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巅

人类一时间揪起的心总算是平复了下来，地表磁场的改变并没有对他们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这就像是地球向人类开了一个有惊无险的小玩笑，人类又心安理得地在地球表面生活了。于是，世界杯在暂停两天后重新开始，人们将经压抑之后更加高涨的热情投入世界杯中。2014年7月14日，马拉卡纳球场。“南美双雄”——阿根廷队与巴西队会师决赛。在之前的六场比赛中，阿根廷队一路摧枯拉朽，势如破竹，梅西更是总共取得了10粒进球。而东道主巴西队则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在球星卡卡的带领下同样表现抢眼。这场看起来旗鼓相当的比赛，再加上阿根廷队与巴西队有百年世仇，如此火星撞地球的相遇，注定又是世界杯历史上一段浓墨重彩的传奇。比赛还有很久才开始，球迷们却早早将能容纳八万人的马拉卡纳球场挤得满满当当，整个看台被渲染成了三种颜色：阿根廷的蓝色与白色，巴西的黄色。阵营分明的双方球迷已经较上了劲：阿根廷队球迷大多行动整齐地挥舞着手中的蓝白球服，不知疲倦地高喊着“阿根廷啊”，或是向着天空抛撒撕碎的白色纸片；而巴西队球迷的表现则显然奔放烂漫了许多，他们自由地大声唱着歌，扭动身体跳动起了热情的桑巴。安东内拉置身于无比狂热的球迷当中，然而此刻她的心充满了忐忑，因为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地球磁场即将会再次反转，恢复到一个月以前的磁场形状——地心火龙答应她的时间是一个月，可是现在比赛延期了两天，磁场随时可能发生反转。她不由得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回想起六个月前她前往地心圣殿拜访的那一次奇妙经历。那时她已跟随盖坦在火龙的世界漫游了两年，遇见了形形色色的火龙，这些庞然大物对她十分友好，她结识了不少的朋友，也逐渐了解了火龙的一些生活习性。终于有一天，盖坦完成了一圈地心环游，安东内拉随他进入了地心之城。她没有心思观赏那一座座镶嵌在地心之城中的错综复杂的建筑，而是径直前往此次地心之行的目的地——烈焰圣殿。烈焰圣殿坐落于整个海螺形城市的尽头，听盖坦说，掌管火龙文明的长老会就在此处。安东内拉随盖坦飞抵城市螺旋形大道的终点，一个巨大的洞口出现在他们面前。“好了，这就是圣殿的入口，你自己进去吧！”盖坦将她从后背放了下来，“你将见到我们火龙世界一位德高望重的轮值长老。”她告别盖坦，独自走进了洞穴。洞穴中一片幽暗，仅有洞壁透出的微微光亮能让她看到前方几米的范围。就这样，她沿着崎岖的洞穴向前走去。没过多久，当她转过一个大弯后，眼前猛地像是被一把火点燃了似的，豁然变成了一片夺目的火红色——这是一座她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气势磅礴的神圣殿堂，殿堂中矗立的九根高耸巨柱支撑着高不见顶的穹顶，巨柱上灼灼燃烧着充满金属质感的火焰，一道道晶蓝色的闪电涌动在空间中。整个殿堂充满了无与伦比的燃烧之感。殿堂的中央，一只通体炫红的火龙凛然屹立。相比于她之前见到的所有火龙，这只火龙要高大魁伟许多，而且他的额头上多了一只英武的长角，一双深邃的碧绿眸子正俯视着来访者。他应该就是火龙长老了吧！“安东内拉，你是第一个来到地球最中心的人类。”火龙长老开口道，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她的到来。“真是不胜荣幸。”安东内拉小心翼翼地说。在迟疑了片刻后，她鼓起勇气向他说明了来意。“你需要多长时间？”火龙长老直截了当地问。“我只需要半年后的一个月，这是我们一届世界杯举行的时间，按你们的时间就是1/42个地心旋转圈。图尔尼告诉我，在这样长的时间里地球磁场的颠倒并不会对地表生物造成太大的影响，只有一些如信鸽这样的鸟儿会暂时迷失方向……”“孩子，我无法代表我们种族满足你的愿望。”