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机器犬代理销售公司办得很红火,既经营名贵的宠物犬和导盲犬,也有比较大路货的看家犬和牧羊犬,一色的日本产品,制造精良,质量上乘,用户投诉率仅有0.01%。不过,就是这微不足道的0.01%,使得张冲经理(就是我)几乎走了一次麦城。这事从巴图的一次电话开始。巴图是我少年时在草原夏令营结识的铁哥儿们,如今已长成剽悍的蒙古大汉,脸色黑中见红,声音如黄钟大吕。他说他在家乡办的牧场很兴旺,羊群已发展到3000多头;又夸他的几只牧羊犬如何通人性,有赛虎、尖耳朵、小花点……这话当然挠到了我的痒处,我说:“你老土了不是?脑筋太僵化,现在已跨进21世纪了,竟然还不知道使用机器犬?机器犬的优点是无可比拟的,它们一次购置后就不再需要运行费用,用起来可靠、方便,而且几乎是万能的。这么说吧,你就是让它为你揩屁股它都会干,只要输进相关程序。还有──我经销的都是最上乘的日本原装货!”巴图在屏幕上怀疑地盯着我──当然不是怀疑他的哥儿们,而是面对“商人”的本能怀疑。他淡不唧地撂了一句:“都知道是美国的电脑最棒,不是日本。”我讽刺道:“行啊,哥儿们,能说出这句话,说明你对机器人还有最起码的了解。但机器人毕竟不是电脑,两者还是有区别的。告诉你,日本的机器人制造业世界领先,这是公认的。”巴图直撅撅地说:“你在说机器犬,咋又扯到机器人身上?”这家伙的冥顽不灵真让我急眼了,我说:“你这人咋咬着屎橛打转转?两者的机理和内部构造完全一样,区别不过是:两条腿──四条腿,没尾巴──有尾巴。不要忘了,你的嘴里还长有两颗‘犬’齿哩。”巴图忽然哈哈大笑:“我是逗你呢,你先送来一条样品吧,不过,必须你亲自送来。”我损他:“单单一条狗的生意,值得我从青岛飞到内蒙古?”不过说归说,我知道他的良苦用心。他几次诚心邀我去草原玩,我都忙于俗务不能脱身。我说:“好吧,听说嫂嫂乌云其其格是草原上有名的美人,你一直金屋藏娇,还没让我见一面呢,冲着她我也得去。”于是第二天晚上我就到了碧草连天、羊群遍地的内蒙古草原,到了巴图家──不过不是蒙古包,是一辆身躯庞大的宿营车。夕照中羊群已经归圈,男女主人在门口笑脸相迎。乌云其其格确实漂亮,北地的英武中又有南国的妩媚,难怪巴图把她捧在手心里。晚上,巴图和我大碗地喝着酒,装着机器犬的长形手提箱卧在我的脚旁。蒙古人的豪饮是有名的,我也不孬,那晚不知道灌了几瓶进去。巴图大着舌头说:“知道我为啥把你诓来?当哥的操心你的婚事,已经小三十了还是一条光棍。这次非得给你找一个蒙古妻子,不结婚就不放你走!”我也大着舌头说:“你已经把草原上最漂亮的姑娘抢走了,叫我捡次等品?不干!”从这句话就知道我并没醉到家──这句高级马屁拍得乌云其其格笑容灿烂,抿着嘴为我们送上手抓羊肉和奶茶。后来我想到来牧场的正事,就打开手提箱盖,得意地说:“看看本公司的货吧,看看吧。”提箱内是一条熟睡的形似东洋狼狗的机器犬,我按了一下机器犬耳后的按钮,JPN98立即睁圆了眼睛,尾巴也刷地耸起来。它轻捷地跳出箱子,摇着尾巴,很家常地在屋内转了一圈,先舔舔我的手(我是它的第一主人),再嗅嗅巴图夫妻的裤脚,把新主人的气味信息存入了大脑。乌云其其格喜道:“和真的牧羊犬一样!看它的样子多威武!多可爱!”我自豪地说:“怎么样?值不值两万元?