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到了,我们进了考场,坐在各自的座位上,叶馨不在这个考场,而是在楼下。我忽然觉得心里空****的,以前班上每次模考,她都坐在我前面,单是那纤细动人的背影就能让我心神宁定。这回前面换成了一个肥嘟嘟的胖小子,感觉全没了。我不觉有点紧张起来。又宽慰自己,不会有事的,我现在可是最佳状态。试卷终于发下来了。我赶紧看了前面的选择题,倒是老一套,无非是辨认错别字和考察发音,感觉比以前模考难一些,但对已经熟练掌握相关知识的我来说,完全不成问题,我迅速勾选了正确答案,一路做下去。但头几道选择题完了以后,难度陡然提高起来。一道道以前从未见过的难题怪题拦在我面前,有出来一堆诘屈聱牙的成语的,有考某个甲骨文到小篆和楷书的演变的,还有拿出一段平平无奇的话,问是哪个诺贝尔奖作家写的,已经明目张胆跳出了考纲的范围,我勉强支撑着一道道答下来,心里却越来越慌,隐隐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到了文言文阅读部分,我彻底傻了眼:盘庚迁于殷,民不适有居,率吁众慼出,矢言曰:“我王来,即爰宅于兹,重我民,无尽刘。不能胥匡以生,卜稽,曰其如台?先王有服,恪谨天命,兹犹不常宁;不常厥邑,于今五邦。今不承于古,罔知天之断命,矧曰其克从先王之烈?若颠木之有由蘖,天其永我命于兹新邑,绍复先王之大业,厎绥四方。”说是出自《尚书?盘庚》,大部分字倒还认识,可愣是不知道什么意思。偏偏下面的阅读题还占了十几分。我胡乱猜测,勉强答了两道,再也做不下去,干脆直接翻到最后看作文。作文题是画了一扇门,门上挂了一把雨伞,下面蹲了条狗,让我根据这张莫名其妙的图写一篇记叙文或议论文。我看得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上冷汗涔涔,努力让自己想着思路,但心里却有一个声音诅咒一般地响起:“完了,这回完了!”我毕竟变聪明了一点儿,很快明白,这张试卷是为了对付日渐泛滥的苯苷特林而专门出的,因为往届有太多的“临时高才生”可以拿到接近满分的高分,导致试题没有区分度。近年考试确实难度也在加大,但我却万万没有想到,今年的考题竟然可以把难度拔高到这种程度!这么说来,即使吃了苯苷特林,或许也只有及格的分了。我不自觉地向左右两边望去,两个家伙在那里奋笔如飞,已经开始写作文了,我看来是天堑的题目,对他们来说却好像是康庄大道。其中一个是我们班的公子哥儿,以前考试经常不及格,现在却嘴角带着得意的微笑,下笔如有神。他一定吃了苯苷特林II,我想,一定远超过我。明知道这个猜想现在只能徒增烦恼,却不自禁地一再去想:完了,他们都用了II型的药物,只有我吃的是旧的I型,他们答题都易如反掌,只有我根本想不出来,这回死定了……怎么办?怎么办?!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能再耽搁了,我硬着头皮写下了作文,却不知道自己在写些什么,一支笔似乎在纸上做着布朗运动,画出一堆毫无意义的,甚至称不上是汉字的线条和符号……不知过了多久,终考的铃声响起,监考老师威严地说:“全都放下笔!”我的笔无力地掉在地下,身子瘫软在椅子上,只觉得手脚冰凉。我不知怎么走出的考场,脑子里一直嗡嗡作响。耳中隐约听到其他人的高谈阔论:“哎,那作文你怎么写的?我觉得蛮难的,只写了一篇小小说,差点来不及写完。那个人是杀人犯,杀完人之后弃尸荒野,借雨水冲去所有痕迹,但没想到被害人的狗一直悄悄跟着他,守在他门口,结果警察顺着狗在泥地里的脚印找来……”“真有你的!我可想不出什么好故事,最后写了篇议论文:‘我想到的是人性……’”“还是你立意深刻……”两人说笑着走远了。我只感到如堕冰窟。虽说他们写的未必好,但我写的甚至不可能拿到及格分,因为我卷子上不仅涂改得乱七八糟,而且根本没有写完,为了赶时间,最后几行字潦草到估计草圣张旭都认不出来,被扣掉一半分是起码的,更不用说文言文阅读那块基本是空白。当然别人也有考得不好的。抱怨的,哭诉的,和我一样垂头丧气的,但那些人也不能让我感到多少安慰。无论怎么说,我还是处于最下游,和这些失败者并列。这是我根本没有想到的结局,自从服了苯苷特林,我以为自己能够稳操胜券,却想不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自己竟会输得这么惨……我心里乱七八糟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连有人在背后喊我都没意识到。“林勇,林勇!”一只小手拍到了我肩膀上。我回头一看,是叶馨,她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娇嗔着说:“我一直叫你呢,怎么不回头?不是说好在花坛见的吗?”我动了几下嘴唇,说不出话,就听叶馨继续兴高采烈地说:“是不是考好了就什么都忘了?这次考试真够难的,是不是?不过不这样,那些平时基础差的人也涮不下去,还真以为光靠一枚药丸就可以包打天下了呀?不过有几道题确实很难,比如那文言文阅读,我可能翻错了几个地方——你怎么了?”她终于发现我的不对。我面色惨白,颤抖着嘴唇说:“我……我作文没写完,前面也有好多……好多答不出来的,我考砸了……”话音中都带着哭腔。“怎么会这样?你不是吃了苯苷特林吗?”“我怎么知道?今年的卷子也太变态了,这还是吃了药的,如果没吃药的话,我连五十分都拿不到。唉,要是吃了苯苷特林II说不定就不一样了!”叶馨不说话了,我也没心情理她,想到校门外面,老爸老妈或许还等着我,更不想出去。两个人就这样伫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熙熙攘攘的人流从身边穿过。过了好一会儿,我看了一眼叶馨,却看到她脸颊上已经泪光点点。“哎,你怎么哭了?明明是我考不好啊。”我顿时手忙脚乱。“对不起,林勇……”叶馨哽咽着说,“我没想到会是这样……早知道我怎么也会给你买一颗苯苷特林II的……”一阵深深的羞愧涌上我心头,叶馨帮了我那么大的忙,考砸了是我自己没用,关她什么事?“别傻了,是我自己的问题。其实……其实也不一定太差了,只是感觉不好……至少,我还有机会。对,下午考数学,我肯定会考好的。你信我!”叶馨“嗯”了一声,也不顾大庭广众之下,紧紧抱住了我。在这个非常时刻,我们带着恐惧,带着期冀,带着更多的**,在校园的林荫道上破天荒地长吻着,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