38天前你的飞碟出了事故,就锁住了你的记忆,把你留在了地球,等待救援。此前,你大概一直在调查地球的情况,所以对地球很熟。但是,最近没有飞碟坠毁事件的报道呀,38天前,枭阳市没有,肯定没有。其他地方呢——对了,4月8日那天你在哪里?”独狼写道:云雾山,怎么?“那天出了一起命案,说是外星人干的。当时我也在场,我拍到一个橙色发光体落向南山,就赶过去了,以为是出了事的飞碟。”钟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后来才知道,那是一块卫星碎片飞人大气层燃烧留下的痕迹,差点没把我气死。”独狼激动地写道:肯定不是我干的,我也是从新闻里得知有绿眼怪物袭击小孩,以为是同类,才到那里去的。钟扬道:“我也不相信外星人会那么残忍地杀死地球小孩。什么‘外星人杀手’,简直是胡说八道了。”16猎人们都说,温先生变了,与先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以前,温先生温文尔雅,喜怒不形于色,柔和得像个小女人。现在,温先生总是烦躁不安,像头刚关进笼子的浑身是伤的狮子。他经常莫名奇妙地发火,有时又对着某处发呆,一坐就是几个小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温先生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可温先生不说,也没人敢问,就没人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有人猜测,是为了太子的突然死亡,也有人说是因为没能当上猎人公会的龙头老大。猜归猜,事实归事实,大家都小心地避开温先生,以免那无名之火烧到自己身上。饶是如此,温先生还是很好地照顾着雷欢,给她安排最好的房间,换上老实的看守,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温先生想避开麻烦,可麻烦偏偏找上门来。来的是一直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胡狼卡洛斯。他一身银装,面无表情,比先前更加高大魁梧,沉重的脚步声里,却有轻微的机械抽拉之声。“温先生,找你借一个人。”卡洛斯开门见山。“借谁?”温先生心知来者不善。“雷欢。我要引来独狼,杀了他,我要报仇!”胡狼咬牙切齿道。他左手猛地伸出,掐住了温先生的脖子。温先生惊恐地发现他的左手竟是冰冷的合金做的,难道——“独狼害得我失去了大半个身体,现在,我的身体有一半是合金做的,我的双臂,右脚,还有后背,全是。你知道一个血肉之躯活在金属外壳里是怎样一种感觉吗?那比死亡还可怕!这都是拜独狼所赐,我要杀了他!我要把他剁成肉酱!我要让他粉身碎骨,死元葬身之地!我要把他挫骨扬灰,让他永世不得翻身!”说到激动处,胡狼卡洛斯挥动右臂,一拳在墙上打出一个窟窿,气势果然惊人。温先生没有理由反对。“我也要去。”他补充道。“好,过山黄和美枝子已经在和平公园等我们了。”卡洛斯放开温先生,“大家都是兄弟,何必为了外人伤了和气。所谓兄弟,就该这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仇同报。”17胡狼卡洛斯沿着水管从二楼窗户滑落到街上。屋里传来枪声,法国警察显然行动了。卡洛斯快步走向停在街边的雪铁龙轿车,同时从怀里取出遥控器,扯出天线,朝向身后,然后按动起爆键。身后传来预料中的爆炸声。不用回头看他也知道,那幢西班牙式的建筑在烈焰中被彻底摧毁,还有至少十名法国警察……卡洛斯拉开雪铁龙轿车车门,坐了进去,点燃发动机,驶出贝金森大街。远处传来悦耳的警报声。胡狼卡洛斯微笑。他再次从法国警方眼皮子底下溜走,这再次证明他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杀手。