火龙长老打断了她。“长老……”安东内拉快哭出来了。“但我可以帮你向圣殿外的所有火龙进行一次广播，让他们投票决定是否要帮助你。”“广播？”“你知道，所有环游途中的火龙们都一直在接受来自烈焰圣殿的中微子广播。”“接下来我该怎么做？”长老没有回答她，而是伸出一只爪子在空中挥舞了一下，一面巨大黑色曜石板浮现在了殿堂中央。“来吧，孩子，对着这块石头讲讲你的梅西的故事，所有的火龙都将聆听得到。”安东内拉走近巨石，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了讲述。她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语无伦次地说着，讲到了在地球表面生活着一群渺小而脆弱的碳水化合物生命；讲到了这些叫作人类的生命在短暂的几十年光阴中的艰辛与追求；讲到了小小足球带给人类的**与梦想；讲到了她与梅西的相识与相恋；也讲到了梅西不懈的努力却受限于地球磁场的禁锢。最后，她恳求所有的火龙帮助梅西完成梦想。当她结束讲述时，安东内拉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她静立在殿堂中，等待着最后的结果。她无法知晓圣殿之外的火龙有着怎样的反应，只见到黑曜石板上滚动着一串串她无法辨识的符文。她凭直觉判断上面显示的应该是火龙的投票。火龙长老久久地注视着曜石，安东内拉分辨不出他脸颊上不断变换着的表情所代表的含义。“孩子，恭喜你，你获得了2661票中的2492票。”火龙长老突然转头望着她，眸子熠熠发亮，“其中包括我的一票。也就是说超过90%的生命体投了赞成票。”“你们肯为梅西反转地球磁场？”安东内拉激动地问道。“是的。你的讲述很精彩，引发了很多火龙的共鸣，他们投票的同时也给你发来了很多留言。”火龙长老说，黑色曜石上的符文依旧在飞速滚动，“让我为你念上几段。有火龙说：‘一个月时间只是我们漫长生命的一瞬，我们愿意为实现人类的一个梦想而停驻一小会儿。’”“谢谢你们，我不知该如何表达我此刻的心情……”“还有更多的留言提到，梅西的坚持让他们回想起了遥远的过去——我们种族在星云时代所经历的那段蒸蒸日上的生活。”“星云时代？”“你可能还不太清楚我们的来历。”“你们似乎和地球一样古老……”“我们其实来自你们熟悉的太阳。”“太阳？”“是的，我们诞生之时太阳还没有形成恒星，还只是一大团由尘埃与气体聚集成的原始星云。在我们诞生之前，星云涡旋中的物质已经开始不断旋转，相互挤压，使得星云具有了高密度与高温度。大约在你们纪元的50亿年前，我们种族幸运地诞生于日渐炽热的太阳星云中，后来又经过大约1000万年的进化，差不多形成了现在的模样。”“太阳中的生命。”安东内拉惊叹道，“可你们当初怎么会离开太阳星云？”“我们的种族在辽阔的星云中创建出了恢宏的文明，我们文明演进的方向是让星云变得更加炽热，于是我们开始用自己的力量推动星云加速旋转，终极目标是使星云中所有氢原子的温度与压力达到核聚变的点火条件。在这一漫长的过程中，发生了一件改变我们命运的事件。有一次，我们的文明探测到，由于旋转离心力的存在，星云外缘的一大团物质即将被抛离。为了尽可能不让星云损失物质，我们文明的长老会计划派出一支队伍去挽回这些物质。然而这项任务对于我们来说充满了危险，因为这团岌岌可危的疆域随时都有可能被抛向外太空，而我们的身体由高温金属构成，一旦进入寒冷的外太空将很快分解。尽管如此，最后还是有上万只火龙主动请缨到星云边缘排险。”“后来呢？”安东内拉心中一紧。“非常不幸，大家担心的悲剧发生了：当这一大队勇士浩浩****地开抵危险区不久，这一部分疆域与母体骤然分离了。”“这些火龙活下来没有？”“大部分火龙的生命熄灭在冰冷的虚空中，只有一部分躲藏在星云碎片内核的火龙幸存了下来。最终，这片碎片并没有被甩出多远，而是被太阳星云巨大的引力束缚并开始围绕其旋转，再后来，碎片表面逐渐冷却下来，形成了固态岩石外壳。就这样，劫后余生的我们开始学会苟活在这狭小黑暗的地底。”“这就是地球的形成过程？”安东内拉若有所思道。