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离开陈富贵和他的工棚之后，刘子豪驱车去了附近的CBD售楼处，那里装修得宛如皇宫。他对迎上来的售楼小姐说：“把你们的大老板找来，最大的那个。就说刘局长找他。”五分钟后，黄经理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接待室门口。他头发梳得油光顺滑，蚂蚁都爬不上去。看到刘子豪，他微微吃了一惊：“哎哟，这不是刘公子吗？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上个星期还和你爸爸刘局喝酒来着。”刘子豪说：“也没别的事儿。你知道我是医生吧。”黄经理笑吟吟地回答：“医生好呀，白衣天使，收入也高。”“你的工人里有我的病人。我听说你克扣他们工资？”黄经理急忙否认：“没有的事儿……”刘子豪说：“没有当然好，如果有，还麻烦你把工钱按时足额地发给他们吧。我正好有几个新闻界的朋友，他们还在为明晚的头条发愁呢！”黄经理讪讪地笑着：“当然没有。我当老板，工钱向来按时发、足额发。我很体恤农民工的。”刘子豪按捺住心中的恶心，微笑着说：“那就好。”拒绝了黄经理吃晚饭的邀请后，刘子豪驾车离开了那里。他很少利用自己的家世，但需要的时候，他也不会吝啬。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老婆跳舞去了，不到三十岁的她总是嚷嚷着要减肥、要保持身材；女儿住在学校里，那是一所名气很大的私立学校，一年学费要十几万；家里只剩下刘子豪一个人。他打开手机，登录社交平台，精心撰写了一条。发送成功之后，他关了手机，吃饭，洗澡，睡觉。梦里的光线异常强烈。刘子豪扒开草丛，把一颗黑色的种子丢进土里。只一小会儿，种子就生根发芽了。刘子豪退后，怔怔地看着。嫩绿的小树以一种近乎疯狂的姿势生长着。绿色渐渐变浓，进而变成黑色。树干越来越粗壮，长出更多的枝叶。枝叶间蔓生出无数粉嘟嘟的大花，即开即谢，结出青绿的果实。那些果实摇摇晃晃，见风就长，转瞬间长到两个拳头那么大，颜色也由青绿变成深黄，只在尖端有一抹诱人的红晕。那是传说中的蟠桃！刘子豪喜滋滋地看着，想要爬上去，摘一个下来。可是—那些蟠桃继续膨胀，颜色愈发深了，黄色与红色交织在一起，互不相让，仿佛两支鏖战的军队，而墨一般的黑色在其中隐隐闪现。当那些蟠桃膨胀到脸盆大小的时候，表皮开始皲裂，现出无数道口子，流溢出黏稠而恶臭的黑色**……—癌变！刘子豪惊叫起来，再抬眼时，他看见那无数的巨大蟠桃都爆裂开来，每一个蟠桃里面充满了黑色**，都浸泡着一个手舞足蹈的婴儿。那些婴儿都长着黑娃儿的脸！