雪铁龙轿车驶上一条高速公路,向遥远的远方驶去……画面停住了,然后是演员表和职员表。卡洛斯坐在屏幕前,回味着20世纪的胡狼卡洛斯的风采,那一举手一投足,都美得迷人,尤其是他按动起爆键的动作,更是潇洒无比。卡洛斯不知不觉做了几个胡狼的典型动作。卡洛斯自己也不知道这是第几百次看《胡狼传奇》了,每次看他都激动不已,每次看他都有新的收获,他对胡狼佩服到了极点。卡洛斯忽然想起了独狼,该死的独狼,不由怒火万丈。是独狼,战胜了他精心布置的陷阱,令他信心大失。是独狼,逼近他,咬伤他,把他带进恐怖的深渊。更是独狼,令他炸伤自己,失掉了大半个身体,不得不活在金属外壳里!他回想起在胡狼军品集团地下装配室的日子,那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开始两天,对金属胶体的排斥反应令他痛不欲生,那是对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很多次他都想放弃,唯有报仇的欲望驱使他坚持了下来。尔后,他开始像一岁小孩一样学习。他得学习左右腿如何配合走路,这套动作他学了整整十个小时,才让他不会因左右腿速度不一致而跌倒;他得学习如何有效地控制双手,免得它们在拿筷子时把筷子折断,或者把筷子掉到地上;更让他苦恼的是,他还得忍耐睡觉时不翻身,因为他的金属后背不免许他这样做,这打破了他一直以来的睡眠习惯。他经常做噩梦,梦里总是被独狼追赶,怎么逃也逃不掉。被噩梦惊醒后,他就不敢再睡,怕再在梦里遭遇独狼……现在,陷阱布置好了,只等独狼来自投罗网。早晨,他把雷欢的衣物分成几十份,发给街头的小混混们,让他们去引来独狼。中午,一个外号“卷毛”的家伙惊慌失措地跑回来说他见到独狼了……计划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胡狼习惯性地捏紧了拳头:“你死定了,独狼。”他向窗外望去,夜幕已经降临,一阵铃声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回屏幕。“有动静,在东南角,越野射击场外。’18夜幕初降,月亮还未升起,只有几颗小星星在灰暗的天穹上放射着微弱的光。独狼趴在围墙上,体色与围墙完全一样,即使细看,也看不见他。他动用一切感觉器官,透过迷茫的夜色,观察着围墙里边的一切。位于枭阳市鸡公岭的和平公园占地300亩,分成若干个场馆,其中,最受游客欢迎的是战争亲历区。区内有实弹射击馆、越野射击场、模拟野战地带、虚拟作战平台等游乐设施,能够充分满足和平年代过着平庸日子的人们对于模拟实战的渴望,释放人们被琐碎而繁重的生活压抑得太久的**。凭着父亲的关系,太子熊轻而易举地把和平公园变成猎人公会的总部所在地。此刻,独狼就在越野射击场外。围墙内,一座山丘被七八条纵横交错的公路缠绕着,专供游客乘车射击,面积在2000平方米以上。山丘顶上有一排库房,没有亮灯,也没有人影。山丘那边的高大建筑就是实弹射击馆,圆柱形,共十五层,一楼特别高。看完这一切,独狼手脚并用,贴着围墙悄无声息地向前爬去。没爬多远,围墙突然动起来,不,是爆炸,独狼及时跳开,落到越野射击场边上的草丛里。站起来时,他看见一辆吉普车急速驶向实弹射击馆,就跟了上去。19吉普车驶进实弹射击馆一楼大厅,右转,进了预定的房间。司机下车,却发现没有接应者,正茫然不知所措时,惊恐地看见独狼跟了进来。猎人吓坏了,浑身颤抖。忽然,房间大门呼啦一声合上,独狼匆忙回身扑出,为时已晚。门缝渗进一些乳白色**,迅速凝固,填补空隙。片刻之后,谁也看不出那儿曾有一道门。独狼打量起这间陌生的房间来。没有灯,乳白色的墙壁发出一种冷冷的荧光。墙壁很光滑,没有连接的痕迹,似乎是整体浇铸的,就像个桶一样。房子中间,有一个平台,吉普车就停在上边。开车的那名猎人站在车旁,不知所措。