“是的，碎片最后形成了今天的地球，算起来我们已经离开太阳46亿年了。”“你们那些身处太阳内部的同类呢？他们如今还生存在太阳里？”“不，就在我们离开去的两亿年后，在那一次太阳由星云变成恒星的大爆炸中，他们的身体也随之爆裂开来，一并化作恒星的核反应物质。”“他们的生命终结了？”安东内拉不由感到一丝伤感。“是的，他们在完成了进化赋予的使命后可以安然寿终正寝了。与此同时，浑浑噩噩沉睡在地球内部的我们也感受到了大爆炸所迸发出的排山倒海的电磁波。猛然惊醒的我们隔着厚厚的岩石，朝着太阳的方向激越不已，在感叹这壮丽景象的同时，我们内心是多么渴望自己也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啊！”“很难想象一种生命会甘愿用终结自己生命的方式去换取一颗恒星的形成。”“孩子，在我们生命的哲学中，我们的诞生与进化只是为了一次终极的燃烧。能用我们种族的躯壳去点燃宇宙一隅的黑暗，我们何其所幸。”安东内拉呆立在原地，火龙的壮举让她想到了义无反顾扑向大火的飞蛾，或许凡俗的人类很难去理解这些闪亮生命燃烧的意义。“就是这一次太阳大爆炸，促使我们重拾起心中的渴望。”火龙长老又开口道，“我们不再终日蜷缩不动，我们又开始如星云时代那般围绕着涡旋形轨道飞驰起来，不过这次围绕的是地核。”“地球磁场就这样形成了。”安东内拉感叹道。“我们环绕地核旋转还有一些别的目的：我们一路上不断收集铀和钚，每围绕地心一圈我们就回到地心之城，将获得的成果堆存下来。与此同时，我们也在不断提升核方面的知识，所有的火龙在环行路途中都作为一个个云计算单元，飞一般地运算。运算所得的数据源源不断地汇聚到烈焰圣殿的主控计算机中。有时，我们云计算的模式也会更改，我们会统一倒转一次旋转方向。”“你们的目标是——”安东内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紧张地问道。“最终触发一次连锁核反应，点燃地核，使之变成一座核反应堆。”“这一天还要等多久？”安东内拉颤声问道。“从现在的进度来看，我们至少还需要20亿年。”长老说。“噢……”安东内拉悬起的心又放了下来——20亿年，那时的人类或许早已离开了地球，她无须去顾虑。摆在眼前最紧迫的任务，还是帮助梅西完成巴西世界杯之梦。这一刻，安东内拉收起了回忆，将思绪转回球场。她看见梅西和他的战友们手拉手走上了绿茵场，她听见台上如潮水般涌起巨大的欢呼声。比赛很快开始。与球迷所期待的并不一样，南美双雄在最后一役的开场阶段都收敛起了之前**四射的攻势战术，转而稳固防守，精简反击。这样一来，整个场面显得激烈有余而精彩不足。随着比赛的进行，首先还是梅西的闪光打破了比赛的沉闷，只见孤身游移在前场的他上演了一次“单骑闯连营”的好戏，只可惜最后的打门过于追求角度，球擦着门柱而过。看起来，巴西队的后卫、守门员似乎都不是风头正劲的梅西的对手，他的破门只是时间问题。安东内拉的心随着梅西的表现犹如过山车般跌宕起伏，她在心中祈盼时间能够流淌得更快一点，梅西的进球能到来得更早一点。比赛扣人心弦地进行着，梅西不知疲倦地冲锋陷阵，可他的进球却迟迟没有到来，比分依旧是0∶0。当比赛进行到第81分钟，安东内拉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还是发生了：黄昏时分，暗蓝的天空突然变成了一片淡绿色，转瞬间，竟如同舞台幕布般泛起了层层褶皱，紧接着，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巨手从幕布正中撕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口子中瞬间涌出一个个五光十色的光弧、光圈，如精灵一般在天穹中央翩翩起舞。地球磁场再次发生了反转！马拉卡纳球场下方3000多千米的地心深处，次第而行的火龙们犹如一圈蔚为壮观的火红色涡旋，此刻他们按照约定的时间结束了反向旋转。稍作停驻后，他们不约而同地将祝福的目光投向了身下的远方：梅西，好运。数秒过后，他们又重新向着最初的方向游动起来。这一刻，球场上的球员停下了比赛。