今晚就把你的尖耳朵、小花点、赛虎、赛豹全锁起来,让它独自出去值夜,准行。”巴图说:“你敢保险?大青山上真有那么几只野狼呢!”我拍着胸脯说:“有什么损失我承担!”巴图又拍着胸脯说:“你把哥哥看扁了,钱财如粪土,情意值千金,3000只羊全丢失了我也不让你赔!”不知道我们仗着酒气还说了什么话,反正俩人把JPN98放出去后就出溜到地毯上了。第二天有人用力把我摇醒,怒声说:“看看你的好狗!”我摇摇晃晃地走出来,在晨光中眨巴着眼睛,看见铁链锁着的几条牧羊犬同仇敌忾地向我的JPN98狂吠,而JPN98用吠声回击着,一边还护着它腹下的一只……死羊!?我脑袋发木,呆呆地问:“昨晚狼来了?要不,是你的牧羊犬作的孽?你看JPN98多愤怒!失职啊,它怎么没守住……”巴图暴怒地说:“不许污蔑我的狗!是你的JPN98干的,乌云其其格亲眼看见了!”乌云其其格垂着目光,看来很为客人难为情,但她最终肯定地点点头。我的脑子刹那间清醒了,大笑道:“巴图,哥儿们,我经营这一行不是一天两天,过手的牧羊犬起码有几百条。哪出过这么大的纰漏?不要说了,我一定把这档事弄清楚,哪怕在你家耗上三年,只要嫂子不赶我走。”乌云其其格甜甜地笑着说:“我家的门永远为远方的兄弟敞开。”我安慰气恼的巴图:“别担心,即使真是它干的,也不过是程序上出了点儿小差错──比如是把‘惩罚挡’(对多次不守纪律的羊只进行电击惩罚)的程度定得高了一点儿,稍加调整就成。兄弟我不仅是个商人,还是个颇有造诣的电脑工程师,干这事小菜一碟。”那天在我的坚持下,仍由JPN98独自驱赶着羊群进了草原深处,我和巴图则远远跟在后边用望远镜观察。不久巴图就露出满意的笑容,因为JPN98的工作实在是无可挑剔。它知道该把羊群往哪儿的草场领;偶尔有哪只羊离群,它会以闪电般的速度──远远超过真的牧羊狗──跑过去,用威严的吠声把它赶回来;闲暇时它还会童心大发,翻来滚去地同小羊玩耍。羊群很快承认了这个新管家。我瞧瞧巴图,他是个直肠子,对JPN98的喜爱已经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了。晚上JPN98气势昂扬地把羊群赶回羊圈,用牙齿扣上圈门,自己留在圈外巡逻。我们照旧把其他牧羊犬锁了起来。月色很好,我们趴在宿营车的窗户上继续监视着。JPN98一直精神抖擞──它当然不会累,它体内的核电池够用30年呢!快到夜里12点了,我的眼睛已经发涩,打着哈欠说:“你信服没有?这么一条好狗会咬死你的羊?”巴图没有反驳。乌云其其格送来了奶茶,轻声说:“昨天它就是这个时候干的,我唤不醒你俩,只好端着猎枪守到天明──不过从那一刻后机器犬再没作恶。”乌云其其格的话赶跑了我的睡意,我揉揉眼睛,又把望远镜举了起来。恰恰就在这个时刻,准确地说是23点56分,我发现JPN98忽然浑身一抖──非常明显的一抖,本来竖着的尾巴刷地放了下来,变成了一条拖在地上的毛蓬蓬的狼尾。它侧耳听听这边屋内的动静,双目荧荧,温顺忠诚已经一扫而光,代之以狼的凶残野性。它蹑脚潜向羊圈,老练地顶开门闩。羊群似乎本能地觉察到了危险──尽管来者是白天已经熟悉的牧羊犬──恐惧地哀叫着,挤靠在一起。JPN98盯着一只羊羔闪电般扑过去,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它已咬着羊羔的喉咙拖出羊圈,开始撕扯它的腹部。