天花板上有24根管子,也是乳白色的。独狼忽然打了一个寒战,冷意从脚底流向全身,室内温度似乎一下子降了十几度。他莫名其妙,再看那名猎人,全身蜷缩成团,哆嗦不停,显然不只是因为害怕。莫非……独狼蓦地明白:这是一间冷冻室!决不能坐以待毙!独狼使出浑身力气,猛击墙壁一拳。这回,那双以往无坚不摧的拳头遇上了对手,居然只打掉了外层的荧光涂料,里面黑黝黝的一层,连个拳印都没留下。他又打了一拳,还是如此,而且拳头疼了起来。莫非是超固态合金?他想,那可就糟了,拳头可打不穿它。气温降得更低,似乎已低于冰点。那名猎人忍不住呻吟起来,开始绕着吉普车跑,以增加体内的热量。独狼在墙壁上爬上爬下搜索起来,只要有一条缝隙,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他都可以加以利用,逃出冷冻室。然而,没有。独狼着急起来。气温已经很低了,空气似乎凝固了,在低温刺激下,他的身体不断发生适应性变化:脂肪层增厚,浑身长出毛发……但这些变化也让他的行动变得笨拙。独狼抬头,看见平台上的吉普车,暗骂自己真笨,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被忽略了。他爬进车里,扭动开关,却没有听到发动机令人兴奋的声音。又试了几次,还是没有。他爬出驾驶室,掀开前车盖,看见里面的机器全都凝结了厚厚的一层霜。他不小心碰到了一根塑料管,它立刻干净利落地断裂成几节,掉落下去。糟糕透顶!他关上前车盖,抬眼看见那名猎人抱成一团,蜷缩在墙角,头发、眉毛和衣领上满是冰霜,显然已冻得失去了知觉。气温更低了,虽没有精确的仪器可以测量,但从各种迹象来看,至少在-500C,已经接近动物耐寒的极限了。独狼感觉到了寒冷,变形细胞适应低温的本领已经发挥到极限,而温度还在直线下降。独狼关闭了体内部分细胞的感觉功能,不让冷的刺激传递到大脑。但这样一来,又影响了他对变形细胞的指挥。他不得不开放所有感觉细胞,去感受那份刻骨铭心的寒意。独狼仰头,天花板上那24根管子**着他。他想:也许那些管子就是这房子寒冷的来源。他用了好几分钟,笨拙地爬到天花板上。他能肯定,管子里流着什么,刹那间,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弄断这些管子,让这屋于不再寒冷。他照他的想法做了,虽然很费劲,到底还是弄断了一根。一种浅蓝色**带着少许白色气体从断口处流出,沿一道弧线流下,恰好流到下边的吉普车上。独狼惊讶地看见那**落到吉普车上,并不四溅,而是像一枚穿甲弹一样,笔直地洞穿车体,流到地板上才停住,仍不溅射,而是缓缓地向四周流去。吉普车开始自行解体,分裂成大大小小几百块,掉进浅蓝色**里。那些碎片随着**流动,当它们之间或者与墙发生碰撞——不管这碰撞多么轻微—一立刻碎成肉眼看不清楚的粉末。这是什么?如此厉害!独狼惊呆了,浑然忘了自己处于什么环境,眼睁睁地看着吉普车消失在浅蓝色的**里。这不是腐蚀,他想,腐蚀不是这个样子。独狼寻找那名猎人,他早就不见了。怎么办?独狼问自己,自有记忆以来,他还从未遇见过这样棘手的问题。不知名的**自管道断口处流下,不断地加入到浅蓝色的海洋里。水面缓慢,但却无可阻挡地上升,上升,上升—一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独狼烦躁起来。他是来救雷欢的,不承想自己反被困住了。这该死的——液氧!犹如暗夜里的一道电光,独狼猛地想起,这是液态氧气!却在这时,独狼手足上的吸盘突然间全部收缩,身体失去控制,立刻石头般直落下去,掉进浅蓝色的液氧里。20“他死定了。”胡狼卡洛斯从容自若地笑道,“零下一百多度,没人能活,也没东西能活。”“恭喜你大仇得报。”过山黄媚笑道。胡狼卡洛斯万分得意地说:“我这样设计,是充分利用了人的好奇心。人都有好奇心,我想独狼也不例外。况且,处在那种环境中,谁都会出错,所以——”他故意停住,下面的话让这帮傻瓜自己去想吧。