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祷

文/大公1“宇宙即吾心，吾心即真理。”“眼开则花开，眼闭则花寂……”一间禅味隽永的狭小茶室中，一个黑发男子盘腿坐在矮几前，手捧半盏茶，慢慢研读着平摊在矮几上的古书。墙角，半支黑檀香正安静地升腾。“古人所谓的心，即意识。早在六百年前，他们便注意到了意识的作用，发展出了所谓的主观唯心主义哲学……”“但是，意识到底是什么……它真的像古人所说的那样能衍化出万物吗？又该如何用科学来解释这种神秘又神奇的现象……”“是电流，还是量子……”男子喃喃自语。“最近怎么总在想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啊……”男子摇了摇头，轻抿了一口苦涩的茶水。“下面插播一则新闻。”茶室的一面墙壁忽然亮起，上面出现了新闻直播间里的场景。“前段时间一度引起天文界注意的小行星GZ2050在今天上午发生炸裂。GZ2050原先正以每秒二百四十公里的速度向前运动，预计将于十八个月后在柯伊伯带外与太阳系擦肩而过。由于这样的速度在小行星中实属罕见，有学者推测，它的动能可能来自遥远星域中的一次巨大的爆炸。然而令人想不到的是，就在今天北京时间八时四十七分，这颗直径二百公里的小行星因不明原因发生炸裂，数以百计的碎块因爆炸的冲击改变了运行轨道。有天文学家估计，它们中的五分之二有可能越过柯伊伯带进入太阳系，并对太阳系的行星构成威胁，其中包括我们居住的地球，碎块精确的运行轨道正在计算中，炸裂的原因有关方面正在根据哈勃三号近地望远镜传回的视频资料做进一步分析……”杨智凡放下手中的茶盏。两个孩子在房间里打闹，欢笑声透出房门。“我去大学里走走，”他对在厨房忙碌的妻子说，“有点问题要思考。”“早点回来，给你留饭。”妻子的声音夹杂在碗盘的碰撞声中传出来。他关上了门。外面的风很大，他拉紧了大衣。从口袋里掏出终端，拨通了电话。“秀夫？”“杨教授？”一个年轻的声音在电话那头传过来，“这么晚了，您还没有回家休息啊？”“刚从家里出来，想来看看你。”杨智凡笑了笑，“你看了刚才插播的新闻了吧？”“您说的是GZ2050吧？”叫秀夫的年轻人回答，“官方的媒体总是很迟钝的。今天上午业内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天文系的教授都被叫去开了一个临时研讨会。据说明天咱博士生也要开会。真是无语，好像开多了会，小行星碎块就不会来了一样。”“你现在方便吗？”杨智凡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我去宿舍找你。”“您来吧！”秀夫说，“我这儿正好还剩一点儿黑啤。”时间接近晚上九点，大街上车流不息。联邦科技大学的校园里倒显得有些萧条。一盏盏惨白的路灯上笼罩着雾气。几个机器人清扫着道路两旁的枯叶。杨智凡匆匆走到宿舍楼下，门边的一个显示屏亮起幽幽的绿光。他把左手按在显示屏边的有机玻璃板上，显示屏上出现了文字：联邦科技大学量子物理系教授，杨智凡。门往两边滑去。一股暖气扑面而来。他略一迟疑，叩响了127房间的门。门上的猫眼闪烁了一下，一个年轻人打开了门，他戴着黑框眼镜，穿着一件拖地的睡袍。“有劳杨教授了。”秀夫说。屋里的陈设很简单，一个落地柜，一张单人床，一个茶几和一张书桌。茶几上有几小罐慕尼黑黑啤和刚刚洗好的酒杯。“宿舍里没有椅子，”秀夫抱歉地笑笑，“咱们席地而坐吧。”“没关系的，”杨智凡摆摆手，“读博也是件艰苦的事情。”两个人坐在地上，举杯对饮。“碎块会进入太阳系的消息是真的吗？”杨智凡开口问道。“是真的。”秀夫抿了一口酒，“而且新闻还对事实的真相有所隐瞒，根据初步计算，至少有两块三十公里直径的碎块会撞上地球，落点都在地中海附近。”“足够精确？”“不能再精确了，”秀夫把酒杯轻轻砸在桌子上，“我们连碎块之间的引力造成的微小的轨道偏差都考虑了进去。很多权威天文机构的计算结果都一样，十八个月后，地中海将迎来这两位不速之客。”屋里一片死寂。长时间没有人开口，只有酒杯里气泡咝咝破碎的轻微声响。“百分之八十？”杨智凡感觉自己的嘴唇有些沉重。“百分之九十五。”秀夫更正道，“到时候，地球上百分之九十五的生物都将灭绝。这其中包括所有的高等动物，也可能包括所有的高等植物，这里将成为一个被病毒，细菌，真菌和低等植物覆盖的世界。和两亿多年前的那场毁灭恐龙的浩劫一样，地球上生物的体型将再次缩小一个档次。”“有什么解决办法吗？”杨智凡问。“有很多设想，”秀夫缓缓地说:“比如用一个巨大的纳米材料口袋包裹住高速运行的碎块，口袋上有帆，利用太阳风使碎块发生减速偏转，或者在轨道上造一个巨型高能激光发射器，烧掉碎块。再不行，就用亿万吨级的核弹轰击……”秀夫顿了顿，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然而这些设想，无一例外都无法实现。”“为什么？”杨智凡紧了紧握着酒杯的手，没有人的心情能再平静下去。“因为速率。”秀夫闭上了眼睛。“即使发生了碎裂，轨道发生了偏转，GZ2050每一块残骸的秒速率仍在二百公里以上。目前，靠化学燃料驱动的人类航天器，最大秒速率也不超过三十公里。先别提在一年半中，造出我们所需要的东西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光是航天器定位、捕捉，然后发射到这两块残骸上，都像是乌龟捉兔子，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更不用说激光这些了，我们的技术水平做不出能持续照射直到陨石熔化那么长时间的发射器。”秀夫掏出自己的终端，打开投影放在桌上，一个袖珍的太阳系和周边区域星体模型被投影出来，木星的大红斑依然耀眼，哈雷彗星仍循着万年不变的轨迹奔向目的地，今天，也只是那颗漂亮的蓝色弹珠上平凡无奇的一天……而在遥远的虚空之外，两个几乎看不见的小点刺痛了杨智凡的双眼。“人类的科技在地球和近地空间里虎虎生威 ，但在宇宙力量面前却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他不可抑制地叹了口气，“也就是说，人类的历史只剩下十八个月了。”“现在看来，”杨智凡哈出了一口酒气，悠悠地说，“是这样的。”“呵，敬人类！”两个颤抖的酒杯碰撞，溅起的泡沫模糊了两双通红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