巴图愤怒地抄起猎枪要冲出去,事到临头我反倒异常镇静。我按住巴图说:“甭急,咱们干脆看下去,看它到底会怎样。再说它的合金身子刀枪不入,你的猎枪对付不了它。”巴图气咻咻地坐下了,甚至不愿再理我。我继续盯牢它。它已经撕开小羊的肚皮,开始要美餐一顿──忽然它又是明显的一抖,那根拖在地上的狼尾巴刷地卷上去,还原成狗尾。它迷惑不解地看看身边的羊尸,忽然愤怒而痛楚地吠叫起来。我本来也是满腹怒火,但是很奇怪,一刹那间,对月悲啸的JPN98又使我充满了同情。很明显,它的愤怒和迷惑是完全真诚的。它就像是一个梦游者,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干了些什么。不用说,这是定时短期发作的电脑病毒在作怪。巴图家的牧羊犬都被激怒了,狂怒地吠叫着,扯得铁链豁朗朗地响。它们都目睹了JPN98的残暴,所以它们的愤怒有具体的对象;而JPN98的愤怒则显得无奈而绝望。我沉着脸,垂着目光,气哼哼地要通了大宇株式会社的越洋电话。留着仁丹胡的老板大宇共荣在甜梦中被唤醒,睡眼惺忪,我把愤怒一股脑儿泼洒过去:“你是怎么搞的?给我发来的是狗还是狼?贵公司不是一向自诩为质量可靠天下第一吗?”在我的排炮轰击中,大宇先生总算问清了事情的缘由,他低声下气、礼貌谦恭地说:“我一定尽快处理,请留下你此地的电话号码。”我挂上电话,看看巴图,这家伙别转脸不理我。女主人看看丈夫的脸色,乖巧地解劝道:“你们都休息吧,尽坐着也没用。”我闷声说:“我不睡!我张冲啥时丢过这么大的人?你再拿来一瓶伊犁特曲,我要喝酒!”我和巴图对坐着喝闷酒,谁也不理谁。外边的羊群已恢复了安静,JPN98“化悲愤为力量”,用牙齿重新锁上圈门,开始更加尽职地巡逻。要说日本人的工作效率真高,四个小时后,也就是朝霞初起时,越洋电话打回来了。大宇说:“他的产品出了这样的问题,他非常非常不安。不过问题不大,马上可以解决的。”他解释道:“是这么回事。在张先生向我社定购100只牧羊犬时,恰巧美国阿拉斯加州环境保护署也定购了100只北美野狼。因为该地区的天然狼数量太少,导致驯鹿的数量骤减──知道是为什么吗?这是因为,狼虽然猎杀驯鹿,但杀死的主要是病弱的鹿。所以,没有狼反倒使鹿群中疾疫流行。这是生态系统互为依存的典型事例──鄙社为了降低制造费用,把狼和牧羊犬设计成了相同的外形。对不同的订货要求,只需分别输入‘狼性’或‘狗性’程序即可。这是工业生产中的常规方法,按说不存在什么问题,但问题恰恰出在这儿。由于疏忽,工厂程序员在输入‘狼性程序’时多输了一只,这样发货时就有了101只狼和99只狗──不必担心狼与狗会混淆,因为尾巴的上竖和下垂是极明显的标志。于是程序员随机挑出一条狼,用‘狗性程序’冲掉了原先输入的‘狼性程序’。但是,由于某种尚未弄清的原因──可能是‘狼性’天然地比‘狗性’强大吧(大宇先生笑道),‘狼性程序’竟然保留下来,转化为潜伏的定时发作的病毒,在每天的最后4分钟发作而在0点时结束。这种病毒很顽固,现有的杀毒软件尚不能杀灭它……”我打断了他的解释:“好啦,大宇先生,我对原因不感兴趣,关心的是如何善后,我已经被用户扣下来做人质啦!”大宇说:“我们即刻空运一只新犬过去,同时付讫两只死羊的费用。不过,新犬运到之前,我建议你把JPN98的程序稍做调整,仍可继续使用。