“现在,雷欢没用了,该归我了吧?”过山黄道。一旁的温先生急道:“别打雷小姐的主意,天狼—一”“温先生,你别多管闲事。”过山黄酸溜溜地说,“雷欢对你没多大用处,我可是需要她得很。况且,天狼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你才跟了他几天,就对他死心塌地?你别忘了太子对你的救命之恩。”“如果不是你先投靠天狼,用凤娇来威胁我,我根本就不会听他的。”温先生怒道。“恐怕不是这样的吧,温先生?”过山黄极有深意地笑着。温先生像暴怒的眼镜蛇一样绷直了身体,脸色铁青,双眼直瞪着过山黄,仿佛想把他一口吞下,却一句话也没说。“别吵。”卡洛斯不满地叫道。他转向监视屏,此时屏幕上闪烁着无数的光点。“出了什么事?”他问。“大概是液氧冻坏了摄像机。”一名猎人答道。“我带人下去看看。”卡洛斯说。独狼太可怕了,不见到他的尸体,他实难放心。“升高冷冻室的温度。”他命令道。又把目光转向温先生和过山黄。“温先生,你在总控制室里守着,有什么情况马上通知我。过山黄,别忙着找雷欢的麻烦,如果独狼没死,哼哼,后果你是知道的。”21冷冻室大门打开,内外空气接触,产生大量白雾,弥漫整个一楼大厅。卡洛斯和十几名猎人端着R枭阳M突击步枪守在门外,枪口一致朝内。如果独狼现身,会立刻变成马蜂窝。白雾消失大半,独狼没有出现。胡狼一挥手,四名猎人一齐跃入冷冻室,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对着独狼可能隐蔽的地方一阵狂扫。子弹横飞,仍然没有见到独狼。他被“融化”了吗?他们相互望了一眼,四处搜索。液氧已经蒸发完了,室里还有几分寒意。地上有一些不知是什么的碎片,踩上一脚,甚至在旁边经过,也会裂成细小的粉末。最后,四名紧张的猎人在平台中间发现了一个没有裂成粉末的东西,就把胡狼喊了进来。那个奇怪的东西呈卵圆形,有一米多长,灰白色,表面有一些春草一样嫩绿的绒毛。这是个什么东西?卡洛斯和所有人一样疑惑。一名猎人大着胆子摸了一下,立刻叫起来:“好冷!”卡洛斯跺了两脚,蛋壳是软的,里面似乎结了冰,硬硬的。“一个软蛋?”他自言自语道,“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卡洛斯提起枪,对着软蛋开了一枪,软蛋没有出现预料中的弹孔。什么?他又开了一枪。这回看清了,软蛋竟把子弹弹到了一边。他吓了一跳,幸而软蛋的反应也不过如此,否则,他非夺门而逃不可。胡狼又开了两枪,还是如此,不禁更加奇怪。他想:温先生或许知道这是什么,就命令猎人把软蛋拾出去。软蛋表面虽软,里面却很实在,坚硬得像岩石。两名猎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抬到一楼大厅中央。22总控制室里,看到卡洛斯等人进入冷冻室,过山黄很庆幸自己不用冒这个险。与此同时,一种欲望涌上他心头。他越来越烦躁,仿佛体内燃烧着一股魔火,烧得他浑身不自在。“什么东西?敢命令老子?”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诅咒着,以此掩饰自己颤抖的身体。温先生在他后面冷冷地看着他,不说一句话。过山黄忽然道:“我去趟洗手间。”也不管温先生听清没有,说完就径直走出总控制室。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温先生摸了摸腰间的手枪,打定主意,悄悄跟了出去。他没有注意到,监视屏幕上,卡洛斯在对他说话。23软蛋被放到大厅中间的地板上,猎人们围着它,议论纷纷,猜测着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卡洛斯对着安装在大厅柱子上的摄像机说:“温先生,我们在冷冻室里找到了这个东西,不知是什么玩艺儿,你下来看一下。”