相比一个月前，大家都从容淡定了许多，他们静静地站立在球场中，等待异象的结束。果然，两分钟后，天空中的异象消失了。依照事先组委会的共识，比赛在短暂中止后又恢复进行。梅西又奋力奔跑在球场上，然而就如天使突然失去了飞翔的翅膀，他带球奔跑的步伐变得跌跌撞撞。当比赛进行到第89分钟，阿根廷队终于在巴西队禁区中创造出一次机会：中场加戈一个隐蔽的直塞，成功穿透了巴西3名球员，足球被恰到好处地传递到禁区中位置极佳的梅西脚下，梅西接球后将直接面对巴西队守门员塞萨尔。就在人们举起双手准备欢呼进球的时候，梅西却出人意料地将来球停出了身体一米多，这让他失去了第一时间打门的机会，他慌忙踉跄转身，力不从心地背对着球门护住了足球。这一刻，巴西队中后卫路易斯飞身赶到梅西身旁，他急于从梅西脚下抢得足球，也不知道是受到此前天空异象的影响，还是他太多疲劳，神经紧张的他竟在匆忙之中伸腿绊向了梅西！本来就立足未稳的梅西随之倒地。裁判员的哨声响起了！点球！此时离完场仅有3分钟，这意味着：一旦阿根廷队罚进点球，比赛就将结束，金光闪闪的大力神杯今年将归属阿根廷队。可在这功败垂成的关键时刻，阿根廷阵中谁会挺身而出，承担起主罚点球的重任？这时，只见跌倒在禁区中的梅西站起身来，他向着场边教练席举起了一只手臂——他要亲自操刀自己创造的点球！“不！”看台上安东内拉刚刚松弛的心又骤然一紧——她多想飞到梅西面前告诉他所有的真相，央求他放弃主罚！然而，心急如焚的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梅西缓步走向罚球点，她能做的只有为他祈祷。梅西目光坚定地站在罚球点。离他12码处的门线上，塞萨尔已摆开了架势；而在他的视线上方，足球场之外，高踞在里约热内卢耶稣山山顶之上的基督像正向他张开宽阔的双臂，充满悲悯地俯瞰着他。这一刻，整个世界都寂静下来，地球每一个角落，无论白昼还是黑夜，数十亿观众屏住了呼吸。在阿根廷罗萨里奥梅西的家中，梅西父亲在媒体记者的簇拥下万分紧张地守在大屏幕前；在遥远南极大陆的一间空****的建筑物中，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者身穿一件褪色的10号球服，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这位老者正是图尔尼。他们都将见证世界杯历史上最具传奇色彩的一幕。突然间，梅西动了起来：他助跑，停顿，一脚将足球踢向了球门的左下角。足球划出一道角度刁钻却速度偏慢的弧线……门线上，塞萨尔飞身跃出，高大的身躯在空中完全舒展开来，他用右手手掌硬生生地将来球挡了出来！这一瞬，全世界此起彼伏地发出了一阵叹息。然而这次点球进攻还没有结束：挡出的皮球正好又不偏不倚地落向了梅西，梅西下意识地伸脚停下球，急欲再次起脚。就在这电光火石般的瞬间，反应神速的塞萨尔又起身扑向了梅西，还来不及起脚的梅西被他连人带球地扑倒在地。梅西被重重地撞倒在地，绝望地看着足球弹出自己的控制范围。一时间，禁区内一片“兵荒马乱”，塞萨尔再次起身猛扑向足球，就在他手指触到足球的一瞬，只见一个轻盈的身影如闪电般窜至球前，脚尖一捅，足球滚入球网。补射者，正是梅西的前锋搭档——阿圭罗！梅西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这时，裁判员吹响了全场结束的哨音。就这样，东道主在最后一分钟轰然倒地！阿根廷队时隔28年再次登上世界之巅。梅西顾不得浑身疼痛，吃力地爬起身来，向着安东内拉所在的北看台深情地亲吻着右手无名指。这一刻，足球场上空燃放起了五彩的焰火。梅西和安东内拉同时抬起头。夜空中绽放出一朵朵美丽而绚烂的花，像极了一个个转瞬即逝的生命，在黢黑的虚空留下一道道刹那却又永恒的轨迹。今夜，阿根廷不再哭泣。(1)据最新英国《自然—通信》杂志报告，人体内有一种蛋白质可感知地球磁场，这种蛋白质名为Cry2。美国马萨诸塞大学的研究人员发现，一旦这种蛋白质被激活，其可充当人体的“磁场传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