调整方法很简单,只需把它的体内时钟调慢,使其一天慢出来4分钟,再把一天规定为23小时56分,就能永远避开病毒的发作。”“你是说让JPN98永远忘掉这4分钟?把这段‘狼’的时间设定为不存在?”“对,请你试试,我知道张先生的技术造诣,这对你来说是驾轻就熟的。”虽然我对这次的纰漏很恼火,但作为技术人员,我暗暗佩服大宇先生的机变。我挂断电话,立马就干。我到门口唤了一声JPN98,它应声跑来,热烈地对每个人摇着尾巴,一点儿不在意主人的眉高眼低。我按了一下电源,它立即委顿于地,20分钟后我做完了调整。“好啦,万事大吉啦,放心用吧。”我轻松地说。巴图和妻子显然心有疑虑,他们怕JPN98的“狼性4分钟”并没真的消除。于是我在这儿多逗留了3天。3天后巴图夫妻对JPN98已经爱不释手了。它确实是一条精明强干、善解人意的通灵兽。它的病症也已根除,在晚上0点时(也就是它的23点56分时),它仍然翘着尾巴忠心耿耿地在羊群外巡视,目光温顺而忠诚。奇怪的是,尽管羊群曾两次目睹JPN98施暴,但它们很快接受了它。是它们本能地嗅到它恢复了狗性吗?乌云其其格说:“留下它吧,我已经舍不得它了。”巴图对它的“历史污迹”多少心存芥蒂,但既然妻子发了话,他也就点了头。好了,闲话少叙。反正这次草原之行虽有小不如意,最后仍是功德圆满。巴图和妻子为我举办了丰盛的送别宴会,我们喝得泪汪汪的,大叹“相见时难别亦难”“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等。巴图还没忘了给我找老婆那个茬儿,说:“兄弟,你放心!我一定找一个比乌云其其格还漂亮的姑娘给你邮到青岛去。”JPN98似乎也凭直觉知道我要离去,从外边进来,依依不舍地伏在我膝下。我抚摸着它的背毛,想起那两只可怜的羊羔,就对巴图说:“哥儿们,JPN98害死了你的两只羊羔,我向你道歉,我马上就把大宇会社的赔偿金寄来。”尽管这样,我还是很抱歉,非常非常抱歉。巴图瞪着我说:“你小子干吗尽说这些没油盐的话?再不许说一个‘赔’字……”我们的互相礼让被JPN98打断了。从听到我说第一个“道歉”时,它就竖起了耳朵。以后听到一声“抱歉”,它的脊背就抖一下。等听到第三声时,它已经站起来,生气地对我吠叫。那时我的脑袋已不大灵醒了。喝酒人的通病就是这样,喝下的酒越多,越是礼貌周全君子谦谦。我自顾自说下去:“那不行,义气是义气,赔偿是赔偿──JPN98,别叫!让最好的朋友受了损失,我能心安吗?我诚心诚意向你道歉──JPN98,你干什么?”JPN98已经拽着我的裤脚奋力往外扯,两只忠诚的狗眼恼怒地盯着我。三人中只有乌云其其格没喝晕──其实我也灌了她不少──她机敏地悟到是怎么回事,她惊喜地叫了一声:“哈,JPN98还挺有自尊心呢,挺有原则性嘛!”她向两个醉鬼解释:“知道它为什么发火吗?它觉得受了天大的冤枉。你说它杀死了两只羊羔,但它根本不记得它干过,能不生气吗?倒也是,那只能怪它体内的病毒,确实怪不得它呀。”我醉眼蒙眬地说:“真的?那我倒要试一试。我站起来,对巴图行了个日本式的90度鞠躬,同时斜睨着JPN98,一字一句地说:“巴图先生,我为JPN98的罪行正式向你道歉……”JPN98暴怒地一跃而起,把我扑倒在地,锋利的钛合金牙齿在我眼前闪亮。巴图和妻子惊叫一声──但是不要紧!