说完,他转身瞅着那个巨大的蛋。软蛋似乎动了一下。卡洛斯心中惊极,仔细一看,软蛋还是老样子。眼花了吧?他安慰自己。软蛋又动了一下。这回卡洛斯看得真切,忙把枪从肩上摘下。一名猎人喊起来:“看,它在动!蛋在动!”软蛋里边传出**流动的声音,非常诡异。猎人们缓步散开,持枪待发,脸色惊惶。蛋内传出一种厚重的撕裂声,像是划破陶瓷的声音。然后,蛋略大那头裂开一条缝,缝由小渐大,里面伸出一只纤细瘦长的黄褐色的手来。跟着手臂出来的,是一颗肉乎乎的灯泡头,唯一显眼的器官就是一双惨绿色的眼睛,其余诸如嘴、鼻、耳等器官都包裹在一层厚厚的半透明的黄褐色黏液里。另一只手也伸出来了。两只纤细的、脉络分明的手在地板上交替移动,身体也就一点一点地从蛋壳里出来。似乎没有皮肤,身体也裹着一层半透明的黄褐色黏液,透过黏液,能见到每一块肌肉的收缩扩张。动作开始很慢,逐渐加快,一分半钟以后,整个身体都从蛋壳里出来了。那怪物从地上慢慢站起来,没有眼珠的惨绿色眼睛毫无神采,它看上去很纤细,很柔嫩,也很脆弱。一滴闪着幽光的黏液顺着手臂淌下,从指尖滴落到地上。卡洛斯回过神来,扣动扳机,子弹准确地打中怪物。怪物喘息着,抬起低垂的头,无神的双眼立刻绿光闪烁,充满了仇恨。那些子弹竟没有在它身上造成任何伤害。它张开双臂,迈动纤细而锐利的脚爪,扑向猎人,前扑,手指一伸,啄穿一名猎人的额头,脚爪一扫,劈断一名猎人的大腿。猎人们慌忙开枪,子弹尽皆打中它,它却丝毫不为所动。其余猎人见势不妙,一边开枪,一边往楼上跑去。胡狼卡洛靳跑在最前面,他头脑里轰鸣着几句话:独狼复活啦!他不怕子弹!他刀枪不入!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的确,从软蛋中爬出的怪物正是独狼。独狼跌入液氧中,其超低温不是他所能承受的,他只有采取最后的绝招:蜕变!他退化到最原始状态,只有那种类似病毒的结构才能在液氧中存活下来,并且,在超低温的劣性刺激下,他进化出一副不怕枪弹的身体。这是卡洛斯和他自己都没想到的。此时此刻,独狼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报仇。他大踏步冲向二楼。24独狼大踏步冲上二楼,锐利的脚爪踩得地板咔咔直响。两名猎人在楼梯转角处向他射击,子弹嗖嗖地扫在他身上,他毫毛未伤,扬手一个点射,那两名猎人就惨叫着滚下楼梯。卡洛斯指挥猎人在二楼布防,但猎人们心中惊恐,乱作一团,根本不听调遣,气得他开枪打死一名想要逃跑的猎人才算把混乱的局面控制住。独狼端着突击步枪噩梦般地出现在楼梯口,枪口火花闪烁,又干掉了一名猎人。其余猎人分散在走廊各处,向独狼射击。独狼毫不畏惧,战神一般迎着弹雨前进,随手干掉暴露的猎人。这纯粹是——屠杀。又有四名猎人中弹倒下。独狼打的都是致命部位,不是头就是心脏,中弹者倒下后都来不及挣扎就到上帝那儿报到去了。一名猎人绕到独狼背后,用35mm霰弹枪轰击他的后背。强烈的冲击波把他往前推倒,他顺势一个前滚翻,站起来,同时调转枪口,把那名猎人干掉。中弹的地方火辣辣地痛,全然不是刚才中弹时那种轻松的感觉,看来,他还不能抵御重型武器的攻击。似乎看出了这一点,四名猎人抬出一挺口径65mm的重型自动榴弹发射器,架在走廊的另一头,向独狼射击。这种武器发射的65mm杀伤榴弹本是在战场上用来对付轻型装甲车的,威力十分巨大。对它,独狼还很顾忌,不知道自己能否抵抗得住,只好躲闪。自动榴弹发射器一刻不停地把比香蕉还大的榴弹送出,炸得整条走廊硝烟迷漫,碎片横飞,许多地方出现了桌子大小的洞。独狼四处躲闪,但很快就无处可躲了,因为榴弹把他能躲的地方都炸得粉碎。他忽然踩到一具尸体,尸体上有两枚手雷。这下独狼高兴了,他取下手雷,拧开保险,按下启动装置,然后朝自动榴弹发射器那儿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