我看得出,它的目光仍是那么忠诚,只是多了几许焦灼和气恼,像是对主人“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恼羞成怒,大喝道:“王八羔子,给我趴下!”它立即从我身上下去,乖乖地趴下,委屈地斜睨着我。“过来!”它立即向前膝行着,信任地把脑袋向我伸过来。我叭地摁断了它的电源,拎起来扔到提箱中,沉着脸说:“实在抱歉,只有拎回去换条新的了。你看它的错误一次接一次,谁知以后还会闹出什么新鲜招式。”乌云其其格已经笑得格格的,像个15岁的小姑娘。“不不,”她嚷道,“留下它吧,这算不得什么错误,只是自家孩子的一点儿小脾气。我看它蛮有个性的,蛮可爱的。留下它吧。巴图,你说呢?”她央求地看着丈夫──这是做给我看的,实际我早知道这儿谁当家。巴图很像个当家人似的,一挥手说:“好,留下了!”我多少带着担心回到了青岛。10天后我要通了巴图的电话,他到盟上办事去了,乌云其其格欢欢喜喜地说:“JPN98的状态很好,羊群都服它的指挥,真叫我们省心了,多谢你送来这么好的机器犬。”“它的那个怪癖呢?”乌云其其格笑道:“当然还是那样。汉人中不是有句古话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吗?到现在它还是听不得‘道歉’这两个字,一听就急眼,就吠个不停,甚至扑上来扯我的衣袖。真逗,我们没事常拿它这点儿怪癖逗乐,百试百灵。”我停了停,佯作无意地问:“那它的‘狼性4分钟’病毒发作过吗?”我想没有吧。乌云其其格说:“当然没有,你不说我们真把这事给忘啦。JPN98彻底‘改邪归正’了,它现在一天24小时都是忠诚温顺的牧羊犬。大宇先生赔的新犬你就留下吧,JPN98我肯定不换了。”她又问了一番我的婚事后,挂了电话。自那之后我们又互通了几次电话,听得出巴图夫妻对JPN98越来越满意、越来越亲昵,我也就彻底放心了。你看,虽然中间出了点儿小波折,但总的说大宇的产品确实过硬,服务诚实守信,真是没说的。我只是在半年后做过一个噩梦,梦见JPN98体内被我调校过的时间竟然复原了,因此在深夜23点56分时它悄悄潜入宿营车,对着乌云其其格露出了白牙……我惊出一身冷汗,翻身而起,急忙把电话打了过去。巴图不耐烦地说:“瞎琢磨什么呀,JPN98正在羊圈旁守卫呢,你真是杞人忧天。睡吧,想聊天也得等天亮。”我听见乌云其其格睡意浓浓的很甜美的嗓音:“谁呀,是张冲兄弟吗?”巴图咕哝道:“不是他还能是谁,肯定是喝酒喝兴奋了,排齐了给外地朋友打电话。”然后电话叭的一声挂断。我也放心入睡了,很快又接续上刚才的梦境。梦境仍不吉祥──我梦见自己正在向巴图道歉(为了乌云其其格的死亡?),JPN98照旧愤怒地阻止我。虽然它翘着尾巴,目光中也恢复了牧羊犬的愚忠,但两排钛合金利牙上尚有鲜血淋漓。以后的梦境很混乱。我找来巴图的猎枪想射杀它,又想到子弹奈何不了它的合金躯体。正彷徨间,颈部血迹斑斑但面容仍妩媚娇艳的乌云其其格急急扑过来拉住我的手,说:“这不能怪它呀,它是条好狗,只是得了疯病,你看我被咬死了也不怪它。”我气鼓鼓地说:“那好,连你都这样说那我不管了。”说完便向一边倒头就睡。我真的睡熟了,不过第二天早上发现枕上有一大片泪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